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經濟增長的真實邏輯
- 韋森
- 9字
- 2019-01-03 08:40:53
上篇 現實的中國經濟
1 世界經濟衰退與中國經濟
——從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看目前的經濟形勢
除非有大規模的新科技創新發生,目前這場世界性經濟衰退可能將持續一個較長的時期。在西方國家面臨長期經濟增長乏力的情況下,中國必須轉變過去出口導向的國家發展戰略,轉而采取以“減稅富民”為主軸的擴大內需的增長模式。
當前世界經濟衰退亟需深層的理論解釋
自2007年下半年以來,全球金融風暴此起彼伏,接踵而至的是當前的世界經濟衰退。從最近各主要經濟大國的經濟數據來看,這場由美國次貸危機所引發的世界經濟衰退已經見底,但世界各國經濟的復蘇前景似乎仍然是撲朔迷離、長路漫漫。在近一兩年世界金融風暴和經濟衰退中,每當一些新的經濟數據傳出,經濟學家和財經評論員們就紛紛對經濟形勢發表一些即時解讀與判斷。但是,令人詫異的是,到目前為止卻很少有學者從基本理論層面努力去探索這場世界性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的深層原因,大多數人只是停留在對這場金融和經濟危機做一些表面的現象描述,或者憑借一些即時的調查數據對經濟復蘇的時間表做些隨意的臆斷和預測。自1979到1983年經濟衰退以來,西方國家乃至全世界的經濟已經經歷了長達20多年的繁榮,以至于人們似乎在21世紀初淡忘了經濟衰退這回事,因而對許多人來說,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好像是突然而降。在既沒有思想準備又缺乏深層理論解釋的情況下,各國政府決策者在制定宏觀政策時,往往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不但左右搖擺,缺乏政策的連續性,甚至有些慌亂不已。
由于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肇端于美國的次貸危機,到目前為止,國際國內經濟學界和財經媒體人士也多從金融危機的發生過程,及其對實體經濟的影響來談論目前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在現象層面上,目前理論界和業界已達成的共識大致是:(1)美國過度的金融創新與金融自由化是導致美國次貸危機發生的主要原因;(2)由于前些年美國金融監管機構的監管放松和監管不力,金融市場中道德風險上升,加劇了金融產品過度杠桿化的破壞程度;(3)隨著西方國家金融危機的深化,一方面中產階級的財富縮水,消費者信心下降,消費需求驟減;另一方面,企業家信心指數下降,信貸收縮,新增投資來源枯竭;最終金融危機通過投資和消費兩個渠道導致了實體經濟的衰退。按照上述這種現象描述,這場世界性經濟衰退的禍根全出在金融體系的問題上。現在的問題是:果真如此嗎?
在學界并沒有從基本理論層面完全理清這場世界性經濟衰退的深層原因的情況下,一波又一波全球金融風暴接連襲來,各國政府的政策決策者別無選擇,全部一股腦地乞靈于凱恩斯主義的經濟理論,紛紛采取擴張性的赤字財政政策,并盡最大可能地采取寬松的貨幣政策來增大貨幣發行,以期用一些臨時的宏觀政策選項來刺激經濟復蘇。結果,自2008年以來,各國政府刺激經濟復蘇的猛藥一劑接一劑,且一劑更比一劑猛,既不管短期是否有效,也不考慮長期的負面效應,只要能促使經濟有一點復蘇,又怎管它日后洪水滔天!
目前來看,雖然這次世界性經濟衰退所造成的影響還不及1929—1933年的大危機給人類社會帶來的破壞那樣慘烈,但顯然是自上次大危機以來影響范圍最廣和最深的一次。從這一點來看,比較這兩次世界性經濟衰退的相同和相異之處,從基本經濟理論層面分析和梳理這兩次大危機的原因和機理,對各國政府制定合宜的戰略性經濟復蘇政策,顯然是必要和必須的。基于這一考慮,重溫1929—1933年大危機后思想界的一些大師對經濟波動和商業周期的理論反思和解釋,似乎不無教益。在有關經濟危機和商業周期理論的思想遺產中,目前人們較熟悉凱恩斯和弗里德曼的理論,而對奧地利學派的傳人羅斯巴德(Murray N. Rothbard)以及熊彼特(Joseph A. Schumpeter)的商業周期理論,至今沒有給予充分的關注和重視。然而,在筆者看來,在理解和認識目前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方面,奧地利學派的經濟危機理論——尤其是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要比凱恩斯和弗里德曼的危機理論更發人深思,且有可能更有解釋力。
經濟衰退的理論解釋:從凱恩斯的有效需求不足到熊彼特的技術創新浪潮
1929—1933年世界性大危機的驟然爆發,沉重地打擊了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當時的形勢迫使西方國家的經濟學家們和政府官員們努力去反思前人的經濟理論,并希望從中找到造成那場人類歷史上罕見大危機的根源以及從衰退和蕭條中快速復蘇的政策良方。在此情況下,凱恩斯(Keynes, 1936)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簡稱《通論》)應運而生。在《通論》及其前后的文著中,凱恩斯鮮明地主張政府要積極地干預經濟過程,來取代市場經濟的自發運行和經濟周期的自然恢復。凱恩斯理論的核心思想是,通過利率把儲蓄轉化為投資以及借助工資率的變化來調節勞動力市場供求的自發市場機制,并不能自動地創造出充分就業所需要的那種有效需求,因此,要實現充分就業,政府必須拋棄自由放任的傳統政策,轉而采用積極的財政與貨幣政策,以確保有足夠的有效需求,促動經濟恢復到充分就業的均衡。在凱恩斯的基本理論框架中,經濟不景氣的根源在于有效需求不足,而有效需求則決定于人們的“消費傾向”“對資本未來收益的預期”以及對貨幣的“靈活性偏好”這三個基本心理因素的綜合作用。凱恩斯進一步指出,社會總需求由消費需求與投資需求之和構成。人們的消費傾向在短期內是穩定的,但在長期則有下降的趨勢,結果會造成人們的消費增長趕不上收入的增長,因而引起消費需求不足。凱恩斯還認為,投資量由利息率和預期的資本的邊際收益率所決定。由于人們對資本未來收益預期的基礎非常脆弱,常常會發生波動,這就常常造成投資需求不足。在這三個導致有效需求不足的心理因素中,凱恩斯還特別強調資本邊際效率的作用。他認為,在經濟繁榮時期,人們一般會對資本的未來收益有樂觀預期,同時成本和利率也隨之上升,這時投資擴張必然導致資本邊際效率下降,從而引起投資的吸引力減弱,加上人們對未來不確定性的預期而增加了對持有貨幣財富的需求,這些因素綜合起作用又會導致利率上升,從而加劇股票未來收益的跌落。在這一系列機制和過程的綜合作用下,最終會導致投資需求不足。根據上述推理,凱恩斯認為,現代市場經濟本身的運行就存在有效需求不足的潛勢,以至于市場經濟體系運行本身不能自動達致充分就業,常常陷入非充分就業均衡。
今天細讀凱恩斯的《通論》,我們發現,凱恩斯本人真正關心的是理論解釋,而不是政策建議,從而他的有效需求不足理論,也主要是旨在從理論上揭示現代市場經濟中非充分就業均衡的產生原因,而不是直接解釋現代市場經濟的周期性波動。然而,《通論》的出版,適逢西方世界深陷于20世紀30年代的大危機而不能自拔,當時人們正絕望地尋求不知何時終結的那場經濟大蕭條的出路。在此情況下,凱恩斯《通論》的出版,讓西方國家的政府決策者們感到突然找到了一劑從大危機走出來的靈丹妙藥。于是,他們紛紛把凱恩斯奉為神明和先知,在政策手段上則按照凱恩斯的刺激有效需求的理論思路,紛紛采取了依靠政府加大赤字財政來擴張投資并靠增發貨幣來刺激經濟復蘇的宏觀政策。于是,就有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40多年的所謂的“凱恩斯革命”。
凱恩斯的《通論》發表以來,其理論影響是巨大的和持久的。尤其是每當經濟衰退和蕭條發生,人們就自覺不自覺地又回到了凱恩斯那里。在目前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中,只要打開電視,翻開報紙,或進入任何一個財經網站,讀到或聽到財經評論家和經濟學家的評論,你就會發現好像大家都在復述凱恩斯的理論和觀點,以至于凱恩斯的理論似乎已經成了經濟學家們和財經評論員們自己感覺不到、更無法取出的一副觀察經濟世界的有色隱形眼鏡。
與凱恩斯完全不同,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則從另一個視角對現代市場經濟中的衰退提供另一種解釋,并曾在西方理論經濟學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主要是從技術創新的視角來解釋經濟波動和商業周期的,其主要觀點主要集中在熊彼特(1927、1934、1939)的《經濟發展理論》和《商業周期》兩部著作中,在《資本主義、社會主義與民主》(熊彼特,1942)和其他文著(熊彼特,1986)中也有一些論述。尤其是《商業周期》一書,熊彼特在寫作這部1100多頁的皇皇巨著時曾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但是,當這本書在1939年出版時,凱恩斯的《通論》已經風行天下,其政策主張也已經為西方各國政府所采納,而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卻沒有引起各國政府決策層的真正關注。尤其是在2008年以來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來臨之后,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的適宜性問題至今還未為大多數經濟學家所注意。
按照熊彼特的理論,市場經濟本身具有繁榮和蕭條的周期性特征,而生產技術的革新和生產方法的變革在其中起著至高無上的作用。在純理論模式中,熊彼特假定,企業家的創新是一個獨立的內生因素,是造成現代市場經濟體系呈現出周期性波動的根本動因。在“創新”之前,經濟體系處于靜態均衡,企業的總支出等于總收入,沒有利息和利潤。但是,企業家為獲取超額利潤,不斷地進行創新,建立“新的生產函數”,即進行生產要素和生產條件的重新組合。熊彼特認為,所謂“創新”“新組合”或“經濟發展”,包括以下5種情形:(1)創生新產品;(2)采用新技術和新的生產方法;(3)開辟新的市場;(4)掌控原材料的新供應來源;(5)實現企業的組織創新。熊彼特還提出,當創新浪潮出現時,社會上對銀行信用以及對生產資料的需求會擴大,從而引起經濟高漲。依照這一思路,在《經濟發展理論》一書中,熊彼特還特別明確指出,企業家的成批出現是繁榮的唯一原因——當企業家成批和成群地出現時,他們會競相推出新的產品和新的生產方法,從而導致經濟繁榮。然而,新產品的出現和競爭的加劇,也會使商品價格趨于下跌,企業的贏利機會減少。接著,銀行信用收縮。最后,經濟體系從繁榮轉入衰退,如此循環往復。按照熊彼特的理論,當商業周期從景氣循環到谷底時,也是某些企業家被淘汰出局而另一些企業家必須要“創新”以求生存的時候。當一些新的企業家“創新”重新開始,會使景氣提升、生產效率提高。由此熊彼特認為,每一次蕭條都包括著一次技術革新的可能。反過來看,如果沒有新的技術創新和新的商業機會,市場也很難從蕭條中復蘇,或者復蘇過程將會很長。
根據上述商業周期的純理論推論,熊彼特又提出了商業周期“四階段論”的現實模式,即在現代市場經濟運行中存在著“繁榮”“衰退”“蕭條”和“復蘇”四個階段。按照這個“四階段論”,在“第一波”中,“創新”引起對生產資料的需求,伴隨而生的是銀行信貸的擴張,建立新工廠,新增機器設備,就業也會增加。這又會引起消費品需求的增加。生產資料需求和消費品需求的增加,會導致物價上漲。在物價普遍上漲的情況下,會有許多投資機會,并伴隨著大量的“投機”行為。這就形成了“第二波”。其中,許多投資與本部門的創新無關,信用的擴張也同樣如此,而只是為一般企業的擴張和投機提供資金。于是,在“第二波”中,不僅包含“純模式”中不存在的失誤和過度投資行為,而且經濟體系本身不能自行調整而走向新的均衡。“第二波”中的過度擴張和投機會引起經濟自動地從“繁榮”走向“衰退”。在“衰退”時期,不僅投資活動趨于消失,而且還會造成一定的破壞。到了“蕭條”階段,“第二波”的反應逐漸消除,經濟體系進入恢復調整階段,最后走向“復蘇”。從“復蘇”進入“繁榮”,又需有一大批企業家的“創新”浪潮。熊彼特認為,由于企業家的創新并不是平穩進行的,同時各種創新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也不一樣,因而經濟周期的長短也是不一樣的。
在上述理論推理的基礎上,熊彼特還總結歸納了前人關于商業周期的論述,提出了在現代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史中同時存在著三種商業周期的論點,分別為康德拉季耶夫周期(Kondratieff Cycle)、朱格拉周期(Juglar Cycle)和基欽周期(Kitchin Cycle),時間大致分別為60年、10年和40個月。首先,根據俄國經濟學家尼古拉·D·康德拉季耶夫(Kondratieff, 1979)的研究,熊彼特把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分為三個長周期:(1)從18世紀80年代到1842年的產業革命發展時期,紡織工業的“創新”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2)從1842年到1897年的蒸汽機和鋼鐵時代,或“鐵路化時代”,其特征是蒸汽機成為主動力機,在這個過程中,機器化大生產得到普及;(3)從1897年到20世紀50年代的電氣、化學和汽車工業時代。熊彼特還提出,從歷史上看,每一個長周期中有6個中周期和18個短周期,而現代經濟增長正是在經濟周期的循環往復中實現的。在這種由企業家群體“創新”所推動的商業周期循環往復的過程中,現代經濟增長是沿著“創造性破壞”(the creative destruction)這一路徑演進的,即毀滅過去的工業和消費模式而轉向新的經濟增長模式。
從科技創新浪潮與經濟波動的關系看目前的世界經濟衰退
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是充分吸收和借鑒前人(包括馬克思)對現代市場經濟周期性繁榮現象的理論解釋而提出來的,并顯然帶有對1929至1933年大危機的理論分析和反思的痕跡。今天看來,熊彼特的一些極端的提法(如“創造性破壞”)在當今“信息化的理性社會”中已顯得有些言過其實,但是他的商業周期理論的基本框架,似乎比凱恩斯從社會心理因素來解釋有效需求不足導致非充分就業均衡的理論思路,更能啟迪人們認識和把握當前這場世界性經濟衰退的原因以及未來走勢。從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視角來審視這場世界性經濟衰退的深層發生機制,我們會發現,盡管這場表面上看來是由全球金融風暴所引發的世界經濟衰退有點像是突如其來,或者說是悄然而至,但若反思回顧過去20多年中世界各國(尤其是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的科學技術與經濟發展的互動過程,就會覺得似乎有其內在的必然性。因為,無論是從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理論還是從朱格拉中周期預言來審視20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演變過程,都會發現這一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本來早就應該發生,只不過是在20世紀和21世紀之交發生的世界經濟全球化以及與此相關聯的網絡信息技術迅猛發展的二者互動過程中,由于美聯儲反周期的貨幣政策、華爾街和西方國家金融市場中金融衍生品的創新、世界經濟的全球化分工,以及國際資本的跨國快速流動等因素而有所延緩和推遲了。事實上,西方國家實體經濟部門增長的動力早在20世紀末已經顯得乏力,但是,由于這些國家金融衍生品的不斷創新和國際資本的大量流入,美國和西方發達國家大多數人都沉醉在虛擬金融資產膨脹所造成的持續繁榮迷夢之中。只是由于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美國及其他西方發達國家中金融資產泡沫破滅,金融資產的去杠桿化和實體部門的衰退隨之而來,人們這時才如夢初醒。由此看來,2008年以來美國和一些主要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出現了負增長,實則是一場延遲發生的經濟衰退在金融風暴的沖擊下實際發生了而已。對于這一判斷,我們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加以具體解釋:
首先,從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理論的視角來看,如果說從18世紀80年代到1842年是西歐諸國紡織工業的創新周期,從1842年到1897年是蒸汽機、鋼鐵或鐵路化時代,從1897年到20世紀50年代是電氣、化學和汽車工業時代的話,那么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21世紀初則是由核能、航空和航天科技,以及計算機、網絡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所推動的經濟增長時代。這一長波經濟增長又可以被稱為由“第三次科技革命”所推動的經濟增長。到20世紀末葉,由“第三次科技革命”推動的全球經濟增長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因而即使從朱格拉中周期來判斷,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也早在七八年前就應該有一次商業衰退的調整了。然而,自從1990年7月至1991年3月美國經濟增長經歷一次短暫下滑以來,到2008年美國出現經濟衰退,以美國為領頭羊的西方發達國家迄今卻已經有18年的經濟增長。如果不計1990至1991年的輕微衰退和2001年美國宏觀經濟增速的短期下滑,自1979至1983年美國和西方發達國家發生經濟衰退到2008年以來的這場經濟衰退,整個西方世界已經保持了超過四分之一個世紀的經濟增長。縱觀近現代世界歷史,這是一種很少見——甚至可以說有點“反常”——的歷史現象。然而,到了21世紀開始的時候,以美國為領頭羊的發達國家的經濟已顯露出進一步增長乏力的許多征兆,以至于2001年美國經濟曾出現經濟增速下滑至近乎零的短期現象。當時,為了避免出現衰退,美聯儲接連采取了一系列刺激經濟增長的宏觀政策。譬如,從2001年1月到2003年6月,美國聯邦基金利率連續13次下調,從6.5%下調到1%的歷史最低水平。這些措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延緩了美國經濟的衰退。在美聯儲這些經濟宏觀政策的刺激下,美國房地產市場持續繁榮,房價上升,資產價格也隨之膨脹。同時,美國銀行業在住房按揭貸款上進行了各種金融產品的創新,并發行了大量消費信貸。美國金融市場中的金融衍生品不斷創新,又造成了美國資本市場的巨大泡沫,讓大多數美國中產階級沉迷于個人資產財富迅速膨脹的幻象之中。這反過來又刺激了美國人舉債消費的需求。結果,在過去近20年的時間里,美國實際消費需求增長率年均高達3.5%(陳繼勇等,2009,第74頁)。正是上述諸因素的綜合作用,延緩了美國和西方發達國家經濟衰退的時間表。
其次,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計算機技術和網絡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世界經濟的全球化進程不斷加速,到21世紀初,世界各國都不同程度地融入了制造業以及生產和消費的全球化分工體系之中,同時各國金融體系的全球化進程也隨著網絡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而加速進行。在這種金融體系全球化、制造業以及生產和消費的全球化分工體系中,美國憑借自己發達的金融市場體系、相對完備的法律制度,以及在全球產業分工中的科技領先地位,在引領全球高科技發展的同時,依靠自己在科技規范標準、知識產權、市場營銷渠道、金融資產定價權等方面的優勢地位,一方面在國內制造資產財富膨脹的幻象,另一方面則依靠在全球化的世界產業分工體系中的優越地位,大量進口來自東亞和新興市場經濟國家的廉價商品,結果導致美國的經常性賬戶多年來出現了大量逆差。在此格局中,石油輸出國的巨額美元以及東亞經濟體由于巨額貿易順差所積累下來的大量美元又回流美國,填補了美國國內多年來高消費、低儲蓄的缺口,支撐了美國近年來金融部門和其他“虛擬經濟部門”繁榮所表現出來的經濟增長。這事實上也延緩了本來早就應該在21世紀初發生的美國經濟衰退。
最后,過去20多年中由金融資產膨脹所推動的美國經濟的“虛擬增長”,又適逢中國改革開放后實體部門的高速增長期。在過去世界經濟的全球化大潮中,大量外資和制造業新技術流入了改革開放過程中的中國。外資的流入和制造業新技術的引進,加上中國低成本勞動力豐裕這一要素稟賦,在全球化的分工體系中,就自然地形成了中國出口導向型的經濟增長模式。中國的這種增長模式,又與前幾年美國金融市場的虛擬繁榮和資產泡沫化形成互補,使得美國一方面能夠在虛擬經濟部門繁榮的條件下享受從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進口的廉價商品,另一方面又可依靠國際資金的大量流入來彌補國內儲蓄不足對美國政府財政支出以及大企業融資短缺所可能產生的經濟增長制約。在這樣一個科技研發與制造業分工、生產與消費的全球化分工,以及金融資本全球流動的世界體系中,中國、印度、東南亞各國以及新興市場經濟國家得益于從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引進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成果(這在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中實際上是一種全球大范圍的科技“創新”)而保持了一個相當長時期的經濟增長,這反過來又彌補了美國和其他西方發達國家在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后期實體部門的增長動力衰減問題,從而也在世界經濟的整體上延緩了處在全球化分工鏈條另一端的美國和其他西方發達國家早就該發生的經濟衰退。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以及一些新興市場經濟國家又是第三次科技革命中技術創新的“第二波創新者”(新科技在這些國家的運用)或者說“接棒者”。結果,在過去20多年全球化加速進行的過程中,東西方國家的經濟共同持續增長,從而給當今世界大多數人一種錯覺:經濟增長中的商業周期問題已經不存在了,過去的經濟周期理論也似乎全都過時了。只是在2006年下半年以后,由美國次貸危機所引發的全球金融風暴一波又一波地發生,才開始把西方國家實體部門增長動力不足的問題暴露出來,人們才似乎如夢初醒,意識到世界性的經濟衰退又好像突然回來了,過去的商業周期理論也并沒有過時,從而對人們的信心打擊沉重。然而,如果從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尤其是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理論——的視角來看待當前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一切又好像是在一個自然和必然的發展過程之中,似乎沒有什么是難以理解的了。
從以上的視角來分析這次世界性經濟衰退的發生原因,我們就可以對一些人對市場經濟資源配置方式的懷疑乃至責難作出一些回應了。一些左派人士將這次乍看起來是由于金融危機所引起的世界性經濟衰退說成是自由市場理論的慘敗,因而在全世界范圍內政府干預主義的主張和政策選擇導向目前可謂是甚囂塵上。但是,從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過程來看,無論是在東方還是在西方,無論是在古代還是在當代,幾乎所有的歷史資料均表明,凡是政府大量干預經濟或者取消、抵制乃至“鉗制”市場機制發生作用的國家和地區,其長期經濟發展的績效都很差。其中一個很重要的例子是中國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經濟的快速增長。在過去30多年中,中國經濟之所以取得了人類歷史上幾乎史無前例的高速增長,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中國在改革開放的過程中逐漸引入了市場機制。當然,市場在某種程度上作為哈耶克眼中的那種自發—擴展秩序并不是萬能的,它在自身發展的過程中也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且按照熊彼特的理論來看,市場經濟總是隨著科技創新的浪潮而出現周期性的繁榮和衰退。但是,正如我們不能因為市場經濟在自發擴展和成長中存在問題就懷疑市場機制是不是人類社會最有效的資源配置方式一樣,也不能因為由美國次貸危機所暴露出的美國金融市場的過度杠桿化造成了金融風暴,就全面懷疑或否定金融創新的進步作用和意義。現代市場經濟的運作固然離不開政府的調控,但是,政府運用宏觀政策手段對經濟進行干預和調控,也同樣有其必然的局限性和負面作用。正如一位當代奧地利學派的主要經濟學家羅斯巴德(Rothbard, 1963)在他的《美國大蕭條》一書中所論證的那樣,如果政府有違經濟運行的自然法則而過度地去計劃、安排、干預、刺激經濟,即使在短期內會延緩經濟衰退,但是當導致經濟衰退的因素越積越多的時候,危機一旦爆發,經濟將會跌得更深,破壞性也會更大,復蘇之路也會更長。概言之,如果政府對市場的干預和直接操控過多,乃至政府本身成為社會財富的最大擁有者和掌控者,從長期來看,結果將會更加糟糕。
自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發達國家的金融資產都大幅縮水,多國經濟都出現了負增長,有不少公司倒閉,工廠關門,大批雇員和工人失業,許多新進入就業市場的人找不到工作,甚至一些人被迫拍賣自己的房產,這都是這次金融和經濟危機帶給人們的不幸和災難。到目前為止,世界各國經濟衰退的糟糕狀況還沒有過去,這場危機將延續多久,何時才能復蘇,均無法斷言。這場金融和經濟危機造成的破壞是巨大的。然而,在全球金融風暴有可能再起、世界性經濟衰退目前仍難以判斷是否見底的情況下,這里仍有四點我們似乎不該忘記:
第一,2007年以來世界各國在全球金融風暴和實體部門衰退的危機中所付出的代價,與過去美國乃至全世界保持的20多年持續經濟增長中所取得的成就和社會福利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危機來了人們總會覺得痛,但是現在這場世界性的經濟衰退實際上是從10年前拖延到了今天,這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奇跡”了。我們不能因為目前這場世界性經濟衰退中的一些負面效應,就將過去20多年來由金融創新、經濟全球化、制造業的國際分工所推動的全球經濟持續增長的成就一筆抹殺,更不能因為全球化市場經濟發展所產生的一些問題就懷疑市場資源配置方式的優長。如果是這樣,不但是非理性的,也同樣是不公平的。這次金融危機告訴人們的僅僅是,各國政府更加應該堅持市場經濟,同時加強政府對市場尤其金融市場的有效監管,通過建立新的法律規則來規制和規范市場運行,尤其是金融市場的運作。
第二,盡管數十年來理論經濟學的各學科及其各個研究領域都取得了巨大的發展,但是到目前為止,人們對市場經濟運作的內在法則的認識和掌握還遠遠不夠,以至于市場運行本身對整個人類來說仍然是一個“必然王國”。換句話說,在對現代市場經濟運作的認知和理解上,人們仍然存在著哈耶克所說的那種諸多“必然的無知”。當然,這么說絕非否定過去數十年來人類尤其是理論經濟學界在對市場經濟運行法則的認識上所取得的巨大進步,更不是主張政府在消除或減緩商業周期上應該無所作為。前文已經指出,在過去20多年的時間里,東西方國家,包括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同時經歷了一個較長時期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繁榮,這本身就意味著人類認識、運用,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說掌握市場運行法則上的進步。但是,過去20多年世界經濟的長期穩定增長和社會繁榮,恰恰應該主要歸功于市場深化和市場自發擴展的一個外在表現,即經濟的全球化,而不是政府干預的結果。因而,在目前世界性的經濟衰退到來之后,政府決策者和貨幣當局更應該反思過去宏觀政策選擇的問題和實際效果,以及對一個國家長期經濟增長的影響,而不能反過來責怪市場經濟的成長和擴展。在當前經濟下滑的格局中,各國政府的決策者在制定宏觀政策時,也不能只考慮短期的快速經濟復蘇,而更應該清醒和綜合地考慮國家的長期經濟發展戰略。政府決策者的最高理性,并不是否定市場經濟運行的基本法則,更不是相信宏觀政策的萬能,而在于認識到政府干預和刺激經濟復蘇的政策手段的有限性,因而政府最應該做的,絕非是違反市場運行的自然法則而企圖去規劃、駕馭、操控甚至用鞭子趕著市場朝前走,而是應該更多地考慮給市場一點“喘息”和“自我調整”的機會。不然,一旦經濟危機來了,就懷疑市場經濟是人類迄今所能發現的最有效的資源配置方式,就想去縮小市場配置資源的范圍,就來推動一波國有化的浪潮,這只會使經濟蕭條的時間拖得更長,并在長期有損社會的整體和長遠福祉。
這里也順便指出,在《全球化及其不滿》一書中,世界著名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Stigliz,2002)曾提出,“只要信息不完備或市場不完全,看不見的手就無法完善地運行”。這顯然是斯蒂格利茨一個莫大的誤識。因為,按照斯密與哈耶克提出的自發市場秩序的原理,不是只有具備了“完備信息”和“完全市場”這一高度限制性的條件,“看不見的手”才工作,而是恰恰相反,正是因為現實市場中信息不完備和市場本身的不完全,作為“看不見的手”的市場機制才充分顯示出其優越性和效力。試想一下,如果一切信息都是完全對稱的話,中央指令性計劃就完全可以做得跟市場資源配置體制一樣好了,那還要市場資源配置方式做什么?!
第三,不應該將造成這場金融危機乃至世界性經濟衰退的責任完全推到那些貪婪的金融家,尤其是那些華爾街金融衍生品的年輕創新者身上,指責他們道德敗壞,將各國經濟和人民推進了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衰退旋渦之中。盡管華爾街的金融創新者們是美國次貸危機乃至前幾年美國金融資產過度杠桿化的始作俑者,但是對于目前這場金融危機和全球金融衰退,不能以一些虛幻的道德標準來加以評判。作為追求自己利益和財富最大化的金融家和金融產品的創新者,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賺錢。他們在法律許可的范圍,甚至利用法律的空隙來賺錢發財,創造各種各樣的金融衍生品以謀利是可以理解的。換句話說,這些金融創新者在過去和現在實際上都是在與體制博弈,與系統博弈,與法律與監管體制博弈,而與他們個人的道德水平無關。因此,我們不應該把這次危機發生的主要原因歸罪于這些金融創新者,正如不能因為一批批企業家的科技創新,以及在經濟繁榮時期的投機活動會導致經濟周期性的波動而將經濟衰退的原因歸咎于企業家一樣。人類社會的科技創新沒錯,制度和組織創新也沒錯,同樣,金融產品的創新也無可厚非。然而,創新本身就意味著風險,就意味著成本和代價。從這個角度來看,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從某種程度上正像春夏秋冬的更替一樣,是人類社會經濟發展和進步所必須經歷的一種過程。人類社會正是在這種不斷創新的試錯過程中不斷進步的。就此而言,人們現在所能做的,包括政府決策者所能做的,只是盡量減少這種周期性的經濟衰退給人類社會造成的災難和不幸,應該在體制上多做些工作,并加強對金融創新的監管,而不是完全禁止或扼殺金融創新。
第四,各國政府和貨幣當局對經濟增長目標的追求及其采取的反周期宏觀政策手段,如果說不是不無益處的,但也往往不是完全有效的。政府和貨幣當局的反周期宏觀政策,可能會在一定的時點上延緩周期,卻不能完全“抹平”周期或“消除”周期。盡管我們還很難評估政府和貨幣當局反周期的宏觀政策從長期來說到底是增進了人類社會福祉,還是讓經濟付出更大的代價,但是在經濟衰退到來之后,政府和貨幣當局的無為顯然是不能為社會所接受的。但是,政府和貨幣當局在經濟衰退和蕭條到來之際推出經濟刺激計劃時,一定要認識到現代市場經濟有自己內在的運行法則,同時要認識到這些刺激經濟的政策手段的局限性和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應。如果從近現代以來西方世界各國經濟的四個“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的理論視角來觀察當今世界的經濟格局,我們就會意識到,現在與其按照凱恩斯的理論采取擴大赤字財政和增發貨幣的宏觀政策去刺激或強行拉升“有效需求”,不如按照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去支持企業家進行科技創新,去尋求能長期提高社會整體福祉的新的經濟增長點和新的增長發動機。
簡短的結論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我們得出以下幾點初步的結論和理論判斷:
1. 熊彼特提出的以技術創新與經濟繁榮的關系為主軸的商業周期理論,為理解西方發達國家近代以來經濟增長軌跡中的波動和周期現象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視角,并提供了一些深邃的理論解釋,因而有著深遠的理論和現實意義。現在看來,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可能要比凱恩斯的基于三大社會心理因素解釋有效需求不足從而導致經濟蕭條的理論思路,更能說明現代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商業周期現象。從熊彼特的商業周期理論視角來觀察19世紀以來人類社會經濟的歷史變遷,今天我們可以確認,盡管科學發現和技術創新不能全部解釋西方發達國家經濟周期性波動的原因,但毋庸置疑,至少科學發現和技術創新是推動人類社會一波又一波經濟繁榮的強大推動力,且當一波技術創新對經濟增長的推動力衰竭之后,經濟增長的勢頭也會隨之衰減。各國政府的宏觀政策和對市場的行政干預可以在短期人為地維持一國經濟增長的速率,但最終也消弭不了經濟衰退的潛勢從而完全“抹平”經濟增長的波動。
2. 盡管熊彼特的“四階段”和“三層次”的商業周期理論均有些道理,且過去西方國家經濟發展的歷史軌跡也部分驗證了“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和“朱格拉中周期”的存在,但是由于在人類社會的經濟增長過程中有諸多復雜因素綜合發生作用,尤其是科學發現和發明以及技術創新本身在時間上的不確定性,加上人類社會經濟發展中諸多隨機因素,人類社會經濟增長中的“長波”即使存在,也不一定如康德拉季耶夫和熊彼特所斷言的那樣就一定是40年到60年。但是,到目前為止,伴隨著科學發明、技術創新以及市場擴展和分工的深化,在現代世界經濟增長的歷史過程中,確實存在一定的長波或長周期。
3. 從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理論來審視自18世紀末以來世界主要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增長歷史軌跡,可以認為,在過去200多年的時間里確實出現過4個長波:從18世紀80年代到1842年紡織工業所帶動的創新增長周期,從1842年到1897年蒸汽機、鋼鐵或鐵路化時代,從1897年到20世紀50年代電氣、化學和汽車工業時代,以及從20世紀50年代中期到21世紀初核能、航空和航天技術以及計算機、網絡信息技術所推動的當代經濟增長時代。現在的問題是:是否到目前為止由第三次科技革命所推動的這第四個長波增長已經到了一個慢性的衰退期?是否在目前世界性的經濟衰退期之后仍將會進入一個熊彼特商業周期理論范式中的長期蕭條時期?如果這一次世界性經濟衰退的深層原因確實是第三次科技革命推動整個世界經濟增長的動力已經開始衰竭,那么,整個西方國家一劑又一劑刺激經濟復蘇的猛藥是否會有成效,成效到底有多大,或者說能否達到其預期的目的,這一點目前看來非常值得懷疑。
4. 直到20世紀90年代之前,中國的工業化、城市化以及經濟的市場化水平并不高,以至于從整體上來說中國仍然是一種以農業為主體的自然經濟體系。20世紀90年代后,尤其是在2001年中國加入WTO之后,中國的工業化和城市化進程空前加速,以至于目前中國的制造業技術和生產能力基本上已接近世界發達國家的水平。然而,從整體上來看,美國和西方其他發達國家在許多尖端科技領域仍然領先中國。由于中國現在還只是處在工業化起飛的前中期階段,因而在目前人均GDP只有3000多美元的發展階段上,康德拉季耶夫和熊彼特的經濟增長長波理論直到目前為止還不太適用于解釋中國過去的動態經濟演變過程。然而,由于20世紀末改革開放——尤其是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中國經濟快速融入了世界貿易和產業分工體系,目前中國的外貿依存度已超過70%,出口依存度也超過40%,在此格局中,西方發達國家的經濟衰退與復蘇直接關聯到未來中國經濟能否持續增長。如果美國和西方其他發達國家的經濟陷入長期衰退和蕭條,中國經濟靠外貿出口來保持高速增長的模式很顯然將難以為繼。
5. 在找到真正推動新一輪經濟復蘇和繁榮新動能的科技革命之前,美國和西方其他發達國家很可能會陷入一個較長時間的慢性經濟蕭條時期。為了減少受美國和西方其他發達國家經濟衰退和可能的長期蕭條對中國出口商品需求下降的明顯負面影響,中國必須轉向著力擴大內需,以求逐漸轉變為依靠內需的增長模式。要做到這一點,決策層首先要考慮采取的發展戰略就是要“減稅富民”,讓中國社會各階層的人都能在國民經濟增長的同時實現自己的收入基本上與GDP的增速同步增長。要改變目前我國的國民收入分配以及再分配向政府傾斜、財富越來越向國家轉移和集中的趨勢,并要徹底改變積累率遠遠高于消費率的現實格局,真正實現“讓利于民”和“藏富于民”。只有這樣,才能預期在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國家逐步富裕的同時,讓全體國民享受到經濟增長所帶來的好處,也只有這樣才能夠徹底消除目前制約中國經濟發展所面臨的內需不足的瓶頸問題。
6. 在目前國內宏觀經濟基本格局和世界經濟趨于衰頹的大環境中,要真正啟動內需,要確保中國宏觀經濟健康、穩定、可持續的長期增長,在采取“減稅富民”基本國策的前提下,就要在政府財政預算中,加大公共服務的投入以及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并大幅度地增加在醫療保障、社會保險、教育、科學研究以及文化建設等方面的政府投入,從而大幅度地提高國內消費需求,再由國內消費需求的增加來拉動國內投資需求,從而轉入依靠內需來維系中國經濟長期和持續增長的良性軌道。
7. 隨著近些年中國在科技方面對西方國家的趕超,加上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制造業技術和高科技產品及其行業的迅速發展,盡管中國經濟本身還沒有進入那種康德拉季耶夫長周期的增長軌道,但隨著中國融入世界經濟體系以及未來中國自身的工業、科技和市場的深化與發展,中國也自然會慢慢落入這種長周期的商業循環之中。因此,在目前與西方國家相比具有相對有利的地位,以及在資金和外匯儲備較充裕的條件下,中國要密切關注美國奧巴馬政府推動的新能源產業革命的進展及其成效,加大在新技術、新能源、新材料以及生物工程和生物技術方面的投入,以期在未來的大國競爭中能夠居于人類科學發明和新技術創新的最前列。這樣,才能確保中華民族在未來世界的大國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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