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五大名窯

五大名窯如今的說法是汝、官、哥、定、鈞。但排行榜上最早并沒有鈞窯,第一位也不是汝窯。排在第一的,是柴窯。柴窯據說是五代后周的第二位皇帝柴榮所創,不過一直以來柴窯便只是個傳說。明初文人談論它時,已然沒有見過實物,后世更無人得見。于是傳說交給傳說,五大名窯,換上了鈞窯。

鈞窯在五大名窯中顯得非常特別。宋代瓷器如今給人含蓄而內斂的印象,色彩極少,卻幽微精妙。雖然宋代商業一片繁榮,至今仍能聽到《清明上河圖》的熱鬧,但瓷器上,卻是那么安靜,需要你用全部的力量去聆聽,一旦你聽到,就會全身震動,仿佛受到了重重的擊打。于是這種聲音,成為聽者之間的一個秘密,聽到的人,心照不宣。可是鈞窯的瓷器卻常常可以在第一眼時就把你抓住。在一片肅靜中,它的光華,耀眼奪目。雖然它也有溫婉的月白色,更多卻是沉著的紫色、含蓄的藍色、激動的紅色。而所有的顏色,又變幻莫測,比如一片幽微的藍色中忽地跳出一團閃亮的紅。那幾乎是在一種失控的狀態下獲得的,像是色彩的高潮,工藝上,稱為“窯變”。

所謂窯變,總的來說是指燒窯時產生的意外變化,有時竟達成可遇不可求的效果。窯變有時體現在形體上,比如燒制一個碗,最后卻變成了人像,這些更多是附會與傳說,可能只是碗嚴重的變形,恰好看上去像個什么,猶如今日導游給你講解的山山水水及其背后的傳說,那里一只神龜,這里一只神猴。窯變更多體現在色彩上。未曾預想的顏色,忽然就出現了。從技術的角度,窯變的確是一種失控的狀態,但窯工們卻要努力將無跡可尋的變化,轉化為可控的技術,否則無法成為產品。而這才是生存的根本。不過這樣的控制,始終是在失控的基礎上完成的,完全的可控,就不再有變了。于是,窯變似乎多了一份哲學的色彩。


與鈞窯血緣最近的,是汝窯。

無疑,汝窯便是那寂靜之聲的代表。汝窯燒造的時間很短,不過二三十年,是徽宗皇帝在位的時間。傳說皇帝要求燒出雨后天空的顏色,叫“雨過天青云破處”。聽起來,這樣的要求,“很宋徽宗”。故事,自然容易流傳,以致人們一說到汝窯,便只想到“天青”色。不過迷人優雅的顏色,只是誘人的皮膚。如果美人只是美在肌膚,就難以令人信服。陶瓷藝術的展現,需要形與裝飾的配合。汝窯的裝飾,已少到了極限,沒有雕刻,沒有繪畫,僅僅是單一的色彩。而其形體的表達,同樣極其簡練,沒有復雜的轉折、精細的修飾,有時甚至顯出幾分拙稚。線條流轉,行于當行,止于不得不止。造型上的簡潔優雅,散發著不假外求的雍容氣度,與釉色展現著同樣的高貴氣質,兩者的結合如此完美,以至陶瓷工藝無論如何進步發展,再也沒有能夠達到這樣的高度。傳世的汝窯數量又極少,全世界不足百件,更增加了它的神秘與珍貴。

那幾乎是在一種失控的狀態下獲得的,像是色彩的高潮,工藝上,稱為“窯變”

如今人們談起汝窯免不了贊嘆先人的成就,不過感嘆最多的,是它的工藝。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是當時皇帝不惜血本,甚至在釉中加入珍貴的瑪瑙。其實瑪瑙的主要成分二氧化硅,本來就是釉的主要成分,而汝州本地盛產瑪瑙,品質并不高,用來做釉料,并沒有什么稀奇。事實上,汝窯也好,鈞窯也罷,種種釉料的“秘方”,對于今天的科技,不過是些簡單的化學分子式。


哥窯的開片總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瓷器的表面,布滿了細密的深色網紋。這種網紋其實是釉面的裂縫。從工藝的角度來說,裂縫本是希望避免的質量問題,可是人們卻從中感受到一種特殊的美,它的紋理變化萬千,無跡可尋。“裁剪冰綃,輕疊數重”,在細致的人工之上,呈現天然的變化,它讓器物看上去顯得古老,如同青銅器上的銹跡。這種裂紋并非出窯之后便固定了,而是不斷發生,仿如樹木生長。開裂時,還會伴有極清脆的“叮”的一聲,讓人一驚(后人干脆把釉裂叫“驚釉”)。最初的幾天,聲音不絕于耳,之后便慢下來,以至無聲,不過數月甚至數年之后,也會趁人不注意時,忽又“驚”一下。

無疑,汝窯便是那寂靜之聲的代表

工藝的問題變成了審美追求,甚至演變為一種符號化的裝飾手法,居然在后世影響到家具、建筑、服裝等領域。李漁在《閑情偶寄》中不但在寫字畫畫前把紙上畫滿“冰裂碎紋”,甚至設想把整個房間做成瓷器的樣式:“滿房皆冰裂碎紋,有如哥窯美器。”

古人甚至把不同的裂紋分門別類:按顏色分,有鱔血、金絲鐵線、淺黃魚子紋;按形狀分,有網形紋、梅花紋、細碎紋等。而事實上,開片并非哥窯獨有,汝窯也很常見,只是并不醒目,很難真正算得上是裝飾。同樣能夠呈現開片之美的,是官窯。


官窯的開片有時開得很大,縱橫捭闔,與哥窯是兩種風格。但也有細碎的,就和哥窯相近。官窯分北宋官窯與南宋官窯,雖是一脈,但地理位置不同,材料工藝都有差異。南宋官窯就在杭州附近,離龍泉窯不遠,而哥窯的產地,很可能就在龍泉,血緣上,大有關聯,面貌上相近,就不足為奇了。而北宋的官窯卻和汝窯極近,以至兩者并置一處,有時竟難以區分。甚至有學者認為,北宋時期的官窯,就是汝窯。

這里需要做一個說明。宋代官窯,并非官方窯場的泛稱,后來明清兩代官窯,與此也毫無關系。這里的官窯,是特指宋代中央政府自建的窯場。事實上,汝窯、定窯,本身也有官窯的成分。但在五大名窯的排行榜上,是并列的關系。

哥窯的開片總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瓷器的表面,布滿了細密的深色網紋

官窯的出現,在整個陶瓷史上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

此前陶瓷的燒造,主要滿足民間生活所需。畢竟陶瓷取材容易,價格低廉,而工藝的水平,也無法與諸多成熟的工藝品相抗衡,難以登堂入室。帝王不重視,民間也不會將之視為珍寶。官窯的建立,意味著宋代皇帝向陶瓷投去了迥然不同的目光。從此,瓷器從日用提升到欣賞珍玩的境界。事實上,明清兩代文人乃至帝王的古董收藏,于瓷,也是以宋瓷為典范。同時,皇室的審美,對陶瓷的發展產生著直接而深遠的影響。畢竟,官窯由皇室直接掌控,皇帝本人對瓷器器型、大小、顏色的要求,可以直接抵達生產的第一線,使之做適時的調整。而這一切,在當時又往往不計成本,對于推動技術的進步,無疑發揮著巨大作用。于是,影響陶瓷史發展的一股重要力量,正式登場。


中國陶瓷在唐代便已形成“南青北白”的局面,南方燒造的青瓷與北方白瓷最受歡迎,也代表著制瓷業的最高水平。宋代瓷業發展,名窯林立,兩分天下的局面被徹底打破,但青瓷與白瓷仍然是其中兩股最重要的力量。事實上,汝窯、官窯與哥窯也都屬于青瓷。而宋代白瓷,就完全是定窯的天下。宋代的定窯在今天的河北曲陽,宋代屬定州。考古發現的定窯遺址總面積約10平方千米。定窯燒造的白瓷,上供皇帝使用,下可售與平民百姓。數量和質量,都達到很高的要求,對窯業的發展,刺激巨大。不過供上與供下,生產上是兩種不同的邏輯。前者不計成本而后者顯然以成本的控制為第一要務。不過也并非完全對立。更高的品質,可以贏得更廣泛的市場,也有利于提高價格。只是種種因素相互交織,當時的匠人,難以洞察。

官窯的開片有時開得很大,縱橫捭闔,與哥窯是兩種風格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定窯完全是極簡主義的典范。顏色上,比青色更樸素,很多時候,白色近于無色。老百姓難免喜愛熱鬧,于是定窯的產品,裝飾也漸漸多了起來。只是當時定窯并沒有彩繪的工藝,只能靠刻花與劃花。兩種都屬于雕刻,只是劃花完全以刀代筆,像畫畫。刻花不像彩繪,比如一塊盤子上,刻了蓮花,因為沒有顏色,刻劃又都限于平面,遠一點看上去,就仍是一塊白盤,保持著素凈和優雅。不過刻花、劃花要表現精細的紋飾都太費工費時,于是后來定窯也采用了印花工藝,在模具上雕刻花紋,印在坯上,大大提高了效率。

定窯為了擴大產量滿足民間的旺盛需求,想了很多辦法改進生產工藝,最重要的一項是覆燒。此時燒制瓷器,已經要使用匣缽。匣缽是耐火材料制成的桶狀的容器,瓷坯放入匣缽,匣缽裝入窯里,一層層疊放。瓷坯在窯里各自開了單間,就不會受窯火窯灰的干擾,可以提升品質。比如燒十個碗,每個碗要各裝在一個匣缽里。而覆燒,簡單地理解,就是把這十個碗摞在一起,然后扣過來放在一個匣缽里。這樣的方法,大大節省了空間,節約了成本,也擴大了產能,于是迅速風行起來。不過也有一個問題,因為是扣放,口沿不能有釉,看上去、摸上去就顯得粗糙,叫“芒口”,為了解決芒口的問題,甚至用金或銀將口沿包起,這又與節約成本背道而馳了。而更為嚴重的后果,是宮廷里因為芒口,放棄了定窯。促進窯業發展的重大創新,卻也因此喪失了宮廷的青睞。后來定窯式微,不能不說這是其中重要的一個原因。

當時定窯并沒有彩繪的工藝,只能靠刻花與劃花

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定窯完全是極簡主義的典范

五大名窯各具特點,各領風騷,但要以為它們完全能夠代表宋代瓷業的全部,卻是大錯特錯。更能夠體現宋代制瓷業全貌的,其實是現代人的總結:六大窯系。

主站蜘蛛池模板: 怀集县| 皋兰县| 绵竹市| 易门县| 巨野县| 安平县| 新乡县| 辽中县| 惠州市| 营口市| 陵川县| 海阳市| 崇信县| 乐安县| 长宁区| 白玉县| 达日县| 陵川县| 青冈县| 昌都县| 新绛县| 临沧市| 永年县| 铜陵市| 丰顺县| 湘乡市| 江油市| 勐海县| 哈巴河县| 延庆县| 都安| 大同市| 宜君县| 西安市| 焦作市| 太湖县| 云霄县| 修水县| 绥化市| 金昌市| 邵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