- 中國少數民族法律史綱要
- 胡興東
- 9485字
- 2019-01-04 12:54:10
第二節 三國至唐朝時期少數民族法制
一 東北諸族法制
夫余國法律制度。夫余是有國家組織的國家,有國君,官名用六畜為名,具體有馬加、牛加、豬加、狗加、大使、大使者和使者等。設有宮室、倉庫和監獄等社會組織。城邑部落由豪民治理,平民百姓形式上都是這些官員豪戶的奴隸。四加官員最高,外出任職時,管理人口多的道是數千戶,小的道是數百戶。國家尚白色,“國衣尚白”。法律嚴酷,殺人處死,籍沒家人為奴婢。偷盜上偷一罰十二。男女奸淫皆處死。婦人嫉妒的處死,陳尸南山上,女方家要獲尸體,需出牛馬贖買。“女家欲得,輸牛馬乃與之”。婚姻上采用收繼婚。“兄死妻嫂,與匈奴同俗”。
高句麗形成了國家組織。國有國王,中央職官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雛加、主簿、優臺丞、使者、皂衣先人等,官員之間尊卑等級森嚴。國家由六個部落組成,具體是涓奴部、絕奴部、順奴部、灌奴部、桂婁部。案件審理由諸加官員負責,死刑人犯處死,附籍妻兒。婚姻上實行訂婚制度,采用不落夫家的婚姻。
二 西域諸族法制
滑國婚姻上采用兄弟共妻,刻木為契,無職官,社會沒有分化出較為完整的國家組織。
于闐國,國內有大城五,小城數十。法律上殺人的處死,其他罪根據輕重處罰。全國信仰佛教。人種與中原漢人相類似,“頗類華夏”。
龜茲國法律是殺人處死,搶劫處以斷一臂或砍一足。稅賦準地征租,無田者則稅銀錢。
三 突厥(突厥汗國)法制
突厥汗國是秦漢以后,南北朝至唐朝前期北方少數民族中社會組織較為完整的民族,是繼匈奴后北方最強大的少數民族政權。突厥是匈奴的別種,姓阿史那氏。6世紀初突厥部落游牧于金山(今阿爾泰山)一帶,最初歸附于柔然,為柔然的煉鐵奴。汗國建國者阿史那土門原是突厥部落的酋長。由于柔然與高車長期戰爭而勢力被削弱。546年,突厥斷絕與柔然的關系。550年,首領土門擊敗鐵勒,552年破柔然,自稱伊利可汗,建立政權。553年木桿可汗在都斤山建王庭。583年,突厥汗國分裂為東西兩個汗國,西突厥汗國把牙庭設在應娑,其址約在焉耆西北300公里,可汗是室密點可汗的子孫;東突厥汗國牙庭為原汗國牙庭,可汗則是創立者伊利可汗的子孫。唐太宗貞觀四年(630年)唐軍與薛延陀攻滅東突厥,唐高宗顯慶四年(658年)唐又滅西突厥。唐高宗末年(682年),突厥再度建立后突厥帝國。744年后突厥帝國亡于回紇。至此,突厥退出歷史舞臺。
突厥國王稱為可汗。突厥國中汗可以分為大汗與小可汗兩類。官員設置上,有葉護,次設,次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及其他小官,共28等,都是世襲職官。但見諸史料的只有汗、俟斤、亦都護、特勤、葉護、設、匐、梅錄、啜、頡利發和吐屯等11種。大汗的侍衛稱為“附離”,即“夏言亦狼也”,相當于漢語中的“狼”。突厥以“狼”為圖騰。沒有文字,刻木記數。
在法律上,反叛、殺人和奸人妻、盜馬絆等罪一律處死;奸淫者,割勢腰斬處死;奸人女子,罰重金,把其女嫁奸者為妻子。斗傷人的,按傷輕重罰物,具體是傷目的罰賠女兒;沒有女兒罰妻子或財物;折傷肢體的罰馬。偷盜上,盜馬和其他財物的,一般采用偷一罰十。婚姻上男女自由,采用聘禮,父母以子女意志為主。“男有悅愛于女者,歸即遣人聘問,其父母多不違也。”婚姻上采用收繼婚,但禁止尊貴者下嫁。史載“父、兄、伯、叔死,子、弟及侄等妻其后母、世叔母、嫂,唯尊者不得下淫”。
四 吐谷渾法制
吐谷渾是遼東鮮卑慕容廆的支系。吐谷渾國無常賦,國家需要財稅由富室商人出納。法律上殺人和盜馬者處死,其他的罰財產,或量事情輕重處以杖刑。刑罰時用氈子蒙頭,用石從高處擊殺。婚姻上采用收繼婚。
五 西北諸羌法制
西北諸羌法律上的基本特征是國無法令,無徭賦。實行收繼婚。各部落平日各自為政,三年相聚一次,舉行殺牛羊以祭天。刑罰上重罪罰牛。
六 南詔法制
南詔(738—902年)唐朝時期云南地區由彝族建立,以白族為主體的民族政權。南詔建立前西洱河地區有“六詔”,即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賧詔、施浪詔和蒙舍詔。蒙舍詔因地處南方,故稱南詔,家族姓蒙氏。649年,蒙舍詔首領細奴邏建大蒙國。開元二十六年(738年)皮羅閣在唐王朝支持下兼并其他五詔,被封為云南王,以西洱河(今洱海)為據地建立政權,以族姓為國號,稱大蒙或蒙。次年遷都太和城(今大理)。902年權臣鄭買嗣推翻蒙氏南詔,自立為王,改國號為“大長和”,南詔滅國。
南詔國作為唐朝時少數民族地方政權,近年學術界對它的法律文化因素進行了大量分析。有學者通過對南詔告身制度的研究,指出此制度是在吸收吐蕃、唐王朝相應法律制度下形成的,具體分六等十二級,各等排序是瑟瑟、金、頗彌、銀、石、銅,但有自身特色,因為南詔告身僅為榮譽,是一種與實際職務有別的虛銜。有學者在系列文章中通過對南詔國時期的刑法、刑罰、土地法的分析,指出這些法律制度中分別具有唐朝法律與南詔地區民族習慣法等不同因素。如南詔刑法淵源是在本民族的戰爭、血親復仇和原始禁忌等因素、移植唐律和南詔統治者為實現其統治和公共管理職能專門制定的規則三者作用下形成的。
南詔刑罰深受中原法律文化和法制傳統的影響,在大量移植唐朝刑罰內容和結合自身特點和需要下形成了特色鮮明的刑罰體系,主要有杖刑、徒刑、流刑、死刑四種主刑和遷、分、贖、奪幾種附加刑。
南詔授田制是在唐朝均田制影響下形成的制度,但授田范圍較唐朝均田制小,有自身特點。
南詔土地法律制度受文明類型、移民、農村公社制度和社會形態四個因素的影響,其中唐朝的法律影響是重要的因素。
有學者分析南詔行政法律制度后,認為總體上仿效唐朝法制建立了行政管理體制和機構設置的同時,倡導君權神授,崇尚軍功,實行軍政合一的行政制度和羈縻制的行政機構。
有學者分析了南詔國的法律文化特征,認為南詔國的法律制度受到唐王朝政治和法律文明的深刻影響,在軍事、禮制和司法等方面繼承了彝族蒙舍詔固有法律的諸多特性,讓南詔國的法制呈現出多元、分散的特征。
有學者對南詔國的行政和軍事法制、刑法、民法、經濟法、司法制度系統考察后,指出了南詔法律文化具有中原法律文化、南詔民族法律文化、吐蕃法律文化和佛教文化等因素。
南詔國法律文化中主要受到唐朝法律制度、南詔地區主體民族白族和統治民族彝族等不同民族法律文化的影響,這些不同的民族法制文化構成了南詔國法律的形成淵源。
南詔國是由蒙舍詔建立,史稱“居蒙舍川,在諸部落之南,故稱南詔也”。“詔”是南詔國最高統治者的稱謂。南詔國建立的蒙舍詔首領有記載的有舍龍、龍迦獨、龍獨羅(細奴邏)。南詔國建立后,共傳國13世,即邏盛、盛邏皮、皮邏閣、閣邏鳳、鳳伽異、異牟尋、尋閣勸、勸龍晟、勸利、豐祜、世隆、隆舜和舜化貞。南詔王室民族成分是彝族,主要屬民是白族先民。對此,史料多有記載。《舊唐書·南詔傳》中記有“南詔蠻,本烏蠻之別種也,姓蒙氏。蠻謂王為‘詔’,自言哀牢之后,代居蒙舍州為渠帥”;
《新唐書·南詔傳》記載“南詔本哀牢夷后,烏蠻別種也”。
南詔國家官名有詔、清平官、大軍將、曹長、節度使、同倫長、同倫判官、軍將、都督、理人官和總佐等中央官職。此外,有羅苴佐、負排、稽逋、大總管、押衙等。中后期,官制名稱出現變化,如六曹變為九爽,并增設大、中、下、小府等機構,出現了酋望、正酋望、員外酋望、員外、乞讬、祿讬、巨讬、夾酋、彌勤、勤齊、兵擩司、演習、演覽、繕裔、繕覽、澹覽、幕撝、幕覽、陀酋和陀西等職名。說明南詔政權社會治理的復雜。
南詔中央政權組織由國王、清平官等組成。南詔國王自稱“元”,相當于漢語中的“朕”的意思,稱大臣“昶”,相當于漢語中的“卿、爾”的意思。中央官員中清平官與大將軍最為重要。清平官相當于唐朝的宰相,是中央與王日常議事大臣。清平官具體分為坦綽、布燮、久贊等。大將軍有12名,與清平官同列,參與王的日常議事。大將軍外出領兵時出任節度使,在內任則升為清平官。大將軍的具體官名有酋望、正酋望、員外酋望、大軍將和員外等。中央機構初期設有六曹,后期改六曹為九爽。前期六曹分別是兵曹、戶曹、客曹、法曹、士曹和倉曹。六曹長官由有功大軍將出任。后期中央重要事務機構由九爽和三托組成。
“爽”相當于唐朝的“省”,管領“爽”的官員稱為“督爽”,相當于唐朝“總三省”的官員。九爽具體是幕爽主兵、琮爽主戶籍、慈爽主禮、罰爽主刑、勸爽主官人、厥爽主工程、萬爽主財用、引爽主客、禾爽主商賈。九爽官員由清平官、酋望和大軍將出任。“三托”分別是乞托主馬,祿托主牛和巨托主倉廩。三者官員由清平官、酋望和大軍將出任。掌管賦稅的是爽酋、彌勤和勤齊。掌管機密物的稱為兵獳。此外,還有斷事曹長、軍謀曹長和同倫長。斷事曹長職能是推鞫盜賊;軍事曹長主陰陽占候;同倫長有兩人,“各有副,主月終唱示”。這些構成了南詔中央行政組織體系。
地方行政組織由六節度、二都督和十瞼組成。六節度分別是弄棟、永昌、銀生、劍川、柘東和麗水;二都督分別是會川、通海;十瞼,“瞼”是夷語,相當于漢語中的“州”,十瞼分別是:云南瞼、白厓瞼,亦稱勃弄瞼、品澹瞼、邆川瞼、蒙舍瞼、大厘瞼,稱曰史瞼、苴咩瞼,亦稱陽瞼、蒙秦瞼、矣和瞼和趙川瞼。州、節度下設百戶、千戶和萬戶。百戶設有百戶長,稱為總佐,千戶設理人官,萬戶設都督。
土地實行國有,對百姓采用授田制度。田畝計量以五畝為一雙。授田根據官職不同分別授予,具體是上官授田四十雙,上戶三十雙,中戶受二十雙,下戶受十雙。對此,《蠻書》有記載詳細記載,具體是“上官授與四十雙,漢二頃也。上戶三十雙,漢一頃五十畝。中戶、下戶各有下降”。從中可以看出,南詔在土地制度上移植了唐朝的均田制度。
軍事制度上,軍隊采用全民皆兵,平時為民,戰時為兵。軍隊中央機構是大中下三府,各府設有不同官職。大、中和下府的官名分別是大府主將稱為演習,副將稱為演覽;中府主將稱為繕裔,副將稱為繕覽;下府主將稱為澹酋,副將稱為澹覽;小府主將稱為幕撝,副稱為幕覽。府中設有陀酋,相當于書記;陀西相當于判官。各地軍事組織根據與城邑遠近分為四軍。四軍分別據守每個城市的東南西北,按旗幡顏色區分。每軍兵員有500—1000人不等,設置一將,四軍由一將軍統帥。每個城池都設置四軍守衛。軍隊是“每農隙之時,邑中有馬者,皆騎馬于頗柱下練習”。每年秋收完后進行全國軍隊訓練考核,“兵曹長行文書境內城邑村谷,各依四軍。集人度槍劍甲胄腰刀”。考核中成績優秀者選入“補羅苴”,編入騎兵。軍陣是“布陣,羅苴子在前,以次弓手排下,以依馬軍三十騎為隊”。國家精銳部隊稱為“朱弩佉苴”,由鄉兵四軍中選拔優秀者組成。“戴朱鞮鍪,負犀革銅盾而跣,走險如飛”。此部分軍隊組織是百人為一隊。
刑法上,通奸罪處死,“既嫁有犯,男子格殺勿論,婦人亦死”。弒主罪處死。勒索酒飯罪處死,指官在任職地區向百姓勒索財產的行為。“如監守蠻官乞酒飯者,察之,杖下捶死。”刑罰有死刑、肉刑、徒刑、徙刑和杖刑等。“蠻俘華民,必劓耳鼻已,縱之,既而居人刻木為耳鼻者什八。”徙邊在《蠻書》中有記載,一般人犯“則遷徙麗水瘴地,終棄之,法不得合”;軍隊將領犯令的,“重者徙瘴地”。徒刑是罰去麗水淘金。“河賧法,男女犯罪,多送麗水淘金”。
杖刑,按《蠻書》記載有50—100下。“軍將犯令,皆得杖,或至五十,或一百。”南詔適用贖刑。《蠻書》記載有“或有強家富室責貲財贖命者,則遷徙麗水瘴地”。從中可以看出,贖刑后仍然要適用遷徙。
在婚姻上,貴族實行一夫多妻制,“南詔有妻妾數百人,總謂之詔佐。清平官、大軍將有好妾數人”。平民百姓婚姻上采用一夫一妻制。婚姻自由,不禁止未婚男女或孀婦、鰥夫之間往來私通。繼承上實行嫡長子繼承制。
七 西南諸族法制
三國至隋唐時期,西南地區民族眾多,被稱為東謝蠻、牂牁蠻、西趙蠻和獠等。但這些民族內部的法律制度,史料記載很少,且多有雷同。西南少數民族地區有些民族已經出現國家社會組織,有些是部落社會組織,有些是村社社會組織。但因材料不全,難有全面深入的反映。這里略舉幾個民族群體的法律制度,以反映這個時期西南諸民族的法制。
東謝蠻是部落社會,形成酋長社會,由謝氏世襲。謝氏一族,為保持血統高貴,“法不育女,自云高姓不可下嫁故也”。沒有文字,刻木為契。沒有賦稅。社會出現分層,有貴族與平民。平民見貴族,執鞭而拜。有功勞的,以牛馬銅鼓封。刑罰上小事杖罰,大事處死,偷盜倍罰。婚禮以牛酒為聘禮。
牂牁蠻,即羅殿國。史書記載,該政權已經有世襲的國王,但國無徭役,征戰時仍約屯聚集。刻木為契。法律是搶劫偷盜的偷一罰二,殺人的罰牛馬30頭,賠死者之家。
獠在川洞之間,沒有氏族區別,沒有名字,所生男女,以長幼次序稱呼。各部往往推一名長者為首領,相互之間沒有統治關系。父死子繼。獠人十分愛械斗,導致個體不敢獨自遠行,影響到個體生活空間的擴張。性格十分剛毅,發怒的時候,父子兄弟都相互殺害。由于社會生活中以狗為重要財物,兒子殺父親后,可以用一條狗向母親謝罪而消除與親人的緊張關系。報械斗仇后,往往殺死仇人后食之。平常喜歡掠奪豬狗等財產。社會中還存在大量掠賣人口的現象,在掠賣人口上,親戚鄰居之間都不避諱,相互掠奪買賣。民俗敬畏鬼神,大量進行祭祀,史稱“尤尚淫祀”。為了祭祀,有出賣自己兄弟、妻子、子女后自己賣自己進行祭祀的。整個社會處在一種緊張的關系中。
八 流求國法制
流求國在這個時期有較多記載,但對其社會法律制度記載較略。這里根據當時的記載,對流求國法律制度進行略述。流求國居海島中。有國王,姓歡斯氏,名為渴剌兜。當地人稱國王為“可老羊”,王后為“多拔荼”。國內設四五帥,統管諸洞,洞有小王。洞下有村,村有首領,稱為“鳥了帥”,以善戰者出任。每村都有自己的首領,處理本村事務。喜好械斗,各自陣,相互之間不救助。兩陣相當時各陣出勇者三五人,談語相罵,相互擊射。如不能勝,一軍撤走,遣人求和,糾紛即和解。國無賦稅,有事平均征稅。沒有法律,臨時臨事科決。最初由村級首領鳥了帥審理;不服,上訴于國王;國王下令大臣共同審斷。沒有監獄、枷鎖,只用繩縛。處死用鐵錐鉆頭頂處死。輕罪用杖刑。嫁娶以酒肴珠貝為聘禮。婚姻自由,男女相悅,自行結合。
一 思考題
1.簡述十六國時期“胡漢分治”政策對中國少數民族法制發展的影響及意義。
2.簡述匈奴與突厥在法律制度上存在何種異同。
3.簡述《唐律》“化外人”條在中國古代民族法制立法中的意義。
二 擴展閱讀
1.《十六國時期的胡漢分治》(邱久榮,《中央民族民院學報》1987年第3期),該文對十六國時期在政治制度與法律制度的設置中胡漢分治情況進行了考察,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國內對十六國時期胡漢分治研究中較早的成果。
2.《北朝法制研究》(鄧奕琦,中華書局2005年版),本書對北朝時期的法律制度演變情況進行了全面考察,同時對十六國時期法律制度進行了論述。本書對北朝法律變遷研究主要集中在儒家化方面,對民族因素的分析不是本書的中心。
3.《南詔國的法律與社會控制》(羅家云,中國民族攝影藝術出版社2007年版),本書對南詔國的法律制度進行了較為全面考察,是國內全面研究南詔法律制度的重要著作。
4.《唐明律“化外人”條辨析》(蘇欽,《法學研究》1996年第5期),該文對唐律與明律中的“化外人條”進行了全面考察,分析了兩部法典中“化外人條”出現不同的原因,是國內對此研究的重要成果。
三 法律資料摘抄
(一)《魏書·刑法志》對北魏法律制度進行了全面記載,其中涉及鮮卑族傳統法律制度的有幾段,現在摘錄如下。
魏初,禮俗純樸,刑禁疏簡。宣帝南遷,復置四部大人,坐王庭決辭訟,以言語約束,刻契記事,無囹圄考訊之法,諸犯罪者,皆臨時決遣。神元因循,亡所革易。
……
昭成建國二年:當死者,聽其家獻金馬以贖;犯大逆者,親族男女無少長皆斬;男女不以禮交皆死;民相殺者,聽與死家馬牛四十九頭,及送葬器物以平之;無系訊連逮之坐;盜官物,一備五,私則備十。法令明白,百姓晏然。
(二)《隋書·突厥志》(卷八十四)記載了突厥的法律制度,是了解突厥法律制度的重要來源,下面摘錄屬于法律制度方面的內容。
其俗畜牧為事,隨逐水草,不恒厥處。穹廬氈帳,被發左衽,食肉飲酪,身衣裘褐,賤老貴壯。官有葉護,次設特勤,次俟利發,次吐屯發,下至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有角弓、鳴鏑、甲、槊、刀、劍。善騎射,性殘忍。無文字,刻木為契。候月將滿,輒為寇抄。謀反叛殺人者皆死,淫者割勢而腰斬之。斗傷人目者償之以女,無女則輸婦財,折支體以輸馬,盜者則償贓十倍。有死者停尸帳中,家人親屬多殺牛馬而祭之,繞帳號呼,以刀劃面,血淚交下,七度而止。于是擇日置尸馬上而焚之,取灰而葬。表木為塋,立屋其中,圖畫死者形儀及其生時所經戰陣之狀。嘗殺一人,則立一石,有至千百者。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五月中,多殺羊馬以祭天,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覡,重兵死而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
(三)《唐律疏議·化外人條》是唐朝少數民族法制的基本法律,是了解唐朝少數民族法制的重要依據。
律文:諸化外人,同類自相犯者,各依本俗法;異類相犯者,以法律論。
義曰:謂藩夷之國,別立君長者,各有風俗,制法不同。其有同類自相犯者,須問本國之制,依其俗法斷之。異類相犯者,若高麗之與百濟相犯之類,皆以國家法律,論定刑名。
(四)《蠻書》(樊綽撰、向達校注:《蠻書校注》,中華書局1962年版)記載了南詔國的社會風俗與法律制度。作者樊綽作為唐朝使臣親自到過大理,對南詔國的社會風俗、法律制度的記載屬于原始記載,是了解南詔國法律制度和社會生活的重要材料。其中第八卷和第九卷涉及南詔國的法律制度,茲錄于下:
卷八蠻夷風俗
其蠻丈夫一切披氈,其余衣服略與漢同,唯頭囊特異耳。南詔以紅綾,其余向下皆以皂綾絹。其制度取一幅物,近邊撮縫為角,刻木如樗蒲頭,實角中,總發于腦后為一髻,即取頭囊都包裹頭髻上結之。羽儀已下及諸動有一切房甄別者,然后得頭囊。若子弟及四軍羅苴己下,則當額絡為一髻,不得帶囊角;當頂撮髽髻,并披氈皮。俗皆跣足,雖清平宮、大軍將亦不以為恥。曹長已下,得系金佉苴。或有等第載功褒獎得系者,不限常例。
貴緋、紫兩色,得紫后,有大功則得錦。又有超等殊功者,則得全披波羅皮。其次功,則胸前背后得披,而闕其袖。又以次功,則胸前得披,并闕其背。謂之“大蟲皮”,亦曰“波羅皮”。謂腰帶曰“佉苴”。
婦人,一切不施粉黛,貴者以綾錦為裙襦,其上仍披錦方幅為飾。兩股辮其發為髻,髻上及耳,多綴真珠、金、貝、瑟瑟、琥珀。貴家仆女亦有裙衫,常披氈,及以贈帛韜其髻,亦謂之頭囊。
南詔有妻妾數百人,總謂之詔佐。清平官、大軍將有妻妾數十人。俗法:處子、孀婦出入不禁。少年子弟暮夜游行閭巷,吹壺盧笙,或吹樹葉,聲韻之中,皆寄情言,用相呼召。嫁娶之夕,私夫悉來相送。既嫁有犯,男子格殺無罪,婦人亦死。或有強家富室責資財贖命者,則遷徙麗水瘴地,終棄之,法不得再合。
每年十一月一日,盛會客,造酒醴,殺牛羊,親族鄰里更相宴樂,三月內作樂相慶,帷務追歡。戶外必設桃茢,如歲旦然。改年即用建寅之月。其余節日,粗與漢同,唯不知有寒食清明耳。
每飲酒欲闌,即起前席奉觴相勸。有性所不能者,乃至起前席扼腕的顙,或挽或推,情禮之中,以此為重。取生鵝治如膾法,方寸切之,和生胡瓜及椒榝啖之,謂之“鵝闕”,土俗以為上味。南詔家食用金銀,其余官將則用竹簟。貴者飯以筋不匙,賤者搏之而食。
一尺,漢一尺三寸也。一千六百尺為一里。漢秤一分三分之一。帛曰冪,漢四尺五寸也。田曰雙,漢五畝也。
本土不用錢,凡交易繒、帛、氈、罽、金、銀、瑟瑟、牛羊之屬,以繒帛冪數計之,云某物色直若干冪。
凡人家所居,皆依傍四山,上棟下宇,悉與漢同,惟東西南北,不取周正耳。別置倉舍,有欄檻,腳高數丈,云避田鼠也,上閣如車蓋狀。
西爨及白蠻死后,三日內埋殯,依漢法為墓。稍富室廣栽杉松。蒙舍及諸烏蠻不墓葬,凡死后三日焚尸,其余灰燼,掩以土壤,唯收兩耳。南詔家則貯以金瓶,又重以銀為函盛之,深藏別室,四時將出祭之。其余家或銅瓶、鐵瓶盛耳藏之也。
言語音白蠻最正,蒙舍蠻次之,諸部落不如也。但名物或與漢不同,及四聲訛重。大事多不與面言,必使人往來達其詞意,以此取定,謂之行諾。
蟲謂之波羅蜜(亦名“草羅”)。犀謂之矣(讀如咸)。帶謂之佉苴,飯謂之喻,鹽謂之賓,鹿謂之識,牛謂之舍,川謂之賧,谷謂之浪,山謂之和,山頂謂之蔥路,舞謂之伽傍。加,富也。閣,高也。諾,深也。苴,俊也。東爨謂城為弄,謂竹為翦,謂鹽為翦,謂地為眗,謂請為數,謂酸為制。言語并與白蠻不同。每出軍征役,每蠻各攜糧米一斗五升,各攜魚牖,此外無供軍糧料者。蠻軍憂糧易盡,心切于戰,出界后,許行劫掠,收奪州溪源百姓禾米牛羊等輩。用軍之次,面前傷刀箭,許將息。倘背后傷刀箭輒退者,即刃其后。
卷九南蠻條教
南俗:務田農菜圃,戰斗不分文武,無雜色役。每有征發,但下文書與村邑理人處,克往來月日而已,其兵杖人各自赍,更無官給。百家已上有總佐一,千人已上有理人官一,人約萬家以來,即制都督,遞相管轄。上官授與四十雙,漢二頃也。上戶三十雙,漢一頃五十畝。中戶、下戶各有差降。每家有丁壯,皆定為馬軍,各據邑居遠近,分為四軍,以旗幡色別其東南西北,每而置一將,或管千人,或五百人。四軍又置一軍將統之,如有賦盜入界,即罪在所入處面將。
羅苴子皆于鄉兵中試入,故稱四軍苴子。戴光兜鍪負犀皮銅股排,跣足,歷險如飛。每百人,羅苴佐一人管之。
負排,又從羅苴中揀入,無貝數。南詔及諸鎮大軍將起坐不相離捍蔽者,皆負排也。
羽儀亦無員數,皆清平官等子弟充,諸蠻不與焉,常在云南王左右,羽儀長帳前管系之。
羽儀長八人,如方內節度支衙官之屬。清平官已下,每入見南詔,皆不得佩劍,唯羽儀長得佩劍。出入臥外,雖不主公事,最為心腹親信。
其六曹長即為主外司公務。六曹長六人,兵曹、戶曹、客曹、刑曹、工曹、會曹,一如內州府六司所掌之事。又有斷事曹長,推鞫盜賊;軍謀曹長,主陰陽占候;同倫長兩人,各有副都,主月終唱。諸曹稽逋如錄事之職。曹官文牒下諸城鎮,皆呼主者。六曹長有課效明著,得遷補大軍將。
大軍將一十二人,與清平官同列。每日見南詔議事,出則領要害城鎮,稱節度。有事跡功勞殊尤者,得除授清平官。
清平官六人,每日與南詔參議境內大事。其中推量一人為內算官,凡有文書,便代南詔判押處置。有副兩員同勾當。
又外算官兩人,或清平官或大軍將兼領之。六曹公事文書成,合行下者,一切是外算官,與本曹出文牒行下,亦無商量裁制。
又有同倫判官兩人,南詔有所處分,輒疏記之,轉付六曹。近年已來,南蠻更添職名不少。
凡試馬軍,須五次上。射中片板,為一次上;中雙庶子,為一次上;四十步外走馬據頗柱,中斗子,為一次上;盤槍百轉無失,為一次上;能算能書,為一次上。試過,有優給。
步卒須為五次上。玷蒼山頂立旗,先上到旗下,為一次上;驀一丈三尺坑過,為一次上;急流水上浮二千尺,為一次上;弄劍,為一次上;負一石五斗米四十里,為一次上。已上一一試過,得上次者補羅苴也。
蠻王為樓,及諸城鎮林邑,但有空平處,即立木八十尺,刻其上為斗子,中間以墨三寸規之,名曰“頗柱”。所試人持竹劍,去頗柱四十步外,走馬向前柱,中斗子者上,中第二規次之,中第一規為下。每農隙之時,邑中有馬者,皆騎馬于頗柱下試習。
每歲十一、十二月,農收既畢,兵曹長行文書境內諸城邑村谷,各依四軍,集人試槍劍甲腰刀,悉須犀利,一事闕即有罪,其法一如臨敵。布陣,羅苴子在前,以次弓手排下,以次馬軍三十騎為隊。如此次第,常為定制。臨行交錯,為犯令。
每戰,南詔皆遣清平官或腹心一人在軍前監視。有用命不用命及功大小先后,一一疏記,回具白南詔,憑此為定賞罰。軍將犯令,皆得杖,或至五十,或一百,更重者徙瘴地。諸在職之人,皆以戰功為褒貶黜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