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惑與被迷惑
- 小鐵匠的戰(zhàn)國手札
- 燃水若子
- 4027字
- 2018-05-10 10:57:30
忐忑地跪坐在一群醫(yī)官前,看著他們忙忙碌碌。“我想這三天都得用參湯為輔料,否則池中的寒氣難以驅(qū)除。”一個白胡子醫(yī)官凝重地說。
“雪姬小姐一向體弱,那時又害了那樣的病,這次若是有恙火鴻君怪罪下來那可如何是好啊。”離我較近的那個醫(yī)官憂心忡忡。
“還是跨跨火盆為好,指不定池里又有什么臟東西進了小姐的身……”一個醫(yī)官說到“池”這個字時,突然意識到什么,眼睛睜大了一下,又立馬閉了嘴。
雪姬現(xiàn)在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透過那些醫(yī)官一層又一層的袖子,我能看到她端莊的五官,她睡著時的樣子簡直與火鴻君屋里的石像一模一樣,我終于能看出她之前是擁有怎樣的美貌,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不足為過。
一陣急促的步伐從后方響過,我聽到竹門被粗暴地推到了兩旁,接著火鴻君高大的身體就映入了我的眼簾,他穿著一身正服,挺拔的身形將衣料襯得貴氣十足,但他的眉緊蹙著,呼吸也急促了很多。
“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喝道,原本圍在雪姬床前的醫(yī)官立馬齊刷刷地跪下。
“雪姬小姐她,掉入水里了。”旁邊的小廝抬頭,抖抖索索地說。
火鴻君的雙目變得愈發(fā)漆黑了,他直走到雪姬跟前,焦急地看著她,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朝她的臉龐探去,但僵硬在離她鼻尖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他扭頭,掃視著那群醫(yī)官,以及跪在下方的我,他的神色比前一刻釋然了很多,唇角也開始平持下來。
“你把她推下去的?”他注意到了我濕漉漉的衣著,道。
我還沒來得及搖頭,一個小廝就搶先答道,“是這位姑娘救了雪姬小姐。”
火鴻君又把頭扭了回去,他輕輕地把手指放在雪姬的手腕上,接著將她橫抱起,跪在前方的醫(yī)官們不敢擋路,忙爬到兩邊,火鴻君的腳步踏在榻上每一步都十分有力,我仰頭看著他,雪姬的長發(fā)輕輕地貼在火鴻君的袍上,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與雪姬的五官有著些相似,可若不是事先知道,誰也不會認為這個愛憐著懷中女子的男人會是她的弟弟。
“你過來。”他對我說罷,大步走出了房間。
我的周圍全是一片霧氣,一排大石包圍在將散發(fā)著霧氣的池邊,大片的樹林將這片溫泉牢牢地包圍著,火鴻君勒退了兩旁的侍女,現(xiàn)在這片彌漫著水汽的地方只有我,雪姬,和火鴻君三人。
火鴻君先踏進了水里,他健壯的身體引得那些霧氣凌亂地繚繞著,雪姬還是昏睡著,一只手勾著火鴻君的脖頸,腦袋掛下。
他的手伸到雪姬衣服的背后,將那條腰帶解開,雪姬肩膀處的袍子就垂落了一角,露出圓潤的香肩。火鴻君將那條腰帶丟到池邊,示意我下來。
我的眼前立馬浮現(xiàn)出火鴻君親吻石像的一幕,那一幕與現(xiàn)在的場景多么相似,他褪去了雪姬最外層的袍子,接著把她輕輕地放在我的懷里。
我像架著一只大蘿卜那樣架住雪姬,讓她的頭恰巧能浮出水面,身體卻完全浸泡在池中,她垂下的長發(fā)在水中隱隱約約地飄動著,臉龐是那樣平靜,她嘴角平持時看上去和平時的火鴻君很像,小巧的下巴更顯得可人,我不禁捋了一下自己纏繞在一起亂七八糟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上邊還沾了一根水草。
想來火鴻君讓她泡在溫泉中士為了驅(qū)除她體內(nèi)的寒氣,可這事為什么要由他親自來做呢,交給侍女不是更為省心?
我偷偷抬眼看著火鴻君,他正將身體靠在后方的石塊上,靜靜凝視著雪姬,眼中有著平日見不到的溫柔,他俊朗的面容飄忽在霧氣之中,看上去像一副絕美的水墨畫,眉頭與眼瞼間濃重的黑色似乎要隨著水汽暈開一般。
“她是怎么掉下去的。”一聲低低的聲音從火鴻君方向傳來。
“哦。”我應了一聲,雙手無意識地一松,雪姬的身體就緩緩地向下沉下去,我還沒來得及把她撈了上來,火鴻君已經(jīng)一個轉(zhuǎn)身移到了我面前。
他雙手一伸,就將雪姬抱起,他突然闖入我眼簾的駭人眼神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他輕輕地把雪姬抱著,似乎不再打算把她交給我。
“她,剛開始在玩烏龜,后來我說了一句話,她就……”我的面前沒了雪姬,卻又和火鴻君靠得那么近,倒讓我顯得手足無措,我撓撓頭,又把飄起的袍子往下扯了扯。
“什么話。”火鴻君凌厲地一轉(zhuǎn)眸,他的雙手輕輕放在雪姬的肩膀上,看起來雪姬似乎一點重量也沒有。
我咽了咽口水:“我說,放它回去……然后,她就一下子激動得……”
我看到火鴻君的眸中瞬間閃過了什么,接著他俯身看著自己懷中昏睡著的人兒,眼中出現(xiàn)了哀傷,他微微仰起頭,月光的余暉正灑在這個男人的頭頂,他鼻子剛毅的線條顯得格外明顯。
“如果那時候沒有放那個混賬回去,可能她也不會變成這樣了吧。”
我知道他話中的人指的是誰,我身處在這兒也是因為這件事。
他沒有再說話,一伸手就撩到侍女放在岸邊的浴帕,我看到他的大手十分不協(xié)調(diào)地拿著帕子,就像怕碰碎一樣名貴瓷器般地幫雪姬擦拭著臉,但他的力道經(jīng)常會加重了,笨手笨腳地接觸到雪姬的右頰,她的頭就順勢往左邊倒去。
火鴻君只能將拿著濕帕的手扶了雪姬一把,她的腦袋又一次往右邊歪去。
“我?guī)湍惆伞!蔽艺f,伸手想接過火鴻君手中的浴帕,可他看了我一眼,立馬搖頭。
那一瞬間,我居然在火鴻君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倔強的孩子氣,于是我將雪姬的身體移到了自己身上,像最初那樣地扶著她,好讓火鴻君幫她擦拭臉頰。
他解開了雪姬單衣上的腰帶,我看到那條軟綿綿的紅腰帶就像褪下的蛇皮般被水流緩緩沖走,雪姬的單衣敞開來,從我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光滑的脖子和柔軟的隆起。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不是丈夫的男人可以為妻子這樣擦拭身體嗎,何況,火鴻君還是她的弟弟,我想到如果爹挺著他的大肚皮笑呵呵地要給我擦拭身體,我也會不愿意的。
這時我懷中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我看到那雙濃密的睫毛睜開來。
她沒有羞澀地去遮掩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失聲喊叫,而扭頭看了我一眼,接著嘿嘿一笑,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流過的一片樹葉吸引過去,雙手一抓,接著就同樹葉玩耍起來。
“雪姬,把手抬高些。”火鴻君道,他臉上全然沒有一絲情欲,就像對待一個孩子般,雙手輕輕地從她肩頭拂過。
雪姬便應著,突然把手往下一壓,讓水面激起一片水花。
大片水花一下子就鉆到了我的眼中,只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我雙腿一蹬,腳下本就光滑的石頭一下子將我送入了水中。
一股水流順著我的鼻腔往下,嗆得咽喉很痛,我的腳撲騰著,卻怎么也夠不到岸底,我竟然在水中睜開了眼睛,看到一臉驚愕的雪姬,接著一雙大手離我越來越近,水面就像是阻隔了兩個世界的屏障,那雙手果斷地穿透了那道屏障。
我的胳膊一下子被箍住,下一瞬間,我就被那股強大的力量帶回了水面。
“沒事吧。”火鴻君放開了拉著我的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水珠。
他在說這句關切的話時眼神都還是冰冷的。
在回鐵匠臺的路上,我又遇見了歐陽謙。
他的衣擺簡單地在腰上扎著,褲腿卷起,從背后看去,他的上半身還是翩翩公子,下半身就跟村頭的歐陽土豆沒有什么差別。
他的腰彎成一定程度,定定地盯著地下的什么,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吸了一口氣,雙手猛地往下一收,再忽的往上一揮。
于是我看到一個靈活的條狀物體從他手心彈了起來,在月光下猛地一擺尾一下子竄到了前方的池中,原來是一條魚。
歐陽謙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扭頭匆忙地對我笑了下,接著又吸了口氣,揪住在地上撲騰的又一條魚,把它丟到了旁邊的水桶里。
“你這是……”我走近,看到他左邊放著個木桶,一根釣竿歪歪斜斜地靠在兩塊石頭中央,幾條魚正在岸邊可憐的積水上撲騰著。
那幾條魚渾身透著金紅,嘴巴驚訝地一張一合,光滑油亮的身體上泛著一股金色。
“這是……錦鯉吧?”我說,以前歐陽魚兒撈到過一條,據(jù)說就一條就換了能夠他家吃上一個月的糧食。
歐陽謙雙眼睜得大大的,無奈地看了眼在旁邊撲騰的魚。
“大概吧。”他道,也許是捉魚捉得累了,他干脆一攬袖,把那些魚又全都趕到了池子里,他想了想,又把木桶里的魚放回了池中。
他見我一臉莫名的樣子,臉上馬上又露出了習慣的微笑。
“上官錦來過,她跟我說了幾句,又把桶里的魚踢翻,然后就走了。”
我點頭,拿起放在石頭上的釣竿:“你無聊到來這釣魚,火鴻君沒有吩咐你什么事嗎?”
“恩恩。”歐陽謙似乎被我夸獎了似地點點頭,接著不無遺憾道,“看來我還是不如那個叫狐嵐的家伙嘛。”
突然他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三兩下把周圍的東西收拾好,拉著我往小徑上走去。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他偏頭,桃花眼中的眸子在黑夜中似乎閃著光芒。
“什……什么。”我舌頭突然有點不利索了。
他停下腳步,正對著我,臉稍稍向前湊過來一些。
“我要告訴你。”他頓了頓,我看到他的喉結(jié)動了一下,夜風吹得他的發(fā)帶隨著發(fā)絲微微飄蕩,我聞到他身上發(fā)出的微甜的香味。
“用那些骨頭是不可能打出你要的鐵劍的。”他說。
我感覺我和他之間剛剛似乎靜止的時間又開始流動起來,我重新聽到了竹林沙沙的響聲,聽到他的竹竿與木桶碰撞著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聲音,他的眼睛眨動了一下,靈動的眸子被遮掩了一瞬間。
我輕輕地舒了口氣,仰頭對上他的眼。
“今天其它鐵匠們已經(jīng)試驗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那些骨粉里的東西和白虎骨粉差得太多,撒的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用多了,就會變成你白天打造出的那樣,而不管怎么調(diào)配,那些骨粉,沒有用。”歐陽謙篤定地說著,眉宇間透著認真。
“所以,鐵花,看來你必須要想個別的辦法。”他最后說完,又揚起笑容,雙手拍著我的肩,“不過你放心,有我這個翻手能生火,覆手能降雨的人在,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吶。”
我感覺我自己的心跳了,而且是十分真切地感到了它那樣毫無節(jié)奏的,狂亂地跳動著,歐陽謙的笑容是會讓人迷醉的,他足有融化一切的力量。
“我說。”我低頭,把他蓋在我肩膀上的手輕輕拿開,我真切地想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他之前有回答過我,但我想再確認一遍。
“你到底是不是歐陽簽,是不是來自歐陽村的歐陽簽?”我抬頭,看著他。
他被我突然的問題引得一愣,接著又恢復到原先的笑容。
“不是,我真的不是。”他哈哈說著,從旁邊折了一支花,輕輕放在我的頭上,輕松地說,“不過如果你很期望我是的話,我愿意假冒一下,呵呵。”
我哦了一聲,心中殘存的那絲希望完全破滅了,我把那朵花摸索著從頭上摘了下來,放回到他手心。
“以后不要對誰都送出那種笑容了,不然會有更多人把你的魚桶踢翻呢。”我嘴角咧了咧,但清楚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很怪異。
歐陽謙莫名地點著頭,還是一臉無辜。
我轉(zhuǎn)身,快步朝自己的住所走去,伴隨著狂亂的心跳,淚從右眼流了下來,我背對著歐陽謙揮了揮手,一點也聽不到自己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