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貧寒】

羅來金的家境十分貧寒，每每想起自己艱苦的奮斗經歷和辛酸的過往，他都想流眼淚。

羅來金是金河縣三塘鄉山坪村人，距金口鄉一百多公里，參加工作后羅來金還沒有回過家，只是通過郵電所向家里匯去過二百元錢。他一是不愿回家去，他的家鄉窮山惡水，民風剽悍，年少的他曾經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學習，爭取離開這個地方，甚至有一種出去以后就不再想回去的感覺；二是他舍不得花錢，回家要坐三趟車，從金口到雄江，再從雄江到金河縣城，然后從金河縣城到三塘鄉，而且從三塘鄉去山坪村還要步行一個多小時，回去一趟要花一天的時間，花費將近十塊錢，因此，他覺得不劃算。

羅來金八歲時，父親因患肝腹水病亡。家里本身就窮，父親看病的錢還是借的，父親去世時，家里無錢購買棺木，他清楚地記得，他母親流著眼淚去村上每家人點頭哈腰，拱手作揖，討了點棺木錢將父親葬下。他家五兄妹，大哥羅來茍，大姐羅來英，二哥羅來牛，他排行第四，還有個弟弟羅來銀，父親去世后，大哥、大姐都輟學回家務農，二哥讀完小學也幫著家里干活，只有他讀完了初中。羅來金成績一直非常好，他順利地考上了金河縣一中，是山坪村唯一考上重點高中的人。本來他希望早點考出去，讀個小中專算了，可事與愿違，他沒考上小中專線。他知道家里沒錢供他去縣城讀高中，當接到金河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后，他躲在后面的山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回到家里，母親問及考試的情況，他號啕大哭，母親勸他認命，去縣城讀書太貴，家里供不起，還要想辦法蓋幾間房子，讓大哥盡快找一門親事。那時候大哥就二十四歲了，在農村這個年紀小孩都好幾歲了，母親也幫著大哥張羅，求親戚朋友為大哥介紹了好幾個，可人家看后都不愿意，嫌他家太窮，破屋倒舍，幾個人擠在三間土磚房里，連一張像樣的床也沒有。母親省吃儉用，已經存了八百多塊錢，她計劃再向親戚借點，蓋三間大瓦房，幫家里撐撐門面，好讓人家姑娘看了以后愿意過門。羅來金不甘愿受命運擺布，他要向命運抗爭，他下著跪，對著母親磕頭，對著大哥磕頭，央求道：“媽媽、大哥，我求求你們，讓我去讀高中吧！”

母親滿臉淚水，對著羅來金說：“孩子，不是媽媽不讓你讀書，是家里實在困難啊！現在家里就幾百塊錢，那要留著蓋房子用，你都讀完初中了，你大哥、二哥、姐姐都沒讀完初中，你應該知足了。”

“媽媽，我一定省吃儉用，我肯定會考出去的！”羅來金繼續跪在地上哀求。

“孩子，就是再省，媽也拿不出啊，你弟弟來銀也要讀初中，我們家本來供一個人讀書都困難，現在還要供兩個，你在縣城中學的開銷比鄉里大得多，總不能叫你弟弟不上初中吧？”母親耐心地勸說羅來金，并試著拉他起來。

“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羅來金執拗地跪著。

母親生氣了，用手戳了戳他的腦門說：“不起來就不起來，大家不要理他，我們吃飯去！”

羅來金一跪就是三個多小時，飯也不吃，水也不喝，他大哥羅來茍實在看不下去了，對母親說：“媽，讓來金去上學吧，房子就晚幾年蓋，我也晚幾年娶親，沒有關系的。”

“來茍啊！你現在年紀就大了，將來更難娶啊！”母親淚眼婆娑地說。

“媽，我不怪你！”羅來茍咬緊牙關說。

就這樣，一家人省吃儉用，節衣縮食地供羅來金上完高中，為此，家里沒蓋房子，弟弟來銀也沒上初中，家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羅來金身上。前年，家里才蓋起了三間大瓦房，哥哥羅來茍去年也結婚了，只不過找了一個二婚，那是鄰村一個女孩，嫁人不久丈夫就病逝了，婆家怪她克夫，她在婆家呆不下去了，就回到娘家，經人介紹，嫁給了羅來茍。二哥羅來牛在海南島打工，聽說與一個彝族姑娘混在一起，也沒辦結婚手續，去年過年帶回來過，雖然長得不好看，但人很勤快，搶著幫母親干活。

羅來金讀高中的時候異常刻苦，他每天最早一個起，最晚一個睡，在教室的墻洞里放了一盞柴油燈，油不夠就去學校發電間去舀，發電間的水池里上面浮了厚厚的一層柴油。他每個月從家里帶來一壇咸菜，天氣冷還好辦些，天熱的時候會發霉，他就把白白的一層霉給剔掉，求廚房里的大師傅幫忙熱一下，這幾年，除了放假回家外，他幾乎沒有吃過新鮮菜，因此臉上蠟黃蠟黃的，一般的人都以為他得了肝病，其實是營養不良。

高考那天，羅來金頭暈目眩，他總是集中不了精力，面對母親憔悴的面容，面對大哥的孤單身影，面對全家的殷切期望，他感到一座座大山朝自己壓來，他無法躲避。很多平時會做的題目他也不會做了，很多簡單的選擇題他都選擇錯了，一些問答題他答非所問或斷章取義，整個人像夢游一般。成績公布后，羅來金名落孫山，他不僅沒有考上大學，就是中專也沒考上，距中專分數線還差十六分，當他看到這一結果后，他不想活了，他想找一個地方盡快了結自己年輕的生命。他緩緩地爬上了學校教學大樓的屋頂，面無表情地在屋頂上坐了一個下午。傍晚，看見落日的余暉，他動搖了，他想到了母親，想到了大哥，一家人省吃儉用供他上學，難道回報他們的就是等著收拾一具尸體嗎？他們會多么失望，多么傷心，他仿佛聽到母親凄慘的哭聲……他慢慢走了下來，他暗下決心，他要發憤圖強，他要證明自己，他要出人頭地，他要為全家爭光。

羅來金給家里捎了封信，就在縣城住了下來，并在基建工地上找了份挑水泥桶的工作，白天打工，晩上看書，他不好意思再向家里伸手，他要自己養活自己。開學以后，他找到原來的班主任，央求參加補習班的旁聽，班主任見其可憐，免費讓他旁聽，他幾乎感動得要落淚。就這樣，他一邊打工，一邊補習，終于在第二年高考時考上了江南農墾學校。雖說是個中專，但他終于由穿草鞋的變為穿皮鞋的，由一個打工仔變為一個國家公職人員。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他自己買了幾封鞭炮在家門口放了半天，他成為山坪羅村第一個走出大山的人，看到母親的笑容，看到全家歡天喜地的場景，他感到無比自豪。這一晚，他睡得特別香，他覺得，這是他有記憶以來在家里睡得最香甜的一晚。

【工于心計】

和魏民、章琪不一樣，羅來金到金口鄉工作就覺得到了天堂。從山坪羅村的大山溝來到聞名于金水湖畔的金口古街，從一個天天用錢的學生到一個月月有工資拿的鄉干部，羅來金覺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那么新鮮。他每天好奇地穿梭于金口古街的大街小巷，心中不停地說：“我是干部了，我是街上人了！我是干部了，我是街上人了！”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因此，他渾身充滿活力，雖然鄉里沒有分工，但他天天搶著到辦公室掃地抹灰，端茶遞水，收發報紙，他覺得自己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羅來金雖然不善言語，但多年的艱辛養成了他善于觀察、勤于思考的好習慣。有一天，他到鄉民政所幫著打掃衛生，見一對青年男女在打結婚證，男的拿著一包煙，女的拿著一包糖遞給民政所的一個老干部，他想，要是我能到民政所工作該多好啊，一天有一對新婚夫婦來打結婚證，一年可以接三百多包煙，三百多包糖，那可是上千塊錢啊！吃飯的時候，他悄悄地問鄉里的一個老干部，分工是誰負責的，老干部告訴他，是黨委會研究的，他又問，如果想做自己愿做的事那要找誰，老干部又告訴他，要找胡軍副書記或熊安福主任，當然，能找到書記和鄉長就更穩妥。第二天一早，他就到集市上買了五斤活鯽魚，用桶裝好，放在宿舍里，上班的時候，他就問清了熊安福家住鄉干部宿舍東單元302。晚上他敲響了熊安福家的門，熊安福正在家里看電視，聽到有人敲門，忙問：“誰啊？”

“熊主任，是我！”門外羅來金比較緊張，這是他第一次送禮，不知是否會挨罵，如果熊主任不接受禮物，這五斤鯽魚該如何處理？

熊安福打開門一看，見是羅來金，他一愣，隨即熱情地說：“是小羅啊，快進來坐。”他幫羅來金倒了一杯水，羅來金受寵若驚地接著。熊安福問：“小羅，你找我有什么事？”

羅來金趕忙站起來回話：“熊主任，沒什么事情，我就想認認門，以后工作還望您多多關心！”

熊安福示意羅來金坐下，說：“小羅，這段時間表現不錯，大家對你評價很高。年輕人勤快點，多做點事情是好事，以后要繼續保持。”

“我還做得不夠，熊主任多批評！”羅來金謙卑地說。

“馬上要分工，你有什么想法嗎？”熊安福問。

“我看見民政所忙不過來，不知是否可以安排到民政所？”羅來金見機會來了，終于忐忑不安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民政所老甘年紀也大了，工作也很忙，確實需要增加點力量，好吧，你就到民政所工作。”熊安福爽快地答應了。

出門的時候，羅來金異常輕松，原來還擔心熊安福不接禮怎么辦，誰知他提都沒提送禮一事，好像這五斤鯽魚不存在一般。

后來，魏民和章琪上班來了，和他們相比，羅來金覺得自卑，甚至抬不起頭來。魏民高大帥氣，聰明睿智，勇猛剛強，一到金口就制服了黑皮一幫人，在金口街引起了強烈反響，而且在楊林村蹲點又搞得風生水起，使一個后進村在全鄉率先完成任務；章琪英俊儒雅，才華橫溢，純真率直，一來就被領導重用，寫得一手好文章，聽說家里有背景，前不久還帶來了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剛開始羅來金喜歡和他們在一起，聽他們聊天，談論人生，可后來他發現自己是個多余的人，只見他們口若懸河，談笑風生，自己插不上話，有時插上兩句，還會成為他們的笑料，漸漸地，羅來金盡量少和他們在一起或不和他們在一起。

羅來金想，他們三個人是在一條起跑線上，將來他們仨是競爭對手，要想出人頭地，自己的硬實力不如他倆，只能采取迂回戰術或者是劍走偏鋒，用好軟實力。不久，他就看到了曙光。俗話說，槍打出頭鳥，魏民高調來到金口鄉，肯定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滿，因此分工在多辦，在鄉政府大院內無一席之地；上班不到倆月，他就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關于多種經營發展的文章，引起了書記及分管副鄉長的不滿；聽說買糧事件又使得書記、鄉長矛盾加劇，將來肯定沒有好日子過。目前他在金口鄉的處境明顯已超過了魏民，只要自己繼續低調做事，埋頭苦干，就一定能超越章琪的。

【機會】

要超越章琪必須得到主要領導尤其是黨委書記的青睞，很快，羅來金等到了這個機會。有一天下班后，熊安福找到他，說：“小羅，等下跟我去做件事。”

“什么事？”羅來金十分興奮，領導交代你做事就是領導對你最大的信任，干部就怕領導不叫你做事，特別是幫領導做私事。

“你跟我來，到時你自會知道。”熊安福不慌不忙地說。

傍晚，羅來金隨熊安福來到糧管所，糧管所所長袁年華在門口等著他們，他熱情地握著熊安福的手說：“熊主任過來了！”

“這是民政所小羅。”熊安福把羅來金介紹給袁年華，隨即他們兩人也握了握手。熊安福說：“聽說老江頭病了？這幾天就叫小羅替一下，老江頭病好來再來接替小羅。”

“好的！”袁年華滿口答應著。

“我聽說前段時間肉糠質量明顯下降，你可得親自把好關，否則伍師母怪罪下來你可吃不了兜著走。”熊安福對袁年華說。

“是這樣，前不久加工廠機械出了點故障，質量差點，谷糠較粗，現在機械修好了，可確保全部是肉糠。”袁年華耐心地解釋。

原來是這樣，伍逸謙的老婆王秀娟一直沒有工作，前年才解決一個國營編制，安排在金口糧管所工作。伍逸謙和王秀娟生了四個孩子，前三個都是女兒，最后才生了一個兒子，后來伍逸謙轉了干，就叫王秀娟響應國家號召結了扎，但家里小孩多，負擔重，王秀娟尋思著盡量多賺點錢，改變家庭生活狀況。到糧管所工作后，發現加工廠每天碾米，大量的肉糠和粗糠扔掉當柴燒，王秀娟覺得很可惜，心想，這些肉糠用來養豬多好？于是回家與伍逸謙說起這事，伍逸謙覺得這辦法很好，就把袁年華叫到辦公室，袁年華得知書記要肉糠，便滿口答應，糧管所的工作離不開鄉政府的支持，要是收不到糧，他們只有去喝西北風，為此，他還安排一個老職工老江頭專門為伍逸謙家送糠。很快，王秀娟在院子里蓋了一個豬欄，一口氣買了十頭仔豬，肉糠由糧管所提供，老江頭每天挑過來，并幫著飼養，生病了由獸醫站負責醫治。一年下來，生豬出欄后凈賺五千多元，伍逸謙夫婦倆高興得合不攏嘴。第二年，夫妻兩人決定增加飼養數量，反正不貪污受賄，自己勤勞致富，只是動用一點資源而已。今天上午，王秀娟打電話給熊安福，說老江頭病了，鄉里能否派一個人替一下，熊安福覺得羅來金老實本分且聽話，就把他帶來了。

羅來金聽說幫伍逸謙家干活，興奮異常，心想，能與黨委書記接觸，能與書記的老婆講話，能認識書記的家人，能在書記家進出，那是多大的榮耀？他覺得熊安福給自己送來了一部登天的云梯。

伍逸謙家沒住在鄉政府宿舍里，鄉房產公司在小沙湖的南面蓋了一幢連體套房，東西各一套，四室二廳，每套房子二百來平方米，房前各有一個六百平方米的小院，這兩套房子是專門為書記、鄉長蓋的，伍逸謙住東面，另一套是原任鄉長住的，他現已調任縣財政局副局長，但家仍安放在金口。

伍逸謙家距糧管所將近一公里的路程，羅來金每天至少要挑兩擔肉糠，來回四公里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挑完肉糠后幫著喂豬也要花半個小時，但羅來金覺得這一個半小時過得特別快，一點都不覺得累。第一次送糠去伍逸謙家，剛一推開院門，就見一個梳著齊耳短發的中年婦女迎了上來，羅來金估計這是書記夫人，他不好問，便主動介紹自己：“我是鄉民政所的小羅，是剛分配到鄉里工作的，老江頭生病了，熊主任叫我來的，不知肉糠倒在哪里？”

王秀娟一邊指揮羅來金將肉糠倒進糠倉，一邊說：“小羅啊，謝謝你！”

“不用謝，應該的！”羅來金憨笑著，收起籮筐，準備去挑第二擔。第二擔挑完后，他又幫著王秀娟喂豬，這時院子外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活蹦亂跳地跑進屋，大聲嚷道：“媽，今晩吃什么？我肚子都餓了。”羅來金一聽就證明這是書記夫人，剛才進來的姑娘肯定是書記的女兒。

“就知道吃吃吃，你是餓死鬼啊，還不幫媽媽干活。”王秀娟見女兒進來了，急忙招呼她幫著干活。

伍逸謙有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叫伍淑芳，在縣機械廠工作，二女兒伍淑蕓在雄江中心小學當老師，三女兒伍淑茜在金口供電所工作，兒子伍葳在雄江一中讀高二。剛才進門的是伍淑茜，是伍逸謙的三女兒，伍淑茜見家里來了個生人，不好意思地吐著舌頭，一邊幫著喂豬。

羅來金見狀，急忙說：“你們都不要動手，我一個人就行，馬上就好！”

伍淑茜一聽，趕忙扔掉糠勺，說：“喂這幾頭豬還要這么多人，我進去了。”說完，一下子就溜到房間里去了。

直到所有豬都喂飽后，羅來金才準備離開，他說：“伍師母，我回去了，明天我照常過來，您不要累著。”

“小羅啊，吃完飯再走。”王秀娟禮貌地招呼著。

“不要不要，謝謝師母！”羅來金慌忙出門，他哪敢吃飯，否則忙了這兩個多小時就白費了，他要盡力給書記夫人留下好印象。

“一個鄉巴佬，幫干點活還請他吃飯？”伍淑茜不滿地撅著嘴巴說。

“死丫頭，人家是鄉里的干部，來幫我們家干活，客氣話不知道講啊？你要多學學做人！”王秀娟教訓著伍淑茜。

從那以后，每天吃完晚飯，羅來金都要幫著伍逸謙家挑糠、養豬，這幾乎成了他的必修課，這就是魏民和章琪每天晚上見不到他的原因，他可不想把這秘密告訴他倆，要是他們倆都去幫忙，自己就得不到與伍書記單獨接觸的機會。漸漸地，他與王秀娟混熟了，每天師母長、師母短，搶著干這干那，弄得王秀娟都不好意思，心里直夸這孩子老實能吃苦。羅來金接連干了一個星期，可他很失望，因為他從來沒見過伍逸謙，要是讓書記親自看到自己在幫他家里干活，那效果會更好。

有一天，羅來金干完活，正準備回去，突然見伍逸謙晃晃悠悠進了院子。伍逸謙見是羅來金，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醉醺醺地說：“小羅，不錯！不錯！”

晚上，羅來金興奮地睡不著，他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著伍逸謙親切地夸贊他的畫面，他覺得自己前程似錦。他暗暗思忖，即使老江頭的病好了，這挑糠的活他也要繼續干下去，有了這根線，他就一定能夠超越章琪，成為金口鄉年輕干部的佼佼者。

幾天后，老江頭的病好了，羅來金依然幫著挑糠喂豬，王秀娟見狀，趕忙說：“小羅啊，老江頭來了，你就不要過來了，免得耽誤了你的工作。”

“伍師母，沒關系，我是利用休息時間過來的，不會影響工作。老江頭年紀大了腿腳不靈活，您工作也忙，家里事也多，這晚上喂豬的事您就不要管了，由我和老江頭兩個人負責。”羅來金急忙表態，他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王秀娟也落得輕閑，的確，有個小伙子幫忙，家里的事就輕松多了。除了養豬之外，王秀娟還在院子里種了些蔬菜，伍逸謙平常很少在家，即使是在家里也很少幫著干活，大女兒、二女兒都結婚了，她們都住在縣城，指望不上，三女兒淑茜倒是在金口上班，可是嬌生慣養，好吃懶做，做事老是丟三落四。喂完豬后，羅來金還幫著王秀娟在菜地里翻耕、鋤草、施肥，王秀娟十分高興。

有一天，羅來金幫著翻菜地，見王秀娟捂著頭，蹲在地上一動不動，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連忙走過去，攙扶著王秀娟急切地問：“伍師母，你是怎么了？趕緊回房間休息！”

羅來金扶著王秀娟回房休息，并倒了一杯水遞給她，王秀娟接過水有氣無力地說：“不要緊的，老毛病了，偏頭痛，經常發，休息一會兒就會好點的。”

“這種病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勞神費力。”羅來金關切地說。

“我沒什么事，小羅，你也早點回去休息。”王秀娟見羅來金在家忙了一個多小時，吩咐他早點回去。

【書記女兒】

民政所所長甘生元是個土改老干部，他先是在合作社當會計，50年代派到外地搞“社教”，回來以后就轉了干。甘生元辦事認真，作風嚴謹，以前民政所就他一個人，整天忙得抬不起頭，后來鄉里分來羅來金后，他輕松了許多。甘生元不喜歡好高騖遠、夸夸其談的人，見羅來金既謙虛又肯干很是滿意。

這天上班，羅來金問：“甘所長，我想問你一個事，偏頭痛吃什么好？”

“你家里哪個患偏頭痛啊？”甘生元問。

“是我一個親戚患了偏頭痛病，都好幾年了，經常會發。”羅來金不便明說，便撒了個謊。

“方法是倒是有幾個，但都很難搞，一個是貓頭鷹，但現在國家明令禁止捕殺，不過有時交易市場也能碰上，要看你的運氣；二是天麻燉鷓鴣，現在是冬天，鷓鴣也很難捉到；三是辣椒樹兜煎水代飲，效果聽說也不錯。”甘生元介紹道。

“哪個交易市場能搞到貓頭鷹呢？”羅來金輕聲問。

“林場有個野禽交易市場，每天只有半個小時，但是時間很早，不過你要注意安全！”甘生元叮囑羅來金。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羅來金就騎著自行車直奔林場，趕到野禽交易市場天才麻麻亮，他在市場轉了一圈，沒看見貓頭鷹，直到罷市他才失望地離開。他接連去了五天，都沒看到自己想買的東西，正準備回去，一個粗壯的光頭問他：“這位小伙子我看你轉了好幾天了，你想買什么？”

“我想買貓頭鷹，我家有人患頭痛病。”羅來金把光頭拉到一邊悄悄地說。

“你跟我來！”光頭帶著羅來金來到山上的一個茅棚里，打開蛇布袋，果然看到一只鮮活的貓頭鷹。光頭說：“算你有運氣，前天晚上我好不容易才弄到這只貓頭鷹。”

當天晚上羅來金就將這只貓頭鷹送到王秀娟家里，他對王秀娟說：“伍師母，聽說貓頭鷹能治偏頭痛病，我守了好幾天才守到這只貓頭鷹，現在林業部門管得可嚴，我還是偷偷地拿回來的。”

“這怎么好意思，讓你又勞神又花錢！”王秀娟很高興，她也知道貓頭鷹能治偏頭痛病，可是街上買不到，他跟伍逸謙說過這事，伍逸謙對她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說：“你這個娘們就是沒有頭腦，我一個黨委書記，能交代人家去弄貓頭鷹嗎？要是讓人知道了，我這個黨委書記還當不當？有病去吃藥，不要相信一些社會上的偏方。”誰知不但沒弄成，反而被伍逸謙唬了一頓，從此，她不再敢提弄貓頭鷹的事，可今天小羅弄來了，她喜出望外，心想，這孩子很懂事，很善解人意，對羅來金的好感與日倶增。

這時，伍淑茜下班回家，見家里一只貓頭鷹嚇得一跳。羅來金說：“貓頭鷹綁到了腿，不要害怕。”他轉身對王秀娟說：“伍師母，是否現在把它宰了？”王秀娟說，“我沒宰過，要不你幫忙宰一下。”羅來金也沒宰過貓頭鷹，但見過母親宰肉鴿，心想，宰貓頭鷹和宰鴿子差不多，便壯著膽子說：“我來宰。”說完，王秀娟便到廚房去燒開水，羅來金便開始宰貓頭鷹，可貓頭鷹力大，他一個人怎么也抓不穩，便說：“淑茜，幫捉住一下貓頭鷹的腳。”伍淑茜十分不情愿地走上前去，雙手用力抓住貓頭鷹的腳。王秀娟端著開水往外走，見羅來金和伍淑茜配合默契，心想，要是把淑茜嫁給小羅可是不錯的選擇，小羅雖然人長得差些，但人家是國家干部，人厚道、踏實、能吃苦、知冷知熱，剛好淑茜這孩子吃不得苦，沒心沒肺的，嫁給羅來金正好。

有了這種想法，王秀娟就留羅來金在家吃飯，讓兩個孩子多接觸接觸。開始羅來金堅決不肯，后來見王秀娟執意挽留，便留下來了。吃飯的時候，王秀娟熱情地夾菜，問寒問暖，問他家里的情況，羅來金最不喜歡向別人介紹家里的情況，見王秀娟如此關心自己，只得實話實說。王秀娟聽了羅來金奮斗的經歷，越發認為這孩子有毅力，將來肯定是個人才。吃完飯，羅來金要回去，王秀娟說：“淑茜，去送送小羅！”

回鄉政府的路上，羅來金邊跑邊跳，他興奮異常，他終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在書記家吃飯了，書記夫人為他夾菜，書記女兒為他送行，這在一個月前簡直是天方夜譚，他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而自豪。他想到此刻魏民和章琪也許正在散步，或是躺在床上看書，他認為他們是在做無用功，是在浪費生命，只有自己才是在為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而拼搏。他又想到王秀娟熱情地問及他家的情況，他的心里充滿溫暖，多少年了，沒有人和藹可親地跟他說過話，那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切。他又想起王秀娟叫伍淑茜送她的情景，那是把他當親戚或朋友。羅來金平常不敢正視伍淑茜，今天吃飯的時候他在燈光下才看清了她的容貌，只覺得她像她父親伍逸謙，大眼睛，大臉盤，穿著紅格子的上衣，黑色的褲子，頭上扎著馬尾辮，個子很高。他老是想起伍淑茜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想著想著，心中充滿了期待。

【見義勇為】

馬上就要過年了，鄉政府安排了訪貧問苦，鄉里所有的干部都下到各自蹲點村。羅來金和甘生元在團結村蹲點，本來黨委委員、武裝部長肖濤分管民政，也在團結村蹲點，但他今天去縣武裝部開會，便委托甘生元等人代為走訪。他們有代表性的走訪了一戶老黨員，一戶軍烈屬，一戶困難戶，其余的走訪慰問品留給村里繼續走訪。

那天，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大雪覆蓋了群山、道路、村莊、莊稼，到處白茫茫的一片，遠遠望去，天空與大地連成一體，染成一色。天氣很冷，冷空氣拼命往人棉衣里鉆，使得羅來金直打寒噤。時近中午，走訪完畢，村里干部要留甘生元和羅來金吃飯，甘生元見天氣太壞，怕路上結冰一會兒走不了，就婉拒了他們的好意，與羅來金騎著自行車往鄉政府趕。

這時，正好金口中學下課，一伙學生沖出校門趕回家，他們騎車騎得飛快，全然不顧天氣的變化，由于道路打滑，一個學生不小心摔進了路邊的池塘中。人群中一片慌亂，傳來呼叫聲：“有人掉河里了！”“救命啦！”正好羅來金路過此地，他毫不猶豫地跳進刺骨的水中，在甘生元和路人的幫助下，將落水學生救上岸。甘生元趕緊讓學生側臥，解開領口，用雙手托起腰部，讓頭和腳自然下垂以便嗆水吐出來，并迅速脫下棉襖將學生裹住，接著又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氣進行人工呼吸，用了不到幾分鐘時間落水學生便緩過來了。這時醫院的救護車風馳電掣地開了過來，甘生元和羅來金便抱著學生急忙上了救護車。落水學生由于搶救及時，受凍時間不長，醫院治療得力，當天晚上就出了院。羅來金沒什么大事，只是凍得夠嗆，第二天發了高燒。

當天下午，《東昌日報》記者就趕到金口鄉，對羅來金、落水學生和甘生元等人進行了實地采訪。第二天，該報就登出了一篇長篇通訊《見義勇為的好青年羅來金》，一時間，羅來金成了東昌市矚目的新聞人物。

當天晩上，伍逸謙主持召開黨政聯席會議，研究金口鄉申報縣勞動模范和優秀工作者事宜，在伍逸謙的提議下，羅來金光榮地當選東昌縣勞動模范，成為金口鄉歷史上最年輕的縣勞動模范。

鎮團委書記詹艷梅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同志，梳著短發，人很精神，她積極響應鄉黨委號召，馬上召開鄉團委委員會議，號召全鄉團員青年向羅來金同志學習，爭做有理想、有文化、有道德、有紀律的“四有”青年。

落水學生叫溫子榮，他的爸爸叫溫明凱，是金口供電所所長，是伍淑茜的直接領導，他要伍淑茜幫著請羅來金吃飯，以表示感謝。當伍淑茜提起這事，羅來金滿口答應，他一是喜歡和伍淑茜在一起，二是喜歡聽別人夸贊他的感覺，更何況這是伍淑茜第一次請他。

王秀娟和伍淑茜談過羅來金的事，說這個小伙子很不錯，希望她多多接觸，伍淑茜則不以為然，她覺得羅來金五短三粗，面色蠟黃，一看就像個鄉巴佬，她從內心瞧不上他，更沒把他當回事。

溫明凱在食堂請羅來金，并請伍淑茜作陪，一家人左一杯右一杯敬著羅來金，對羅來金是千恩萬謝，羅來金被說得不好意思。伍淑茜也舉杯敬羅來金的酒，對羅來金見義勇為的行為表示敬佩。羅來金也分別回敬溫明凱和伍淑茜，表示這是自己是應該做的，希望以后多多關心！

晚上，羅來金送伍淑茜回家，兩人談得甚歡。羅來金覺得與伍淑茜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他感到自己無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