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毛澤東品開國帝王(2)
- 毛澤東點評歷史人物(上冊)
- 盧志丹
- 4858字
- 2017-09-19 14:11:11
盡管如此折騰,不死之藥畢竟沒有得到。這時候,侯生與盧生商量說:“秦始皇這個人,剛愎自用,并吞天下以后,意驕志滿,自以為天下第一。親信獄吏,博士70人不過是擺設而已。又好用刑殺,大臣們畏懼,只得阿諛逢迎,不敢直諫。大小事都獨斷專行,甚至每天都要定量批閱一百多斤重量的竹簡文書,不完成決不休息。一個人貪戀權勢如此,怎么可以求到仙藥呢?”于是他們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秦始皇獲悉后,龍顏大怒:“我前些時收聚天下書籍,把沒用的盡行燒毀。又召集了許多文學方術之士,想讓文學之士為我興太平,方術之士為我求仙藥。現在,韓終去而不返,徐巿耗費巨萬資財,也沒見仙藥送到。天天聽到的都是作奸謀利的消息。盧生等人,受我優厚的賞賜,竟敢誹謗我,夸大我的過失。對那些還留在咸陽的諸生,我將派人查問,看看有沒有人還在妖言惑眾!”于是秦始皇派御史拘捕諸生,嚴加拷問。諸生互相攀連,共有460人違犯了禁令。秦始皇下令將他們全部活埋,并且詔告天下,以儆效尤。隨后,又有一批人被流放于邊疆。秦始皇的長子、太子扶蘇進諫說:“天下剛剛平定,遠方的百姓還沒有完全順服。諸生都是研讀、效法孔子學說的,父皇都處以重刑,恐導致天下不安。望父皇明察!”秦始皇大怒,把扶蘇趕出皇城,讓他到上郡蒙恬的部隊去監軍。
幾千年來,人們眾口一詞,無不對秦始皇的“焚書坑儒”持批判、痛斥態度。但在這個問題上,毛澤東卻有自己的獨特看法。
1958年2月23日,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的講話中說:“一股風一來,本來是基本上好的一件事情,可以說成不好的;本來是基本上一個好的人,可以說他是壞人。比如我們對于秦始皇(的評價),他的名譽也是又好又不好。搞了兩千多年,封建社會沒有人講他好的。自從資本主義興起來,秦始皇又有名譽了。但是,共產主義者不是每個人都說秦始皇有點什么好處,不是每個人都估計得那么恰當。這個人大概缺點甚多,有三個指頭。主要罵他一條是焚書坑儒。……我跟好多人說過,跟章士釗也說過,我說:你們講共產黨等于秦始皇,不對,超過一百倍。……所以,一個古人,幾千年評價不下來,當作教訓談談這個問題,同志們可以想一想。”
1958年5月8日,毛澤東在中共八大二次會議上的講話中說:“范文瀾同志最近寫的一篇文章,《歷史研究必須厚今薄古》,我看了很高興。(這時站起來講話了)這篇文章引用了很多事實證明厚今薄古是史學的傳統。敢于站起來講話了,這才像個樣子。文章引用了司馬遷、司馬光……可惜沒有引秦始皇,秦始皇主張‘以古非今者族’,秦始皇是個厚今薄古的專家。當然,我也不贊成引秦始皇。(林彪插話:秦始皇焚書坑儒)秦始皇算什么?他只坑了四百六十個儒,我們坑了四萬六千個儒。我們鎮反,還沒有殺掉一些反革命知識分子嘛!我與民主人士辯論過,你罵我們是秦始皇,不對,我們超過了秦始皇一百倍,罵我們是秦始皇,是獨裁者,我們一貫承認,他們說得不夠,往往要我們加以補充(大笑)。”
1958年8月30日,在談到黃河流域的水利建設問題時,毛澤東又情不自禁地提起了秦始皇:“齊桓公九合諸侯,訂立五項條約,其中有水利一條,行不通。秦始皇統一中國,才行得通。秦始皇是個好皇帝,焚書坑儒,實際上坑了四百六十人,是屬于孟夫子那一派的。其實也沒有坑光,叔孫通就沒被殺嘛。孟夫子一派主張法先王,厚古薄今,反對秦始皇。……我們有許多事情行不通,秦始皇那時也有許多事情行不通。”
毛澤東曾多次引用唐人章碣的《焚書坑》一詩:
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
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1959年,毛澤東曾經請康生查核章碣生平以及此詩是否為其作品。康生在12月8日給毛澤東的報告中說:“主席:關于章碣的生平材料很少,查了幾條,但同中國文學家大辭典所記差不多,送上請閱。”毛澤東于是又請秘書林克再查。12月11日在康生的報告上寫了致林克的信:“林克:請查《焚書坑》一詩,是否(為)浙人章碣(晚唐人)寫的?詩云:竹帛煙銷帝業虛,關河空鎖祖龍居。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1966年4月14日在《對〈在京藝術院校試行半工(農)半讀〉一文的批語》中,毛澤東又引用了這首詩,接下來的一句話是:“有同志說:‘學問少的打倒學問多的,年紀小的打倒年紀大的’,這是古今一條規律。經、史、子、集成了汗牛充棟、浩如煙海的狀況,就宣告它自己的滅亡,只有幾十分之一的人還去理它,其他的人根本不知道有那回事,這是一大解放,不勝謝天謝地之至。”
清初學者吳景旭在《歷代詩話》中引明人陳眉公詩:“雪滿前山酒滿觚,一編常對老潛夫。爾曹空恨咸陽火,焚后殘書讀盡無?”葉圣野詩:“《黃鳥》歌殘恨未央,可憐一夕葬三良。坑儒舊是秦家事,何獨傷心怨始皇?”吳景旭又引南宋史學家鄭樵的評論,認為秦始皇所坑者,不過是少數儒生,“一時議論不合者”,說明秦始皇焚書坑儒并不如世人所傳那樣殘酷。毛澤東在讀《歷代詩話》時,在這些地方,都加了圈畫。
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全國開展了“批林批孔、評法批儒”運動。1973年7月4日,毛澤東在同王洪文、張春橋的談話中,“批孔”的同時,又強調“不能大罵秦始皇”:“郭老在《十批判書》里頭自稱人本主義,即人民本位主義,孔夫子也是人本主義,跟他一樣。郭老不僅是尊孔,而且是反法。尊孔反法,國民黨也是一樣的啊!林彪也是啊!我贊成郭老的歷史分期,奴隸制以春秋戰國之間為界。但是不能大罵秦始皇。”
從毛澤東的這些評價中可以看出,秦始皇處在新舊社會制度交替之際,運用國家政權的力量促使應該衰亡的社會制度加速衰亡,應該興盛的社會制度加速興盛,這種客觀作用是應該肯定的,簡單否定是不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
同樣處在奴隸制社會與封建社會交替之際,孔夫子主張返回到西周舊制,與秦始皇的立場正相反。后世有兩部論著的觀點也是正相反的:一是柳宗元(字子厚)的《封建論》,擁護秦制;一是郭沫若《十批判書》中的《孔墨的批判》《呂不韋與秦王政的批判》,主張尊孔。毛澤東曾將柳文與郭文相對照而予以評論。1973年8月5日,毛澤東給江青念了他寫的《讀〈封建論〉呈郭老》:
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業要商量。
祖龍魂死秦猶在,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
歷史上,大凡一種舊社會制度的滅亡往往是拖著尾巴的。分封制剛被秦朝廢除,緊接著的西漢就重新出現,以后幾乎不曾斷過。唐朝后期的藩鎮,擁兵割據,搖撼中央政權,無異于春秋戰國時期的諸侯。唐代思想家柳宗元有鑒及此,本著古為今用的精神撰寫了《封建論》,反復闡明秦朝以郡縣制取代分封制的歷史必然性即進步性,用他的語言來說,“勢也”,并不是“圣人”的主觀意志。柳宗元沒有,也不可能從封建社會取代奴隸制社會提問題,只能從國家政治制度提問題,但是他不自覺地在自己的文章中反映出社會制度更迭的歷史必然性。《封建論》言簡意賅,文理縝密,有著很強的說服力,成為毛澤東重病纏身、視力衰退的暮年中,在1972年10月至1975年6月這兩三年間,用大字本閱讀的86篇古詩文之一。
與柳宗元相反,郭沫若認為,秦始皇的立場是奴隸主的立場。“秦始皇把六國兼并了之后,是把六國的奴隸主和已經解放了的人民,又整個化為了奴隸”。秦始皇時代“是奴隸制的大逆轉”,奴隸制的“回光返照”。郭沫若又認為,孔子的“基本立場”是“順應著當時的社會變革的激流的”,“大體上”是“站在人民利益的方面的”。或者說,孔子是“袒護亂黨”的。“亂黨是什么?在當時都要算是比較能夠代表民意的新興勢力。”郭沫若還講到了秦始皇焚書坑儒。為什么“秦始皇對儒家這樣過不去呢”?他說,這是“因為他們在一些觀點上差不多都是對立的”。郭沫若尊孔的態度是非常清楚的,對于秦始皇焚書坑儒是明顯地不以為然的。所以,毛澤東是贊同《封建論》,反對《十批判書》的。
毛澤東贊成秦始皇,不贊成孔夫子,主要原因是他認為儒家是向后看,搞歷史倒退,法家是向前看,強調現實發展;孔子都是空話,而秦始皇有不可抹殺的政治實績。毛澤東說:歷代政治家有成就的,在封建社會前期有建樹的,都是法家。這些人主張法治,主張厚今薄古。儒家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都是主張厚古薄今的。
在1974年1月25日召開的中央、國務院直屬機關“批林批孔”動員大會上,謝靜宜說:“當我們向毛主席匯報林彪也有孔孟之道的言論的時候,主席說,噢,凡是反動的階級,主張歷史倒退的,都是尊儒反法的,都是反秦始皇的。”
毛澤東在1975年10月至1976年1月期間有關“教育革命”的談話中,也曾經提到過秦始皇。他說:“真正的本事不是在學校里學的,孔夫子沒有上過大學,還有秦始皇、劉邦、漢武帝、曹操、朱元璋,都沒上過什么大學。可不要迷信那個大學……”秦始皇再次被作為“沒有上過大學的”杰出人物的典型。
毛澤東詩句所謂“焚坑事業要商量”,其實在歷史上是可以聽到共鳴的。明代思想家李贄曾經這樣評論李斯關于焚書的上書:“大是英雄之言,然下手太毒矣。當戰國橫議之后,勢必至此。自是儒生千古一劫,埋怨不得李丞相、秦始皇也。”近代的梁啟超認為“坑儒”的對象,大都“如漢時文成五利之徒”,認為“始皇一坑,正可以掃滌惡氛,懲創民蠹,功逾于罪”。胡適認為雖然“焚書坑儒”的手段很殘忍,但是肯定了李斯反對崇古思想、進行改革的精神。翦伯贊在《秦漢史》一書中認為“焚書坑儒”客觀上摧殘了文化,但對于當時的秦朝,實際上是為了肅清政府中的殘余舊貴族勢力及作為其政治思想指導的舊文化。
但是,應該看到毛澤東對秦始皇“焚書坑儒”一味地肯定,是他將“反右傾”擴大化,并在“文化大革命”中貶低知識分子的一個文化根源,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悲劇。
“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據《史記》記載,統一六國的偉業,使秦始皇無比陶醉,同時也促使他的欲望無限膨脹。好大喜功的秦始皇大興土木,南征北戰,耗費了大量民力物力。為修造驪山墓和阿房宮,征發人力70萬。征伐南越,調發士卒50萬。北筑長城,調派民力40萬。派蒙恬戍邊,派遣士卒30萬。此外還有修馳道、直道和其他徭役征發。大批徭役征發使田園荒蕪,民不聊生。
秦始皇實行重租苛賦政策,田租、田賦、口賦、戶賦、更賦……賦稅名目繁多,僅田租一項就高出古代20倍!“男子力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衣服。竭天下資財以奉其政”,人民生活痛苦不堪。
繁重的徭役與重稅苛賦的后面,必然是嚴刑峻法。秦始皇本來就是一個崇尚法家統治思想的獨裁者。他親政不久,讀到法家的集大成者韓非子的《孤憤》《五蠹》時,慨然表示,“若能與此人游,死不足恨”。統一六國后,他便把法家的統治思想推向了極端。他任用了一批精通刑法的獄吏,制定了嚴密殘酷的法律,實行輕罪重罰,迫使人們不敢犯法。嚴密殘酷的刑法,加重了人民的痛苦,激化了本已非常尖銳的階級矛盾。
公元前210年,夢想長生不老的秦始皇在出巡途中一病不起,客死沙丘(今河北巨鹿東南),終年50歲。
秦始皇尸骨未寒,中車府令趙高勾結始皇少子胡亥和丞相李斯,偽造遺詔,立胡亥為太子,并賜始皇長子扶蘇死。
秦二世胡亥即位后,加重剝削壓迫人民,社會矛盾激化,終于在二世元年(前209年)激起陳勝、吳廣領導的農民大起義。項羽、劉邦也加入到起義的洪流之中。不久,秦朝滅亡。
如此強大的秦帝國就被陳勝、吳廣、項羽、劉邦領導的農民革命所推翻。原因是什么呢?
秦始皇做的事情中,修長城、戍邊、派大軍反擊匈奴的侵略、修馳道、修水利、鑿靈渠、開發嶺南,等等,可以說都是應該做的。但修阿房宮,修陵墓,這屬于驕奢淫逸,是應該反對的。即使應該做的事情,也不見得非那樣急切地堆在一起做不可。但是不管該做不該做,他都在那樣短促的時間內雷厲風行地堆在一起做了。每一件事情所投入的勞動力(而且都是壯勞力)都是十萬、數十萬,簡直像驅趕羊群似的。據歷史學家范文瀾估計,當時全國人口不過千把萬,如此沉重的勞役、兵役,民力何堪?秦始皇刑法極為峻刻,動輒殘殺生命,坑殺、黥面、割鼻、刖足,等等,不一而足。顯然,秦始皇實行的是摧殘社會生產力的暴政。毛澤東對秦始皇的暴政一貫是持批判和譴責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