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哥，你是王亞樵派來接應我們的人吧？這位夫人就交給你了，他許給我的50條槍呢？”船至牛鼻灘水域，覃家落終于露出了參與綁架汪采妮的本來面目，不要美人要槍支，用以壯大自己的武裝力量，在武陵山一帶稱王稱霸，形成東有王亞樵，南有覃家落的江湖局面。

“要槍沒有，人是你們搶來的，我也不要，這小娘兒們隨便你們怎么使喚。”這血色的年月，同歷史上的七國爭雄、三國爭霸如出一轍，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槍成了各路霸王首選的、必爭的對象。有了槍就有了銀子，有了銀子就有了兄弟，有了兄弟就有了地盤，有了地盤就有了權勢，有了權勢就有了女人，有了女人就有了痛快，有了痛快就有了江湖。所以為了槍桿子，可以不要任何誠信，口頭或者書面訂下的合同，也只是廢紙一張。于是蒙面人干咳一聲，身體隨船搖晃一下，一把抓去蒙在自己頭上的一頂黑色面罩，頓時一張兇神惡煞、凹凸不平的方臉露了出來，一雙鷲眼顯得尖銳和無情，禿頂的腦袋在江面上泛著青光，“槍沒了還可以去搶，這小娘們不用太可惜了，如同6月上市的桃子，你們兩個都有份。快來，快來，你們兩個誰先嘗？我只站在一旁打冷眼。”

“媽那個逼，不講信用！50條槍打了水漂，老子以后再也不和你們這些搶犯共事了！”覃家落自己也是搶犯，晦氣小搶犯栽到了大搶犯手里，意識到綁架馮寶一的三姨太事態嚴重，不但羊肉沒吃惹一身臊，被別人當了槍子兒使。還中了王亞樵一伙人的圈套，成了他們的替罪羊，背了他們扣在自己頭上的一口大黑鍋。作為劫持汪采妮的主謀，下一步馮寶一如果回家尋仇，這筆賬必定要算到自己的頭上去，而王亞樵一伙兵強馬壯，財大氣粗，自己又不能拿他怎么著，只得暗認倒霉。但土匪畢竟是土匪，即使中途反悔不干，也得拿出一副喝酒、吃肉、搞女人的架勢來，于是一個野狗鉆襠躥到烏篷船的另一頭，趁汪采妮不備扳過她的酥肩，抬起她的下頜，在她那因為驚恐而變得暗紅的小嘴上狠嘬一口，又一個飛踐上得岸來，化作一片被風卷走的樹葉呼啦啦地消失了。

“覃當家的，你慢些走——”陸先生用手招呼了一下覃家落，沒想到覃家落什么也沒有撈著，就兩手空空、垂頭喪氣地離去，將一個殘局丟給了自己來處理。

“你是不是不想上啊？你要是不想上，老子可就要上了，哈哈哈！”方臉漢打發走覃家落，搶過陸先生脖上掛著的一架呆頭呆腦的老牌相機，將頭朝船尾一擺，示意陸先生趕緊回到船尾，撲騰到女人身上去，給方臉漢的照相機里留下一些男女茍合作亂的“葷材”，葷材沖洗出來，一些留給自己賞玩，一些送給王亞樵以換取他的嘉許，一些寄給身在武漢的汪與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陸先生看了方臉漢一眼，臉上現出一副木然的表情。心想我是讀書人，仁愛道德極力推崇，禮義廉恥常掛嘴邊，怎么能夠乘人之危，行男女茍合作亂之事呢？況且，在這個方臉漢的授意之下，我已經對汪采妮很冒犯很冒犯了，照了她好多好多的照片，舊時稱作香艷照，后人以“艷照門”來形容關于艷照的一系列事件。可以說，汪采妮事件，是舊時中國爾虞我詐，交織著風花雪月的一個縮影，經陸先生這么一照，照出了舊時中國的污言穢行，同時，也反襯出讀書人陸先生身上的污言穢行。毀了，毀了，想不到自己20多年的修行，一下子就被一個方臉漢和一架德國生產的康泰克斯照相機給毀了！“恁時節，船到江心補漏遲，煩惱怨他誰。事要前思，免勞后悔（元·關漢卿《救風塵》一折）。”父親死后，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應該擔當起家庭的責任要緊。同時，自己作為一名“革命黨人”，和婦女促進會的女同胞們奔走在民主革命、愛國救亡運動的大后方，豈可因一起“汪采妮事件”而浸淫了自己的女同胞，枉負了革命的本錢——自己的身家性命。“此書生懸崖勒馬，可謂大智矣（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想到此，陸先生想學覃家落一走了之。但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走了，汪采妮就沒有指靠了，落到方臉漢的手里，勢必遭受一番辱殺，乃至性命不保，自己作為一介男子，就顯得太不仗義了！

于是陸旻心生一計，對著方臉漢大聲說，“她身上有女兒癆病，要上你上吧。她要是光模好生的（當地方言，指身體完好無缺），覃當家的早就上了，豈可輪得著你我？”說罷臂一揮，將方臉漢手上的相機搶過來，學著對方的派頭頭一擺，示意方臉漢撲騰到女人身上去。方臉漢沒買他的賬，吆喝陸先生給她照：“既然她有病，不能玩耍，你就給我照，照得我滿意為止，照得汪精衛、馮寶一生不如死為止！”方臉漢獰笑著向船尾鉆去。

“你是誰？！”汪采妮見此人臉上結滿一粒粒黑砂，不由得大駭。

“莫問我是誰，先顧你自己的死活吧！”方形臉擼了一把臂膀上的袖子，露出刀疤和厚重的體毛，“上海的戴笠你聽說過嗎？比戴笠更厲害的上海斧頭幫你聽說過嗎？閣老子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然就將你碎尸萬段！”

汪采妮掙扎了一下，暗忖自己落到斧頭幫手里，算是一只肥羊落到屠夫手里，是剮是刮由在他了。國民黨頭號特務戴笠厲害吧，出道前也不過是王亞樵手下的一個小混混，王亞樵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叫他跪著他不敢起立。汪采妮死則死矣，還得保持一個女人的尊嚴，她滿臉憋得通紅，向王亞樵派來的人怒目相向。同時，心中充滿懊悔，不該輕信男人的甜言蜜語，掉進男人的情欲陷阱，凡是書上陳述的引誘女人的男人，像渥倫斯基、羅伯特那樣的（兩人分別為《安娜·卡列尼娜》和《覺醒》中的主人公），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剜了陸先生一眼，眼里滿是安娜、埃德娜似的哀怨！

方臉漢狠狠地甩了她一嘴巴，使她的嘴角溢出了血腥。然后，撕開她穿著的一條臀側開衩的翠綠色旗袍上方的蠶形紐扣，掀開里面用以蔽羞的一件紅色小兜肚，使她胸部不該開衩的地方也開了衩。陸先生的目光像個小學生，隨著她嘴角的血跡慢慢往下延，匯到她兩顆乳房的夾縫處，殷紅的血在她皎潔的膻中附近結出一顆又一顆紅色的櫻桃，令他感到好女人像櫻桃，都被豬給糟蹋了！

“坐下，寫！”方形臉因為她有癆什子病，有美好飽滿的身材而不能碌碡她而甚感沮喪。他喝令陸先生炮制一條新聞，用以混淆視聽。然后采用汪采妮兩胸之間的“血胭脂”，沾了兩顆帶血的饅頭。幾天之后，這條炮制的新聞，和這兩顆帶血饅頭的圖片，便霍然出現在了天津衛的《大公報》上。

是日，武漢，汪精衛公館，公館的主人躺在一張藤椅上，一面用以消除時政帶給自己的身心疲憊，一面等候貼身侍衛李羿即將為他送上來的報紙。是年11月1日，國民黨四屆六中全會即將開幕，汪精衛特別留意各種報紙，尤其是帶有全國性的、權威性的《大公報》，從中捕捉各種信息，好及時了解與把握時局。

年輕時的汪精衛，向往著太平天國運動去，年老時變得油滑奸詐，幻想只有將自己的命運跟中華民國的命運緊緊地綁結在一起，把中華民國的命運同大日本帝國的命運緊緊地綁結在一起，中華民國才有希望，才有可能跳出火坑。他汪精衛才能吸引中華民國4萬萬眾之眼球，享受功勛載入史冊、光柄千秋的饕餮盛宴。

這一年，歷史上該稱作“汪精衛年”。美國《時代周刊》雜志封面刊登了他的大頭照，這是繼1934年溥儀登上美國《時代周刊》雜志封面后，中國人再次登上《時代周刊》雜志封面的又一位叱咤風云的人物，預言似地把他也列入了中國“皇帝”與“偽政府”的頭目之列，與溥儀的地位平起平坐。

1935年，也活該汪精衛倒霉的一年。不一會兒，李羿將報紙送到，汪精衛從李羿手中接過報紙，看見《大公報》頭版頭條刊登著這樣一條新聞，腦袋嗡地一下死亡過去，片刻蘇醒過來破口大罵；“媽拉個皕（bì），誰吃了豹子膽？殺人點火，搞到老子頭上來了！給我殺！殺！寧肯錯殺三千，也不可放走一個！”

“汪主席，發生了什么事？”馮寶一聽到汪精衛突然動怒發出獅子般的咆哮聲，第一時間沖了進來。

“你們看！你們看！你們自己看看！”汪精衛臉面扭曲，捂著急劇起伏的胸脯癱倒在藤椅上。這時他的夫人陳璧君走了過來，看到了這條新聞的具體內容：

國民黨副總裁汪兆銘之女慘遭綁架

10月22日夜，國民黨副總裁汪兆銘之女汪采妮慘遭綁架。綁匪將其劫持到西洞庭湖湖區的一條漁船上，將蠟燭置入其頂點了天燈。爾后又將蠟燭插入其膣點了房燈。割其頸脈，剜其雙乳，人血浸做人血饅頭，一代天驕朝不保夕！截至封稿，有湘西大土匪覃家落出來認賬，矛頭直指汪兆銘的倒行逆施，賣國求榮！

可見，綁匪作案手段極其兇殘卑下。而撰寫此條新聞的記者也恁能寫，掀開事物本質由表及里針針見血。首先要道明的，汪采妮不是汪精衛的女兒，只是他的一位遠房親戚而已。始作俑者這樣寫，無非是把汪采妮說成是他的私生女，好敗壞他在國人心中的正統形象，離間他和夫人陳璧君之間的關系，以達到催其“后院起火”的目的。其次，將綁匪作案的手段渲染得恁實襯恁暴力，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韙，而這種齷齪可怖的手段用在汪精衛頭上，表明了汪精衛也是一個齷齪可怖之人。蹊蹺的是，湘西大土匪覃家落跳出來對此事負責。覃家落何許人也？一個耳無聽聞的小人物，怎么一下子蹦到《大公報》的頭版頭條上去了？自1900年以來中國發生的刺殺案一件接著一件，但對發生的刺殺案登報發表聲明，將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的主兒還沒有，他覃家落就開了這個先例，公開跳出來同汪精衛叫板，難道他長了9個腦袋、生了9條命不成！再次，令汪精衛氣憤的不是汪采妮如何如何受虐——綁匪作案也可能是偶發行為，借汪精衛之名顯赫自己，亦就是現代人奉行的“炒作”，從而吸引亂世的人投奔他。而是那小段文字里跳出來的“8個字”。哪8個字？就是那“一代天驕朝不保夕”這8個字。這8個字中，“一代天驕”指的就是汪精衛；“朝不保夕”指的就是汪精衛快不行了。不但汪精衛權力不能登峰造極，而且小命也不保。這8個字，針針見血，一劍封喉，直刺得汪精衛死去活來。

“主席，這？！”這消息讓馮寶一看到了，可以說本人比汪精衛更心痛，更氣殺，可又不敢擅作主張，只得把拳頭捏到咯咯作響。

“媽的皕，敢在玉皇大帝頭上動土，王母娘娘皕里點燈，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覃家落，給我殺！寫這則新聞者，給我殺！與案件有關聯者，給我殺！”汪精衛一連道了3個“殺”字，令他的夫人陳璧君感到問題棘手。

“兆銘，黨的四屆六中全會召開在即，這個時候，出了這事，我覺得很蹊蹺。俗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看是不是等這次會議開過之后，再作調停？”

“還等什么？！”汪精衛給了她一個很難看的臉色，“此事不平，我無心開會。即使開會，有如渾身上下沒穿衣服，受‘蔣該死’和四萬萬國民之恥笑，說不準還會上美國的《時代周刊》。媽拉個吧子，祖宗的臉都被汪采妮丟盡了，馮寶一——”

“到！”

“李羿——”

“到！”

“令你等火速趕往常德，將兇手和亂黨緝拿歸案！”

“是！”馮寶一、李羿受命，帶上汪精衛的另外2名侍衛王左與馬添財，組合成汪精衛的4大金剛，殺氣騰騰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