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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半月刊與侶倫的佚作小說

迄今為止的各種香港文學史著作,在討論作家侶倫時,對其堅持筆耕六十余載,為香港文學發展所作出的貢獻,無不給予高度的評價。譬如最新出版的《香港小說史》第一卷(袁良駿著,一九九九年三月深圳海天出版社初版)就稱“從二十年代至八十年代,侶倫在香港文壇堅持嚴肅文藝創作六十余年,稱得起是香港新文壇的中流砥柱之一”。但是對其早年的創作成就,由于資料的缺乏,也大都語焉不詳,鄭樹森、黃繼持、盧瑋鑾合編的《早期香港新文學作品選(一九二七至一九四一)》(一九九八年香港天地圖書公司初版)小說部分所收侶倫作品,僅《爐邊》(一九二九年九月《鐵馬》第一期)一篇,另有存目的《愛莎》和《黑麗拉》,已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期的作品,侶倫在上海發表的小說均付闕如。以致妨礙了更全面更準確地為侶倫在香港文學史上定位,這不能不說是件憾事。現在,隨著早期小說《伏爾加船夫曲》和《一條褲帶》的重見天日,侶倫文學歷程中的這段空白,可以說得到了一個可喜的填補。

侶倫的短篇小說《伏爾加船夫曲》發表于一九二九年十一月一日上海《北新》半月刊第三卷第二十、二十一號合刊“新進作家特號”,是一篇應征中選作品。

《北新》半月刊一九二六年八月創刊于上海,初為周刊,第二卷起改為半月刊,先后由孫福熙、潘梓年、石民等編輯。這是一份以發表文學作品為主的綜合性刊物,除了小說、詩歌、散文和文學批評外,還經常刊登政治、經濟、文化乃至醫學方面的簡訊和評論。《北新》曾得到魯迅的大力支持,他的《〈阿Q正傳〉的成因》《答有恒先生》《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等重要文章都是在《北新》揭載的。《北新》的作者還包括了胡適、周作人、劉半農、郁達夫、林語堂、綠漪(蘇雪林)、李劼人、李金發、馮文炳(廢名)、許欽文、高長虹、梁遇春、黎錦明、趙景深等新文學名家,陣容頗為強大。因此,在當時上海乃至全國文壇都頗具影響力。

一九二九年三月一日《北新》第三卷第五號刊出《“新進作家特號”征稿啟事》,文中說:

 

本刊并不是單純的文藝刊物,有時對于這一方面的作品難以盡量采登,這實在是一種缺憾。現在,為補償這種缺憾起見,擬于本年暑假期內出一特號,大規模地采登新進作家的作品。

但理,我們說新進,并不是僭妄地以什么先進自居。我們應用這個現代字眼,意思就是指未知的或(未)成名的諸君。

我們盼望這回能夠收到一些足以啟示新的希望的作品:小說、戲劇、詩歌或小品文。

 

《北新》編者的意圖很清楚,希望通過這次文學征文活動,發現和培養幾位文學新秀。當時遠在香港的侶倫顯然讀到了這則啟事,他的文友謝晨光已在上海的《幻洲》《現代小說》《一般》等文學雜志上發表小說而備受關注參見拙作《香港新文學的開拓者——謝晨光創作初探》,一九九九年十二月香港《作家》第五期。,他當然也很想在已取代北京成為全國新文學中心的上海文壇亮相,于是,以短篇《伏爾加船夫曲》應征。

原定于一九二九年夏季出版的這期《北新》“新進作家特號”,大概是因為稿源關系,一度打算延至一九三〇年一月才推出,最后于一九二九年十一月第三卷第二十、二十一號合刊問世。該期前署名“編者”的《弁言》,對是次征文的宗旨和結果有進一步的闡述:

 

這里所發表的作品,雖不敢說篇篇都是杰作(這在任何刊物都是不可能的),卻很有幾篇是很足以使我們覺得快慰的,尤其是因為這些作者幾乎都是本刊的初次投搞者——至少在我們就可以稱為“新知”,如果我們不配以“新進”稱呼他人。

我們并不敢厚著臉皮以什么“先進”自居,而且我們也知本刊并不是什么文藝界人的“龍門”。不過,我們既是編著這個刊物,而這刊物在事實上又博得了(這,我們當然不敢“貪天之功”)較大數目的讀眾之購閱,和許多作者們之投稿,則我們自不妨利用這個機會(資格?地位?)來搜求一些未知的朋友們的作品而予以所謂“大規模”的展覽——說得堂皇一點,是要看出“新的希望”來。實在地,誰不盼著有生命,有力量,尤其是足以窺見這時代消息的新的作品呢?所以我們雖不敢(這是第三個“不敢”了)一概抹殺已成的作家,卻總禁不住一種迫切的心情,以期待著新進者。

 

《弁言》透露了圍繞《北新》這次“新進作家特號”征文活動在上海文壇發生過爭論,主要是“新進作家”的提法引起了不同看法。撇開這一點不談,《北新》“新進作家特號”還是很有看頭的。除了侶倫的作品,后來成為“左聯五烈士”之一的馮鏗以“嶺梅女士”筆名寫的小說《遇合》,后來成為“京派”知名作家的李同愈的小說《在飯廳里》、滿紅的小說《老太》、后來活躍于三四十年代上海文壇的李白英的散文《世界的沉默》和君羊的獨幕劇《兩年之后》均榜上有名,也均有一定的藝術水準。他們后來的文學道路也證明了這次征文活動是基本成功的,有意義的。不過,需要說明的是,這次征文并未評獎,侶倫這篇《伏爾加船夫曲》雖然在《目錄》上排名第二,當然也并未獲得并不存在的征文獎第二名。袁良駿在《香港小說史》第一卷第二章《拓荒期作者群和侶倫的早期小說》中稱“他的短篇《伏爾加船夫曲》,一九二九年末發表于上海《北新》雜志‘新進作家特號’:第三卷笫二十、二十一號合刊,并獲得征文獎第二名”,經查原刊,“征文獎第二名”之說不確。

盡管如此,在《北新》“新進作家特號”中,侶倫的《伏爾加船夫曲》確實占著重要的地位。這篇小說寫香港都市男女的情感糾葛,頗具現代氣息,也頗具港味。男主人公婚外戀,自以為得計,其實妻子早就有所覺察,故意在星期天提供機會讓丈夫與其“戀人”綺芬單獨相見,正當他要對綺芬進一步表示親熱時,不料妻子突然歸來,使他陷于尷尬的境地。但她并沒有大吵大鬧,使事態弄得不可收拾,而是又出人意料地同意陪伴他去觀看電影《伏爾加船夫曲》。在影院中,他親眼目睹那位和他談情說愛、卿卿我我的綺芬,正和一位男青年偎依在一起,才發現自己是被愚弄了,才覺得“還是愛自己的老婆吧”。

《伏爾加船夫曲》的情節并不復雜,但設計獨出心裁,巧妙地以電影《伏爾加船夫曲》貫穿全篇,到底是邀請妻子還是綺芬去觀賞這部名片,成為衡量男主人公這場婚外情的試金石。而且,小說對男主人公心理活動的刻畫十分細膩、老到,隨著情節的推進,男主人公復雜心理的微妙變化也層層剝繭般展示在讀者面前,頗具藝術感染力。創作手法的圓熟,人物對話的精彩,主人公性格的豐滿,使這篇《伏爾加船夫曲》不但在《北新》“新進作家特號”中顯得突出,滿紅、嶺梅、李同愈諸家的作品都相形見絀,同時也成為侶倫早期小說的優秀之作。

《北新》“新進作家特號”出版之后中選的“新進”作家滿紅、嶺梅、李同愈等位,都陸續有新作在《北新》揭載,侶倫也是如此。一九三〇年四月一日《北新》第四卷第七號又刊出侶倫短篇《一條褲帶》。這篇小說寫的是發生在當時南方農村的一對青年男女的愛情悲劇。小說的情節有點撲朔迷離,但康伯之子阿安與芹姐幽會時不幸被人發現,以致一被抓走,一溺河而死,還是暴露了農村中封建宗法勢力的強大和殘忍。侶倫早期小說大都以香港都市生活為題材,這篇《一條褲帶》是一個例外,它體現了侶倫小說題材的拓展和他駕馭新題材的功力,同樣值得注意。

(原載二〇〇一年八月香港《作家》第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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