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役,黃小婉同志深刻覺得“緣分”這倆字,是中國字里最揪心、飽含淚水、刻骨銘心……的倆字。多少仁人義士為之奮斗拼搏,最后慘敗收場。
您說說,一適齡女青年到了結婚年齡,周圍人成雙入對;家里人三令五申的催著;你自個兒瞅瞅自身條件,嗯,還不錯,于是你斗志昂揚地參加著相親……一次敗了沒關系,可接二連三的被拒絕,這就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
正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甭急!
這不,天上一忒大的燒餅砸腦門上。
你咧開嘴,還沒等囂張的笑上兩聲。忽然來一人,跟你說“甭笑了,年底酬賓,燒餅砸錯人了,快把燒餅還回來,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你傻眼了。
追根究底,這都是“緣分”啊。
緣分沒到,愛情,你甭想了;燒餅,你也別折騰了。
小婉被這么一刺激,倒是醒悟了。
中國人不常常說一句話:“情商失意,賭場得意”……后來,再后來,小婉欲哭無淚,她這108次的相親歷程分外坎坷,這一波三折費時費力的,為毛線只值十元?沒錯,小婉買彩票,分外“好運”地中了十元。
小婉的領導是個很八卦的老頭兒。
得知這事兒時,小老頭善解人意的拍拍她的肩,笑瞇瞇的安慰道:“丫頭啊,好歹你的感情值十元,沒有一文不值,咱想開點,向前看。你說是不?”一邊說,小老頭一邊擺了個“勇猛向前”的革命造型。
小婉一口老血含在舌尖,心里大姨媽狂噴亂濺,重重點頭:“領導說的是!”
是個毛線的是!
她心在淌血,哭都哭不出來。
那晚一回家,小婉殺氣騰騰的開了網游,帶著一票弟兄勇猛無敵的圍剿野外BOSS——
陷阱,躲過,完美!
小怪,全部被清,完美!
敵方搶怪玩家,被滅,完美!
……
一切是完美,完美,完美!
“少年游”這款大型網絡游戲,考量的是玩家的操作能力。作為弱勢幫派的“朱衣盟”,由于幫主大人自己就是個網游小白,所以大伙兒跟著“吃糠喝稀”——別說打有銀龍頭飾的野外BOSS了,就連高級點的副本任務,都很難完成。
這次……
一向被怪踩在腳底下肆意蹂躪的幫主大人居然發威了!
眼見著,一番摧枯拉朽,野外BOSS就剩一格的血——互聯網外,電腦屏幕前,幫派里所有的玩家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屏幕……
只見,幫主大人滿目堅毅的找準了BOSS的死穴——殺氣騰騰的握著刺刀——拼盡全力的沖破結界——
就在刺刀離著BOSS死穴0.000000001秒的地方……
幫主大人的身形忽然停滯了一下。
緊接著,幫主大人女刺客的身形就這么憑空消失在電腦面前。
朱衣盟所有參與圍剿、參與圍觀的熱血玩家們瞬間石化,很快,副幫主接到一個電話:“小白白,我是黃小婉,我們家停電了!”消息傳遍“朱衣盟”,幫派所有成員砸了鼠標,口里蹦出的只有一句國罵——
我靠,關鍵時刻,怎能停電!!!!!!!
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地兒也停過電。這一套一百三十平的房子,黃金地段,離公司近——能租到這么便宜的好房子,小婉一度認為這是運氣。那時候,她在一片黑暗中哆哆嗦嗦撥通了電話:“房東姐姐,我的電……”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的女聲,淡淡道:“你的房租沒有交。我停了你的電,你什么時候交房租,什么時候就來電了……”
小婉一聽,掛了電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電話給好友。待好友幫忙在網銀上付了房租。
“啪”,電來了,一切很完美。
可沒過幾天,房東怎么又來收房租!?一番爭執下,小婉才知道自個兒被騙了。對方哪里是蘇小姐的妹妹,分明是給蘇小姐打掃衛生的小保姆。
這小保姆趁著房東蘇小姐去歐洲旅游的功夫,偷走了家里一切值錢的東西,騙了小婉的房租,然后逃之夭夭……幸而,小保姆的騙術天衣無縫,偏偏逃跑路線不明確,沒幾天功夫就被逮著了。
事后,小婉再三扼腕,快到年底了,腦子千萬別長漿糊,上當受騙可不是好玩的事兒!
如今,電話接通,又是一個陌生的男嗓,“你是黃小婉?”
小婉一愣,“是……”
對方聲音很年輕,透著少年人的朝氣和笑意,“你的房租什么時候交?”開門見山就問房租,小婉心里一下子亮堂了,“你認為呢?”
對方輕快道:“按照合同,你應該提前一個月,把明年上半年3個月的房租付清。一共是三千六百元,你有錢就趕緊付了吧?”
小婉握著電話,慢吞吞的問道:“錢,是付給你嗎?”
對方明朗笑道:“對啊。”
小婉又問:“請問你是……”
對方道:“我叫陶蘇,是房主的弟弟,你把錢打我交通銀行的賬號上吧,號碼是622260 xxxxxxxxxxxxx……”
一聽到這兒,小婉再也抑制不住,發出一陣詭異的怪笑。
對方很是莫名。
“黃小姐,黃小姐……你,沒事吧?”
“哈哈哈,沒想到這年頭黑心保姆有女的也就罷了,還有男的!”
“黑心保姆?”
對方聲音頗是驚疑。
然而,小婉壓根沒聽出這點不一樣的小情緒,兀自冷笑。
“上過一次當,你當老娘還會再上第二次!大過年的手頭緊了,還想來騙老娘?哼!沒門!告訴你,我已經錄音了,你等著被辭吧!”
囂張得意快意肆意的大笑數聲,笑到最后,小婉忽然想到自己還在一片漆黑中,當即唬著臉,惡狠狠的威脅:“快,把老娘的電給老娘安上!”
這一聲怒呵,那叫個氣勢磅礴,雷霆萬鈞。
對方似乎被震住了。
沒多久,“啪”的一聲,周遭一片光明,來電了!
小婉美滋滋的掛了電話,心滿意足的繼續登錄游戲,正當她得意洋洋和“朱衣盟”的幫眾們說“黃小婉智破小保姆欺詐房租”的光輝事件時,門鈴忽然響了。小婉一開門,就看見蘇小姐和一個二十歲左右、滿臉陰霾的大男孩站在門外。
蘇小姐一如既往的端莊秀雅。
男孩也頗是清嫩可愛。
很尋常的一副景兒,不知為什么,小婉心里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緊接著,只見男孩抬起頭,扯了扯線條漂亮的薄唇,朝小婉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一扭頭,狠狠對蘇小姐說:“姐,就她!說我是騙錢的小保姆!”
接下來,他們說了些什么,小婉完全沒聽進去。
上萬伏的電壓BIU的一聲擊中腦門。
老姑娘尷尬的笑容碎了一地。
稀里糊涂的將兩人請進屋里,有糊涂稀里的端茶請坐。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姐從容柔美的嗓音迷迷糊糊傳入耳中,她模糊聽見蘇小姐在說:“我馬上要結婚,婚后會和我先生一起搬到德國。本來,我打算把房子低價賣掉,陶陶認為沒這必要。他買了這套房子,并且愿意繼續以相同的價格把房子租給你……”
說著,她似乎想起什么,一拍腦袋,好笑道:“瞧我,都忘記介紹了,這是我弟,陶蘇。以后他就是你的新房東……”
知性美人就是優雅啊,連拍腦袋的動作,都這么風情萬種。
不得不說,別看老姑娘工作的時候條例分明,人情事故上,卻壓根就一情商智障——主次不分,重點不明。
都這時候了,這姑娘口水嘩啦,羨慕地瞅著,想的居然是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學會人家這氣度作派。
再說小陶公子。
被人當成騙錢小保姆,這可是小陶公子打出身起遇見的頭一遭!他憋著一肚子火,就等著嫡姐為自己證明真身揚眉吐氣!可你瞅瞅黃小婉在干嘛?
發呆!這個女人居然在發呆!
小陶公子怒了炸了不樂意了!
他惡狠狠的磨牙,陰測測地湊緊一張陽光帥氣的臉蛋:“黃小婉,你就沒什么要說的話么?”
這廂,小婉心里還沸騰著哀怨、悲憤、懊惱、驚羨以及一點兒莫名其妙的崇拜……等等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著實沒聽清他們說了些什么——
一抬臉,一張眼,就撞見臉蛋雪白的陶蘇。
小婉一愣,漲紅了臉,腦子一抽,隱約記得蘇小姐剛才說過“結婚”什么的,于是傻乎乎蹦出了一句:“祝你們百年好合……”
小陶公子雪白的臉蛋刷的黑了:“黃、小、婉!”
蘇小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陶蘇冷著帥臉,磨牙道:“這房子是我的,你的房東也變成了我,你居然把我當騙子,你說吧,咱們這怎么辦?”
小婉冷汗淋漓,猶不死心:“蘇小姐姓蘇,你明明是姓陶。你倆怎么會是一家?而且……”
說到這兒,她小小聲的狡辯:“你們應該提前通知我一聲嘛!如果提前告訴我,不就不會出錯了……”
其實蘇小姐壓根沒必要和小婉解釋的那么清楚。
然而,蘇小姐卻是個認真的人。
只見她墨眉微微一挑,和聲道:“陶陶跟著父姓,我從母姓。這個暫且不說,你沒看我發給你的E-mail么?”
小婉吶吶:“我……好久沒開郵箱了。”
蘇小姐:“……”
陶蘇:“……”
陶蘇噎住了,許久,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得,算我倒霉,咱們說正事!你房租到底什么時候交?”
“能寬限一個月嗎?”
“我寬限你,誰寬限我啊!”
小陶公子哪怕態度軟上一分,小婉都不會這么悲憤羞愧。
他這樣強硬的態度,直接導致老姑娘破罐子破摔,憤然道:“我沒錢。”
陶蘇眼一斜:“騙誰,你才發的工資……”話音剛落,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句什么,灰溜溜的閉上了嘴。
小婉狐疑抬頭:“你怎么知道我才發了工資?”
陶蘇眼神閃爍了下,很快恢復過來,淡漠道:“月底發工資,每家公司都這樣,難道你們公司月中發?”
小婉一聽這話,忍不住想爆,“我勒個去,要不是人家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我至于揣著小半個月工資去買彩票么?領導都說我感情至少還值10元錢……值個毛線的10元,老娘揣著一千五百元去買彩票,全虧了!老娘的感情是倒貼!倒貼的好不好!錢都買彩票了,哪里有錢付房租啊!!!”
老姑娘悲憤的咆哮,一直回蕩在房頂的上空,震蕩了所有“情場失意,賭場一樣失意”的倒霉蟲悲慘人生。
房租、停電、網游的事兒,暫且通通揭過。
長久以來,小婉覺得自己和那108個相親男的故事,就此劃上了句號。還是特不完美、歪模歪樣的句號。但直到今天,她發現錯了,那只是句讀!一標點、一停頓、一轉折、一飛揚的句讀——
待風云起時,那些“孽緣”勢必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轟轟烈烈卷土重來。
這是2012年的元旦,XX街、XX角落的餃子店。
外面寒風颼颼,餃子店的玻璃門,沾著一層白茫茫的霧氣。雪白的墻壁,米黃色木制的桌子,三三兩兩的人群圍在一起,吃著熱騰騰的餃子。
相較于別桌的熱鬧……角落里,一男一女,五大盤餃子,兩瓶二鍋頭,就顯得“嘴大喉嚨小”,分外突兀。
這男的,年紀極輕,穿著件粗針立領白毛衣。
他面容精致,宛如最高明的畫師,用工筆細致勾畫描繪的水墨圖。單坐在那兒,人都有一股范兒——那是上流精英社會的高貴范兒,那樣的靈氣,不知不覺洇透在空氣,讓人見之,生敬、生畏。
這女的,看著就有點……寒磣人了。
你說一普通清秀的女的,頭發簡單扎個鬏兒,不施脂粉就滿大街蹦跶,這也就罷了。打餃子一上桌,這丫握著筷子埋頭苦吃,臉都沒抬起來一下。
不肖問,這么有二逼坑爹抽風氣質的猥瑣女青年——
非黃小婉莫屬。
各位看官,您瞅著吧!
黃小婉吃就吃,口里居然還沒閑著招呼:“我和你說,這家店里的餃子都是手工包的,皮薄餡實在,菜切的細、肉切的糙,吃起來特有感!”
溫卿之:“嗯。”
小婉頭也不抬,繼續招呼:“跟我來吃餃子,你算是跟對人了,這里的餃子好吃,服務員也長得正點!這都是正宗的湘妹子,一水兒皮滑肉嫩的,都是美人,餃子吃了養胃,美人看了養眼,胃口更好!”
溫卿之:“嗯。”
似乎想到什么,小婉忽然抬起頭,腮幫子鼓得滿滿,一邊嚼著牛肉大蔥的餃子,一雙眼眸燦亮亮的瞅著溫卿之。
“吧唧、吧唧……”
相對安靜的角落,嚼餃子的聲音,異常清晰。
溫卿之被她一邊吃、一邊盯,折騰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清咳兩聲,不等出聲……小婉“咕嘟”一聲,把餃子吞了下去,一副東道主的架勢,分外強勢的把筷子塞到溫卿之手里:“你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溫卿之:呃,原來……她是讓自己吃?
溫卿之一愣,就那么電光石火的剎那,小婉溫熱的手心覆住他冰涼的手背,沒來由的,溫少心口忽的一跳,那種感覺……太過于奇怪,讓他禁不住有片刻失神,就這么一瞬的功夫,小婉已經順利把筷子塞到了他的掌心。
小婉塞完筷子,倒了杯熱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小聲嘀咕了句:“反正是你掏錢,你自個兒還不吃,客氣個毛線!”
也對,這一桌,雖然不貴,卻是自己掏錢:就她一人這么吃……實在有點劃不來!
不知道為什么,和黃小婉在一起時,被她影響的,溫大少二十多年來從沒竄出來亂蹦跶的小民思想,居然分外活絡。
溫大少一咬牙:不吃白不吃!
都說男人對自己要狠心,可真握著筷子,看著一盤盤被戳的亂七八糟的餃子,他還是對自己沒狠下心。
溫少爺沉默了下,安靜的把筷子放到了一邊。
溫卿之:“你先吃,吃完了,我們談正事兒。”
小婉眉毛一揚,分外大氣:“沒事,我們邊吃邊談。”
溫卿之聞言,桌下的五指倏然攏緊。忍著不快,他只覺額角又在隱隱約約的抽痛:“黃小姐……習慣在吃東西的時候……談事?”
小婉嚼著牛肉大蔥餡兒的餃子,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本來也沒這個習慣。這不是為了方便你!”
溫卿之愕然:“方便我?”
小婉見他一頭霧水的模樣,眼皮一抬,當即模仿著溫卿之那天的表情和聲調,板著臉,正色道:“此事揭過,就當我沒遇過黃小姐,也請你——以后再別出現在我面前。”
一道天雷毫無預兆的滾過溫少爺的腦門。
他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真沒想過芝麻大的事兒,她居然記到現在。
小婉仔細想了想,為了高度還原當日場景,繼續補充了一句:“嗯,你還說了‘真沒見過這樣惡毒的女人’!”
溫卿之被這么一噎,臉都黑了。
小婉喝了口水,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語重心長道:“給人方便才能給自己方便。溫先生看著我既然這么膈應了,我們自然要快點吃,早點談,邊吃邊談、正事敲定。免得……您瞅我心里不舒服,我看著您……也沒啥好胃口。”
她說著沒什么胃口,說話間,又是倆餃子吃到了肚子里。
溫卿之深吸一口氣,壓下:“依黃小姐的意思,閑話少談。那么,黃小姐認為什么樣的價,我們才有談下去的必要?”不是他想約黃小婉出來面談,實在是逼不得已。
溫卿之百思不得其解,這黃小婉到底給妞兒灌了什么迷湯,妞兒怎么就對她印象深刻了?
溫少也想過轉移目標,他幾次給妞兒介紹了許多性格活潑的主兒。
一開始,妞兒避開不語;可介紹到最后,向來乖巧聽話的妞兒居然使起了小性子,門一關,誰都不理了。
——妞兒啊妞兒,你要明白你是姓溫的!
——我溫卿之好說歹說,是你親哥!
——是這么和哥哥使性子的嗎?
溫少怒了。
可他就算怒了,也舍不得沖妹妹發火。
溫少舍不得妹妹,身為經理,他下面的一群人就遭了大殃。
這幾日,XX部的同事們一個個踮著腳尖、夾著尾巴……可大伙兒就算低調做人,你不撞槍眼,那槍眼兒自個兒也會瞄準目標。點背的,哪怕你躲到碉堡里,照樣一枚原子彈飛來,炸得你連骨頭渣兒都找不著。
值得一提的是,無論哪個行業,你總會在周圍發現“狗頭軍師”這種特殊人才。
“形勢”迫“英雄”!
XX部就有這么一位“人才”,也不知這孫子打哪兒折騰出“前因后果”一手資料,就這么傻乎乎沖到了經理辦公室“出謀劃策”。
過程是“激情”的,結果是“慘烈”的——
溫卿之采用了狗頭軍師“解鈴還須系鈴人”的方針策略,決定安撫妹妹,重新約黃小婉出來談一談兼差的事兒。與此同時,工作時間說八卦,說八卦這倒霉孫子被扣了一個月的獎金外加加班工資。
這就是如今,溫少為什么會和和氣氣坐在這兒和黃小婉吃餃子的前因后果。
一聽溫少開口談價兒,小婉精神一振。
她眼睛亮晶晶的睇著溫少,試探道:“溫先生覺得,什么價請我是最合適的?”
溫少靜靜喝了口水,吐出口氣,徐徐道:“月薪,一萬零一元。”頓了頓,他補充:“人民幣。”
只……比當初多了一元!?
小婉郁悶的別過頭,筷子指點江山,繼續大口大口的嚼餃子。
溫少眼底掠過一抹好笑,聰明的壓下,小香餌兒就這么懸在半空,吊著某條小魚的胃口:“一萬零二……”
小婉撇嘴,郁悶的埋頭苦吃。
溫少:“一萬零三……”
小婉挖了一大勺辣椒醬在盤子里,蘸餃子。
溫少:“零四……”
小婉伸筷子,夾餃子。
溫少:“五……”
小婉打了個飽嗝,摸摸肚子:好像有點吃多了。
溫少:“六……”
溫少:“七……”
溫少:“八……”
……
聽到這兒,剛才還吃吃喝喝想想的黃小婉同志終于忍不住了:“我勒個去,一元一元的加薪酬,有意思嗎?我黃小婉再怎么沒出息,像是為幾元錢折腰的主兒嗎?”
老姑娘憤怒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殺氣地盯著溫卿之。
還不等她徹底爆發,溫卿之涼涼一眼掠過去,氣定神閑吐出一個價碼:“一萬二。”
一個踉蹌,黃小婉差點跌到桌子底下——
剛剛竄到眼底的那股子邪火,當即換成春意無邊。
她狗腿的爬起來,一把撈起溫卿之的手,笑容滿面緊緊握著他的手:“成交。”
周圍發出竊竊的笑聲。
溫卿之溫潤的眼底也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瞄了一眼自己被老姑娘抓牢的手,漂亮的眼眸兒靜默如水,眼底分不清是嘲諷還是有趣,只似笑非笑的睇著。
小婉順他目光,一眼就瞅見自己“沒節操”的“爪子”。
老姑娘當即一愣,額頭劃下三條黑線,慌忙不迭收回爪子,干笑兩聲:“咳咳,謝謝首長關懷。”
這丫還真敢說。
“你還真是“根正苗紅”、“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溫卿之笑了,有些刻薄的說。
“謝謝首長夸獎。”
小婉裝著沒聽出弦外之音,熱淚盈眶,接下話頭兒。
兩人相視而笑,看上去極是和諧,實則波濤暗涌,排山倒海。
溫卿之這廂笑著。
黃小婉這廂,一邊假笑,一邊捂著肚子,小心眼的郁悶著——
笑笑笑,笑毛線笑?
你不知道你長得副妖孽模樣,笑起來很好看?
老娘現在心智堅定,不會為色相所迷的,懂不懂!
她一邊在心里咬牙切齒,一邊面里還得維持知性的笑容,時不時的,暗暗叫喚一聲:“哎喲,肚子。”
肚子?
對,沒錯,肚子。
開心過頭,她剛才吃的幾大盤餃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化著。開始,她還沒什么感覺,等反應到不舒服的時候,以腸子為首的造反派,正在她腹內小小方寸空間上下翻滾、拋物姿態、云霄飛車……
溫卿之:“黃小姐倘若沒有問題,合同一式三份……”
才說到一半,“嗡嗡”的手機振動忽然響起。
溫卿之反手摸出電手機,朝小婉抱歉的笑笑:“稍候,我先接個電話。”
“嗯嗯,你先忙。”
小婉巴不得他有事先走,自個兒好去解決生理問題,當即臉蛋上扯出個無比燦爛的笑容,笑送他離去。
溫卿之不明就里,走到洗手間邊接電話。
也不知打電話的到底是誰,就見向來“泰山崩頂而色不變”的溫大少爺還沒說兩句話,俊俏的臉蛋倏然一白。
小婉滿頭冷汗,正捂著肚子,龜速挪到衛生間。
一個喝了高的孫子懵懵懂懂擰著瓶二鍋頭,一邊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一邊走……
“砰”的一聲!
悲劇發生了!
拐角處,也不知誰忽然走出,撞到了小婉!也撞上了喝高這孫子!
好端端的二鍋頭啊,BIU的一下飛了出去,劈頭蓋臉澆了小婉一臉。
“嘩啦”一聲。
酒漬滴滴答答,順小婉額前碎發流淌下,滴在衣服上。
小婉一時沒反應到這樣的變故。
一下子愣了。
冷風一吹,那寒嗖嗖的氣順著光溜的脖子竄到脊髓。
一個哆嗦。
老姑娘凍的臉都青了,腹部疼的越發撕心裂肺。
她捂著肚子,一時間疼的略微有些發懵,就這么愣在當下。
“黃小姐,你跟我走。”
就在這時,“啪”的一下,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了——
抬眼,是溫少焦急的面容。
小婉抬起頭,微弱的氣息從牙根中蹦出:“溫卿……”最后一個“之”,還沒來得及蹦出來,她已經被人拉著后退幾步,踉踉蹌蹌,出了餃子館。
你妹!
你妹!!
你妹妹!!!
老娘五臟廟內小鬼打架,疼的很厲害啊!你拉著老娘往外跑個毛線!
馬路上空蕩蕩的,車流不旺,人流不興。
冷風一吹,小婉脖子上的酒漬一揮發,冷得她一個噴嚏接一個。
偏偏溫卿之,壓根不管她到底有多狼狽。
他拉著小婉快步走到路口,不由分說把她塞車里,油門一踩——
猝不及防的小婉同志……
腦門狠狠撞上了車門。
一個紅腫的大包,就這么光榮的掛在了腦門。
小婉現在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徹底怒了:“溫卿之,就算你是我未來雇主也不能這樣摧殘員工啊!你搞毛線啊?”她扭頭,用力敲敲車門,大聲抗議:“下車,我要下車!”
轎車又急又猛的開著。
溫卿之目光移也不移的看著前方的道路,臉蛋陰鷙的盯著正前方,陰沉道:“妞兒出事了。”
天陰沉沉的。
如一只灰色的大鳥揮動雙翼,將烏云層層疊疊的攏住了太陽。
醫院大廳走動著許多神色匆匆的病人家屬,休息區坐著呻吟的病人,空氣里充斥著消毒水的氣味兒,掛號處隊伍排成了幾條長龍。
兩人穿過嘈雜的人群,急急往特護病房趕去。
小婉擰著包包忍著腹疼,正埋頭苦沖著。
忽然,一陣開心的笑聲傳來過來,一個手里拿著個變形金剛、臉蛋雪白的孩子“蹬蹬蹬”跑來,虎頭虎腦的,一下把她撞飛到邊上。
“對不起啊,這孩子比較皮……”
后面跟著跑出個樣貌憨厚的中年男子,順手扶了一把即將摔倒的小婉,擦著汗,憨憨道歉。
不知為什么,這漢子分明很有禮貌……
可電光火石間,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倏的從心間掠過。
來不及細想,她點點頭示意沒事。
眼見著溫卿之要進了電梯,她一把抓住溫卿之的胳膊,冷靜道:“走樓梯。”
溫卿之急火上心,見她堅持走樓梯,黑眸閃動,憤怒道:“妞兒在特護病房1201室,我沒空陪你走樓梯,要走你自己去走。”
“溫卿之你冷靜點,不要著急,你自己看地圖。”
小婉心知他疼愛妹妹,并不計較他語氣的唐突,她好心好意的遞去一張醫院地圖。
然而,溫卿之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地圖一甩,長腿一邁,直接越過人群,朝電梯走去。
薄薄的那么頁紙,飄飄忽忽的掉到地上。
小婉伸出的手,還停留在半空。
小婉瞠目結舌看著掉落在地的地圖,又看了一眼消失在電梯口的溫卿之,忽然覺得溫卿之固執的有點可笑——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可以無視我所說的每句話。
然而,你卻不知,縱是你不喜歡的人,也未必存著害你的心。
以自己的喜惡,來判斷其他人的心意……何其無聊。
所幸,你并不是我的誰。
縱是你走再多的彎路、遇上再多的麻煩,我也不會為你心焦。
老姑娘自嘲的抿了抿唇角,一言不發,靜默的撿起被溫卿之打落在地的醫院地圖,按著上面的指示走上樓梯。
溫卿之固然討厭,然而,那個百合花似怯怯羞羞的少女,卻是從始至終用溫柔靈秀的眸子,安安靜靜看著自己。
小婉很喜歡那個女孩。
一直不接受溫卿之提出陪護的條件,并不完全因為與溫卿之不對盤……更是因為,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照顧好她。
待小婉到特護病房的時候,妞兒已經睡著了。
和醫生稍微問了一下妞兒的情況,得知她已經脫離了危險期,小婉這才安下心來,抓著包包,坐到了病房外走廊上的排椅上。
隔著玻璃窗,小婉看見那個怯怯的小少女穿著淺藍色的病服,長發如水中墨,一縷縷散落在雪白的枕頭上。想到不久前看見她時,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臉上的神色極淺,卻也能看出黑眸含笑,靈秀如精靈。
往事種種,宛如昨天。
待她看了好一會兒,溫卿之才氣喘吁吁的爬上來。
看見小婉抓著包包,安安靜靜坐在走廊門口的排椅上等自己,溫卿之眼底掠過一抹驚愕與古怪。
他看了看小婉,清亮如水的薄唇輕啟,剛準備說些什么……
認識他的主治醫師已經用病牌板輕輕點了點他的肩,示意他旁邊說話。
小婉離的遠,依稀聽見主治醫師不認同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飄進耳朵里——
“怎么這么晚才上來……”
“這電梯怎么……”
“哦,醫院前陣子才裝修過,一樓電梯沒法兒上特護病房……”
“怎么沒有提示?”
“醫院門口不是擺了地圖,你沒看么?”
那醫生的聲音略微公式化。
溫卿之不知答了些什么,很快便說到要點。
主治醫生拿著筆在病牌板上寫寫劃劃著,道:“病人有抑郁癥,有輕生的心態不是怪事。我們能救的了一次,卻不可能次次都救過來。我建議家屬最好能經常陪護,給她多一點家的溫暖,不管于生理還是心理,對她都是有好處的……”
“我妹妹她現在怎么樣呢?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
“病人剛剛做過手術,度過危險期,現在應該靜養。你現在可以進去看看,不過她淺眠,很容易驚醒……”
聽到這兒,小婉心底仿佛被什么輕輕揪了下——
為那個臉頰蒼白的女孩而心疼。
心疼到……
指甲微微掐入了掌心,那種空蕩蕩的憐愛,讓她禁不住想起自己小時候,家人不在,被反鎖到空蕩蕩的房間……那種,孤零零的寂寞與害怕。就是因為害怕,所以連休息都無法安眠,總會莫名其妙的驚醒……
如此一來,對妞兒的憐惜,就越發感同身受。
溫卿之去換消毒衣,小婉下意識跟著,剛準備跟著一起進去。
溫卿之已搶先一步,攔住她。
小婉抬頭,奇怪的看著他。
溫卿之問:“你干嘛?”
小婉傻乎乎的回答:“進去看妞兒啊。”
溫卿之眼底掠過一抹譏諷,薄涼的目光淡漠的掠過小婉的臉,冷然道:“你與妞兒非親非故,不過是我找來的陪護,你不用進去了。”
語畢,揚長而去。
居高臨下的鄙夷,眼底赤裸裸的厭棄。
小婉心底最柔軟的一角,仿佛被什么狠狠撕碎。
她的牙尖倏的就咬上了下唇——唇瓣顫至心底閃電似的疼痛,分不出是怎樣的痛意。她靜默的抬起眼,不知用何種心情去看年輕男子的背影,只是在自覺可笑之外,依然是說不出的可笑。
溫卿之,是不是第一眼的厭惡,便預兆了你我永如水火,絕不相容?是不是你不喜的人,便可以否認她所做的一切,無論對錯?
她沉默轉身。
這一轉身,便是事不關己,合上心扉。
老姑娘在走廊外面,先是坐了一會兒,然后又踱了幾步,引的旁人紛紛側目。
小婉仔細想想,干等不是辦法。
人生如此短暫,有限的生命怎么能在坐立不安與發呆下度過。
這么浪費時間生命,絕不是她黃小婉的風格!
于是,醫院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瞠目結舌的看著某個“非正常人類”不知道從哪兒撿了些過期報紙,往地上一鋪,直接蜷了上去。
這一睡,不知猴年馬月。
溫卿之剛從病房里出來,一見這場景,血壓“刷”的沖到了腦門,“黃小婉,你在這躺著做什么?”
跟著溫少一起出來的,還有剛才給妞兒做搶救的主治醫師。
對方記性不差,顯然記得蜷墻角的某個“病人”是跟著溫卿之一起過來的,他擰著須白的長眉,不贊成的看了一眼溫卿之,眼神里寫滿了不贊同。
老醫生把病牌板夾了起來,一轉頭,看著溫卿之,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溫先生,妹妹固然很重要,可你太太既然不舒服,就不要讓她跟著到處亂跑,你看她現在多難受……”
我太太?
溫卿之轉頭,一眼看見蜷成蝦米窩在地上的某個老姑娘,眉頭厭惡的擰了起來,下意識張口解釋:“她……”
不是我太太。
然而,主治醫師壓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搖搖頭,氣吞山河的打斷他的話,嚴肅道:“小病不醫,拖成大病。”
溫卿之:“我和她……”
主治醫師按住溫卿之的肩,繼續打斷,道:“好了,快帶太太看病去吧。”
溫卿之一連被打斷了這么多次,百口莫辯。
倘若擱那兒的是任何一個眉目靜默秀美的女子,都是好事兒,偏偏那人……是黃小婉。
溫卿之想到她那“少數民族可以生倆”、“死耗子就在你身后”以及“A股B股都不靠譜,縱觀天下屁股最好”的種種歪理謬論,只覺整個頭都大了。
連著……額頭,都禁不住隱隱青筋跳動。
溫卿之深吸一口氣,抿緊了薄亮如清光的唇瓣,目光冷靜的看著老醫師,正色道:“我和她不是夫妻。”
“小兩口子鬧別扭?”
老醫師很有“經驗”,快語定論。
溫卿之:“不是。”
“哦。”
老醫生點點頭,拿著病牌板翻看著,似乎是聽進去了解釋,可一抬頭,說出的話足教溫卿之臉色發黑:“你去給你太太掛個號吧。”
“她不是我太太,而且她哪里像生病的人?誰生病一口氣能吃幾大盤餃子?”
“就是因為吃的多,吃的急,才容易引發各類疾病。”
主治醫師搖頭,顯然不認同溫少的解釋。
溫卿之憋著一口怨氣,急于解釋,可越描越黑,反而周圍指指點點的人越來越多。不時能聽見病人家屬議論的聲音,“穿的這么西裝革履的,老婆生病都不管。”“難怪書上說‘長得好看的都是渣,皮相越好的心理越陰暗’!”
……
溫卿之越聽越憋火。
他幾步走到小婉旁邊,本來想伸手推她,可一看見她緊挨著醫院墻壁,皺眉,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溫卿之猶豫了下,厭惡的用皮鞋尖踢了踢她。
溫卿之:“黃小姐。”
小婉睡的正熟,哪聽得見和風細雨的“呼喚”。
周圍人還在議論:“聽見沒,連老婆都不愿意承認了。沒準是有兩個錢,在外面有了三。”
溫卿之臉都黑了,一連喊了好幾聲,小婉一句沒答,向來“泰山壓頂色不變”的溫卿之終于忍不住炸毛了:“黃小婉!”
一嗓子怒吼,連地板都似震了震。
小婉一下子驚醒了:“有!”
溫卿之怒問:“我和你什么關系?”
小婉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重復問句:“什么?關系?”
昨天晚上的報表趕工到今兒個凌晨五點,清早起來瞇了沒多會兒就接著溫卿之約見的電話,然后喝了足足六大杯的咖啡,才提起精神。
再然后,所有事情密密匝匝暴雨梨花針一樣打了下來,小婉指望著的休閑周末早就徹底泡湯。
好不容易逮著這么個空閑,才瞇了一下,就被連拉帶扯的弄醒了。
老姑娘覺得渾身上下,每一處都痛著。
又累,又痛。
累的沒處兒喊痛,只迷迷糊糊縮在墻角。
那么小小一團人影,蜷縮成蝦米,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主治醫師和藹的道:“你倆夫妻啊,這孩子,怎么這岔都忘了?讓你老公趕緊帶你去掛個號,我看你挺不舒服的……”
小婉懵懵懂懂,居然還真點了點頭。
她不點頭還好。
這一點頭,可不就是坐實兩人“小夫妻吵架鬧別扭”的猜測傳聞。
主治醫師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臉色,笑瞇瞇的點點頭。
“轟隆!”
一聲驚雷在腦門炸開,溫卿之臉黑的仿佛涂炭,眼神如刀似劍,鋒銳尖利的扎向沒事人一般的黃小婉。
后者卻壓根沒反應到戰爭局勢的緊迫,依舊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這時候,外面候著的病人家屬們也都議論開來,看著溫卿之和看“陳世美”,就沒個二樣。
溫卿之怒的——
連掐死黃小婉的心都有了。
老醫師丟完炸彈地雷,用病例牌拍了拍溫卿之的胳膊,給他了個“好自為之”的眼神,瀟灑離去。
溫卿之攜小婉,連電梯都不敢走了,扯著她下樓梯,便是落荒而逃。
溫大少長這么大,遇見黃小婉沾惹上了多少第一次?
第一次在馬路上被人圍觀!
第一次在醫院被人當負心人!
第一次百口莫辯!
第一次落荒而逃!
樓道里,小婉磨磨唧唧的走在前面,滿臉愧色,溫卿之漂亮的臉蛋布滿陰霾,他越想越氣。
透過樓道處的天窗,灰蒙蒙的天空,似籠著散不去的陰霾。
遙遙,灰白色的屋頂,被風吹起的白色塑料帶,吹到了樓道口敞開的窗戶上,被掛在鐵柵欄上,風吹著發出獵獵的聲響。
溫卿之站在敞窗下,西裝熨帖的劃下流利完美的線條,柔軟的發絲被風微微吹起,他冷笑的看著小婉,連著聲音,都透著說不出的銳意。
“夫妻?呵,好一個夫妻。人家說什么,你還真敢點頭答應。”
年輕男子陰測測的聲音,清冷,略柔媚。
剮著頭皮一陣一陣,透著說不出的寒意。
小婉可憐的小心臟狠狠一縮,腳步一踉蹌,“我那不是沒睡醒……迷糊著。”
她也知道理虧,小聲,辯駁。
“沒睡醒?迷糊!”
溫大少一字字的冷諷,剛才在特護病院外面,受到的那些窩囊氣還堵在心口,一見她愧意上來了,那些怒氣越發以毀滅的姿態,尖銳冷酷的飆了出來:“人家說我是你老公,你敢應下,人家說我是你老子,你應不應?”
小婉縮了縮脖子,無奈:“我爸都死了十幾年了……”
誰和她討論這個問題?
溫卿之一聽,頭皮一炸,立馬就毛了:“黃小婉!”
小婉一看他怒飆的更厲害了,小臉一白,立馬乖乖改口,“爸。”
“咔噠!”
似有一根弦,在溫少腦海里狠狠迸裂,斷開。
“你!”
溫卿之剛才噎著一口氣,現在噎著的分明一口血。
一開始,他以為黃小婉只是神經大條,單細胞生物,如今他算明白了……說這丫是單細胞都是抬舉她了,這丫分明沒細胞!
當然,這樣就結束了,自然不符合2B青年的抽風氣質。
也不知小婉腦回路是如何長的……
許久,才聽一把弱弱的聲線小聲嘀咕:“我長這么大,除了……就沒見過我老子,聽說生活作風有問題,就不是個好鳥……”
她念叨的模模糊糊,溫卿之沒聽仔細,只聽了個大概。
溫卿之宛如清光的薄唇抿得宛如一條直線。
他的拳,倏的就握緊了。
一連深呼吸好幾口氣。
溫卿之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冷然道:“黃小姐以后只要和妞兒在一起就好了,我覺得我還是離你遠點,安全些。”
小婉下樓的腳步不停,嚴肅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英雄所見略同?
她還好意思英雄所見略同!?
溫卿之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厚成這樣的。
也的確怒過頭了。
適逢,階梯上有一塊香蕉皮,小婉走路壓根不看路。
溫少分明看見了,剛想出聲提醒,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就見年輕男子弧度漂亮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孩子氣的輕軟笑意,漫不經心的別開了眼。
“啊——”
驟的一聲尖叫,小婉狼狽摔了下去。
溫少心里微微一笑,總算……狠狠出了口惡氣。
用腳尖踢踢歪倒在地的黃小婉,他不耐煩的喚了聲:“黃小姐。”
沒人理他。
——呵,這裝的還真像。
——才幾階的樓梯,他就不信能把人摔一個半身不遂。
溫少這輩子最見不得裝柔弱,嬌滴滴的小姑娘,當即心里冷笑一下,淡漠道:“黃小姐不怕天氣冷,地被涼,就繼續在這兒躺著吧。”
語畢,彈一彈袖上灰塵。
揚長而去。
空曠的腳步聲,回蕩在樓道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