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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 劍三:逍遙游
  • 夏溫甜
  • 8388字
  • 2017-07-22 05:55:56

一天后,李將軍家的高頭大馬拉著華貴的車廂停在了念畫的丹青館門口。兩個家丁跑過來,在車廂旁放好腳凳,隨后滄海在貼身侍衛(wèi)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

“還真是一副大少爺做派啊。”念畫雙手抱胸,看著他冷笑。

“住嘴,還不是因為小舞……”滄海沒了平日的氣勢,靠在侍衛(wèi)身上毫無底氣得呵斥,一雙唇瓣干燥蒼白,襯著毫無血色的臉色,縱使不通醫(yī)術(shù)也能看出他病得不輕。

“長安城就再沒醫(yī)者了嗎?”念畫臉色一凜,指揮著家丁們把滄海抬入內(nèi)室,嘴上卻依舊不饒人,“讓你這么個大少爺?shù)轿疫@小廟里來。”

“解鈴還須……系鈴人……咳咳!”躺在木板床上,滄海虛弱得說,“念畫你這床也太硬了點吧……”

“嫌硬別來!”念畫翻個白眼,燃起屋內(nèi)熏香,攤開針包。

“我說過不會輕饒你的……”滄海有氣無力。

“是么?”念畫走到床邊,“我倒是覺得現(xiàn)在是我不會輕饒你呢。”

一針扎到睡穴。

滄海醒來的時候念畫正在專心畫畫。感到口干舌燥,他伸手去取桌上的茶杯,卻一不小心失手,摔落在地。墨衣背影一抖,似是受驚,隨后無奈得轉(zhuǎn)過身:“滄海,你還是睡著的時候可愛一點。”從水壺中倒出一杯水,輕吹兩下扶起滄海送到唇邊,“喝吧。”

念畫的身上彌漫著一股藥草的味道,隱約摻雜著墨香,聞起來有讓人心安的力量。“你在畫什么?”

“沒什么,隨便畫畫。”念畫拿來笤帚掃走地上的茶杯碎片,頭也不抬。

“見你三次里有兩次都在畫畫,怎么可能有這么隨便?”滄海抱著茶杯,看著她掃完地又點起爐子熬藥。

“糾正一下,是每次見我我都在畫畫。”念畫扇著爐子,“偏偏每次都是因為你,讓我畫到一半畫不下去。”

“所以你是因為我打擾到你畫畫才對我怨氣沖天?”滄海挑眉。

“算你識相。”爐中火勢漸穩(wěn),念畫轉(zhuǎn)身收起桌上畫了一半的畫,端詳一會兒,嘆口氣丟入了火爐。

“一幅畫有那么重要么?!”很明顯被自己的地位還不如一張畫打擊到,滄海有些怨憤得問。

“認(rèn)識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機會和時間,但是好的畫意一旦錯過終生難覓。”念畫聳肩,拿著針包走回床邊,“算上今天這幅你已經(jīng)毀了我四幅了,所以你應(yīng)該慶幸我沒趁你睡著的時候扎你的死穴。”語畢,再次一針扎上睡穴。

“念畫!”滄海躺在床上中氣十足得喊叫著。

“大少爺,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畫幅畫么?”念畫無奈得掀起門簾走進(jìn)來,“干什么?”

“想喝水!”滄海頭枕雙臂,咧開嘴笑得燦爛。

“我又不是你仆人!病好了就自己做!”念畫翻個白眼,轉(zhuǎn)身欲走。

“自己倒也可以。”滄海轉(zhuǎn)轉(zhuǎn)眼珠,“不過,我最近覺得你的名字尤為好聽,不如我每半炷香喊你一次好了,我覺得半炷香你應(yīng)該畫不完一張畫吧~”

“滄海!”念畫“唰”一下抽出針包,“你又欠扎了是不是?”

“念畫,你覺得本少爺康復(fù)了之后你還能那么輕松得扎對地方么?”滄海“噌”得坐起身,沖到念畫面前,大手握住她纖細(xì)的手腕。

“扎錯地方也無所謂,又不是扎我自己!”念畫柳眉倒豎,氣急敗壞,“最好扎得你變成個啞巴,有口說不出!”

“嘖嘖,小姑娘家說這么惡毒的話可不太好。”手上略用力,念畫手一軟,銀針落地。“你還是乖乖去倒水吧,說不定本少爺心情一好可以給你做個免費模特。”

有些話不能亂說。

當(dāng)滄海頭頂蘋果一手拎一個灌滿水的水桶金雞獨立站在后院的時候,心里能想到的、正在想的只只有這么一句。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一定會把當(dāng)初洋洋得意的自己一巴掌打暈,一杯水換兩個時辰甚至還有可能無限延期的練功,一定是腦子被燒壞了!

“不要動!”念畫嚴(yán)肅的聲音響起,“左手稍微抬高一點!”

“小姑奶奶,你都畫了兩個時辰了怎么還沒畫完?”滄海苦不堪言。

“畫畫呢,有一種叫做工筆畫,要求的是形神皆備細(xì)致入微。我剛勾了個輪廓,還沒開始畫衣服紋路和頭發(fā)絲,所以你就給我乖乖站好!”念畫悠然自得,毛筆蘸兩下墨汁,在硯臺邊細(xì)心將鼻尖捋順,左手捏住右手的袖子,一筆一筆細(xì)細(xì)描繪。

“念畫……我想喝水……”滄海頭暈?zāi)X脹,“兩個時辰你連口水都不給喝,我是剛?cè)牟∪耍皇菓?zhàn)俘!”

“等著。”念畫放下筆,回屋取水壺。清香的茶水剛淹沒杯底,她就聽到后院一串丁玲咣當(dāng)桌翻椅倒之聲。臉色一變,跑回后院,卻發(fā)現(xiàn)滄海蒼白著一張臉?biāo)さ乖诘兀皇∪耸隆?

“滄海!”

輕輕抱起他被水淋濕的上半身,體溫透過濕透的單衣滲出來,燙得只欲灼手。

念畫一驚。

滄海睡得很不安穩(wěn)。過熱的體溫?zé)盟诖采陷氜D(zhuǎn)反側(cè),久不成眠。內(nèi)火從腹內(nèi)騰起,轉(zhuǎn)過奇經(jīng)八脈,走過四肢五骸,從頭頂逸散,帶得本應(yīng)蒼白的臉色有些奇異的潮紅。意識在火氣蒸騰間暈暈轉(zhuǎn)轉(zhuǎn),一會兒是八百里戰(zhàn)場羌笛曲悠長,一會兒是三月里長安桃花映紅妝。從幼時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到弱冠將軍府大宴賓客,再到獨自從軍遠(yuǎn)離鄉(xiāng)親,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回到長安幽靜的小巷,桃花下庭院中窈窕的背影著一身墨色衣衫,正仰頭望著春色發(fā)呆。這畫面那般平靜無擾,讓他不得不心生羨慕,涌起一股想要同樣融入那幽靜中的沖動。然而剛抬腳,這場景便宛如水面倒影般受到驚擾迅速破裂。沉重的眼皮被人硬性撐開,杏眼模糊入目,混合著擔(dān)心和內(nèi)疚,隨后眼皮得以合攏,冰涼的毛巾貼上額頭。

擔(dān)心病情再次加重,念畫再也不敢隨性扎睡穴,寸步不離得守在床邊,每隔三個時辰施套針法,每隔兩個時辰號次脈相。腳邊木盆中的水已不知換了幾次,直到用來敷滄海額頭的毛巾都有些微的褪色。當(dāng)晨光熹微,晨鳥清鳴時,頑固不化的高燒終于褪去。

心中大石落下,她趴在床邊沉沉睡去。

念畫轉(zhuǎn)醒時已不見滄海的身影。茫然得抬頭,背上的薄毯滑落在地,手邊一封信箋映入眼簾,“給念畫”三個大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用了十二分的心意。念畫帶著疑惑拆開,只看到短短一句話:

軍中有急,不告而別。叨擾多日,萬分感謝。

末了,連個落款也沒有。

“白癡!”念畫丟下信箋,披上外套,跑出門去。

滄海率領(lǐng)的部隊駐扎在長安城東三十里處。饒是念畫快馬加鞭,也跑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遠(yuǎn)遠(yuǎn)望見營門口插的白底紅字李字旗,卻被值班的士兵攔了下來。

“軍營重地,閑人勿闖!”冰冷的槍戟在日光下泛著寒光,一如士兵的呵斥一般不帶溫度。

“我是來找滄海的!”念畫心急得喊,“我有他的親筆信!”說話間在衣袖內(nèi)一陣亂摸,這才發(fā)現(xiàn)哪有信箋的一絲身影?

本來對念畫的話還將信將疑的兩人見狀也不再對她有任何“婦幼特殊待遇”,舉起槍戟:“半柱香內(nèi)迅速遠(yuǎn)離,否則軍法伺候!”

“你們抓我進(jìn)去吧!”念畫一仰頭,伸出一雙白嫩的手,倔強得說,“我今天一定要見到滄海!”

兩名士兵見狀也不知是真是假,于是互相耳語一番,一個拿著手銬過來鎖住念畫,一個轉(zhuǎn)身跑回軍營不知去報什么信。

“喂!告訴他我叫念畫!”念畫見狀大喊出聲,士兵早已隱入重重疊疊的軍帳。

“念畫?沒聽過。”這邊,鎖住念畫的士兵倒是聽得清清楚楚,搖搖頭嘲笑道,“估計你叫話梅都不頂用。”

念畫翻個白眼。

一時無語。不知軍中在進(jìn)行什么活動,此時門口只有兩人守衛(wèi)。一人去報信剩下這個也不好離崗,于是就這樣鎖著念畫,站在門口執(zhí)勤。

不一會兒,報信的士兵一溜煙跑回來,氣喘吁吁得說:“將軍現(xiàn)在抽不開身,說是帶下去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手里拉著鎖鏈的士兵陰陽怪氣得重復(fù)一遍,連眼神里的意味都變了。

唯獨念畫察覺不出,聽得滄海發(fā)話,說話的時候不由得腰也直了些:“聽見沒,將軍發(fā)話了還不快把這重死人的鐐銬打開?”

“正是因為將軍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士兵笑得猥瑣,“所以估計姑娘這鐐銬還要再戴一會兒了。跟我走吧!”語畢一拉鎖鏈,念畫腳下一個踉蹌,幾欲摔倒。

滄海處理完軍務(wù)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時辰,兩名剛捉到的叛徒在嚴(yán)刑逼供后斬首示眾。夜色闌珊,彎月當(dāng)空,人閑下來才覺得大腦一片混沌,熱氣從腳底升起,渾身發(fā)冷。接過阿三溫好的酒,幾杯下肚,火辣辣得燒著食道,不僅沒起到暖身的功效,反而覺得頭愈發(fā)昏沉。

所幸,念畫追來了。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心安,招手喚阿三:“念畫呢?我想見她。”

阿三一臉揶揄:“忙完公事終于想起你的美人了?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給你接過來。”

“不用,你告訴我在哪里,我自己去。”抬手制止了他,從椅背上取下外衣,披在肩上就向帳外走去。

“今天是李四來報的信,把他叫來問下送去了哪個帳篷就好了。”阿三一把抓住他,“軍營這么大你去哪里找?已經(jīng)等了兩個時辰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

不一會兒,李四便被傳來大帳。進(jìn)帳剛欲行禮,滄海大手一揮:“免了,今天來的那名女子在哪里?帶我去見她。”

“這個……將軍,今夜就不必見了吧……”聞言,李四面露難色,搓著手答。

“怎么了?”滄海挑眉。

“今天小的聽將軍的話將她帶去大牢用刑,誰知這姑娘真是細(xì)皮嫩肉的,還沒過半柱香就暈過去兩次……”

后面還有些什么話滄海沒仔細(xì)聽,臉色一變連外衣也忘了拿就一陣風(fēng)般沖出軍帳,卷起的門簾打了李四一臉。

“將軍他怎么了……”不明就里,他呆呆得問。

“你闖了大禍了!”阿三氣急敗壞,“我不是說要帶下去好生招待嗎?”

“對啊,小的就是‘帶下去好生招待’了呀……”李四依舊一臉迷茫。

“你動動腦子!”阿三一巴掌打過去,“以前這么說的時候是女的嗎?!”

渾身都在發(fā)疼。

雙手被鐵鏈吊在墻上,雙腿努力支撐著早已不堪重負(fù)的身體,念畫覺得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得疼。

指縫用銀針插過,灌了辣椒水;身上到處是鞭痕,墨色衣衫破爛不堪,露出的白皙肌膚上紅腫的印跡頗為刺目。疼痛感一陣陣沖擊著她的大腦,感知本能得想要拋棄肉體,怎奈被一次次冷水澆頭喚回真身。

小時候因為練功偷懶被爹爹教訓(xùn)也不足為道了……

想起父親,念畫的大腦有了些微的清晰。“念畫,你哭什么!自己不好好練功,以后怎么保護(hù)自己和周圍的人!”

說什么保護(hù)大家……你連自己的命都沒保住……

念畫強忍淚水,嘴硬得在心里反駁。

趕到地牢,看見眼前的慘狀滄海手都在止不住得顫抖。四處橫流的污水中浸染了漿化的布料和大量的鮮血,蟲鼠橫行,皮鞭浸在一盆鹽水中,似是剛剛才被用過。黑色的基調(diào)低矮的屋頂,念畫在這背景中,無力得掛在墻上,渾身傷痕,脆弱得仿佛一只暗夜里的曼陀羅。

“念畫!”他驚呼一聲撲過去,一把抱起她纖細(xì)的身軀,沖身后的人怒喊,“還不趕緊滾過來把鎖鏈開開!”

“是將軍!”很少見將軍發(fā)威,守衛(wèi)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得拿出一大串鑰匙哆哆嗦嗦得跑上前來開鎖。

念畫的頭無力得低著,感覺到有人抱起自己,微微睜開眼,只迷迷糊糊得看見一個穿軍裝的身影。

“爹爹……”

淚水劃下臉頰,流過血淋淋的傷疤,再次疼暈過去。

鎖鏈甫一打開,念畫就軟在滄海懷里。小心翼翼得用外衣裹住她不堪一擊的身軀,滄海將她打橫抱在懷里,大步走出地牢。

在門口看見追來的阿三和李四,他對著李四冷冰冰得說:“今天這帳改日再算,現(xiàn)在快去給我找最好的郎中來!”

角色互換。

前一夜還是滄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今夜就變成了念畫。

郎中號完脈,開了兩幅補藥,幾帖外敷藥,收拾藥箱走前,語重心長得對滄海說:“將軍,姑娘家的身體比不得軍人,無論有什么爭端也不該下此狠手啊……”

“前輩教育得是。”滄海一抱拳,“夜深驚擾實在是抱歉了。”

“哪里哪里。”郎中掀起門簾,看見門外等候已久的阿三,從衣袖中拿出一副藥方,低聲道:“你家將軍先前內(nèi)火未盡,近日勞累只怕舊疾復(fù)發(fā)。現(xiàn)在又一心放在姑娘身上,估計不會關(guān)心自己。你將這服藥熬給他喝,一日三次,三天后可康復(fù)。”

“勞先生費心。”阿三行個禮,仔細(xì)收好藥方,送郎中出軍營。

待阿三返回軍帳,滄海早已趴在床邊沉沉睡去。一雙大手緊緊握住念畫嬌小的手,怎樣也無法抽離,宛若此生至寶。

無奈得看著兩個一病一傷不省人事的人,阿三嘆口氣,拿出薄毯披在滄海肩上:“都是成年人了,怎么還藏藏掖掖互相賭氣玩這種小孩子游戲……”

吹熄了蠟燭,掀開門簾走出,將偌大的大帳留給兩人。

滄海月明,藍(lán)田日暖,來了,就別走了吧……

滄海待念畫是十二分的用心。

念畫早起一睜眼便有熱騰騰的小米粥,白日里親自下廚包混沌,夜里毛手毛腳研墨汁。念畫隨身受重傷,性格未變,今天想吃糖葫蘆明天想看布袋戲。所幸阿三每日勤勤懇懇得煎藥給他喝,剛被念畫壓下去的內(nèi)火再未復(fù)發(fā),就這樣悄無聲息得散去。而滄海的暴脾氣似乎也被那郎中神奇的中藥所化去,好脾氣得每日陪著念畫,采月亮摘星星,有求必應(yīng)。

“滄海……”念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嗯?”滄海放下手中的軍書,抬頭。

“咱倆和好吧……”

“呵!”滄海失笑,走到念畫床邊,“念畫,你認(rèn)為我如果沒打算跟你和好的話你還能多呆在這軍營一天嗎?”

“還不是因為你讓人帶我下去用刑……”念畫小聲嘟囔一句,復(fù)而又問,“滄海你可有貼身侍女?”

“念畫,你是神志不清了么?”滄海聞言,笑意難抑,“這可是軍營,方圓三十里內(nèi)除了你哪有雌性生物?”

“可是……”念畫臉一紅,“我的背需要敷藥,傷口很痛……”

滄海一愣。

“你背上有傷?”滄海大驚,“念畫,這都已經(jīng)第三天了,你怎么什么都沒說過!”

“因為男女有別嘛!”念畫一臉委屈,“本來以為不嚴(yán)重的,但是好像這幾天越來越疼了……”

“有什么別!”滄海濃眉一皺,“等你傷口感染死掉了就知道其實男女無差了!快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嚴(yán)不嚴(yán)重!”

“但是我還沒嫁人呢!”念畫的臉已經(jīng)紅成了番茄,“怎么能讓你看我的身體?!”

滄海聞言一笑:“念畫,你可是我指腹為婚的妻子,聽這話是想悔婚?”

念畫是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得脫掉衣服的。傷口長時間未處理,膿液流出,粘到衣服上,脫下來的時候感覺到息肉撕裂的疼痛。她咬牙,皺著眉將衣服一把扯開,疼得呲牙咧嘴,眼淚直流。

“還沒好么?”滄海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粼趲づ裢忭懫稹?

“馬上!”念畫一驚,將脫下來的黑裙丟在床邊,只穿一個紅色的肚兜,臉朝下趴在枕頭上,悶悶得說,“進(jìn)來吧。”

滄海重新走進(jìn)軍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香艷的畫面。

燭光搖曳,藥草香中念畫赤裸著上半身趴在床上,薄被只蓋到腰,將美背毫無遮掩得暴露在空氣中。肌膚白皙細(xì)膩,若藍(lán)田美玉,目光一路下移,紅色肚兜入眼,擋住敏感部位。

“咳咳!”對自己占人眼福的做法略有羞愧,滄海面色不自覺得一紅,輕咳兩聲,轉(zhuǎn)移注意力,“原來你喜歡紅色啊……”

“閉嘴!”念畫聞言更加害羞,只欲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快抹藥,早擦完早完事。”

滄海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重任”。

于是拿了藥瓶走上前去。

傷口已經(jīng)不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三寸長的傷痕沿著脊柱一路延伸,久未處理已經(jīng)開始感染流膿,圍繞著中間的裂痕顯出一大圈紫黑。因為念畫剛才野蠻的脫衣行為,新長出來的息肉被翻開,鮮紅色的傷口混合著白色的膿液,沾著幾縷衣服纖維,讓滄海不得不皺眉。

“你啊……”滄海放下藥瓶,在床邊坐下,“還真是自作自受呢。”說話間,伸手小心翼翼得捏住衣服纖維輕輕一拽。

念畫慘叫一聲。

“讓你不早些告訴我,自己非要一個人擦藥。”滄海取出盆內(nèi)的毛巾,擰干水,疊整齊,輕輕得沾著傷口上的膿水。

“我……”念畫一心將頭埋在枕頭里,雙手攥緊床單,痛得冷汗直流。

處理完膿水,滄海重新拿起藥瓶,深吸一口氣:“念畫,忍住了。”藥粉灑上傷口,念畫整個人都開始因為疼痛抖動起來。

滄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卻不敢停。一鼓作氣灑完藥纏上繃帶,這才發(fā)現(xiàn)念畫早已再次疼暈過去,白皙的手上青筋暴起,只欲將床單抓爛。

輕嘆口氣,他小心翼翼得將念畫翻個身側(cè)躺在床上,背后墊個被子,將薄毯拉上來,蓋住上身。他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用毛巾輕輕擦干凈,發(fā)愣得說:“念畫,我該拿你怎么辦好……”

“娶回家。”阿三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一臉淡定。

“你到底偷聽了多久……”滄海一驚,抿抿嘴,轉(zhuǎn)身看他。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處理現(xiàn)在的情況。”阿三瞥一眼昏睡過去的念畫,“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但是把她娶回家是這么難的一件事情嗎?”

“阿三,你不懂,對于她而言,嫁給一個軍人大概是再痛苦不過的一件事了。”

“只是因為你曾經(jīng)陰差陽錯得派手下去折磨過她?”阿三挑眉。

“因為我沒法給她一個能夠安心繪畫的人生。”

滄海走出軍帳。

“她曾經(jīng)說過,認(rèn)識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機會和時間,但是好的畫意一旦錯過終生難覓。”

背影有些孤獨,卻依舊挺直了腰板,不落軍人的豪邁氣魄。

“念畫念畫,她這一生,念的是畫啊……”

阿三皺著眉看滄海遠(yuǎn)去的背影,喃喃道:“是我聽錯了么……他居然在吃畫的醋?”

自那之后,兩人之間似乎多了些什么東西。念畫每見滄海,不再如往常一般昂首挺胸傲然無愧,往往是遠(yuǎn)遠(yuǎn)望見,便調(diào)轉(zhuǎn)方向碎步急趨,以最快的速度躲入軍帳,像在躲著些什么。然而她卻并未提出要離開,待傷口痊愈,仍是坐在帳內(nèi)靜心磨墨,攤開宣紙畫一幅幅夕陽西下曠野遼闊的畫。

念畫在軍中呆的時間長了,“將軍夫人”的稱呼便一傳十十傳百得以瘟疫蔓延的速度在士兵中傳開。重傷剛好,走出軍帳活動身體享受陽光的她接受了無數(shù)雙好奇的目光的洗禮。滄海沒說錯,這方圓三十里內(nèi)連個雌性生物都很少見到,于是念畫變成了上萬士兵心目中的女神。每日都有小兵借口各種送禮,帶著稀奇古怪的小東西來看念畫,只為了能看一眼她賢淑恬淡的面容。等念畫無意間出手治好了其中一個人的風(fēng)寒后,借口便變成了睡覺不蓋被子導(dǎo)致的受涼、一天不喝水促使的上火,諸如此類。

念畫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感受到了自己所學(xué)醫(yī)術(shù)存在的價值于是每日開方子扎針倒也忙得不亦樂乎。一直到某天滄海再也看不下去,沖進(jìn)她的軍帳,將正在接受扎針的士兵拎著領(lǐng)子丟出門外,怒氣沖沖得問她:“你不是最討厭軍人了嗎?”

念畫無端被擾,看著渾身怒氣宛如要破體而出的滄海,淡淡道:“可是你們也是生命。”

“……”滄海氣息一滯。

“我討厭軍人是因為你們打著救人的名義荼毒百姓,你們打著救國的旗號殘害生靈。真正的憐憫不分?jǐn)澄遥鳛獒t(yī)者,是生命就有被救贖的理由。”

滄海語塞,卻也無話可說,許久,才低聲道:“明天我就讓阿三送你回丹青館。”

念畫眸子一緊:“滄海,你的大男子主義在強迫你掌控一切么?”

“不需要一切,掌控你就夠了。”

反抗無效,第二天,念畫被塞進(jìn)寬大的馬車,阿三親自駕車將她送回了丹青館。念卿早已等候多時,見阿三來,互相寒暄幾句,接念畫下車。

“念畫,幾天軍旅生活可還適應(yīng)?”念卿想到前段時間晚宴上滄海氣急敗壞的語句,內(nèi)心竊笑。

“還好。”念畫冷著一張小臉,沒有交談的興致。

“還好?”念卿挑挑眉,“那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是滄海那個控制狂送我回來的!”念畫丟下藥箱,脾氣忽然爆發(fā),“我又不是布娃娃!憑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憑什么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不想讓我畫畫我就畫不成畫,想讓我離開就能強迫我離開?”怒氣沖沖得踢一腳柜子,卻碰到腳趾,痛得齜牙咧嘴,眼淚涌出。

“憑什么他做每一個決定前從來不問問我的想法?”

念卿嘆口氣,走過去摸摸她的頭,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朝廷下了命令,滄海的軍隊三天后就要啟程去陰山鎮(zhèn)壓暴亂,他大概是不想讓你同去。刀劍無眼,你一個沒習(xí)過武的小姑娘很容易就會沒命。”

火氣忽然煙消云散,念畫將頭埋在師兄的衣衫里,抽噎著問:“那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大概……”念卿忽然想起純陽宮終年不化的白雪中那一席素色衣衫,鋒利的劍反射著寒光,鮮血染紅大地。

神智恍惚中,他輕輕地說。

“他只是不太善于表達(dá)。”

三日后。

滄海啟程。

念畫在館內(nèi)畫畫。

極精細(xì)的工筆畫,要求每根頭發(fā)絲都清清楚楚絕不粘連。本是件修身養(yǎng)性考驗?zāi)托缘囊患拢跄文町嫿袢招闹懈≡辏恳还P似乎都在逐步將這情緒渲染夸大。

“念畫姐姐!”依依闖入畫館,“滄海大哥哥有信交給你!”

抵達(dá)臨界點,情緒徹底爆發(fā)。

給念畫。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軍人并非言行不一,他們只是舍小顧大。

“如果有一天爹爹不在了,畫兒要堅強得活下去。”

“爹爹胡說!爹爹答應(yīng)了畫兒要一直陪我的!畫兒都有認(rèn)真練功爹爹怎么能食言!”

“傻孩子,世上安有兩全策啊……有時候損敵一千自傷八百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翻過了陰山就是無邊的沙漠草原,胡人胡馬羌笛曲,再不見小橋流水百姓家。戰(zhàn)鼓起,戰(zhàn)角鳴,一身戎裝頂紅纓,一柄長槍守大唐。滄海帶領(lǐng)千軍萬馬自陰山北坡沖下,胸中是沖天的豪情與豪氣,若一只利箭直插敵人心臟。

一時間虎嘯狼吟,戰(zhàn)馬嘶鳴,刀光劍影中鮮血染紅戰(zhàn)甲,吼聲響徹云霄。

損敵一千自傷五十。

此戰(zhàn),大勝。

捷報頻傳,舉國上下歡聲一片,他卸下戰(zhàn)甲走入丹青館,手捧一個盤羊角,笑得溫暖:“念畫,我回來了。”

迎面砸來一個枕頭,念畫憤憤不平:“你還回來干嘛!”

“還沒娶你回家,我怎么能戰(zhàn)死沙場?”伸手接住枕頭,滄海依舊笑得燦爛,“做我的將軍夫人吧,念畫。”

念畫一愣,先是臉上一紅,隨后咬牙拂袖:“不好!”伸手欲掩門。

“為什么!”滄海一把扶住大門,滿眼疑惑,“阿三明明告訴我這招有用的!”

“這招?”念畫再次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在心中為自己剛才片刻的心動所不齒,語氣平靜下來,“將軍真是步步為營,每步皆計啊!只是念畫不是軍人,更不是你的手下,你的話我還是有違抗的權(quán)利的。”

“真是麻煩!”滄海皺眉,“非要搞這些曲線救國的事情。”他推開大門,從念畫身邊走過,將盤羊角和枕頭放在桌上,在椅中坐下,看著一身墨色裙子的她,用堅定不移難以違抗的命令語氣說:“念畫,下面的話我這輩子就問一遍。要知道,人與人之間,也不是想遇見就能遇見,想熟識就可以熟識的。”

語畢,他深吸一口氣。

“念畫,嫁給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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