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圍觀的群眾——責任分散實驗
- 讓你愛不釋手的超有趣心理學實驗
- 李娟娟
- 6026字
- 2017-10-27 11:14:34
火災現場,圍觀者眾,卻沒有一個人撥打119;車禍現場,人來人往,誰也沒有伸出援手。是人們變得太冷漠了嗎?半個世紀之前,紐約曾發生過一起轟動一時的謀殺案。心理學家受到這起謀殺案的啟發,通過實驗,解開了圍觀者冷漠反應背后的心理密碼。
吉娣·格羅維斯是一名28歲的女性,在某酒吧擔任經理。1964年3月13日的凌晨,天氣有些寒冷和潮濕。下班后的格羅維斯像往常一樣開車回家。她居住在奧斯汀大街的克紐公園,這是一個中產階級的居民小區,不僅綠樹成蔭、環境優美,而且交通也很便利,她通常把自己的紅色汽車停在長島火車站停車場,然后步行走向不遠處的公寓。
對于格羅維斯而言,凌晨回家已經是常事,因為酒吧的工作總是需要忙碌到深夜。格羅維斯走在林蔭小道上的時候,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注意到有一個黑影正在迅速地向她靠近。格羅維斯的第一反應就是跑,她發現在自己奔跑的同時,背后的那個黑影也開始跑,她甚至看清楚了那是一名男子,因此她更加恐懼。
格羅維斯突然想到在奧斯汀大街和萊弗茨大道的街角處有個警察崗亭,她想調轉方向去警察崗亭求救。但是太遲了,當格羅維斯剛剛跑到停車場盡頭的路燈下的時候,那名手握兇器的男子突然抓住了格羅維斯,并且向她的背后猛刺了幾刀,最后格羅維斯慘叫著倒在地上。這個襲擊者的名字叫做溫斯頓·莫斯雷。
格羅維斯的慘叫聲引起了公寓樓居民的注意,公寓樓的燈陸續亮了。居住在一樓的艾琳·弗羅斯特聽到了格羅維斯的叫喊聲,二樓的法國姑娘安德烈也聽到了格羅維斯的求救聲,她還透過窗戶向外看去,似乎看到一個女子躺在人行道上,而旁邊的一名男子正俯下身子毆打那名女子。居住在七樓的羅伯特·摩澤爾打開窗戶對著下面的街道大喊道:“哎,快點放開那個姑娘?!笔┍┱吣估茁牭竭@聲叫喊后匆忙離開了。六樓的居住者克什金夫婦眼看著莫斯雷跑到路邊停著的一輛白色汽車旁邊,并且迅速上車,將車沿著街區一直往后倒,最終汽車消失在茫茫黑夜里。這時候,克什金想撥打報警電話,但是他的妻子卻對他說:“有許多居民都看到了,警察局肯定已經接到了不下三十個報警電話?!笨耸步鹨灿X得妻子說的很有道理,就打消了報警的念頭。
出人意料的是,五分鐘后,莫斯雷又出現了,他好像在四處尋找著什么,沒錯,他在尋找受傷的格羅維斯。在莫斯雷消失的五分鐘內,格羅維斯掙扎著站起來,并且試圖朝著公寓樓走去。但是由于受傷嚴重且失血過多,格羅維斯暈倒在門廳前的地板上。
而莫斯雷則循著血跡找到了處于昏迷狀態的格羅維斯。隨后,莫斯雷對格羅維斯實施了強奸,還從她的錢包里拿走了49美元,最后又給了格羅維斯幾刀,離開了。整個作案過程長達35分鐘。
大約在凌晨3點50分的時候,警察局接到了二樓卡爾·羅斯的報警電話,并且在3分鐘后趕到了案發現場。警察看到格羅維斯躺在一樓的門廳處,衣物散落了一地,早已經停止了呼吸,經過檢查發現格羅維斯身中17刀。
在案發后的第六天,莫斯雷就被抓獲了,他在殺害格羅維斯之后還參與了一起入室搶劫案。莫斯雷對于謀殺格羅維斯的事實供認不諱,甚至還主動坦白了之前所犯下的兩起謀殺案。雖然莫斯雷背負了好幾條人命,不過他只是被判終身監禁,關押在紐約北部戒備最森嚴的監獄里。
這是一起十分普通的謀殺案,在1964年這一年內,美國一共發生了9000多起謀殺案,僅僅紐約就有成百上千起謀殺案。莫斯雷犯下的這起殺人案跟其他案件比較起來,的確算不上什么大案子,但是在社會上和心理學界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這起事件的轉折點在一頓午餐中發生了,當時《紐約時報》的編輯羅森塔爾與紐約市警察局局長墨菲共進午餐。吃飯的時候,墨菲無意間閑聊起了發生在克紐公園的案件。墨菲對羅森塔爾說:“這個案子很奇怪,當時一共有38名目擊者,他們是眼睜睜地看著吉娣·格羅維斯被害,卻沒有一個人撥打報警電話,如果報警及時的話,吉娣·格羅維斯也不至于死?!蹦频脑捔⒖桃鹆肆_森塔爾的注意,身為媒體人,他敏感地意識到這是一個不錯的新聞題材。
之后,羅森塔爾就派記者馬丁·甘斯伯格前往克紐公園進行深入的調查與采訪。3月27日,《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題為《38名命案目擊者無人報警》的文章。一時間,這起普通的謀殺案成為了大新聞,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和憤慨。
這篇文章中寫道,一位住戶說:“我們以為那是一對情侶在吵架。”一位女性目擊者說她當時十分害怕。還有一位中年女性勸她的丈夫不要卷進與己無關的是非中去。有的目擊者甚至嘗試從窗戶往外看,但是由于室內的燈光太亮,根本看不清楚街道上所發生的事情。還有一位冷漠的目擊者這樣告訴記者:“當時我實在太累了?!笨偠灾?,所有的目擊者都有自己不報警的理由。但是,這種行為卻造成了一個嚴重的后果,即一名無辜女性被殺害致死,但是38個目擊者卻在35分鐘內沒有任何作為。
這篇文章還寫到了警察對這起案件的看法,一名警察十分遺憾地表示,如果在格羅維斯第一次被襲擊的時候就有人報警,那么她可能不會死,因為最初的幾處刀傷并不致命,如果能夠及時獲得救治,可能會挽回生命。
隨著媒體對該案中各種細節的揭露,格羅維斯案件在美國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一時間,所有美國人都在探討這個案件,許多人認為,這么多文明人為什么會在一個弱女子危在旦夕的時候選擇袖手旁觀呢?難道目擊者都冷漠無情嗎?
關于格羅維斯案件,一位精神病學專家提出了一種可能,電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說:“我們都低估了電視畫面對大腦的影響力,電視畫面會使我們的大腦產生錯覺,那些目擊者平常一定沉迷于戲劇和電視劇,在看到窗外所發生的事情時,甚至都無法確定外面發生的就是真實的事情。”
有些人則把目擊者的冷漠無情歸結于大都市的繁忙生活,比如在紐約這個繁華的大都市里,居民并不情愿向一個陌生人提供幫助。耶魯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斯坦利·米爾格拉姆說:“在克紐公園所發生的謀殺案可能會變成人們攻擊城市生活的一個關鍵點。對于需要幫助的人來說,城市被描述成麻木不仁、殘酷冷漠的地方,在人情世故上,城市遠遠沒有小村鎮溫馨。”但是,這種說法并不被紐約市民所接受。
美國許多學者也開始大規模地反思城市生活對人的道德觀念所產生的負面影響。有的學者認為,城市會讓人與人之間那種曾經親密無間的狀態不復存在,個體與群體之間也會漸漸變得疏離。有的教授甚至說:“冷漠完全是一種‘地方病’,是城市才擁有的。”
就連《紐約時報》的編輯羅森塔爾也撰文附和這種觀點:“人與人之間的冷漠是大城市的一個顯著特征。一個居住在大城市的人,為了避免被周圍上百萬人侵擾,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盡可能地忽略他們。這樣一來,一個人對自己的鄰居和他們所遭遇的困難將漠不關心,這其實是長期生活在紐約這個大城市中形成的條件反射,其他城市也是如此?!?
總而言之,格羅維斯案件讓幾乎所有學者都變得悲觀起來,這些人均認為格羅維斯謀殺案其實就是一種符號,標志著現代城市生活的瓦解。在現代生活中,人們會因為恐懼或自私,而不愿意向其他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人道主義的光輝將會隨著城市化的發展而完全湮滅,就像這38名目擊者一樣,所有人都不愿意多管閑事。
與此同時,格羅維斯案件還激發了心理學家的研究興趣,他們開始試圖尋找阻止人們伸出援助之手的心理因素。在心理學領域,有人專門研究一種社會現象,即“親社會行為”,這是一種與格羅維斯案件相反的行為,是一種積極的社會行為,主要包括利他、合作、抵御誘惑以及幫助他人等行為。也就是說,當一個人看到某人需要緊急幫助的時候,促使這個人挺身而出并給某人提供幫助的行為會受到許多因素的影響。
紐約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約翰·達利和哥倫比亞大學的社會心理學家比勃·拉塔內對格羅維斯案件十分感興趣,并且決定從旁觀者未介入的行為著手研究,試圖揭示影響格羅維斯案件中38名目擊者的心理因素。達利和拉塔內經過對格羅維斯案件中旁觀者(也就是目擊者)的反應的分析,得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結論。他們認為,目擊者之所以沒有向格羅維斯伸出援助之手,不是因為城市居民感情的冷漠,也不是因為他們遇到這種突發事件時不知所措,而是因為目擊者太多。當某個突發事件的目擊者太多時,反而會降低目擊者提供幫助的意愿,這是一種“責任分散”的現象。也就是說,當面對突發事件時,旁觀者越多,人們的心中就會有一種強烈的想法,即認為:“有人會去幫助他或她,我就不必這樣做了?!睘榱蓑炞C這一猜想,達利和拉塔內決定采用實驗的方式。
達利和拉塔內決定模擬一種與真實突發事件非常相似的實驗場景,進而觀察被試作為旁觀者的干預行為。
為了獲得良好的實驗效果,達利和拉塔內決定向被試隱瞞這次實驗的真實目的。他們從紐約大學選修心理學課程的學生中挑選出72名被試,并隨機平均分成三個實驗小組。達利和拉塔內告訴被試:“我們對一些與大學生相關的話題十分感興趣。想要通過這次實驗了解當代大學生是如何在激烈的競爭中適應大學生活、城市環境以及大學生所面臨的個人問題。所以我們希望在接下來的實驗中,你們可以坦誠地和其他大學生討論關于自己的問題。當然為了避免面對面的尷尬和不愉快,你們每個人需要單獨呆在相互隔離的房間內,你們之間的交流工具就是內部通訊聯絡系統。此外,這種通訊裝置是經過改裝的,每次只能允許一名學生講話,且每位同學都有兩分鐘的講話時間?!?
在實驗開始后,達利和拉塔內會分別對不同小組的被試交代不同的事情。他們對第一個小組的被試說:“你們只能通過電話與另外一個人交談?!睂Φ诙〗M的被試說:“你們可以通過電話與另外兩個人一起交談?!睂Φ谌〗M的被試說:“你們可以通過電話與另外五個人一起交談?!笔聦嵣?,每個被試都是獨自一人,而電話中的其他聲音都是錄音。
然后,達利和拉塔內設計了一個十分逼真的癲癇病發作的場景,然后觀察被試對這個突發事件的反應。當被試開始用內部通訊電話交流的時候,會先聽到一名男性在說話。這名男性會告訴被試:“我的困難主要來源于學習和適應紐約生活氛圍這兩方面。其實我還有一個十分尷尬的困難,有時候我壓力比較大的時候,會引發嚴重的癲癇病。”這名男子說完后,其他人開始說自己的情況。
當然,不同小組會有不同的情況。例如第一小組在聽完這名男性說話后,就立刻開始講話,因為只有他們兩個人在講電話。第二小組和第三小組的被試在聽完這名男性講話后,會在講話之前聽到一個或多個學生的講話。
就在講話的過程中,突發事件出現了,那名男性的癲癇病發作了。所有的被試都會聽到這樣一段話:“我想我需要……如果有人……能給我一點兒幫助的話……因為我現在真的有麻煩……如果有人能幫助我……我將十分感激……我的癲癇病就要發作了……我需要一些幫助……哦……我……要死了……”然后,這名男性就沒有聲音了。接下來,達利和拉塔內開始等待所有被試的反應,并且記錄下被試在聽到這名男子的求助后到提供幫助之間所花費的時間。此外,達利和拉塔內還限制了時間,每個被試必須在四分鐘內做出反應,四分鐘后實驗將結束。
實驗結果發現,在四分鐘內,第一組的被試幾乎百分之百地向實驗者報告了該突發事件;而在第二組的被試中只有85%;在第三組的被試中只有60%。在反應時間上,三個小組也不同。其中第一小組的反應時間最快,在平均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就報告了突發事件;第三小組的反應時間最慢,平均反應時間超過了三分鐘。這個結果說明,當人們面對突發事件時,如果有其他人在場,旁觀者挺身而出的幾率會大大降低。旁觀者越多,人們越難伸出援助之手。此外,時間拖延也會隨著旁觀人數的增加而增加。這個實驗結果足以解釋為什么38名目擊者在面對格羅維斯的遭遇時,選擇無動于衷。
在格羅維斯案件和上述實驗中,旁觀者都處于一種“隔岸觀火”的狀態,也就是說他們彼此之間并未發生面對面的交流。如果旁觀者能夠看到彼此并且可以相互交流的話,那么會不會出現所謂的旁觀者效應呢?達利和拉塔內認為這種情況也非常有可能發生。他們決定再設計一個實驗證明。
這次實驗的被試依然是大學生,并且是被達利和拉塔內“騙”來的,他們告訴被試這次實驗的目的是為了討論城市大學的一些生活問題。
當被試來到實驗地點后,一些被試被單獨安排在某個房間內;一些被試則三人一組被安排在某個房間內;一些被試則與兩個實驗助手(被試并不知情)被安排在一個房間內。然后實驗者在發給他們每個人一份調查問卷后就離開了。
幾分鐘后,房間內開始出現煙霧。這些煙霧是從某個通風口進入房間的,是一種特殊的化學混合物,主要用于實驗但不會給被試帶來傷害。
起初,煙霧很稀薄,但在幾分鐘后,煙霧變得越來越濃厚,甚至影響到了房間內的可視度。那個有實驗助手的實驗組中,實驗助手起誤導的作用,在整個實驗過程中,不論煙霧如何濃厚,他們都會表現得若無其事。
在煙霧出現的兩分鐘后,被單獨安排的被試中有55%的被試向達利和拉塔內報告了房間里有煙霧的情況;而其他兩個小組則只有12%的被試主動報告有煙霧的情況;當煙霧出現四分鐘后,被單獨安排的被試中有75%的人向達利和拉塔內報告煙霧越來越濃厚的情況;出人意料的是,其他兩個小組的被試居然沒有人再報告。
在此后的十二年內,達利與拉塔內前后一共進行了十幾次不同的實驗,都得到了相似的實驗結果。這些實驗都驗證了“責任分散效應”(也叫旁觀者效應或旁觀者介入緊急事態的社會抑制)的存在,即認為在一種緊急的情形下,因為有其他目擊者在場,才使得旁觀者無動于衷。
對于之前學者對格羅維斯案件所做出的道德譴責與城市環境影響的分析,達利與拉塔內通過實驗所給出的社會心理學解釋更讓人們信服,因為他人在場的確會抑制救助行為的發生。
達利和拉塔內認為,在一個群體中,幫助人的責任會被分散,當旁觀者越多的時候,個人感受到的救助責任就會越少。在格羅維斯案件中,格羅維斯之所以沒有得到及時的救助,就是因為一共有38名目擊者聽到了格羅維斯的求救聲,而且每個目擊者都覺得應該由其他人報警,因此自己便沒有采取行動的緊迫感。如果僅僅有一個人聽到了格羅維斯的求救聲,那么這個人一定會及時采取營救的行動,例如及時撥打報警電話等,這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行兇者莫斯雷后來對警察的陳述也說明了旁觀者效應:“雖然當時有人打開窗戶呵斥我,但是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因為我覺得那個人肯定會關上窗戶,然后繼續睡覺。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別做冷漠的旁觀者
責任分散效應只是為了解釋某種社會現象,并不是為那些無動于衷的旁觀者開脫。責任分散實驗除了幫助人們解釋令人困惑的行為之外,還可以用來幫助人們改變這種行為。所以當人們知道責任分散效應的存在后,在面對一些突發事件的時候,即使有許多旁觀者在場,也應該及時、積極地做出干預行為,從而避免悲劇的發生。尤其在遇到危急的突發事件時,目擊者應該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以為已經有人伸出了援助之手而忽略掉自己應該履行的責任。
此外,責任分散效應還可以應用到團隊的管理中。當領導者將一項任務交給某個團隊的時候,一定要安排好相關負責人,例如這兒出問題了找誰。如果責任無法具體到某個人身上,那么就會出現責任分散的現象,從而導致執行力的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