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一般利潤率下降的原因

一般利潤率表示整個社會生產的總利潤和總資本比率。在馬克思看來，利潤率的變化方向主要決定于資本有機構成的變動。從長期趨勢看，資本有機構成的上升可以超越一切限制，因而利潤率必然趨于下降，利潤率的急劇下滑極易誘發周期性經濟危機，而危機中資本貶值和資本集中使得資本積累過程得以重新開始。馬克思逝世之后，對于利潤率下降的原因。在馬克思主義陣營內部也出現了分歧，不同學派把利潤率下降歸結為不同原因。具體來說，有以下六種觀點。

一 資本有機構成提高

堅持資本有機構成提高的學者往往被稱為正統（orthodox）派。正統派強調，資本主義條件下機械化和自動化的發展導致資本有機構成持續提高，有機構成提高意味著越來越多的勞動力被排除于生產過程之外，盡管剩余價值率也隨著勞動生產力的發展而提高，但是剩余價值率的上升受技術條件或社會條件限制，因而資本有機構成最終會戰勝剩余價值率的上升，利潤率下降成為必然趨勢（Lawrence R. Klein, 1947; Mario Cogoy, 1987; Anwar Shaikh, 1999; Thanasis Maniatis, 2010）。

雖然不少正統派的馬克思經濟學家認為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是必然趨勢，但是他們認為，資本有機構成的表達式應該用，而不是像馬克思那樣用表示，原因何在？馬里奧·考戈伊（Mario Cogoy, 1987）對此給予了解釋：如果假定剩余價值率不變，資本有機構成用表示，因為v總是代表一定數量的工人，一定數量的勞動。的增加總是會反映技術構成的變化，也就是說，反映不變資本與所雇傭的勞動力規模之間的比例的增加。但是，如果假設一個上升的剩余價值率，只有對于資本有機構成才是有意義的。因為這個比率的增加不僅受到勞動力價值減少的影響，還受到不變資本相對于勞動力數量增加的影響。

二 利潤擠壓

利潤擠壓論強調，利潤份額在國民收入中的下降是利潤率下降的最直接因素，換句話說，收入分配的變化是利潤率下降的最重要原因。利潤擠壓論的較早版本可以追溯至俄國數學家查洛索夫1910年的觀點。在后續研究中，莫里斯·道布、安德魯·格林、鮑勃·薩特克利夫、拉夫特·博迪、詹姆斯·克羅蒂等學者對該理論的發展作出了努力。托馬斯·韋斯科普夫為（勞工實力增強所導致的）利潤擠壓論提供了詳細的經驗證明，從而使得這種理論更加令人信服。如果我們把利潤率分解為利潤份額和產出資本比的乘積，即r。這里，表示利潤，K表示資本存量，Y表示凈產出，根據這個公式，利潤率與利潤份額和產出資本比成正比（Andrew Glyn, Bob Sutcliffe, 1972; Weisskopf, Thomas E., 1979, 1981; Edward N. Wolff, 1979, 1986; Raford Boddy, James Crotty, 1975）。持利潤擠壓觀點的學者往往認為，利潤率的下降主要是利潤份額的下降所致。但是對于利潤份額的下降原因，又包括三種：第一種是勞工實力增強造成的利潤擠壓；第二種是生產率拉低的利潤擠壓；第三種是多因素造成的利潤擠壓。

（一）勞工實力增強造成的利潤擠壓

勞工實力增強（或失業后備軍耗盡）導致的利潤擠壓理論把階級斗爭和資本積累過程勞動市場的變化視為資本積累和利潤率下降理論的核心。這種觀點的較早版本可以追溯到俄國數學家查洛索夫早在1910年提出的觀點，查洛索夫不同意把資本有機構成提高作為利潤率下降的原因，而是認為，“資本家不會采取可能降低利潤率的技術。同時，隨著第一部類的資本有機構成由于技術進步而提高，兩大部類的不變資本要素都將變得便宜，剩余價值將得到增加，唯一能夠引發利潤率下降的，只有工資的上漲。”莫里斯·道布（Maurice Dobb, 1962）從理論層面表達了利潤擠壓思想。為了說明利潤下降的趨勢會壓倒反趨勢，道布設想了兩種情形：一種情形是相對過剩人口大量存在。此時剝削的范圍與資本積累以同樣的速度擴大，利潤率的降低不一定發生。如果其他情況不變，資本有機構成也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另一種情形是相對過剩人口不多。在這種情形下，隨著資本積累的擴張和可利用剩余勞動力接近枯竭，資本家對勞動力的競爭需求會造成工資上漲趨勢。資本積累勢必超過剝削范圍的擴大，資本的單位利潤率也必定下降。在這種情況下，資本價值構成的變動與利潤率下降有關，而這種變動是由于勞動力市場剩余勞動力相對缺乏造成的。

利潤擠壓研究的集大成者應當屬于安德魯·格林、鮑勃·薩特克利夫、拉夫特·博迪，以及詹姆斯·克羅蒂。格林和薩特克利夫（Andrew Glyn and Bob Sutcliffe,1972）以英國為例分析了戰后資本利潤率的長期下降及其原因，并運用這一思想解釋了20世紀60年代英國經濟的普遍停滯。他們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繁榮時期較高的企業開工率和就業率意味著利潤率也較高。那時剩余勞動力較多，即使工資增長率超過了生產率的增長，也能通過提高商品價格加以補償。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英國熟練工人不足，工會更強大，工資不斷上漲。此外，世界市場的擴大和跨國公司的發展使得國際競爭更加劇烈，企業更加難以通過提高價格轉移上升的成本，結果造成利潤率趨于下降。博迪和克羅蒂（Raford Boddy and James Crotty, 1975）分析了戰后美國經濟利潤率周期變動原因。他們認為，在經濟擴張階段的后半期，勞動力越來越稀缺，這種情形增加了勞動者的談判籌碼，對勞動者的階級斗爭有利。因此，失業勞動后備軍就會耗盡，剝削率減低，工資總額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提高。工資份額上升意味著利潤份額減少，利潤份額的減少導致利潤率下降。根據這種觀點，避免充分就業是保持利潤率水平的必要條件。

托馬斯·韋斯科普夫（Thomas E. Weisskopf, 1979）為勞工實力增強導致的利潤擠壓提供了更為翔實的經驗證明，使其更加令人信服。他認為，利潤擠壓的短期機制可能是解釋戰后美國經濟中利潤率周期性波動的最重要原因。韋斯科普夫選取非金融產業部門（NFCB）作為考察的對象，數據截取期間為1949年4月到1975年1月。此外，他還把整個考察期間分為5個小周期，而每個小周期分為擴張初期、擴張后期和收縮期三個階段。韋斯科普夫的測算結果表明：利潤率在周期2和周期3之間趨于下降，在周期3和周期4之間上升，然后又下降到周期5。總體看來，非金融產業部門（NFCB）的利潤率以每年1.2%的速度下滑，主要原因在于利潤份額的降低。至于利潤份額下降的原因，韋斯科普夫將其歸結為戰后較低的失業率，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后期和70年代早期，低失業率使得工人談判能力增強，收入份額增加，最終導致利潤份額下降和利潤率下降。

利潤擠壓論的上述觀點在學術界飽受爭議，霍華德·謝爾曼、安瓦爾·謝赫等學者從不同的角度或層面對這個理論進行了批判。霍華德·謝爾曼（Howard Sherman, 1979）指出，在積極方面，勞工實力增強的利潤擠壓理論的確提出了一些有用的觀點，失業率的確朝著經濟周期的高峰下降，并且對工資率有所影響。同樣，在蕭條時期，失業率上升，有助于壓低工資率，降低工資成本。在消極方面，如果價格相等地上升（或者生產率充分提高），更高的貨幣工資率不會引起每單位的利潤下降。由于較高的工資導致較多的消費，如果消費需求上升足夠快，價格可能以同樣幅度上升。高工資具有提高成本和提升消費水平兩方面的效應，必須分析哪種效應更為強烈和迅速。如果只注重分析成本效應，“反動派”就會利用這一點反對工人提高工資水平。

對于勞工實力增強導致利潤受到擠壓的觀點，其他學者也表示了不同看法，安瓦爾·謝赫（A. Shaikh, 1987）提出，只要工人階級通過斗爭贏得高工資，他們就會加快利潤率的下降，但是這種效應是有限制的，因為實際工資的上升受生產率提高的限制，沒有哪個公司可以持續承受上升的單位勞動成本（實際工資的提高快于勞動生產率）。因此，只要關于工作長度和強度以及工資的階級斗爭對于實際工資的水平和利潤率非常重要，那么這些斗爭就只能在資本主義生產制度內在（的利潤率下降）趨勢所規定的界限內運動，這些趨勢是階級關系的結果，是以剝削為典型特征的資本主義生產的結果。克拉克認為：“由于沒有將（利潤擠壓導致的）危機歸因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而是歸因于工人階級的要求。在工人大眾缺乏社會主義覺悟情況下，這種理論可以輕易地被用來反對工人階級，得出改良資本主義的甚至是反動的政治結論。”

（二）生產率拉低的利潤擠壓

關于利潤受擠壓原因，還有一種看法，持這種看法的學者把利潤份額下降歸結為生產率的下降，因此，這種觀點被稱作生產率拉低的利潤擠壓，愛德華·沃爾夫是這個觀點的代表人物。沃爾夫（1979）使用1947—1967年美國的投入產出表證明了利潤份額的下降。在1986年的另一篇文獻中，他將1947—1976年美國工資份額的增加歸因于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來生產率突然和大幅度的下降。為了更清楚地表達這一觀點，我們對工資份額進行數學分解：

這里，W表示名義工資，Y表示名義產出，w和y分別表示實際工資和實際產出，L表示工人人數，Pw表示工資品價格水平，Py表示最終產品的價格水平。根據沃爾夫的估計，在1947—1967年，無論是名義的還是實際的工資份額都沒有變化，然而從1967—1976年，雖然保持不變，但是勞動生產率卻相對于平均實際工資率大幅度下滑。沃爾夫的實證分析表明：勞動生產率在1947—1958年的平均年均增長率為2.2%, 1958—1967年上升至3.1%，然而，1967—1976年間卻跌落到0.4%。因此，沃爾夫得出結論認為，名義（實際）工資份額增加的主要原因是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后生產率突然下降，而資本家對勞動生產率下降做出的反應是削減勞動報酬的增長率，但是降低的速度不夠快。至于生產率下降的原因，沃爾夫認為是一系列偶然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能源價格水平上升、勞動力的快速增加、研發支出的下降，其他的原因還包括勞資雙方的摩擦增多，工人的動力減弱等。針對沃爾夫的觀點，弗雷德·莫斯利（Fred Moseley, 1990）指出，生產率在1965年以后的確大幅下降了，但是生產率下降對剩余價值率有負效應，對資本有機構成有正效應，二者綜合在一起對利潤率產生的是負效應。不過，在1947—1977年，利潤率下降的最重要的原因是非生產性資本與可變資本比率的增加，生產率下降對利潤率的影響很小。安瓦爾·謝赫（Anwar Shaikh, 1987）指出，正是資本盈利能力的下降間接導致生產率的下滑，因為生產率的下降直接起因于資本積累率的下降，而積累率下降的根源在于獲利能力的下降。

（三）多因素導致的利潤擠壓

相對于單因素導致的利潤擠壓，一些學者提出多因素利潤擠壓論。羅松（Robert Eric Rowthorn, 1980）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利潤率下降不能用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來解釋，因為戰后雖然人均實物裝備的數量在提高，但這些裝備的價值卻因勞動生產率的提高而不斷下降，固定資本的便宜足以抵消其數量的上升，資本有機構成并沒有提高。那么利潤率下降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利潤擠壓。發達國家資本家利潤受到擠壓的三個主要原因是：（1）政府的公共服務和福利開支不斷增大；（2）初級產品的短缺和石油價格上升導致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貿易條件惡化；（3）工會組織的強大促使實際工資提高過快。

三 社會積累結構變遷

社會積累結構是指“各種法律、制度、社會習俗等，它們為駕馭積累提高了基本的游戲規則，積累指個別資本家或企業對利潤的謀取和再投資”。社會積累結構（The Social Structure of Accumulation, SSA）學派強調社會關系的沖突會導致資本走入困境，把社會沖突看作是超越資本—勞動關系的最關鍵的因素。這種沖突發生在一國內部、社會群體之間，抑或是政府和國際協調失敗帶給公司的壓力，這種沖突往往會擾亂資本的正常積累，如果沖突得到解決，利潤率將提高。戴維·M．戈登等（1987）認為，經濟的運行速度是由資本積累的速度推動的，資本積累主要由資本獲利水平來決定。利潤決定積累的進程，積累反過來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經濟增長的速度。他們的研究表明，從戰后到20世紀60年代中期，美國社會積累結構有利于資本積累，但是從1966年開始，美國社會積累結構由盛轉衰，變化原因在于工人的反抗增強、美國軍事力量受到挑戰、民眾運動高漲，以及外國競爭和國內兼并開始對公司產生影響。社會積累學派以制度分析見長，在分析利潤變動的長期模式時，具有一定積極意義，但是它完全忽視了競爭和技術進步的作用。

四 非生產性勞動增加

還有一些馬克思經濟學家，盡管堅持把資本有機構成作為促使利潤率下降的重要力量，但是同時認為非生產性勞動對利潤率的變動影響很大。

約瑟夫·吉爾曼（Joseph M. Gillman, 1957）在其專著《論利潤率的下降》中提出一個新的利潤率公式：

將這個公式簡單變形可得：

其中，s代表剩余價值，c代表總資本，v代表生產工人的工資，u代表非生產工人的薪金和工資，以及稅收和政府債務等。利潤率不僅取決于資本有機構成和剩余價值率，而且依賴，即非生產性支出和生產性工人工資總額的比率。吉爾曼的經驗分析表明，在壟斷資本主義時期，的增長快于的增長，同時資本有機構成保持相對穩定，因此s－u即凈剩余價值與總資本的比例呈下降態勢。在吉爾曼看來，壟斷時期剩余價值實現的困難使得u的不斷增長具有必然性，因為隨著日益加強的工業集中和壟斷的不斷擴張，銷售、廣告和各種管理費用不斷膨脹，這些費用屬于非生產性開支，就整個經濟而言，u 的增長會不斷侵蝕資本獲得的剩余價值，使資本家實現的凈剩余價值率下降，從而使得利潤率下降。

莫斯利（Fred Moseley, 1990）把傳統的或一般意義上的利潤率改寫成：

此處，Uf主要是指非生產性工人的工資（也包括一小部分非生產性建筑物、設備和原材料方面的支出）, Us是指非生產性建筑物和設備的資本存量。C表示不變資本，S表示剩余價值。

對進一步變換可得：

可見，利潤率高低除了受資本有機構成C/V和剩余價值率S/V的作用之外，還受到非生產性勞動/資本與可變資本比率的影響。根據這個公式，莫斯利計算了1947—1977年美國的利潤率以及各種影響因素的貢獻份額，計算結果表明，對利潤率下降作用最大的因素是非生產性資本與可變資本比率的增加。非生產性資本和可變資本比率增加的主要原因是非生產性勞動者的數量相對于生產性勞動者數量大幅度增加，這使得剩余價值中一個較大的部分用于支付非生產性勞動成本。關于非生產性勞動支出上升原因，莫斯利（1997）認為，非生產性勞動領域主要包括流通領域和監管領域，流通領域勞動增加較多原因在于這個領域的勞動生產率增加得比較慢，像購買和銷售這類勞動，很難實行機械化。監管領域勞動增加的原因在于企業規模變大、工會成員增加以及管理層試圖增加對生產性工人的控制等。莫斯利的實證分析顯示，雖然1975—1994年美國利潤率有所恢復，但是恢復的程度很有限，只恢復到戰后高峰期的70%多一點左右（0.16∶0.22），致使利潤率回升緩慢的主要原因是非生產性勞動成本的增加，因為非生產性勞動成本已經占到剩余價值總量的62%。可見，莫斯利的理論分析不僅可以解釋利潤率為何會下降，而且還能夠解釋20世紀7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利潤率為何有限增長。而勞工實力增強所致的“利潤擠壓”論只能解釋利潤率的下降，卻無法解釋為什么在高失業和低工資的情形下利潤率沒有得到完全恢復。我們認為，非生產性勞動成本日益增加是對資本主義經濟利潤率下降的反應，正是由于受到利潤率下降壓力，資本家不得不擴大流通和監管方面支出，盡管流通和監管方面支出有利于加快剩余價值的生產，有利于擴大產品的銷路，從而有利于商品資本轉化為貨幣資本，但同時也產生了大量的非生產性成本，減少了產業資本家的利潤所得。非生產性勞動成本的增加雖然會影響產業資本的保留利潤，但不會影響當期的一般利潤，因為整個社會生產性部門創造的剩余價值沒有減少，當然非生產性支出的增加會減少生產性部門的積累，相應地削弱了生產性部門創造新價值的能力。

五 競爭的加劇

20世紀90年代末，羅伯特·布倫納（Robert Brenner, 1998）發表《全球動蕩的經濟學》一文，該文在《新左派評論》一經發表就引起學術界的廣泛爭論。布倫納的主要觀點是：20世紀下半葉，美國制造業的利潤率在國際競爭日益加劇壓力下迅速下降。具體來說，20世紀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日本和西歐國家的低成本企業紛紛加入市場，全球的經濟競爭程度加劇，把戰后繁榮拖入衰退。這種情形造成資本主義體系內的生產能力過剩和生產過剩以及制造業利潤率的下降，這兩者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整體盈利能力下降的主要原因。這樣一種過度的國際競爭來自全球范圍內的生產能力過剩，新企業之間的過度競爭使得它們最終接受自己在采用新技術前的利潤水平，老企業由于自己的競爭劣勢，失去了在自己原有成本上面加價的能力，兩種情況結合在一起，使得制造業產品缺乏加價能力，只能不斷降價。在名義工資不變的情況下，產品價格下降就是工人實際工資的提高，而實際工資的提高又進一步擠壓了制造業的利潤率水平。

針對布倫納關于競爭造成利潤率下降的觀點，熱拉爾·杜梅尼爾、馬克·格利克和多米尼克·萊維三人（Gérard Duménil, Mark Glick, Dominique Lévy, 2001）首先提出了質疑和批判。他們認為，布倫納關于價格競爭的假設似乎是任意的，他的論證也是不充分的，實際是利潤率下降導致競爭的加劇，而不是國際競爭的加劇導致利潤率的下降。安瓦爾·謝赫（Anwar Shaikh, 1999）則認為，持續的產能過剩無法解釋利潤率的下降，他的實證研究表明，美國制造業利潤率在經過產能利用率調整之后同樣表現出持久下降趨勢。阿吉特·扎卡賴亞斯（Ajit Zacharias, 2002）指出，美國制造業部門在1983—1997年面臨的競爭似乎顯著惡化了，而此時制造業的凈利潤率卻在穩定地上升。總的來說，數據并不支持國際競爭是利潤率變化關鍵因素這種觀點。卡爾·貝特爾（Karl Beitel, 2009）認為，根據布倫納的觀點，低成本生產廠商的進入損害了在位公司的定價力量，并通過價格下降給利潤施加向下的壓力，因此日益增加的擴張市場的國際壓力，通過對產出價格施加壓力，應導致價格水平的下降，或者至少導致年度通貨膨脹率下降。可是問題在于，1967年以后利潤率的下降伴隨的是更高的而不是更低的通脹。

布倫納把利潤率下降看作是外在因素作用的結果，馬克思從不否認外在因素的積極作用，但是外因一般通過內因起作用。正如馬克思在批判斯密時所指出的那樣：“利潤率不是由于資本的生產過剩所引起的競爭而下降。而是相反，因為利潤率的下降和資本的生產過剩產生于同一些情況，所以現在才會發生競爭斗爭。”資本競爭不過是資本主義積累過程內在矛盾的反映，競爭不會產生規律，而是使資本的內在規律得到實現，不過競爭同時也是一場價格戰。戰場上的主要武器是價格的高低，生產成本的降低可以使資本家以更低價格出售商品，從而把競爭對手逐出市場。

六 多因素的綜合作用

霍華德·謝爾曼（Howard Sherman, 1979）詳細考察了經濟周期不同階段的利潤率變化。他認為，資本主義面臨成本和需求的雙重擠壓，只要這個制度存在，就會內生引發周期性收縮，當然，政府稅收、支出和貨幣政策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緩和資本主義的經濟周期。謝爾曼還對經濟周期各階段利潤率變化的影響因素進行了細致的解析。在經濟周期的擴張初期，利潤率迅速上升，因為：（1）利潤份額在上升（由于小時工資變化很小，生產率迅速上升）;（2）產能利用率迅速上升（因為對消費品和投資品的需求上升）;（3）產能資本比上升（只是在許多勞動者失業和原材料供給充足時），這三個因素確保利潤率迅速上升，從而促使投資快速增加。在擴張后期，利潤率部分下降，因為：（1）產能利用率下降或幾乎無變化。因為平均消費傾向因收入份額下降已經先行降低了。（2）國民收入中利潤份額下降。因為勞動生產率下降或停滯，一部分是因為勞動者的斗爭，主要是由于生產能力使用和就業工人使用的降低。（3）產能資本比下降。因為原材料和熟練工人可得性減少，工人階級斗爭性增加和低效率企業的進入。利潤率在高峰之前下降的原因是產出資本比和勞動生產率下降（與產能利用率下降有關）所導致的單位成本上升，還因為有限的需求（反映在下降或停滯的產能利用率中），成本和需求的綜合作用對利潤率的影響是致命的，利潤率下降使投資減少，投資減少引發蕭條。可見，在擴張后期，工資份額上升，從而提高“消費—收入”比率，并最終支撐下降的消費需求，但是已經太晚了，投資的下降已引起經濟周期的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