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記憶大師的腦力江湖
- 我有個真的故事,要對你講:Epoch非虛構故事大賽作品選
- 刺猬公社
- 7932字
- 2018-02-08 10:48:18
黎詩韻 吳磊 二等獎
摘要:
當“過目成誦”、“倒背如流”等詞不再形容一個人天賦聰穎,而是形容一個人對某種古老的記憶術運用的熟練程度,很多人也許難以置信。如今,只有在記憶力錦標賽上,人們還在訓練自己的記憶力。
“記憶大師”們就是活躍在這些腦力競技場上的運動員,他們熱愛挑戰(zhàn),比拼誰能記得最快、最多,不斷突破著自己的極限。隨著《最強大腦》的熱播,人們得以用更直觀的方式觀看這些腦力對決,也得以了解人是如何通過訓練,達到自己的腦力巔峰狀態(tài)。
為此,我們采訪了中國最頂尖的“記憶大師”及相關人士,希望能展現(xiàn)這些腦力運動員的競技激情、熱愛,描繪記憶術在華的發(fā)展脈絡,并為其發(fā)展現(xiàn)狀提供思考的空間。我們相信,這一才智、這一運動值得被記錄。
輸贏之間
中國最好的記憶選手王峰已經(jīng)五年沒參加過記憶競賽了,作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問鼎過世界記憶總冠軍的中國人,他創(chuàng)下的世界紀錄已經(jīng)被慢慢超越,但腦力總積分依舊讓當時的他穩(wěn)占世界第五的排位。
今晚這個舞臺給了他重新體驗的機會,最常規(guī)也是他最拿手的數(shù)字項目:快速撲克。這曾是世錦賽的重要項目之一,選手被要求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nèi)記憶一副撲克牌(52張),當年他創(chuàng)下的世界紀錄是24.22秒。而此時他的對手是排名世界第二的德國選手西蒙,他曾經(jīng)在一場公開賽上打破過王峰的世界紀錄,此次比賽的規(guī)則是,記憶正確且用時少者獲勝。
主持人蔣昌建宣布開始,王峰迅速抓起撲克牌,手指快速撥動牌面,眼睛緊緊盯住閃過的每個數(shù)字和花色,每撥過一張牌他便輕點一下頭,由于過牌的速度太快,他看起來像在小雞啄米,19.8秒后,他果斷按下了計時器。兩秒后,西蒙也按下了計時器。
選手有5分鐘的記憶時間,稍作整理后,西蒙很快開始了復牌,而王峰卻緊閉雙眼,低頭沉思,似乎回憶并不順暢。這樣的表現(xiàn)讓臺下的科學判官魏坤琳眉頭緊鎖。然而在規(guī)定時間還剩十秒鐘時,王峰拿起撲克,流暢地開始了復牌。
對牌開始。“正確”、“正確”……突然,一聲“錯誤”出現(xiàn),然而那是西蒙的牌,隨后又有幾聲“錯誤”,西蒙緊鎖眉頭。直到最后四張,觀眾的懸著的心仍未放下,終于,倒數(shù)第二張,“正確”,王峰贏得了這次對抗,刷出了新的世界紀錄19.8秒。
這是2015年《最強大腦》節(jié)目第二季的一場中德對抗賽,“歸來王者”王峰又一次在競技場上所向披靡,不管是與西蒙·萊茵哈德的對抗,還是應對鮑里斯·尼古萊·康拉德的挑戰(zhàn),穩(wěn)如“定海神針”的王峰從來沒有失敗過,排名也不能使他畏懼。
但冠軍總有被打敗的時候。這一年,來自美國的記憶高手Alex橫空出世,這個記憶新人一舉打敗了記壇老將,接連突破了世界紀錄,在IAM網(wǎng)站上腦力積分值排名世界第一。2017年,他來到最強大腦,迎接他的仍舊是王峰——魏坤琳認為他是中國戰(zhàn)隊里唯一一個能跟Alex對決的人。
節(jié)目組特地為他們設計了一個高難度項目,選手需要在12分鐘記憶50組滾動的航班信息,記憶完全準確且速度快者得1分,率先拿到2分獲勝。
英文、數(shù)字夾雜的航班信息快速滾動,一條條飛行線路隨機降落,讓人眼花繚亂。規(guī)定的時間一到,兩位選手開始飛快地在10行5列的玻璃板格上填寫答案。一開始,王峰明顯領先于Alex,他使用分隔記憶,所以必須跳躍再轉(zhuǎn)回格子填寫信息。而Alex則使用合并記憶,根據(jù)表格順序流暢地填寫信息,優(yōu)勢慢慢顯現(xiàn)出來。書寫到第三行時,王峰對其中一格信息稍有猶豫,Alex趁機追趕上來。在王峰還剩最后三格信息時,Alex按下計時器,王峰的答題板隨即碎落在地。
Alex的答案全都正確。接下來的比賽中,率先拿到兩分的Alex贏得了比賽,這也意味著中國戰(zhàn)隊輸?shù)袅诉@一季節(jié)目的中外對抗賽。面對失敗,王峰一字一句地陳述著他的感言,細框眼鏡下的雙眼無甚波瀾。
“其實競技來講,只要你上場,就遲早會被超越,但是我覺得這也是好事,這叫社會進步,這叫生生不息。”王峰說完后,臺下響起了熱烈的鼓掌。
是的,競技記憶的奧秘就在于,隨時被超越,隨時在超越。如果說《最強大腦》是腦力錦標賽運動和現(xiàn)場效果結(jié)合得最好的節(jié)目,應該不會有人異議。
“王峰和Alex是典型擅長記數(shù)字的選手,他們有自己擅長的編碼系統(tǒng),節(jié)目可以以任何表現(xiàn)形式,反正那個信息你用記憶術把它攻破就行了。”北大心理系教授、《最強大腦》評委魏坤琳在他位于16層的辦公室里這樣對我說。
記憶術
所有的記憶大師,包括記憶冠軍在內(nèi),都是普通人。這是任何看過他們酷炫表演的人最初無法相信的事實。記憶大師們依助一種古老的記憶術修煉成現(xiàn)在的記憶能力,雖然“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記憶大師”,但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記憶冠軍。”
公元前5世紀,詩人西蒙尼德斯在富人的宴會上朗誦詩歌,突然被兩名來客叫出大廳。一瞬間,大廳坍塌,只有詩人得以幸存。然而現(xiàn)在有了新的麻煩,廢墟下,不幸喪命的人們血肉模糊,無法辨認。此時,西蒙尼德斯用自己的記憶力,將剛才宴會的座次一一復述出來,讓人們得以確認遇難者的遺體。
這個故事被當作記憶術的起源傳頌,古希臘《修辭學》一書認為,記憶術就是空間記憶法,它將人工記憶力分成兩個組成部分,圖像和位置,這也被稱為“記憶宮殿法”。現(xiàn)在,世界記憶大師們會用編碼把信息想象成特定圖像,再將圖像儲存在特定“地點樁”,這是一組有序的、事先熟悉的地點。
在建造記憶宮殿時,想象的過程要盡可能地注意細節(jié),盡可能地有趣、粗俗、奇特一些。大腦中聯(lián)想到的圖像越生動,就越能防止記憶內(nèi)容與地點脫離,多種感官的應用也很重要。世界記憶大師何平向我描述他記得最深刻的一個場景:滿嘴爬的是蜈蚣,牙齒在咀嚼。在這幅圖景中,蜈蚣是數(shù)字59的編碼,嘴巴是他從自己身體上找的地點樁。
當托尼·伯贊在圖書館了解到這種古老記憶法后,他漸漸開始了腦力研究,并于1991年創(chuàng)立世界腦力錦標賽,將“記憶宮殿”從英國推向了全世界。
這種記憶術被傳給了馬來西亞的記憶大師葉瑞財,又進而被他的兩個徒弟,中國第一批記憶大師張杰和王茂華帶入國內(nèi)。幾年后,一家名為“新思維”的公司橫空出世,它是當時唯一一家選派選手去國外參加記憶錦標賽的機構,這也是它比80年代國內(nèi)錦州市“實用記憶”函授班強的地方。
2007年,“新思維”開啟了全國高校巡講模式,當他們來到武大時,大三學生袁文魁也注意到了這個消息,準備考研的他站在后面聽完了講座。
和大多數(shù)臺下觀眾一樣,袁文魁對主講者記憶數(shù)字、背誦古文的能力感到震撼,他當即報名了為期兩天的課程。他沒想到的是,在自己摸索學習的過程中,他漸漸背下了道德經(jīng)、六級單詞,記下了圓周率后一千位,并能夠在2分鐘內(nèi)速記一副撲克牌。
欣喜若狂的袁文魁決定創(chuàng)辦一個記憶協(xié)會,9月,武大記協(xié)成立。后來,他立下了要參加世界記憶錦標賽的目標,他想“挑戰(zhàn)一下自己,實現(xiàn)一個夢想。”一年后,他和同年被“新思維”挖掘的人大學生鄭才千一起,踏上了中東巴林參賽之旅,并成為當年僅受獲封的兩位世界記憶大師之一。
回國后的袁文魁收獲了鋪天蓋地的掌聲和擁躉者,其中有一位在學生會遭遇失意的大三學生也走了過來,他“文靜木訥、桀驁不馴”,看著記協(xié)打出的標語,問了一個所有成為記憶大師之前的人都會問的問題,“記憶不是天生的嗎?可以后天訓練出來嗎?”他就是王峰。事實證明,后來這個徒弟將超越他問鼎世界總冠軍。
而與此同時,美國自由記者喬舒亞·福爾正在寫作他的書籍《與愛因斯坦月球漫步》,這本書源自于他的一次“新聞參與實驗”:在2005年采訪完記憶力比賽冠軍埃德·庫克后,對方告知他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記憶高手,喬舒亞由此開啟了對記憶術的探索。在埃德的幫助下,經(jīng)過一年訓練的喬舒亞站上了“美國記憶力錦標賽”的賽場,并贏得冠軍。
當這段經(jīng)歷被喬舒亞搬上TED講臺時,正好被在Johns Hopkins大學讀書的Alex Mullen看到。2013年,Alex買了這本《與愛因斯坦月球漫步》,并自己進行記憶訓練。這本書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喬舒亞在比賽上記憶快速撲克時,他腦海中記憶宮殿的最后一幅圖像是,“在我父母臥室門腳邊,我看見自己和愛因斯坦正在月球漫步(黑桃四、紅心國王、方片三)。”
三年后,Alex成為世界錦標賽總冠軍。
規(guī)訓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鄭愛強的“強戰(zhàn)隊”所在的東湖新村培訓基地。在中國記憶競技場漸漸發(fā)生改變的今天,多數(shù)記憶大師們拿到記憶大師稱號后即告別賽場,不再競技。這個戰(zhàn)隊里的成員卻不是這樣。
讓人驚嘆的是,目前世錦賽排名最靠前的幾位中國選手皆出自于此。在WMSC的世界排名中,“強戰(zhàn)隊”16年學員黃勝華、蘇澤河分別排名世界第六、第七,超過了王峰,其15年學員石彬彬排名世界第十一,而排名世界第十二的則是“強戰(zhàn)隊”總教練鄭愛強。更令人興奮的是,這幾位學員都是IGM(國際特級記憶大師),這是記憶大師的最高級別。
走進這個120平米左右的基地,你會看到房間里的每張桌子均鋪上了墨綠色桌布,并以白色泡沫板隔開,桌上只有幾副撲克牌,水杯,幾支筆和一個計時器,以及防干擾的耳塞和頭戴式耳機。上午這里剛剛舉辦完大測,六個房間的54個學員同時開始記憶,最后在密密麻麻的表格答題紙上填寫所記憶到的東西。
如果想達到世界記憶大師的標準,參賽者至少要完成三項,即1小時內(nèi)記住1000個隨機數(shù)字,1小時內(nèi)記住最少10副撲克牌,2分鐘內(nèi)記住1副撲克牌。
學員們住在附近的出租屋里,吃飯自己解決,訓練從早上8點到中午12點,下午2點到5點,晚上一直到9點,沒有手機、只有數(shù)字、撲克、代碼……這種訓練、生活狀態(tài)讓人想到袁文魁、王峰及之前所有記憶大師們的集訓場景。東湖新村是武大記協(xié)的訓練基地,幾乎任何一位參加世界記憶錦標賽的隊員都會在此接受為期多天的艱苦練習,這是拿到好成績的必要條件。
鄭愛強也曾是其中一員。他是2014年世界記憶錦標賽的中國總冠軍,師自袁文魁,并受到王峰影響,從他身上學到了非常重要的“一遍全對”能力。而這一點在黃勝華看來,也是他從鄭身上學到的最寶貴經(jīng)驗。
晚上七點,鄭愛強給隊員開會,總結(jié)大測,并為下一場亞洲公開賽做動員。PPT顯示隊員的平均得分為2000,但鄭愛強并不滿意這個成績,他詳細列出了隊員存在的問題,給每個分數(shù)段提出了奮斗目標,甚至打出了高達3000的獎金。現(xiàn)場氣氛一直非常熱烈。開完長達兩個半小時的會,他提議所有人一起去光谷大橋上跑步。
“第一第一,我們絕對是中國第一。”在光谷大橋散步時,鄭愛強語氣堅定地跟我強調(diào)“強戰(zhàn)隊”的地位。當問到為什么這么在意競技成績時,他說,“我還在做是因為一份責任心在里面,我覺得他們既然是我的學生,我不能讓他們落后。”
他特別興奮地談到強戰(zhàn)隊趕超蒙古隊一事,使用PAO(Person-Action-Object)記憶體系的蒙古隊一直是記憶強兵,而使用二位數(shù)編碼系統(tǒng)的國內(nèi)戰(zhàn)隊終于戰(zhàn)勝了它。“去年我們?yōu)橹袊犇昧藞F體總冠軍,真是跨時代的意義,我有算過,我們戰(zhàn)隊為這個團體總冠軍貢獻了70%。”
當問到是否會覺得訓練辛苦時,他表現(xiàn)出了對訓練的熱愛:“以前我們高考是不是也覺得很枯燥?但是你也會從中找到成就感和樂趣,因為我們有理想、信念和目標,不斷總結(jié)改進,就有動力走下去。”
我請魏坤琳解釋一下這種訓練狀態(tài),他表示,“這就像運動員的訓練,作為一個集體,為一個事情去奮斗,提升自己能力,爭奪榮譽,是不是一樣?”他用了芝加哥大學心理學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Mihalyi Csikszentmihalyi)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提出的“福流”(Flow)概念,如果一個人對某一活動或事物表現(xiàn)出濃厚而強烈的興趣,就會完全投入進去,把自己的優(yōu)勢發(fā)揮到極致,并產(chǎn)生愉快、興趣等情緒。
“你說一個人去打球,劉翔跨欄有什么意義?我們說記憶法的意義,不是非得功利地去看待它,我參加比賽的最好成績是世界前三,我有的項目里還可以打破世界記錄,那我覺得自己還有這種可能,我看待自己的角度就不一樣了,我做其他事的時候就會用另一種方式審視自己。”2011年的世界記憶大師李威這樣對我說。
Show
如果說《最強大腦》是對腦力類選手的一次集中展示,那么對于其中占比巨大的記憶類選手來說,這更像是一場被包裝得酷炫的腦力錦標賽。
一些記憶類選手解釋了他們的項目與比記憶錦標賽之間的關系:辨臉、辨形類的節(jié)目類似腦力錦標賽的人名頭像項目,即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記憶人的頭像及其對應的人名,挑戰(zhàn)者們將對方的臉部顯著信息編碼,形成圖像記在腦海中;檢索填字其實像隨機詞匯項目,它要求選手記憶各種隨機的、字數(shù)不同的詞匯再加以處理;像素項目,每個方格填充一種顏色,每幅圖再匹配數(shù)字,其實像虛擬歷史年代,即要求選手記住虛擬的歷史事件及對應的年代……
“我說這就是個show,但show不是表演,而是展示,不然你把記憶大賽的所有項目都搬到電視上,你看去?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我們可以設計出n多的挑戰(zhàn)來,但每種項目的難度是可以調(diào)的。”魏坤琳這樣解釋節(jié)目的設定。
鄭才千是《最強大腦》第一季出場的第一個選手,而他挑戰(zhàn)的魔方墻并不是記憶類項目。袁文魁印象中的他,“非人類,當年在詞匯項目上15分鐘可以記300個,一般人記100多就了不起了。”對于選擇魔方墻項目的原因,鄭才千說,“你讓我去做記憶類項目,我覺得很沒有意思,我就想去做一些比較少見、看起來比較難的事情。”
面對左右各2500的一堵巨大魔方墻,他找出了一個魔方被換掉顏色的一個空格,即找出了1/45000的不同。關于“找茬”的過程,他說得特別云淡風輕,“把左右眼的圖像抽離出來,進行二次的合成,這就能看出來不一樣。”他把自己這個能力歸結(jié)為快速閱讀的訓練對眼球能力的提高。他認為只要經(jīng)過練習,很多項目大家都可以做。
魏坤琳也認為,所有的選手都是練出來的,沒有天才的選手,且練習的作用絕不可忽視。
“比如王昱珩是玩藝術的,平常就觀察這些細節(jié),碰到這樣的挑戰(zhàn),當然比別人厲害。所以不要說我王昱珩就不需要練,你練了,你練了一輩子了。更不要說我是天生的,你是后天練的,這是不make any sense。”他說。
他更看重后天能動性的重要,“我們很難分清楚哪些是純天賦的,哪些是后天練的,我可以把天賦等同于基礎能力,但從基礎能力到綜合能力,到真正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再到真正取得一番事業(yè),這之間的預測效率極低。所以如果只談所謂基礎天賦,是不是很無趣?怎么能排斥練習的作用呢?”
在他看來,雖然記憶術每個人都能掌握,但每個人的水平不盡相同。“我們都能夠練短跑,但為什么有些人會跑成世界冠軍,變成傳奇?他們就是最強大腦。在這個注意力、專注力缺失的時代,一種枯燥的練習,專注地練這么久,這就是一種天賦。記憶大師們一般說在智商的一個維度,處理速度processing speed上,會快過常人。”
而在王昱珩眼里,《最強大腦》上的很多記憶項目給他最大的感受是,“我發(fā)現(xiàn)我從小就開始用的很多記憶方法,也就是他們后來努力學習的記憶術,我沒有想到居然有很多人平時記東西不用記憶法,這個讓我比較吃驚。”
對于美國華人、休斯頓大學工商管理專業(yè)大二學生林君鋁來說,這確實如此。2015年年底,他看到了《最強大腦》節(jié)目,從最初的震驚到確認可以后天練成,他感到非常興奮,后來也練習記憶術,參加了記憶錦標賽,并跟Alex成為了隊友。
“在Alex之前世界記憶錦標賽幾乎沒有美國選手的,我想主要原因還是缺乏推廣,不像中國有最強大腦這個綜藝節(jié)目,可以使腦力運動一夜成名。”他說。
而在世界記憶大師、武大記協(xié)前會長何平看來,“大眾通過媒體看著別人能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會去搜索這些選手,開始了解記憶術是可以后天練成的,從而有利于普及記憶法。而通過節(jié)目,記憶大師也不再籍籍無名,他們進行其他活動時也會比較順風順水。”
變異
沒有一個智力類項目像記憶術這樣,在競技快感之余,還有著令人不能忽視的實用價值。玩魔方有什么用?會心算有什么用?能觀察有什么用?會記憶呢?當然有用。生活似乎處處需要記憶,在應試教育氛圍濃厚的中國,記憶術更被看做是天賜法寶,以至于它一傳入中國便以星星之火迅速燎原。競技場之外,記憶戰(zhàn)的硝煙打得正猛。
珞憶教育研究院院長、武大記協(xié)終身榮譽會長劉大煒告訴我,他即將迎來自己教育機構的1000名暑假班學員。這位曾培養(yǎng)出劉會鳳、申一帆等眾多世界記憶大師的競技教練十分肯定地說,“幾年前我就看清方向了,千萬不能從記憶大師這方面沖刺,因為記憶大師再怎么樣只能解決學生一小部分問題,我要解決中國真正的問題,就是分數(shù)。”
他拿出自己研發(fā)的《圖解道德經(jīng)》,并展示了其中他最喜歡的一段:上善若水(上山落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水上立玩物而不正),處眾人之所惡(處在眾人所厭惡的地方),故積于道(所以堆積于道上),居善地(居山地)、心善淵(中心有三圓),與善仁(與三人)……括號內(nèi)的諧音被畫成了圖像,串聯(lián)成了一幅完整的畫面。它已經(jīng)有別于傳統(tǒng)的記憶術,因為它拋棄了“記憶宮殿”自成一體。
“記憶就是記憶,很多人把記和理解混在一起,我們是先解決你的記憶問題,再解決你的讀和理解,分開之后針對性就很強了。”劉大煒說。
他曾僅花3個月考上研究生,1個月考上博士生,這些經(jīng)歷讓他意識到記憶法實用性的重要。2015年,他曾經(jīng)的學生吳瓊帶著自己的奶奶和三個妹妹參加世錦賽,希望能幫助她們“輕松地學習”,最終三個妹妹全部成為記憶大師,今年,她的四妹成了本市的高考狀元。
對于記憶法實用化到底是利是弊,沒有人能說得清楚,支持反對者都各執(zhí)一詞。但不可否認的是,記憶術本身及其發(fā)展已經(jīng)影響到越來越多人。
《最強大腦》記憶選手余彬晶在知乎live上開設價值39.9元的課程“最強大腦教你如何高效記憶”,有高達2300余人參與。申一帆的“圖樣”上線三個月,僅靠線上99元的付費視頻課程,一個月銷售額就達到了180萬。
李威認為,“商業(yè)是推動人類進步的重要力量,關鍵是讓學生、家長掏錢值不值這個價,有沒有效果。”
我曾試圖跟王峰聊聊這個話題,但對方拒絕接受采訪,他說,“記憶法在我看來就是一門提高學習效率的技術和方法,技術本身并沒有問題,關于這個行業(yè)目前存在的問題我也清楚,但不想多說。”
與中國的“紅海”形成對比的是,國外的記憶界是一片“藍海”。不僅參賽多年的選手很少出來做專職記憶培訓,國內(nèi)的記憶術發(fā)展也并不寬廣,更不用說培訓機構。
“這歸根到底是教育體系造成的,美國教育體系宣揚學生個性,幾乎沒有學習壓力,要付出時間精力的記憶訓練對他們是一種煎熬,所以沒有培訓機構,都是業(yè)余愛好。”林君鋁說。
“我覺得記憶法只是一種工具,工具有好有壞,家長不能盲目,成績不好的原因有很多,記憶法不是救命稻草,只有真正有不足再補才會更好一些。”袁文魁表示。
而魏坤琳則認為記憶法只在針對少數(shù)學科的少數(shù)部分才有用,他堅信知識是活的,有內(nèi)部結(jié)構,需要理解,“他們鼓吹背英文,哪個記憶大師的英文高過我?你都背下來,so?我們都是靠理解去吃飯。假說有人說他可以把大腦的所有結(jié)構都背下來,我會說,呃,ok,so?他也不會拿那個東西來impress我。”
他則更愿意從長遠的角度來看問題,“過目不忘那幫孩子后來都成才了嗎?小時候極限記憶能力很強,so?中國人特別喜歡強調(diào)實際,自古以來背那些東西背傻了。”
而林君鋁更希望推動美國華人了解記憶術,給華裔兒童推廣實用記憶,幫助他們學習中文,“我的目標是要讓中文成為世界上最易學的語言,這樣不僅能提高華人社區(qū)的影響力,還能給外國人傳播中國文化。”他說自己不會做商業(yè)化,這一計劃也是和Alex一起推動的。
當我問到Alex他在腦力錦標賽上的最終目標是什么時,他回答說我沒想過。但他說,他會盡他所能,保持競技的姿態(tài),“目前我熱愛這件事,我不會放棄。”而對于記憶術與教育之間的關系,他說,“我確實認為這些技術可能會引發(fā)一場潛在的教育革命,盡管這是否真的會發(fā)生,還有待觀察,我滿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