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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人欲之至

“為什么我們今天要來這?”我不安地環顧著四周黑壓壓的人群,問晴奴。這是一片比我們村中十個學堂拼在一起還要大的地方,這塊空地上全都由竹席一塊塊拼成,所有人脫了鞋坐在榻上,它的擺設像是硬生生地把學堂拉大了幾十倍,一眼看上去,全都是一張張嶄新的漆木案桌,還有一疊疊的竹簡,所有人都端正地坐著,前邊的夯土臺山也放著幾張案桌,幾位銀須白發的老人端坐在上邊。

火鴻君的位置在那些案桌的旁邊,他也端正地坐在那,大大的袖擺垂下,向那些老先生行了個禮。

“聽說是火鴻君府上的規矩,每月都有一次講學,只要是火鴻君的門客,無論是從事哪項技藝的,都要來這聽講。”晴奴神情嚴肅地說,她還穿著素樸的一身衣裳,由于她廚藝精湛,令食客們贊不絕口,已經小有名氣。

“今日我們要探究的是,何為人至高之欲?”坐在最中央的老者發話了,他一字一頓地說著,每個字后面因為唾沫而延長了一段。

“最高之欲,就是討個漂亮老婆,生個大胖小子唄。”我后邊傳來一個聲音,我一回頭,發現是和我一起打鐵的匠人。

他的話引起了前方一陣鄙夷的笑,一群青衣子弟齊刷刷地扭頭,瞪著他。

“請隨意各抒己見,不必拘泥。”臺上的又一慈眉善目的老者道,我才發現,上官先生也坐在那幾位老者中,看來上官錦說她爹深得火鴻君敬重的話不假。

上官錦這回坐在歐陽謙的旁邊,她捂著鼻子在席間的位置上轉了一圈后,硬生生地在歐陽謙和晴奴間騰出了一個座位,插在他們倆只間,歐陽謙面帶笑容地往旁邊挪了挪,突然拿起竹簡往下一抖,一條金魚從里邊竄了出來,嚇得上官錦驚叫了一聲。

她罵了歐陽謙幾句,身子卻沒有一點要挪位的意思,晴奴坐在我身邊,身板挺得直直的,冷漠地看著臺上,似乎對他們之間發生的事一點也不介意。

我把目光從歐陽謙身上別開,雖然現在看到他心里會猛地涌起點什么,但我已經能很快將這種感覺壓制下去,我千萬遍對自己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伙伴,僅此而已。

“我想人的欲望之至就是能成為統一天下的霸主吧。”一名劍客答道。

他的說法讓許多人頻頻點頭,我看到這個時候許多人都看著火鴻君,希望從他嚴峻的臉上看到一絲贊許。

火鴻君只是看了那名劍士一眼,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試問這位先生,從盤古到今日,有幾人稱王,有幾人稱帝?再細數那些朝夕間被覆滅的小國,帝王多如天上之晨星,成為帝王又如何?”一個下巴上留了長須的男子起身答道。

劍客的臉色有點發青:“那你說,還有什么比成為帝王更好。”

那青衣男子捋捋稀疏的胡須,道:“飽讀圣賢書,明天下禮,才是終極之道。”

他的看法引得周圍一排穿青衣的男子嘖嘖稱贊,幾位坐在上位的老先生邊撫摸著手中的竹簡,邊瞇著眼點頭。

我聽到一片“然然然”的聲音,太陽曬得我有些發困,我昨夜試著將那些骨粉兩兩合到一起做實驗,可真如歐陽謙所說,沒有一點效果,我甚至還往里面加了水,攪拌出一種黏糊糊的東西,那些東西除了讓我的手像青蛙蹼那樣連成一片之外,一點效用也沒有。

“那,且再聽聽其它人有什么看法吧。”一聲模模糊糊的聲音傳了過來,一個坐在火鴻君身邊的老先生站起身,伸手輕輕地一點。

“這位姑娘,對,就是這位膚色健康的姑娘,請你說說,你認為的人欲之至是什么?”

我再一眨眼,就看清了那位老先生望著我的笑瞇瞇的眼神,所有人都回頭往我這邊看,就像上次上官錦故意刁難我時那樣。

“她哪知道什么人之欲啊。”上官錦嘀咕道,“只會打鐵的家伙。”

我偏過頭無措地看著坐在左邊的兩人,晴奴定在那兒,面無表情,歐陽謙透過晴奴和上官錦對我擠眉弄眼地說著什么,他的袖子又馬上被上官錦扯回去,于是到頭來,我也沒有聽清他說的任何字。

“說你想要的東西,或者想過的生活。”一聲低沉而帶有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一看,竟是一直坐在那的火鴻君,他張了張嘴,說了這番話后嘴角又平持下來。

不過經他一解釋我的心底終于安定了一點,我咽了下口水,說道。

“以前我們村里殺豬的時候,那些豬很可憐,可他們還是要被殺掉做菜,于是村長就說,殺豬的時候要給豬戴上紅絲絨,要把它洗得干干凈凈,做成菜肴后要盛放在雕了花的盤子里,這樣,豬可能會好受一點……”

旁邊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笑聲就蔓延開,我頓了頓,看到那位老先生輕咳一聲,臺下又安靜下來。

“可是我認為,這些對豬做的事都是沒有意義的,豬最想要過的生活就是在豬圈里吃完了睡,睡完了吃,所以,不同的人都可以有他們想要的不同的生活,就像我喜歡打鐵,那個劍客希望盡忠,書生們想要知道天下的真理那樣。”

我說罷,看著那位老先生,他輕輕地揚了胡須,接著露出一絲笑容。

“這位姑娘說的甚是有理,在這段證明自己申論的觀點中,不僅用樸實易懂的詞語描述了自己的想法,還舉出如此活潑生動的例子,來說明老子先生的天下大同的觀念,實屬難得啊!”老先生說罷,向我行了個禮。

我莫名地又聽到了一堆“然然然”的聲音,和一群人點頭的動作,看來這回沒有上次那樣丟臉,我舒了口氣。

“哼,這個論調和一年前雪姬在答辯論會上說的話真是一樣呢,只是你的語言比她粗俗多了。”上官錦瞟了我一眼,道,“不過想來你也不會去聽,湊巧而已。”

歐陽謙對我笑笑,臉上一如既往地明媚。

突然,我感到有一道目光注視著我,那道目光就像一道鋒利的劍,要把我全身刺穿一樣,我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因為他就坐在上方。

火鴻君的眸子就像一道寒冰般,冷冷地凝視著我,我想我無意間犯下了一個大錯,那就是不小心說了跟雪姬同樣的話。

風箱振動的響聲讓我耳朵發出了不真實的鳴叫,旁邊的幫工已經放棄了拉箱,和其它匠人一起圍著兩只蟋蟀叫嚷著。

“來,誰還要再賭上一把的,快點下注。”歐陽謙的笑顏埋在一堆鐵匠里,顯得五官更加精致,他的袖子高高地挽著,倒不是怕熱,而是那些匠人怕他一下子就把蟋蟀變成公雞。

盡管十幾雙眼睛盯著他,他下注的蟋蟀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取得勝利,有幾個鐵匠甚至揪起歐陽謙的袖子往兩邊瞧,看他是不是藏了什么莫名的東西。

終于,當歐陽謙的唇形再一次開懷地向上揚起時,他的蟋蟀又贏了。

那些鐵匠沒了興致,紛紛罷手往屋里走去,歐陽謙笑著把桌上的貝幣納入囊中,接著走到我身邊。

我一扭頭,就看到了他嘴邊淺淺的酒窩。

“不要再笑了。”我說,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他似乎一點也沒有放在心里,照樣沒心沒肺地從早笑到晚。

歐陽謙斂起了笑容,把贏來的貝幣全都塞到我手里:“那些骨粉不行,試試那這些都磨成粉怎么樣?”

我嘆了口氣,把貝幣放在一旁。

他突然伸過臉來,兩手猛地揪住了我的腮,他的體溫透過指尖直接傳到我的臉上,接著他把手指輕輕地往上一提,把我的臉擠成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你說不要對誰亂笑嘛,對小鐵花我當然要笑著了,不要愁眉苦臉的好不好?”

他的語氣溫柔得可怕,我根本不敢凝視他的雙眼了,一把將他的手甩開,我千萬次在心中壓抑了的情感,那么多天終于不會在睡夢中透露了自己本意的情感現在被歐陽謙輕易地打開了閥門,它根本由不得我控制,緩緩地從心頭淌出。

“你已經跟晴奴在一起,就不要做出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事來。”我輕輕地說,擦去臉上歐陽謙留下的余溫。

歐陽謙的笑容終于完全收斂了,他眼珠微微向上,手指在下顎輕輕點動。

“為什么你會說我和她在一起?”他正對著我,道。

我不再回避他的眸子:“那天在湖中央的亭里,我已經全都看到了。你吻了她。”

歐陽謙的眉頭微微蹙起,可他的嘴角還是掛著絲壞笑,他思考了很久后,問道:“你親眼看到的?”

我篤定地點頭,歐陽謙看了會我的眼睛,突然笑出聲。

他的頭微微歪著,頭上的發髻輕輕地倒向一邊,突然他兩只手扶住了我的肩膀,笑容定在了唇角。

“那我也吻吻你,怎么樣?”

我驚詫極了,但在我沒有反應過來時,歐陽謙的臉已經湊了上來,我看到了他高挺的鼻梁,還有含著媚笑的雙眼,那里面似乎盛放著千年的美酒,能讓人沉醉不醒。

我能聽到他的呼吸聲,輕輕的,帶著點他身上的熱氣。

爹娘從未教過我,當遇見這種情況時該怎么辦,我手心殘留著的一塊碎鐵渣被我緊緊地攥在手心,但我能感覺到的只有我面前的這個男人。

我閉上眼,歐陽謙的氣味離我越來越近。

可過了很久,我的臉上也沒有什么異樣,我睜開眼,卻看到歐陽謙的側臉在離我一寸的地方,他頭微微背對著我,我探頭想看他在看什么,他扶在我肩膀的手突然把我的臉晃了回去。

“別動,看那邊。”他說。

我被他定著頭,眼珠轉向另一邊,在旁邊空曠的土地上,月亮把我們的影子拉成斜斜的兩條,稍矮的那個是我,高的那個是歐陽謙,我們的影子的頭部正緊緊地貼在一起。

“看。”歐陽謙的頭微微動了動,影子上兩個人的唇就輕輕地碰觸在一起,歐陽謙又把頭收了回來,再一次向前,他的影子又吻到了我的影子。

我呆立在那里,直到歐陽謙放開了我的頭。

“看,就是這樣,你那天看到的應該也是錯位的錯覺。”他笑嘻嘻地說,似乎為自己如此生動地解釋了這一點很得意。

可一種酸楚,帶著些失望又帶了些羞辱的東西從我的眼中猛地沖了出來,這不是我第一次為歐陽謙流淚,可卻是歐陽謙第一次看到我流淚。

歐陽謙對我的反應很莫名,他向前走了一步,我卻往后又退了一步。

“這個解釋你不明白嗎,就是說,因為距離太遠了……”歐陽謙說著。

對于他一臉無辜的樣子,我又好氣又好笑,他根本不懂這樣的后果是什么,而之前我也是不懂的,讓我懂得了這些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

突然從院門處閃過一個人,他凌厲的眸子掃了我們一眼,接著大步走了過來。

“你們沒什么事了吧。”火鴻君冷冷地說,看來他剛剛也看到了我和歐陽謙的錯位表演。

我把眼角殘余的淚擦干,忙向他行了個禮。

火鴻君微微點頭,徑直拿起我鍛造了但丟在一旁的不合格的劍,他握著那些劍打量了一番,接著看著我。

“用這些骨粉不可能打造出我要的劍嗎。”他聲調平緩,但句中已帶來不容置疑的威嚴。

歐陽謙先點了頭,我看看歐陽謙,也跟著點頭。

“只要有白虎骨粉就可以?”他眼眸微微往下一望,對我道。

我點頭,白虎骨粉的效用已經毋庸置疑。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威行山。”他簡短地說罷,轉身離開了。

我莫名地看看歐陽謙,不明白火鴻君是什么意思。

“他是要再去打一只白虎。”歐陽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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