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色眼鏡】
正月初八是春節后上班的第一天,金口鄉政府大院內熱鬧非凡,鄉干部們聚集在一起,大家拱手作揖,互致新年的問候,互祝美好的未來,暢談春節期間的趣聞軼事,一派祥和的節后氣氛。魏民、章琪、羅來金畢竟是同一批分來金口的,他們之間關系要好些,話題要多些,魏民和章琪見面后十分親切,兩人緊緊擁抱,見到羅來金,三人相互握手,互致問候,見到其他人,他們笑容可掬,態度謙恭,祝福聲不斷。這時,伍逸謙滿臉微笑地走出辦公室,用手習慣性地梳了梳沒有多少頭發的腦袋,高聲說:“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頓時大院恢復了平靜。“首先,我代表鄉黨委、政府向各位拜個年!祝大家新年快樂,全家幸福,工作順利,萬事如意!”大院內掌聲不斷。“剛才,我和張鄉長、胡書記商量,從今天到正月十三日,全體機關干部下到所在單位、蹲點村去拜年,了解基層的情況,研究本部門今年的工作計劃。正月十四日召開機關干部大會,宣布今年的工作分工和蹲點安排,正月十六日召開全鄉三級干部大會,正月十八日縣委、縣政府召開全縣三級干部大會。大家按這個時間節點來安排工作,今天就到這里,散會!”
散會后,農口、工口、黨群口、政法口等紛紛行動,到本口相關單位去拜年。魏民在農口,他和李吉祥等農口的鄉干部在王義明副鄉長的帶領下,分別來到水管站、畜牧獸醫站、農機站、農技站、林管站拜年并了解情況,每個單位都給他們每個人發了一盒香煙。到農技站的時候,大家紛紛說:“我們去給多辦拜個年!”李吉祥非常窘迫,因為多辦沒有經費,發不起香煙,但見眾人都在起哄,便咬著牙說:“歡迎!歡迎!”魏民見狀,獨自一人跑到旁邊的商店里買了一條煙趕到辦公室。辦公室只有余春秀一個人在辦公,因她是臨時工,不參加鄉干部點到。魏民趕到辦公室時,正巧拜年的人剛進門。余春秀笑臉相迎,李吉祥尷尬地從口袋中掏出一盒香煙一人發了一支,魏民從容不迫地一個人發了一盒香煙,說:“感謝大家對多辦的關心,多辦給大家拜年了!”李吉祥見魏民幫他解了圍心中十分高興,但又擔心魏民這條香煙難以處理。魏民說:“這條煙我個人買,反正我不能讓他們瞧不起多辦,瞧不起我們。”
中午,一伙人在水管站食堂吃飯,除了敬王義明之外,眾人紛紛把魏民作為目標,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和魏民喝過酒,都對魏民的所作所為十分贊同,認為魏民是一個很有水平的人。水管站站長燕中秋、畜牧獸醫站站長趙小毛、農技站站長馬瑞民、農機站站長屈才保、林管站站長林宗發輪番敬魏民的酒,開始魏民頭腦還算清醒,見人家敬自己的酒不回敬很不禮貌,便從王義明開始個個回敬,李吉祥勸都勸不住,魏民很快就醉倒了。
王義明在金口鄉黨政班子中年齡最大,今年五十四歲了,明年換屆就要下去,他資格比較老,由于文化水平低,一直提升比較慢,他70年代就是金口公社革命委員會副主任,機構改革后當了兩屆鄉黨委委員,現在任副鄉長。那時候,副鄉長是名正言順的副科級干部,而黨委委員則是享受副科級待遇,因此,黨委委員到副鄉長是重用。王義明能力比較差,平常站所領導也不太在乎他,加上馬上快下臺,王義明心中愈發有種失落感,他見眾人把他與魏民平起平坐很不高興,認為魏民搶了他的風頭,對魏民的感覺更加不好。
直到傍晚,魏民才醒了過來,他想到胡軍副書記要他多向伍書記匯報工作的話,于是急忙爬起床,他要去給伍逸謙書記、張祥海鄉長、胡軍副書記拜年,今天是新年上班的第一天,如果今天不去拜年,領導的感覺肯定不好。在辦公室見到章琪,得知伍逸謙在辦公室,他一路小跑著來到伍逸謙辦公室門口,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后敲響了伍逸謙辦公室的門。
“誰啊?”里面傳來伍逸謙威嚴的聲音。
“是我,我是多辦的小魏。”魏民心里有點緊張,這是他第一次單獨進書記的辦公室,上一次是熊安福帶他們來報到。
伍逸謙見是魏民,心中有點詫異,他示意魏民坐下,一邊繼續看著文件,頭都不抬,公事公辦的問:“有什么事嘛?”
“沒什么事,就是來給書記拜個年!”魏民見伍逸謙在看文件,不便多說。
“就這事?”伍逸謙放下文件,看著魏民說。
“是的,希望書記多關心!”魏民不卑不亢地說。
“知道了,就這樣!”伍逸謙沒有什么表情。
“那書記忙,我就走了。”魏民見伍逸謙下了逐客令,便起身離去。
望著魏民離去的背影,伍逸謙搖了揺頭。他覺得魏民這小伙子很有頭腦,也很有膽識,只可惜鋒芒畢露,而且跟張祥海攪在一起,張祥海經常表揚他,挺他,還為他使得自己在黨政聯席會上下不了臺,像這樣的人如果成了氣候,張祥海將如虎添翼。他又想到羅來金,這小孩多聽話,初三就趕回金口幫自己家里干活,本來他老婆王秀娟還擔心過年被養豬拖累了不能去做客,誰知小羅初三就來了,他老婆放心地在娘家住了三天。還有章琪,文質彬彬,也挺懂事的,今天下午專門到他辦公室給他拜年,還拿了兩條“小熊貓”的好煙,這種煙在東昌縣都難買得到,他準備哪天送給縣委康為之書記去抽,他知道康書記喜歡抽煙。可魏民向他拜年好像是走過場,不但沒帶禮物,而且態度也不太虔誠。實際上,魏民的態度是誠懇的,只不過他沒帶任何禮物,而且之前伍逸謙對魏民有偏見,所以他戴了有色眼鏡看魏民,怎么看都不對勁。
章琪是個孤傲的人,為人處世還不如魏民婉轉,是她母親姚美蘭強行塞給他兩條煙,交代他一定要給伍逸謙書記拜年,感謝伍書記的關心。章琪想想也是,自己一到金口就分配在辦公室工作,蹲點在金口村,工作條件很好,不像魏民,既沒有好的工作崗位,又蹲條件差的村。想到這,章琪便坦然地來到伍逸謙辦公室,給他拜了年,還沒出門便遇見胡軍副書記來向伍逸謙書記匯報工作,章琪面紅耳赤,像做了賊一般,他便跑到街上買了四條“阿詩瑪”香煙,兩條送給張祥海鄉長,兩條送給胡軍副書記,并分別向他們拜了年。
魏民從伍逸謙辦公室出來后,分別來到張祥海辦公室和胡軍辦公室,向他們拜了年,感謝他們的幫助,并希望他們繼續關心。張祥海見到魏民十分高興,說了一些肯定和鼓勵的話,希望他再接再厲,為金口鄉的發展多做貢獻。胡軍熱情地接待了魏民,肯定了他的工作。離開的時候胡軍的表情有些復雜,他欲言又止。
【分工】
下午,伍逸謙找到胡軍和熊安福,研究了機關干部的分工和蹲點方案,章琪和羅來金計劃提拔到副股級崗位,唯獨魏民還是普通干部。胡軍提及此事,但伍逸謙一口否定,而且態度堅決,胡軍不便力爭,畢竟與書記搞好關系更為重要。伍逸謙就是要刻意打壓魏民,讓眾人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決定魏民的命運。伍逸謙要胡軍和熊安福拿一個干部分工和蹲點方案,提交明天召開的黨政聯席會議研究。
魏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陷入書記與鄉長的紛爭中,一不小心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第二天晩上,金口鄉召開黨政聯席會議,會議的議題有四個,一是研究金口鄉今年工作思路;二是研究三級干部會表彰事宜;三是研究班子成員分工;四是研究機關干部分工和蹲點。會議對第一個議題達成了共識,今年金口鄉的工作思路是:解放思想,深化改革,為全面建設農業強鄉而努力奮斗。張祥海曾提出加快金口古街建設步伐的觀點被會議否定,大家認為,思路很好,關鍵是金口鄉財力捉襟見肘,還是抓農業發展更為實際。會議決定,正月十六日召開金口鄉三級干部大會,參加人員為全鄉鄉、村、組三級干部,地點在鄉電影院;會議決定表彰十個先進單位,八十個先進個人,金口村、金風村、團結村、東湖村、楊林村、鄉林場,派出所、糧管所、水管站等十個單位被評為先進單位,章琪、李吉祥、馬瑞民、周毛根、宋勝利等八十人被評為先進個人。會議決定,三級干部大會由張祥海主持,首先是由胡軍宣讀表彰決定,其次是大會表彰,再次是少先隊員獻花獻辭,最后是伍逸謙講話。會議研究了班子成員的分工,伍逸謙之前和張祥海、胡軍碰了個頭,基本維持去年不動,個別分工做了微調,具體分工如下:
伍逸謙同志負責金口鄉全面工作,主持鄉人大主席團全面工作;
張祥海同志主持鄉政府全面工作,兼管財政、統計、審計工作;
胡軍同志分管黨群、教育、文化、衛生、精神文明工作;
劉明遠同志分管工業、糧食、供銷、交通、財稅、村建、統計、金融工作;
范亞蘭同志主持紀檢工作,分管計劃生育、婦女、對臺、統戰、科技工作;
肖江濤同志分管武裝、民兵、政法、綜治、信訪,民政工作;
王義明同志分管農業、林業、畜牧水產、多種經營、水利工作;
熊安福同志分管組織、宣傳、工會、青年、老干部、辦公室工作。
在這份分工表中,突出了伍逸謙同志負責金口鄉全面工作,而不是主持鄉黨委全面工作,意思是黨委政府全都要管,這在東昌縣形成了慣例。
會議研究了機關干部的分工,明確了大穩定小調整的原則,章琪任辦公室副主任;羅來金任民政所副所長;魏民任多辦干事。蹲點村大多沒有動,伍逸謙、章琪蹲點金口村,肖江濤、甘生元、羅來金蹲點團結村,李吉祥、魏民、余春秀蹲點楊林村。因班子成員少,而村、場有十八個,因此大多數村沒有班子成員蹲點,而各村又非常希望班子成員去蹲點,因為他們手中都掌握了一定的權力,或多或少能幫村里干點事。
研究這一分工的時候,張祥海提出意見:“去年分配來三個年輕干部,兩個都提拔了,唯獨魏民同志還是一般干部,我覺得這個同志去年工作表現不錯,能不能也壓點擔子,任個多辦副主任?”
“我不同意!魏民同志在多辦工作,我行我素,比較驕傲,建議再磨煉一陣子,再說,多辦目前的工作量也不是太大。”王義明急著表態。
“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見?”伍逸謙問。
胡軍、劉明遠等人默不做聲。
“義明同志分管農口工作,農口的干部義明同志最有發言權,既然其他同志沒有意見,這事就這樣。”伍逸謙見眾人都沒意見便迅速拍板定案。
正月十四日,金口鄉召開機關干部大會,宣布了機關干部的分工和蹲點安排。當得知章琪和羅來金被提拔重用的消息,魏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魏民從小學開始就一直好學上進,樂于助人,正直善良,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是同學們學習的榜樣,老師心目中的寵兒,年年的“三好學生”,在江南農大畢業時還被評為“優秀畢業生”。可畢業才半年多,他就落伍了,他苦思悶想,覺得自己工作得還不錯,可不知道差在哪兒?羅來金在一旁看見魏民失落的表情,心中揶揄地笑了,心想:“看你魏民本事大,今天總算栽了!”章琪知道,伍逸謙對魏民有看法,一時改變他的觀點很難,他對魏民的處境十分擔憂。
召開鄉三級干部會的那天,魏民的失落感就更加強烈,因為羅來金被評為縣勞模,而章琪被評為鄉勞模,看著他們胸佩大紅花上主席臺領獎的場面,魏民覺得自己渾身被別人扒光了似的,羞于見人,無地自容。但楊林村的干部卻異常興奮,因為這是他們村歷史上第一次被評為先進單位,鄭文清光榮地登上主席臺領獎,村、組干部和全體黨員笑逐顏開。中午,楊林村在金口街光明照相館辦了伙食,村里派了婦女主任張文鳳專門負責此事。他們在光明照相館二樓擺了五桌,并請來了蹲點干部李吉祥、魏民和余春秀。村組干部都知道,他們這個先進單位得益于魏民,所以紛紛敬魏民的酒,周毛根也知道魏民心里不舒坦,他也為魏民打抱不平,他說:“魏干事是我們鄉年輕干部中能力最強的,魏干事不重用,我們都不答應!好在今年蹲點沒有動,我們楊林村歡迎魏干事!需要魏干事!”魏民來者不拒,的確,他在楊林村找到了自己的地位和價值,于是他也斟滿一杯酒,說:“感謝李主任、鄭書記、周主任還有楊林的父老鄉親們對我的關心和厚愛,我在這里敬大家一杯酒!”說完,一飲而盡,村組干部們也一飲而盡,氣氛十分熱烈。
魏民喝得酩酊大醉,一回到宿舍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和童麗坐在一條船上,突然,狂風大作,船被掀翻,他掙扎著向童麗游去,可怎么也游不過去,一會兒,童麗不見了,上岸的時候,卻見童麗胸前佩戴著大紅花,他正要上前抓住童麗,卻見伍逸謙一掌推開他……
【靈機一動】
東昌縣三級干部大會以后,縣政府辦發來緊急文件,說是根據基層反映,今年外出打工群眾增多,耕地撂荒現象嚴重,要求各鄉鎮采取得力措施,堅決剎住耕地撂荒現象,實現農業增產,農民增收。鄉里召開了緊急會議,要求各村采取強有力措施,制止耕地撂荒。按照鄉里的統一安排,各蹲點干部下村了解農田撂荒現象,并與村里干部一道研究防止撂荒的辦法,出現大面積撂荒的村,要追究各村書記村主任及蹲點干部的責任。
李吉祥和魏民來到楊林村,他們與村干部一起分析撂荒現象:今年楊林村外出打工有兩百多人,主要集中在周家村、章家村、郭家村一帶,其他幾個村零零星星,那幾個村地處楊林村西部,山高水遠,灌溉不便,十年九旱,收不抵支,老百姓覺得沒出路才紛紛外出打工。李吉祥最后綜合大家的意見,提出了防止撂荒的措施:一是他和鄭文清、章平春、郭春水負責章家村和郭家村,魏民和周毛根負責周家村,樊水躍、葉小波、張文鳳負責其他村;二是翔實登記撂荒面積,做到一塊田也不漏;三是搞好轉包工作,所有撂荒田由村小組收攏,集體轉包,簽好轉包合同;四是村組干部包干,如果沒有群眾接著承包,則由所在村的村組干部自己承包。總之,不能荒田。
周毛根面露難色說:“我們周家村估計今年要荒一百多畝地,如果能賺錢,群眾也不會荒了,關鍵是現在統籌提留任務重了,群眾種田連國家任務都完不成,誰來接包,如果村組干部包干,我真沒這個能力。”
“這有什么辦法呢?總不能叫別村人去你們村種田吧?”李吉祥不容置疑地說。
眾人紛紛贊同,他們誰都不愿意惹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吃完中飯后,魏民和周毛根來到周家村,找到村小組長周水寬,兩人向他傳達了村里的決定,周水寬當即對周毛根說:“要包你去包,反正我一畝田都不接,這是明顯虧本的事,就是撤銷我村小組長職務,我也不干!”
周毛根耐心地說:“水寬,我們村要荒一百多畝地,鄉里開了會,上面不允許,你先找些群眾商量一下,看誰家愿種田,盡量轉包一些,萬一轉不出去,我們再來想辦法。”
“工作我會做,我馬上叫會計貼出公告,有愿意多種田的與我聯系,但是丑話說在前頭,轉包不出去不關我的事。”周水寬態度非常堅決。
周毛根苦笑著搖了搖頭。魏民說:“我們去青石嶺看看。”
兩人來到青石嶺。青石嶺地處周家村北面,有一條機耕路通到山下。青石嶺山很高,山上怪石嶙峋,稀疏地長了一些馬尾松,中間長滿了雜亂的灌木,山下便是群眾的責任田,平常靠山谷的一條小溪灌溉。由于小溪到責任田很遠,一般要二級抽水,即先把水抽到十幾米高的一個水塘里,再從這個水塘抽到更高的水塘里,然后再放水灌溉。由于成本太高,一般都是靠天長,有的年份風調雨順還好些,有的年份風不調雨不順則大幅度減產,老百姓肚子都填不飽,于是不少人外出打工,打工兩個月的工資就相當于在青石嶺種田全年的收入,慢慢地,除了小溪邊十幾畝地有人耕種外,其他的全部撂荒,村里人有三分之一外出謀生去了。
魏民想到了吳東杰,問周毛根:“村里有沒有年輕又有點文化的人,讓他把這些荒田收攏搞個規模經營?”
“想種田的人是有,可這里生產條件惡劣,水利設施差,沒人敢接。”周毛根說。
“你敢不敢接?”魏民問。
“我在村里工作沒有時間管,就是有時間管也不劃算,賺不到錢,我是不想接。”周毛根實話實說。
“如果有外地人到這里承包,你們同意嗎?”魏民問。
“我們是求之不得!你是不是有辦法了?”周毛根面露喜色的問,心想如果有外地人來承包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我是隨便問問。”魏民靈機一動,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沮喪】
晚上回鄉里,章琪找到魏民,告訴他自己被列為入黨積極分子的事。上午熊安福找他,說組織上已經把他列入了入黨積極分子考察對象,要他寫季度工作匯報,還說,機關黨支部安排熊安福和詹艷梅作為他的入黨介紹人。
在大學念書的時候,系支部書記多次要魏民寫入黨申請,那時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沒想過加入組織的事。有一次回家與父親魏貽庚說起此事,被父親大罵了一頓,父親說,在共產黨執政的年代,入黨是一件十分光榮的事,是你將來走向社會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我想入黨,人家不要我,說我為“國民黨”,你有這個機會要好好珍惜,明天你回學校就向系黨支部提交申請書,爭取成為我們家里第一個中國共產黨黨員。回到學校后,魏民提交了入黨申請,可系支部書記說,這批已經研究了,要等下一批,后來快畢業了,這事也就這樣拖下來了。
有一次散步,章琪問魏民:“你寫了入黨申請嗎?”
“還沒有。”魏民回答說。
“安叔叔跟我說,當干部不入黨就沒有前途。”章琪說。魏民知道他說的是安在中,章琪平常和魏民聊天時說過安在中的事。
“我爸爸也是這樣說的。”魏民點了點頭。
“我聽說羅來金上班的第二天就交了入黨申請。”章琪說。
“你寫了嗎?”魏民問。
“我剛寫完。”章琪說。
“那我抓緊寫,你知道交給誰嗎?”魏民問。
“聽說交給甘生元所長,熊安福主任是機關支部書記,甘生元所長是組織委員,詹艷梅書記是宣傳委員。”章琪介紹說。
參加工作后,尤其是在政府機關工作,黨員和非黨員差距很大,一些會議你不能參加,一些工作你不能參與,尤其是黨內職務你不能擔任,嚴重地制約了你在政治上的發展。魏民也知道入黨對工作的重要性,此后不久,他就向甘生元遞交了入黨申請。
聽了章琪的話,魏民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機關支部沒有把自己列為入黨積極分子行列?魏民等了一個星期都沒有人找他談話,他心里十分焦急。
詹艷梅的丈夫在縣委統戰部工作,平常一個人住在金口鄉,有一天晚上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魏民與詹艷梅坐在一桌,他忍不住問:“詹書記,聽說機關支部定了入黨積極分子考察對象,章琪他們都談話了?”
詹艷梅環顧四周,低聲對魏民說:“前幾天我就想告訴你,但又不好說。今年全鄉計劃發展黨員三十個,給了機關兩個名額,熊主任召開機關支部會,把這兩個名額給了章琪和羅來金,我和老甘都說增加一個給你,這是組織系統一句話的事,可熊主任不同意。你方便的時候找熊主任說一聲,我們沒有意見。”
“謝謝你!”魏民說。
這些天,魏民很沮喪,他一直在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對,為什么在金口鄉舉步維艱,提拔沒有份,表彰沒有份,入黨沒有份,自己在金口鄉幾乎成了一個另類,融入不了金口鄉這個大熔爐當中。他覺得自己好像沒做錯什么,他做了一些自己該做的事,說了一些該說的話,可要他卑躬屈膝地去求人達到個人目的他做不到,魏貽庚遺傳給他高傲的基因令他異常清高。
閑得無聊,魏民躲在房間里繼續看《基督山伯爵》。魏民看到愛德蒙來到了基督山島,找到了寶藏:“愛德蒙先是摩挲撫弄這些金子和珠寶,把顫抖的雙手插在它們中間,然后,他站起來,幾乎像個瘋子似的抖抖索索,魂不守舍地竄出洞穴……”
正當他為愛德蒙高興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他打開門一看,見是伍淑茜和羅來金。
今天晩上電影院放映謝晉導演的電影《高山下的花環》,羅來金在伍逸謙家干活的時候,邀請伍淑茜來看電影,伍淑茜聽說是戰爭片,高興地答應了。吃完晩飯后,伍淑茜來到鄉政府,羅來金早就在鄉政府門口等候,見到伍淑茜應約而來非常高興。看時間有點早,羅來金小心翼翼地問:“還有點時間,到我宿舍去坐一會怎么樣?”
“可以。”伍淑茜爽快地答應了。
羅來金滿心歡喜,領著伍淑茜去宿舍,他期待著與伍淑茜的關系更進一步,這樣他就可以借黨委書記乘龍快婿的身份在金口大展宏圖,到時前途不可限量。平時,羅來金不太講究衛生,房內臟亂無比,剛才羅來金好好地將宿舍打掃了一番,他做好了伍淑茜到訪的準備,他要給伍淑茜留下一個好印象。一到宿舍,羅來金就幫伍淑茜倒了一杯水,伍淑茜環顧四周,說:“房間衛生還不錯。”
“我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就形成了良好的衛生習慣。”羅來金自吹自擂。
“魏民和章琪住哪間?”伍淑茜突然問。
“他們住我隔壁。”羅來金心中不爽,本想借機多與伍淑茜聊一聊,誰知她問起了別人,他不希望伍淑茜與他們接觸,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才華和家里條件都比不上魏民和章琪,一旦把他們仨擺在一起,他們倆的優勢就會無限放大,而自己的劣勢將會更加凸顯。
“去他們那里看看。”伍淑茜放下茶杯,轉身出門,連水都沒有喝一口。羅來金無奈,只好敲響了魏民的房門。
魏民見是他們倆,心想這羅來金和伍淑茜怎么弄到一起來了?羅來金雖然住在他隔壁,但起碼有三個多月沒進過他的房間。“稀客,稀客,來金和小伍書記怎么有時間光臨寒舍,不勝榮幸,歡迎歡迎!”魏民熱情相迎。
“今天晚上我來看電影,順便看看你們。”伍淑茜大方地說。
“小伍書記來看我,順便問起了你們。”羅來金介紹著,他要突出伍淑茜是先看他,附帶看魏民的。
伍淑茜不高興地乜斜了一眼羅來金,轉身對著魏民和顏悅色地說:“我很好奇,你們離開父母,個人生活還習慣嗎?”
“我們讀初中的時候生活就能自理,現在更是小菜一碟。”魏民回答說。
“真不錯,很干凈。”看著魏民的房間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伍淑茜贊賞地說。
“今天看什么電影?”魏民問。
“《高山下的花環》。”羅來金回答道。
“那可是一部好電影,我看過小說,很感人的。”魏民說。
“我聽說是戰爭片就來看的,我從小就喜歡看戰爭片。你今睌同我們一起看吧?”伍淑茜熱情地邀魏民一起看電影。
“好吧。”魏民心中不愉快,正好借此放松心情。
“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羅來金提醒道。他心中暗自叫苦,心想,不該把伍淑茜請到宿舍來。
三人正出門,碰巧章琪回來了,于是幾個人結伴去了電影院。伍淑茜坐在魏民和羅來金中間,章琪坐在魏民旁邊。
《高山下的花環》是一部反映對越自衛反擊戰的電影,講述了梁三喜、靳開來等為國捐軀的動人故事,描述了趙蒙生在戰斗中成長的經歷。當看到梁三喜的母親梁大娘和他妻子玉秀千里迢迢從沂蒙山區趕到連隊,她們用撫恤金和借來的錢為梁三喜還清欠債,珍藏起三喜留給她們的一件舍不得穿的軍大衣,夜色降臨在山坡一座座墳頭上,使這里顯得更加莊嚴肅穆,梁大娘在梁三喜墓前痛哭不已,忍了好久的玉秀也終于打開感情的閘門,大放悲聲時,全場不少觀眾流下了熱淚,有的人泣不成聲,魏民也紅著眼睛看完了電影,章琪更是淚流滿面。
放映結束后,不少人仍唏噓不已,沉浸在劇情中不能自拔。魏民說:“很久沒有看到這么精彩的電影了。”
“是啊,梁大娘他們在艱難的生活中掙扎著,然而他們的心靈卻是那樣崇高,那樣圣潔。他們在平凡中顯出偉大,真是太震撼了!”章琪也有同感。
“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看,戰爭場面不激烈,還沒打一下子就結束了,老講一些善后問題。”伍淑茜發表不同意見。
“看電影不能光看熱鬧,它通過一個故事,折射出平凡的人們崇高而偉大的心靈,反映了人們精神的偉大,這是這部電影的精髄。”魏民不同意伍淑茜的觀點。
“那只不過是一部電影而已,離我們不知道有多遠,我看見不少人哭了,真是莫名其妙,我覺得這些人有病!”伍淑茜不理解魏民的話。
魏民和章琪兩人聽后面面相覷。本來他們仨還想一起送伍淑茜回家的,但此刻,魏民和章琪沒了心情,只好請羅來金代勞,羅來金樂此不疲。
伍淑茜見魏民不愿送她,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