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農商學兵之工
在同代人中,我的經歷更豐富些。我下過礦、務過農、從過商、上過學、學過軍,過去常講工農商學兵五大行業,我占全了。
產業工人中,最辛苦的莫過于礦工了。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人下過礦。我有過兩次經歷,一次在門頭溝煤礦,另一次在木城澗煤礦。
紅衛兵運動到后期,我與內務部幾個同伴相約著去了門頭溝煤礦。那時,門頭溝是個很遠的地方,坐車到了那里,天已擦黑兒。礦里給我們安排了一個小房間,有個小炕,兩米多見方。我們5個人要全躺下,還有點兒難度。大家只好一個一個塞著躺,全躺下后就發現誰都翻不了身,只要一個人動,左右兩個人就被擠得嗷嗷亂叫。我們開玩笑約定,誰要翻身,打個招呼,一起翻。那一夜誰都沒睡好,只要有人翻身,5個人都要醒。
第二天下井前,我們早早就換好礦工服,戴上柳條帽,猛一看像個礦工了,但細看還是細皮嫩肉的。走到豎井前,與師傅們一起坐上罐籠,吱扭吱扭地往下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耳邊機器隆隆,陰風呼呼,四處漆黑,除了幾個人的臉,什么都看不到,真有下地獄的感覺。慢慢騰騰地,好不容易到了幾百米深的巷道。
“在昏暗的礦燈下,我環視周圍,看到一條主巷道,有一人多高,2米多寬,頂部和兩側都是用馬釘和圓木釘成的八字形巷道架。頂板圓木上部塞滿了樹枝、茅草和麻袋片,以防止上面的碎石、煤塊掉落傷人。巷道底部有兩條礦車軌道,一條進,一條出,用來運輸。我們上了運煤的小火車,兩人坐一個車斗,往掌子面開去,走了幾十分鐘才到了挖煤的地方。”
幾個師傅帶著我們,先將已堆積的散煤裝上車斗,清理完現場,就要打眼放炮了。只見一個師傅拿著鉆機,轟轟地鉆孔,打完眼后,裝上炸藥和雷管。這時,師傅們總是讓我們躲得遠遠的,還要拐幾道彎,生怕出安全問題。放炮時,聲音大,音頻低,感覺很震撼。氣浪特別強烈,一股風吹過來,人幾乎站不住。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塵煙,一瞬間,幾乎什么都看不見,礦燈像一個個小鬼火,在黑暗中時隱時現。任憑通風管呼呼地吹著,刺鼻的氣味仍然嗆得人幾乎無法呼吸,二三十分鐘過去了,塵埃基本落定,大家互相看了看,除了眼睛還露點兒白,鼻子、嘴都看不出來了。跟著師傅們到了剛才放炮的地方,那里已炸出了一個大洞,煤石堆成一個斜坡。一個師傅拿著一根桿子爬了上去,左右捅捅,檢查是否還有松動煤層。據說這是最危險的工作,一定要有經驗的老師傅干。確定沒有危險后,大家才過去,用鐵鍬鏟煤裝車,然后推到軌道上等待小火車運走。
20世紀60年代末的井下,陰冷潮濕,空氣污濁,面積狹窄,燈光昏暗,大部分巷道沒有鋼支架。在這種環境中長期工作,任何人都會得職業病。1974年,我又到木城澗煤礦學工,那是全國的先進煤礦。但讓我感慨的是,井下的條件幾乎沒有任何改善,吃的飯還不如以前了。門頭溝煤礦食堂當時有3角6分錢的小炒,很好吃。
感 悟
據說,當年冰心下井參觀了煤礦后,感慨地講,當重回井上,重見陽光,重新呼吸清爽空氣時,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悲惻和慚愧。
幾十年過去了,下井的記憶早已斑駁,但挖煤的感受卻很難忘記。曾經的體驗,化作心曲,用起伏的旋律在平靜中泛起層層漣漪,唱出的是那種曾經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