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班第一天戴手銬
- 痕跡
- 黃志清
- 9613字
- 2018-04-11 11:10:28
【分配】
這是20世紀90年代初的一個夏天。
魏民從江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管理系畢業(yè),他的檔案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東昌縣委組織部。本來魏民希望留校當個教師,系支部書記征求過他的意見,他和女朋友童麗商量后也同意留校,他天真地認為這事就這樣定了,后來才知道被別班的一個同學(xué)給頂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有機遇你不抓住只能怪自己,系書記已經(jīng)拋出了橄欖枝,你不接住自然別人要接,公共資源本來就稀缺,系書記肯定要將這一資源配置給同樣符合條件但個人又“特別”想去的人。為此,童麗埋怨他半天,童麗不想去縣區(qū)生活,她已通過一個遠房親戚將她安排在東昌市農(nóng)業(yè)局下面的一個國有農(nóng)場工作,雖說是農(nóng)場,但畢竟在省會東昌市旁邊,工作和生活條件自然與下面的縣區(qū)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童麗是一個感性的人,她可不想與魏民聚少離多。
臨近九月,天氣依然炎熱,火辣辣的太陽高掛天空,大地像蒸籠一樣,到處散發(fā)著熱氣,公路兩旁的樹木紋絲不動,坐在公共汽車上的魏民早已汗流浹背。魏民的家在縣城東邊的南盛鄉(xiāng),距縣城大約三十三公里,由于路況不好,公共汽車要走八十多分鐘,因此天一亮魏民就登上了去縣城雄江鎮(zhèn)的班車。
來到東昌縣政府大院,迎面兩排高大的樟樹遮天蔽日,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蔭照在人們臉上斑駁陸離,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進出的人群行色匆匆,讓人感到既莊嚴肅穆又充滿了神秘感。魏民向行人問了一下組織部的位置,然后忐忑不安地向組織部走去。縣政府大院有兩排辦公樓,南面一排是縣政府辦公樓,北面一排是縣委辦公樓。縣政府有兩幢辦公樓,靠東一幢是領(lǐng)導(dǎo)辦公室,靠西一幢是政府職能部門辦公室。穿過兩幢樓中間的通道進入縣委辦公區(qū),迎面看見一幢四層小樓,連接縣委縣政府辦公樓的是一條紅色長廊。走進長廊看見院子小橋流水,假山林立,曲徑通幽,桂花飄香,倒是別有一番情趣。可到這兒辦事的人卻沒心情欣賞這些,他們來這兒的想法就是能達成所愿,走進長廊反而有種壓迫感在內(nèi)心騰起,心跳進一步加速。
組織部辦公室在三樓西邊,大門虛掩著,里面坐著一個禿頂中年男人和一個大眼睛小姑娘。魏民敲了一下門,“請進!”辦公室里傳來大眼睛小姑娘懶洋洋的聲音。“你們好!我叫魏民,是江南農(nóng)大農(nóng)經(jīng)系的畢業(yè)生,今天到這里拿分配通知的。”禿頂中年男人放下手上的報紙,用眼睛瞟了一下魏民,嚴厲地說:“你是今年大中專畢業(yè)生拿通知書最晩的一個,年輕人,工作怎么能這樣拖沓?我還以為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呢!”“不好意思,我父親住院,我陪了他一個星期,耽擱了時間。”魏民慌忙解釋。禿頂中年男人打開抽屜,拿出一張事先填好的干部分配通知書扔給魏民,盛氣凌人地說:“抓緊去報到,三天后本通知作廢!”魏民接過通知書,千恩萬謝地離開了組織部辦公室。
有些人就是這樣,官不大,架子不小,在領(lǐng)導(dǎo)面前卑躬屈膝,轉(zhuǎn)而又找機會罵罵他人,從而尋求內(nèi)心的平衡。魏民最討厭盛氣凌人的人,他不知道禿頂男人憑什么這么囂張?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魏民心想,要想不被挨罵,首先得積攢資本。
魏民走出紅色長廊,掏出分配通知書,認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人生下一站——金口鄉(xiāng)。
【父親】
魏民的父親是真病了。魏民的父親叫魏貽庚,是南盛鄉(xiāng)大義村小學(xué)的教師,母親李金云在家種地。家里承包了五畝責任田,今年雙搶期間氣溫連續(xù)超過三十八度,父親因勞累過度而倒下,經(jīng)鄉(xiāng)醫(yī)院檢查倒是問題不大,只是中暑虛脫,醫(yī)生建議住院,因父親底子差,恢復(fù)慢,直到第六天才基本恢復(fù)。
魏貽庚文化程度并不高,新中國成立前讀過兩年私塾,由于聰明過人,加上勤奮好學(xué),僅學(xué)一年珠算就把先生嚇跑了,原來先生會的他全會了,先生不會的他也能觸類旁通,提出的問題讓先生啞口無言,故先生一大早卷起鋪蓋走人,連工錢都不敢要。魏貽庚因此在當?shù)芈暶h揚,人人稱之為“先生”,新中國成立后,就留在本村的大義小學(xué)當教師。說起父親,魏民是自嘆不如,父親記憶力超群,通今博古,思想深邃,講起傳書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講起故事旁征博引,神采飛揚,講起課來循循善誘,淺顯易懂。小時候,農(nóng)村文化生活枯燥乏味,一吃完晚飯,家里總是圍坐著幾十人,聽父親談古論今說書講傳,鼓掌聲、喝彩聲不絕于耳,每次鄰居們都帶著滿足的神情慢慢散去。父親就是他小時候文化生活的全部記憶。
魏貽庚對小孩教育很嚴格,他對別家小孩總是和顏悅色,和藹可親,可對自家小孩卻從來沒個笑臉,四個孩子除女兒之外全部挨了他的棍棒,他是個老思想,崇尚“棍棒成才”的理念。有時魏民在想,如果不是父親的棍棒,自己未必有壓迫感,未必有前進的動力,如果考不上大學(xué)他的人生將改寫,所以他真的很感謝父親的棍棒。父親是個老師,自然知道知識改變命運的道理,70年代末期,生產(chǎn)隊實行工分制,家里因小孩都上學(xué),沒人賺工分,所以他家成為全生產(chǎn)隊欠錢最多的農(nóng)戶,屢受大隊批評,父親硬是頂著種種壓力不讓孩子輟學(xué)務(wù)農(nóng),堅持讓大哥魏國完成學(xué)業(yè)直至考取大學(xué)。魏貽庚不僅希望孩子學(xué)業(yè)有成,更希望他們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由他給三個兒子取名就知道他的期望:老大魏國,老二魏民,老三魏黨。可就這三個名字在文化大革命期間給他帶來橫禍,有人舉報魏貽庚動機不純,惡毒攻擊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企圖顛覆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給小孩取名叫為“國民黨”,為國民黨搖旗吶喊,企圖反攻倒算,是典型的現(xiàn)行反革命。為此魏貽庚被公社專案組關(guān)了一個多月,作為典型在全公社游行批斗。
在病床上,魏貽庚見魏民萎靡不振,知道他為沒能留校而懊惱,于是伸出手拉了拉魏民的衣襟。魏民見父親醒來,趕緊倒了一杯水端給父親,魏貽庚示意魏民坐下。
“魏民,爸爸想聽一下你的下一步打算?”
“現(xiàn)在還沒上班,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能這樣說,做任何事情首先要明確方向,其次要有大概的規(guī)劃,否則,將會走彎路。在我看來,你沒能留校并不是壞事。你看,我們家有已經(jīng)有兩個老師,我和你哥都是老師,所以我不希望你又從事這個職業(yè),換個行當對你的人生沒有壞處。我并不是說教師職業(yè)不好,教師職業(yè)固然很崇高、很偉大,教書育人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是你要看到,教書是一條線,服務(wù)社會的面畢竟比較狹窄,但如果你到政府部門工作那又不一樣,政府服務(wù)的是一個面,涉及全社會的各個領(lǐng)域,對社會的貢獻要比一個老師大得多。所以這次你沒留校我倒認為是件好事,你思想靈活、視野開闊、敢想敢干、為人坦誠,是一塊從政的好材料,我們家不缺好老師,但是缺好干部,不要灰頭土臉,好好干!”
“爸,我并不是不愿從政,只是農(nóng)村條件差,而且離童麗又遠,將來的生活不知道怎么辦?”
“我早就告訴你讀書期間不要戀愛,你就是不聽!大學(xué)談戀愛那是感性認識,而生活是理性的,很多人在談戀愛的時候?qū)に酪捇睿傻胶髞磉€不是分道揚鑣了?要我說,如果為這事你們吹了那更好,這點風(fēng)浪都經(jīng)不起,人生的路還長著呢,將來如何面對生活的挑戰(zhàn)?至于吃苦的問題,鄉(xiāng)鎮(zhèn)有多大的苦吃?對年輕人來說,吃苦不僅是人生的一種歷練,也是人生的一種財富,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要善于吃苦,勇于吃苦,在吃苦中鍛煉成長!”魏貽庚由于說得急促咳嗽起來,魏民趕忙把父親扶起來,用手輕輕拍著父親的背。
“爸,您不要多說了,您歇會兒,我會處理好的。”魏民說。
“我這里沒事,明天就辦出院,你抓緊去上班。還有,當老師的事情我可以多給你說說,當干部我可不懂,但幾個原則還是要把握:一是要為老百姓辦實事,心中時刻裝著老百姓;二是要勤政廉政,不要讓老百姓戳著脊梁骨罵娘;三是要腳踏實地,不要搞歪門邪道,多做事不會累死人!”
“好的!”魏民答應(yīng)道。
父親說:“你明天去縣委組織部,不管分配在哪里都要平靜面對,單位我們選擇不了,但如何做好工作自己可以選擇。不管在哪一個崗位上都要盡力而為,要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有了這樣一個目標才能應(yīng)對各種艱難困苦。”
父親繼續(xù)說:“我國偉大的史學(xué)家和文學(xué)家司馬遷有一句名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后來,他因李陵降匈奴事件辯護而觸犯武帝忌諱,遭遇腐刑。受刑后,他懷著極大的悲憤和憎恨心情,堅持完成五十萬言的歷史巨著《史記》。魯迅稱之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司馬遷為實現(xiàn)人生夢想,寧可忍受腐刑的屈辱,他認為如果伏法而死,那就像牛身上少了根毫毛,是毫無意義而且是不值得的。”
父親最后說:“偉人留業(yè)績,凡人留痕跡。我們都是凡人,但不管我們在哪個崗位,都要留下自己的痕跡,這樣回首人生路,才能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生。”
父親說了很久很久,最后疲憊地睡著了。“偉人留業(yè)績,凡人留痕跡。”父親的話在魏民耳旁回蕩,望著父親清瘦的臉龐,魏民靜靜地思考著父親的話,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有懂。
【嫣然一笑】
走出縣政府大院,魏民想去省城東昌市看一下女朋友童麗。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只見了童麗一次,那次兩人不歡而散,主要是為魏民分配的事。系書記征求魏民的意見,問他是否愿意留校當老師?他說我晚上回答你。傍晚他約童麗在校園的香樟林碰面,當童麗得知這一消息后喜出望外,抱住魏民的頭親了又親,弄得魏民渾身發(fā)熱,欲火難耐,如果不是在公共場所他真想與童麗融為一體。但童麗仍不相信這是真的,說:“魏民,肯定好多人想留校,要不你送點禮給書記,我總覺得不踏實。”魏民不悅地說:“你怎么這么庸俗,我們這是在大學(xué)校園內(nèi),又不是在社會上,送禮肯定要挨罵,弄得不好書記認為我人格有問題而取消我留校的資格。”童麗不以為然:“伸手不打送禮人,搞得不好書記就等著你去送禮呢?”魏民用嘴堵住童麗的嘴巴,馬上就要畢業(yè)了,他不想破壞這美好的氣氛。
兩人分手后,童麗的話老在耳邊回響,魏民有些猶豫不決,想想還是去學(xué)校的內(nèi)街上買了點水果和保健品去了系書記家里,強烈地表達了想留校的愿望。魏民認為自己的成績在全系排第一,而且又是系書記主動找的他,自己還送了點禮物給書記,留校是鐵板上釘釘?shù)氖拢谑前残幕丶規(guī)湍赣H“雙搶”。
過了一個多月,一點動靜都沒有,魏民有些不安。他專程去學(xué)校找到系書記問及此事,系書記告訴他留校方案已經(jīng)定了,原計劃是留兩個,可后來學(xué)校只安排留一個,(二)班的一個同學(xué)留下了。魏民心里十分失落,想找書記理論,可又沒有充分的理由,誰說了你就一定留校?哪里規(guī)定別人就不能留校?書記什么時候答應(yīng)了你留校?人家不過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而已,你還當真?只怪自己太單純,輕易地相信一個人。辦事一定要釘釘子拐腳,沒到位的事一律不算數(shù),只不過魏民不懂這一游戲規(guī)則而已。
魏民將這一消息告訴童麗,本希望得到童麗的安慰,誰知道童麗芳容大怒,一陣埋怨:“早就告訴你要注意,可你就是自以為是!好了,現(xiàn)在位置給別人頂了,你將來怎么辦?我們將來怎么辦?”說完嚶嚶地哭了起來。魏民渾身煩躁,對著童麗大聲訓(xùn)斥:“哭什么?我怎知道事情會是這樣?這又不是世界的末日?”看見魏民發(fā)火了,童麗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親愛的,不要急!現(xiàn)在還有辦法,能不能找找人,留在縣城,縣城到省城最多半個多鐘頭的火車,將來慢慢往省城調(diào),可千萬不能去鄉(xiāng)鎮(zhèn)!”魏民看見童麗凄婉動人的樣子就心疼了,童麗并沒有錯,她只是想兩個人天天在一起而已,這是每個女孩對未來生活的基本要求,錯的是他自己沒這個能力讓她在溫馨的港灣里生活。
回家后魏民問了問父親,縣里認識什么人?可父親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學(xué)教師,父親認識最大的干部就是鄉(xiāng)中心小學(xué)校長。盡管如此,父親還是提了點農(nóng)副產(chǎn)品厚著臉皮找到中心小學(xué)校長的家,求人家?guī)兔ΑV行男W(xué)校長念及父親是一個老教師,便托他在縣計委的同學(xué)過問此事,可人家回信說,今年大中專畢業(yè)生全部面向基層,機關(guān)一個不留,除非你找得到縣委書記或縣長。
魏民懷揣著去金口鄉(xiāng)的分配通知書,遲疑不決是否去見童麗。說不想見吧那是假話,熱戀中的男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但是見了吧如何向她解釋?有可能是徒增煩惱。于是,魏民決定立即去金口鄉(xiāng)報到。
魏民一看表,快到十二點鐘,急忙打聽去金口的車站。到了車站,沿途看見不少私人中巴在拉客,因縣政府開放了客運市場,導(dǎo)致縣公交公司與私人客運戶競爭,原來劃定了拉客區(qū)域,可私人客運戶老是跑到縣公交公司來搶客源,經(jīng)常是紛爭不斷。但公交公司與私人客運戶各有優(yōu)劣,公交公司時間穩(wěn)定,價格便宜,私人客運戶時間靈活,隨叫隨停,服務(wù)到位,但一到節(jié)假日就亂漲價。魏民打聽了一下,公交公司客車每天去金口一趟,下午三點出發(fā),第二天早上七點從金口返回,私人客運中巴每天早上六點半從金口出發(fā),當天下午三點半從雄江返回。魏民覺得還是國有企業(yè)正規(guī)點,再加上時間還早半個小時,便買了公交公司的車票。
買完票魏民頓時感到饑腸轆轆,這才意識到肚子餓了。早上由于要趕時間,一大早母親便炒了一碗蛋炒飯叫魏民吃了,再叫小兒子魏黨騎自行車送哥哥魏民去南盛街趕車,因為他家大義村距南盛街還有四公里的路程。
魏民在縣城雄江鎮(zhèn)不太熟,只記得讀初中的時候在這里參加過兩次比賽,他是從南盛中學(xué)考上大學(xué)的。魏民沿著縣城最繁華的中華路漫無目的地走著,中華路兩旁高樓林立,鱗次櫛比,街頭商鋪云集,琳瑯滿目,雖說是中午,但汽車鳴笛聲、錄音機的歌聲、小攤販的叫賣聲、樹上的蟬鳴聲卻組成了縣城特有的交響樂,讓人流連忘返,繁華程度雖然比東昌市要差很多,但與南盛街相比卻是天壤之別。沿著中華路往南走不久,便看見一座中華橋,中華橋下面是波光粼粼的雄江,雄江兩岸有兩條街,沿江北路是服裝一條街,服裝街旁邊是大型百貨批發(fā)市場;沿江南路是飲食一條街,飲食街旁邊是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市場。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市場人聲鼎沸、人流涌動、車流如織,全縣各鄉(xiāng)鎮(zhèn)商戶將農(nóng)產(chǎn)品拉到這里來賣,再從服裝一條街和大型百貨批發(fā)市場批發(fā)自己所需商品去鄉(xiāng)鎮(zhèn)賣,真正形成了東昌縣的經(jīng)濟中心。魏民來到飲食一條街,找到一家小面館,要了一碗面,找了一個面對雄江的座位。看著清澈的雄江水緩緩流過,魏民的心坦然了……
魏民看看離乘車還有一個多小時間,便來到東方路上的新華書店。魏民從小酷愛文學(xué),讀初中的時候大哥魏國從學(xué)校圖書館借來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他用了兩天時間便讀完,幾天來一直沉浸在故事描繪的人物命運當中不能自拔,甚至影響上課。為此父親將這本書扔進灶里燒了,而且告誡他:“學(xué)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要看一些沒有用的書。”后來,大哥再也不敢?guī)≌f回家。雖說是這樣,魏民卻從此愛上了文學(xué),大學(xué)期間看了不少的中國古典名著和世界名著,但從來不敢在父親面前看小說。
魏民隨意在新華書店的書架旁邊看邊翻,他想帶幾本書到金口鄉(xiāng)去看,既豐富自己的業(yè)余生活,又增加點知識,因此他選了一本工具書《新華漢語字典》,一部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正當魏民抽出這部書時,頭猛地與人相撞,他只覺得頭昏眼花,幾本書嘩啦啦地掉在地上。這時,他聽見一個女孩壓抑的哭泣聲,他睜開雙眼,看見一個小姑娘捂著臉蹲在地上,小聲抽泣著。魏民雖然頭暈,但看見自己撞到一個小姑娘,頓時充滿歉意:“不好意思,剛才只顧看書去了。”見小姑娘不作聲,魏民便伸手攙扶小姑娘起身。小姑娘扎著馬尾辮,穿著白色碎花連衣裙,修長的身材在連衣裙的襯托下婀娜多姿,大大的眼睛掛滿淚珠,那皮膚白得像玉,看了著實令人愛憐。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甩掉魏民的手說:“沒關(guān)系!”盡管眼睛依然噙著淚,小姑娘卻表現(xiàn)得十分溫柔大方,反倒襯出魏民的粗俗。魏民見狀,幫她撿起地上的書,他看見小姑娘選了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魏民把書交給小姑娘,不覺多看了幾眼,越看越覺得親切,仿佛似曾相識。他交錢的時候小姑娘也在交錢,出門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向小姑娘揮了揮手,小姑娘對他嫣然一笑。
直到上公交車,那笑容還一直印在魏民的腦海中。
【打抱不平】
雄江鎮(zhèn)到金口鄉(xiāng)大約五十公里。鄉(xiāng)村公路從90年代中后期才開始硬化,那時除了雄江鎮(zhèn)至武溪鎮(zhèn)十七公里是柏油路之外,其余三十多公里都是砂石路,而且有不少路段坑坑洼洼,一般要走兩個小時左右。到金口鄉(xiāng)去的旅客除了少數(shù)開會辦事走親訪友之外,大多數(shù)是做生意的,客車頂篷堆滿了貨物,車內(nèi)也塞得滿滿的,走進車內(nèi),撲面而來的是汗臭味、水果味、蔬菜味、干貨味等夾雜在一起的氣味。
魏民上車的時候車上已坐滿了人,過道上也站了好些人,好在上午就買了車票,否則沒有座位。已到三點半鐘了,看見司機還沒發(fā)動車,后面的乘客齊聲嚷嚷:“走啊!走啊!”司機已經(jīng)承包客車運營,本想再等幾個乘客,見眾人不讓,便發(fā)動了車輛。客車剛駛出車站,迎面幾個人跑了過來大聲呼叫:“停車!停車!”司機停車打開車門,只見上來四男一女,每個人肩上都挑著一米高的竹筐,一看就知道是賣菜的。車內(nèi)本身就擠,加上五個人帶五擔竹筐,眾人不悅:“擠不了啦,坐下一趟!坐下一趟!”這五人當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急忙抱拳:“各位,不好意思!大家擠一下,我是梅林村的萬有財,我們幾個人還要趕回去上戶收菜,明天還要趕這趟車到雄江,晚了就做不成生意,希望大家理解!”說完,招呼其他四人將竹筐收攏,放在發(fā)動機上,幾個人擠坐在過道上。
這時有人問:“你們村的菜不是黑皮和老五包了嗎?怎么你們出來賣菜呢?”那個叫萬有財?shù)拿貞?yīng):“這位大哥問得好,我們村的菜黑皮和老五一幫人是在村里收購了好幾年,可是他們壓價太低,而且短斤少兩,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我是前不久從溫州打工回來的,聽說這事就到雄江農(nóng)產(chǎn)品批發(fā)市場做了一個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他們沒按市場規(guī)律辦事,任意壓低價格,他們自己的利潤留成太大。我找他們交涉,誰知他們根本不讓步,說:‘價格就是這個價,你們愿賣就賣,到時蔬菜爛掉可不能怪我們沒有幫你們。’所以我們幾個人就承包了村里的蔬菜批發(fā)業(yè)務(wù),每斤空心菜比他們多給老百姓一毛錢,村里人都很高興,我們也賺了點錢,免得外出打工,還可以和父母、老婆孩子在一起,你說是不是?”
“你說的是個理,可黑皮他們心狠手辣,你們還是要小心點!”車上有好心人提醒他們。
“我們村小組開了會,菜農(nóng)全部簽了字,村民跟我們簽了產(chǎn)銷合同,我們的利潤不超過百分之十,價格隨行就市,絕對不坑害老百姓。我們自己村的人賣自家種的菜還會犯法啊?我們有理走遍天下!”萬有財當兵轉(zhuǎn)業(yè),在部隊入了黨,思路比較活,他自信地說:“今天是第一天,我們幾個挑幾擔菜試了一下,效果不錯,下一步我們計劃買一部農(nóng)用車,將來就不用擠你們了。”
“嘿嘿嘿……”車上響起善意的笑聲。
魏民轉(zhuǎn)眼看了一下萬有財,只見他中等身材,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顯得十分精神。魏民覺得萬有財這人很聰明,自己能賺錢,又能帶領(lǐng)群眾致富,不知道金口鄉(xiāng)多少人有萬有財這種眼光,頓時對他充滿好感。
過了武溪鎮(zhèn),進入砂石路地段,客車隨即顛簸起來,一路揺搖晃晃,催人入睡。魏民見前面一個戴眼鏡的青年也收起手上的雜志打起了瞌睡,車上的人大多數(shù)昏昏欲睡,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目光呆滯地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魏民睡不著,他對未來感到一片茫然,童麗那邊怎樣去應(yīng)對?金口鄉(xiāng)的前景如何?他去金口鄉(xiāng)干什么工作?想到這里他覺得一陣胸悶,一切的一切像一座座無形的大山朝他壓來,漸漸地,他似睡非睡……
“到金口車站了,各位乘客請下車!”不知什么時候,魏民耳邊響起售票員嘶啞的叫喊聲。魏民睜開眼睛一看,見到了一個集市上,這就是金口街了。魏民夾著剛買的公文包,伸了伸腿,懶洋洋地隨著人流擁擠著往外走。忽然間,客車外一陣騷亂,只見一個黑大個帶著十幾個小青年圍在客車出口通道旁,黑大個看見萬有財出來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隨手就是一拳,萬有財連人帶竹筐一起摔在地上,鼻孔鮮血直冒。
“打架了!打架了!”人群中有人驚呼,不一會兒涌來大批圍觀者。
只見黑大個一腳踩在萬有財身上,一只手指著他的臉,說:“你他媽的找死,敢搶老子的生意,你是不是活膩了?你還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誰?在金口還沒人敢搶我生意!”
“誰搶你生意?我們是做自己的生意。”萬有財?shù)吐暼碌馈?
黑大個又扇了萬有財一個耳光,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的還狡辯,前幾年你干什么去了?我們做得好好的,你他媽還想把我們的生意給搶了。”
“那是你們坑害群眾,故意壓低價,否則我也不會摻和這事,我們自己家種菜自己賣關(guān)你們什么事?”萬有財嘟囔道。
這時人群中有個瘦小個拍拍巴掌說:“各位鄉(xiāng)親,大家評評理,梅林村的蔬菜我們賣了五年多了,當初賣菜難的時候是我們幫著找市場,否則扔在大街上也沒人要,梅林村的蔬菜基地過去只有二三十畝,現(xiàn)在發(fā)展到一百多畝,我們是功不可沒。現(xiàn)在萬有財要搶我們生意,你們說對不對?”
這時人群中有說對的,是不能搶人生意;有說不對的,價格要公正公平;還有說不管對不對,打人就不對的,一片嘈雜聲。
黑大個指著萬有財說:“你們要做也行,得交業(yè)務(wù)轉(zhuǎn)讓費,每天一百元。”
萬有財爬起來,指看黑大個說:“你這是公開搶劫,我們憑什么交轉(zhuǎn)讓費給你們?我們與菜農(nóng)有產(chǎn)銷協(xié)議,我們是合法經(jīng)營。你們轉(zhuǎn)讓什么給我們?你們的合同在哪?你們?nèi)绾伪Wo菜農(nóng)的合法權(quán)益?如果說轉(zhuǎn)讓,我可以將我們的合同無償轉(zhuǎn)讓給你們,但前提是你們必須嚴格遵守合同的約定,你們做得到嗎?”
魏民問了一下旁邊的乘客:“那兩人是誰?”
旁邊的乘客悄悄地告訴魏民,那黑大個叫黑皮,那瘦小個叫老五,他們倆是金口街兩霸,無惡不作,欺行霸市,魚肉百姓,沒有人敢惹他們。
老五見萬有財絲毫沒有退卻之意,對黑皮說:“大哥,不給他們點教訓(xùn)他們不會長記性,懶得跟他們再理論。”黑皮用手一揮:“打!”一伙人圍著萬有財拳打腳踢,幾個一起賣菜的村民見狀憤憤不平,舉起扁擔要幫萬有財解圍。這時黑皮的手下一個個從腰間拔出了尖刀,一場械斗一觸即發(fā)。附近居民趕緊打電話到派出所報案,也有一些不懷好意者惡意慫恿:“打!打!打!”
這時,魏民從車上擠下來,大喝一聲:“慢!”然后對著黑皮厲聲說:“你們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敲詐勒索,毆打群眾,聚眾鬧事,你們懂不懂法?”
老五不屑地瞅了瞅魏民,說:“你是哪只井里蹦出的蛤蟆?這里沒你的事,哪里涼快哪里呆著,否則別怪我們手上的刀不長眼睛。”
魏民二十出頭,一米七八的個頭,身強體健,血氣方剛,從外表看文質(zhì)彬彬,寬腦殼,翹下巴,臉部輪廓清晰,顯得英氣逼人,根本不像惹事的人。但他小時候練過武術(shù),那時有一個福建的武術(shù)老師下放大義村,與他父親是同事,見魏民天資聰穎,長得又壯實,著實從心里喜歡,便教了魏民幾套南拳,魏民一學(xué)就會,打起拳來像模像樣,雖說學(xué)的不系統(tǒng),而且時間也不長,此后魏民卻愛上了武術(shù),偶爾也會揮上幾拳,漸漸地養(yǎng)成了鍛煉身體的好習(xí)慣。他說:“路見不平的事我管定了!”
這時,那伙人中有人指著老五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金口鄉(xiāng)伍書記的外甥,你管他的事,你不是找死嗎?”
魏民義正詞嚴地說:“我不管他是五書記的外甥還是六書記的外甥,他做了違法的事我就要管!”
“你小子找死!”老五惡狠狠地沖向魏民。魏民將公文包扔給剛才坐在他前排戴眼鏡的小青年說:“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包。”說時遲那時快,魏民轉(zhuǎn)身掛蓋退步?jīng)_拳,將老五一拳擊倒,老五頓時痛得哇哇大叫。幾個手下合伙圍過來,魏民蹲好樁步,左弓步雙推掌,將眾人一一擊倒在地下。
黑皮是這伙人的老大,他真名叫劉鐵塔,但在金口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人人稱之為黑皮。黑皮身材高大,如其本名像一座鐵塔,雖然長得黑不溜秋,但體壯如牛,滿臉橫肉,兩道劍眉,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顯示出他的狡黠,因其愛打架和講義氣,在金口街糾集了一伙弟兄,成為金口街一霸。黑皮見狀惱羞成怒,這幾年他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虧,他揮拳砸向魏民,魏民躲閃不及,頭上重重地挨了一拳,臉頰上冒出鮮血,魏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身上又挨了黑皮一拳。魏民跳到一邊,用手抹了抺臉,看見自己一手的血,頓時火冒三丈,他蹲了一個樁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大吼一聲,來了個虛步推掌沖拳,狠狠地砸在黑皮胸口,黑皮應(yīng)聲倒地,捂著胸口在地上翻滾。
圍觀者見狀,大聲喝彩,齊聲高叫:“打得好!打得好!”
“嗚嗚嗚……”這時來了一輛警車,從車上跳下四五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為首的警察舉著手槍,瞄著魏民、黑皮、老五等人,厲聲道:“不準動!有人反映這里聚眾斗毆,所有人抱著頭蹲下!”其他幾個警察迅速將這些人的刀具、扁擔等沒收,并將魏民、萬有財、黑皮、老五等人用手銬銬上。
為首的警察說:“將這些人全部押到派出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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