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 劍三:逍遙游
- 夏溫甜
- 6545字
- 2017-07-22 05:55:56
長安,三月天。
正是“天街小雨潤如酥”的天氣。暖氣團從遙遠的太平洋深處風塵仆仆地趕來,艱難地翻過秦嶺山脈,便一頭栽入了遼闊的中原。似是過于貪戀這片肥沃的土地,它在這里久久徘徊,不愿離去。于是,就在這一次次徘徊中,小雨淅淅瀝瀝得下來了春天。九州之美在中原,中原之美在長安。先是從秦嶺南坡,再到渭河地塹,春光旖旎而來,催開了一路繁華。丁香花方謝,櫻花便又吵吵嚷嚷地擠滿枝頭——三五朵一簇,霸占了長安的大街小巷。渭、涇、灃、澇、潏、滈、浐、灞八水蜿蜒流淌,以長安為底編織出一個玲瓏的中國結。小巧的石拱橋橫亙其上,與兩岸的垂柳網羅成一派生機勃勃的春日勝景。踏春的人們著上新衣,或駕車,或泛舟,在姑娘們的胭脂香里歡聲陣陣。這桃紅柳綠之景,竟完全不似人們印象中漠北的大漠斜陽。與之相反,第一直覺是誤闖了江南恬靜的水鄉。
念畫就在這熙熙攘攘的清晨,于路邊支起一張小桌,細細研好墨,提筆描繪長安動人的西市。
“駕!駕!”正構思間,有少年鮮衣怒馬馳騁而來,輕喝攪醒熟睡中的人,馬蹄揚起灰塵,一陣風般卷過,念畫手一抖,便有一團墨汁滴在宣紙上,漸漸暈染開一個小小的墨團。
念畫抬袖掩鼻,在漫天灰塵中輕咳,待灰塵好不容易散去,她看著紙上的墨團皺眉,不滿得嗔怪:“魯莽之人!”
忽而心念一轉,提筆在墨團邊勾勒幾筆,便變成了幾尾靈動的金魚,正在水草間嬉戲。
“這樣才好~”滿意得看著紙上的話,她一張笑臉笑靨如花。
“師妹不覺得畫紙大片留白少點什么嗎?”溫潤的嗓音響起,一只手接過她手里的筆開始在畫紙上細細勾勒。
念畫眼珠轉轉,笑道:“念卿師兄又來取笑念畫了,我這拙劣的畫技怎么能和你比?”
“念畫,你缺的不是畫技。”說話間,念卿頓筆。依舊是幾尾金魚,依舊是幾株水草,只是波紋里多出一個聘聘婷婷的背影,云鬢紗衣,紈扇半遮面,欲說還休。“你的畫缺的是意。”
“念畫拙笨,只求形似,哪敢求畫意?”念畫端詳著畫紙,揶揄道,“倒是師兄畫的這個背影很值得探究呢~讓我猜猜,可是純陽宮的妙清姐姐?”
“咳咳。”念卿面色不自然得一紅,輕咳兩聲,強裝鎮定轉移話題。“念畫,你我都知道你不是畫不出來,你只是不讓自己去感受。你今年也有十八了,該找個人家了。”
“師兄!”念畫打斷他,“你怎么也來這一套,跟師傅他們一樣!”
“師傅他們也是關心你……”念卿無奈。
“我不需要。”念畫賭氣轉身,“你們別再妄想我能夠回去接受跟天策府聯姻的條件!”
“好吧好吧。”念卿環視畫館,在椅子上坐下來,“我今天來只是通知你,天策府大公子凱旋,李將軍在府中擺宴,給你也送來了請柬。”瘦長的手指夾著一張紅色的請柬,放在桌上。
“我不會去的!”
“我知道~”念卿從壺中倒出一杯清茶,“可是師傅說,讓我不擇手段將你帶過去。”
“這不是萬花谷的念卿么!”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走過來笑容可掬得握住念卿的手,大力拍著他的肩:“上次真是多虧你了!”
“哪里哪里。”念卿清瘦的臉笑得恰到好處,與來人寒暄幾句,俯身坐回席位。
“萬花谷的念卿?”念畫揪下一個葡萄丟入嘴中,側眼促黠得看著他,“所以你綁我來這宴會就是看你怎么被形形色色的人阿諛奉承嗎?”
“是交口稱贊。”念卿一本正經得糾正,“你是來見李將軍和大公子的。”
“可是已經一個時辰了,我除了吃水果和看無聊的歌舞表演之外,聽到的看到的只有所謂的‘交口稱贊‘誒……”念畫翻個白眼,起身,“我要出去透透氣。”
念卿無奈得搖頭:“念畫,你就不能端莊一點么?”
“好吧好吧,不翻白眼了。”念畫舉手搖兩下示意,頭也不回得走出了喧囂的大廳。
將軍府的景色還是不錯的。偌大的后花園,遠山近水交疊而立,亭臺樓閣互相映襯,楊柳垂岸,鴛鴦戲水,幽靜的小路頗適合一個人散心。
念畫立在小石橋上,看著錯落有致的風景,用雙眼取景,以心為紙,以意為墨,神至之處揮墨自如。
“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畫至酣暢淋漓間,忽然有男聲插入,心念一驚,丟下畫了一半的畫鉆入角落。
念畫心中惱火,轉頭便是怒氣沖沖的一句:“與你何干?”
“哇哦,無意冒犯。”來人看著念畫憤怒的臉,舉起雙手,一臉無辜,“眾人都在大廳喝酒聚餐,我只是詫異姑娘為何會一人在這花園深處發呆。”
你才發呆!不解風情!
念畫在心中腹誹,依舊用凌厲到能殺死人的眼光看著他:“各人喜好不同罷了。有人喜歡聚眾玩鬧必有人偏好獨處自賞,何必強加?”語畢轉身,在心里給他打上“破壞作畫”的標簽,拂袖而去。
“姑娘叫什么?我還沒有自我介紹!”來人在背后喊著。
“不用了。”念畫腳步不停,“有緣自會相見。”心中卻依舊因為畫畫被打斷怨憤不已,默默加上“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歸席,念卿依舊忙于左右應付,見她回來,笑臉盈盈得補上:“這是同門小師妹念畫,年齡尚小不通世事,諸位不要怪罪。”
“哦。”眾人附和得擺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繼續恭維,“萬花谷真是出才俊啊!未出閣的弟子都這般靈氣。”
“念畫不敢當。多有得罪懇請見諒。”念畫俯身道個萬福,謙遜得送走眾人,復歸原貌,咬牙切齒得問念卿:“師兄為何要把我介紹給他們!”
“為了防止你再次逃跑~”念卿悠哉悠哉得倒杯茶,放在鼻下輕嗅,感慨道:“好茶~”
念畫被咽,心中憋屈,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卻被滾燙的茶湯燙到,險些丟了茶杯,舉袖掩嘴痛苦不已。
“這么大了還馬馬虎虎。”念卿笑著看她,又得到一個白眼。
“這可是念卿師侄?”沉穩醇厚的男聲傳來,念卿起身作揖:“師叔。”
已過不惑之年的李將軍濃眉深眼,看向念畫:“想必這就是念畫了吧?”
“見過師叔。”念畫規規矩矩得行禮,抬頭,眼神便停在李將軍身后的人上再也無法離開。
濃眉深眼,鼻梁高挺,前庭飽滿;唇不畫而紅,臉不怒自威。頭頂發髻安安分分,帶一個紅纓冠;八尺身軀高大魁偉,著一身銀鎧甲。他是戰場狼,剛飲敵人熱血;他是團隊魂,必當沖鋒陷陣。
“是你……”念畫呆呆得說。
“哦?念畫師侄已經見過犬子了?”李將軍頗感興趣。
“那個破壞我作畫的人!”念畫怒氣又生。
“我叫滄海。”李將軍和念卿借口招待貴客離開,留下滄海和念畫兩人。兩人面面相覷,一個埋頭苦吃,一個不斷飲酒,僵持許久,滄海終于開口,“之前打擾你真是萬分抱歉。”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念畫不情不愿得從面前的美食中抽出神,瞥他一眼,嘲笑,“你倒是折煞了這么詩意的名字。”
滄海無奈得聳聳肩:“大丈夫當挽長弓射天狼,無所畏懼所向披靡,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的滄海。”
“你知道嗎滄海?”念畫皺眉,放下手中玉箸,一挑眉道,“有意思的事情是,無所畏懼和畏手畏腳是同樣的聲母。所以,無論嘴上說的是什么,心里想的是什么,最后做出來的事情都不一定如預期。”
“你在說我是個心口不一的偽君子嗎?”滄海聽得此言失笑。
“我只是在說。”念畫拿出絲帕擦嘴,“我討厭你們這群動不動就將家國大義放在嘴上、魯莽粗心大男子漢主義、平日夸下海口臨陣手足無措、視人命如敝屣的當兵人。恕念畫難以奉陪。”她丟下一連串狠厲冰冷的語句憤然離席,留下被言語之箭扎得千瘡百孔的滄海呆坐在原位。
“原諒她吧。”念卿的聲音自背后響起。
“我有哪里惹到了她嗎?”滄海回頭,滿頭霧水得問念卿。
“你什么都沒錯。”念卿上前遞給滄海一杯酒,坐下與他并肩看著念畫離去的單薄背影,意味深長得說,“只是她在小時候被父親的事情傷得太深了。”
“念畫的父親本也是軍人,卻只因戰場上心腹臨陣脫逃,戰死沙場。念畫的母親在生她時難產而死,從小在父親的嚴威下長大,雖平日對他又愛又恨,但畢竟血濃于水。在父親死后,她深受重創,獨自一人于深夜投奔萬花谷,一心學習醫術練習畫技,不問世事。”念卿飲盡杯中酒,望著當空的一輪圓月,“她是對軍人抱有偏見,可悲的是,她在以偏概全。”
“所以,作為振遠大將軍家的大公子我就有義務去改變一個黃毛小丫頭心中的偏見么?”滄海連續被兇兩次,再好的脾氣也不得不有些惱,“這聽起來太無理取鬧了!”
“滄海。”寬大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李將軍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沉重,“你和念畫是指腹為婚。這是你的責任。”
“你們老一輩人做事就不考慮后果的么?”滄海揮開父親的手,從座位上站起來,“自己造的爛攤子自己收拾,我沒工夫陪你們玩。要我看,就應該把她丟去軍營磨練幾日,也省得每日在畫館里感時傷秋。”語畢,他轉身離開,銀質鎧甲隨著步伐嘩嘩作響,宛如他心頭難平的怒氣。
雖說初遇彌漫著嗆人的火藥味,然而兩人畢竟一靜一動,生活圈子不同,想再見到也難。于是怒火隨著距離的疏遠逐漸變淡,念畫依舊每日研墨作畫,時而幫街坊鄰居看看疑難雜癥;滄海復歸軍營,帶領一眾部下練功習武,為下一場戰役做足準備。
風平浪靜。
是日,風和日麗。
清風拂面,陽光明媚。黃鸝在樹枝間歌唱,鴛鴦在水面上嬉戲。立夏已過,小滿在前。氣溫逐步攀升,外出踏春的人已不見蹤影,恰恰是念畫最喜歡的天氣。
打點行囊,她駕輛馬車孤身向秦嶺深處行去。至清幽處勒馬,遠望山間小溪潺潺,沖刷著河中的石頭,發出些清脆的聲響;游魚在水流中奮力搖動尾翼,想要回到上游水草溫暖的懷抱中;有松鼠從樹上竄下,左右瞧瞧,抱緊懷中的堅果,踩著石頭飛速竄過水面。
內心一喜,念畫展紙,盤坐在地上,潑墨畫山水。
心隨意動,墨筆勾勒間山水浮現,靈氣入畫,山間似有紫氣,騎牛老人只欲東來。
最后一筆畫完,念畫長出一口氣,細細端詳。遠山近水,怪石奇樹。畫是好畫,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清秀的眉微微蹙起。
正苦惱間,一群北歸的大雁咕咕嘎嘎飛過上空,在天上盤旋一圈,繼續北飛。“原來是缺了生氣!”念畫笑逐顏開,提筆沾墨,鳥叫卻戛然而止。
隨后翅膀撲騰聲入耳,一只鳥徑直砸在她腳邊,羽毛凌亂,胸部還插著一只羽箭。一片翎羽輕飄飄落下,恰好落在念畫欲落筆的地方。
她愣在原地。
復而,樹林里傳來凌亂的馬蹄聲,一身勁裝背著弓箭的男子從林間鉆出,看見盤坐在地的念畫一愣,旋即笑著回頭喊:“李兄,你這次可是射了個雁美人下來!”
“什么雁美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隨著清朗的嗓音,純黑的戰馬緩步踱出,“阿三你又開什么玩笑?”隨后看見墨色衣衫,眉清目秀的念畫。
“怎么是你?”
“我還想問你呢!”念畫看著那高聳的鼻梁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拎起手中的野雁甩入滄海懷里,“還你的戰利品!”
“這次你又是因為什么生氣?”滄海無故被砸,皺眉,“你們家家訓是不許射大雁嗎?”
阿三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念畫愈發生氣,也不管地上畫了一半的畫,收拾筆墨轉身就走:“每次遇到你都沒什么好事,擾人清凈。”
聽得此話,滄海面色一沉:“照你這意思,這秦嶺你來得我就來不得了?”
“天下之大,將軍哪里去不得?”念畫低頭碎步急趨,裙擺掃過草地,發出些悉索之聲。“是念畫心胸狹窄容不下將軍。”
“所以……我能去的地方包括這里咯?”滄海驅馬,噠噠噠攔在念畫面前,一臉戲謔。
“將軍請便。”念畫強壓怒火,“我只是想在遠離將軍的地方得心中一方平靜。”
“好一個心中平靜。”馬上的滄海仰頭一笑,俯身,馬鞭抬起念畫的臉,“你知道嗎念畫,在這一點上咱倆達成了共識。我也一點也不想看見你這張自怨自憐的臉。”
“……”念畫咬唇。
“別以為只有你一個火氣沖天。”戰馬打個響鼻,滄海坐直,一拉韁繩,噠噠噠跑走,“我只是比你擅長隱忍罷了。”
留下念畫一人呆立在原地,泫然欲泣。
有時候命運就是喜歡開玩笑,越不想見到的人越容易遇見。
再見滄海是在慈恩寺邊的黃土窟內。
黃土窟不大,住著五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才兩歲。他們白日里出門乞討,夜里便回來躲避風霜。念畫是在某天去慈恩寺上香時無意發現他們的,自幼失去父母,她對他們倒是感同身受。本打算帶他們回畫館悉心照料,怎奈最大的孩子依依堅持住在這里,便就此作罷,不過平日里還是對他們照顧有佳。
這日,依依風塵仆仆得闖入念畫的丹青館,一雙小臟手一把抓住念畫的大袖子便把她向門外扯,嘴里焦急得喊:“念畫姐姐,小舞生病了!”
念畫聽罷,丟了筆,背著藥箱便向外跑。
趕到黃土窟,孩子們圍著小舞坐成一圈,泣不成聲。司琪抱著小舞的頭,雙手摸著她的頭,滿臉驚慌。
“怎么了?”念畫拋下藥箱,跪在原地,從司琪手中接過小舞,被她滾燙的體溫嚇了一跳。
“小舞她從前天半夜就開始燒。開始我們還以為是受涼,但是她第二天就不吃不喝,已經連續燒了一整天了。”司琪哭哭啼啼得說。
“是傷風。”念畫把完脈,面色嚴峻。
“曉光,我收到了你給家丁的留言,小舞她怎么了?”有人影風風火火得沖入矮小的土窟,看見蹲在地上的念畫一愣,語氣冷下來,“怎么又是你?”
“沒錯,就是我,滄海大將軍。”念畫翻個白眼,撇撇嘴站起身,“好久不見。現在抱著小舞隨我回丹青館吧。”
似是有些不習慣面前人這般客氣的態度,滄海皺眉,盯著她上下打量一番,還是彎腰抱起小姑娘嬌小的身形,大步走出黃土窟。“看來你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目不斜視得與念畫擦身而過的時候,他不情不愿得添了一句。
“所以,曉光……”搖晃的馬車車廂內,躺在念畫腿上的小舞沉沉得睡去,念畫轉轉眼珠,壓低聲音問身邊的小男生,“你是怎么認識滄海的?”
“習武呀~”童言無忌,曉光脫口而出,“滄海大哥哥可厲害了!教了我好多套拳法!等小舞好了我給念畫姐姐打一套~”
“習武?”念畫皺眉,“生在太平盛世學這些做什么。”
“為了保護大家!”曉光一挺胸,“我可是最大的男孩子,我要保護依依和弟弟妹妹們不被那些狗仗人勢的小人欺負!”
“出發點是好的~”念畫拍拍他的肩,肯定了小男子漢的責任心,繼而一盆冷水潑下,“不過啊,跟著滄海學估計只能學成個脾氣暴躁的煞風景男吧。”
“喂,我可是能聽到的。”窗簾外傳來滄海的不滿的聲音。
“聽不到我就不用說了~”念畫掀起窗簾,沖他做個鬼臉。
滄海磨磨牙,雙腿夾下馬肚,噠噠噠跑到馬車前部與駕車的依依并行。
“念畫姐姐不喜歡滄海大哥哥么?”司琪睜著天真的大眼睛問她。
“不是哦,司琪~”念畫刮下她小小的翹鼻子,笑道,“姐姐不是不喜歡滄海大哥哥~”
“那……”
“姐姐是很·討·厭滄海~”她笑得頑皮。
一套針法施完,小舞的燒已經褪去了大半。為了防止剩下四個小不點受到感染,念畫將中藥一式四份分開,燒起四個爐子,架著砂鍋煎藥。
“滄海!”她脆生生得喊。
“干什么?”被喊的人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得剛湊過來,就被念畫在懷里塞了一把蒲扇。
“煎藥~不準糊了~”一雙杏眼透著些狡黠的笑意,她一臉純凈無害的笑容,“這可是為了你的乖徒弟曉光還有他在乎的兄弟姐妹哦~”
“念畫!”滄海雙眼冒火,牙齒咬得吱吱直響,“你這是在指使我?”
“對啊。”念畫直言不諱,“誰讓你是這畫館里面唯一的成年男性。”她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彎腰抱起地上的司琪,聘聘婷婷得走入內室照顧孩子,留下氣急敗壞的滄海握緊手中的蒲扇,無奈得蹲在門口一下一下得扇著爐子。
喂四個小家伙吃完藥,哄他們睡著,已經月上中天。念畫擦擦額上因焦急而滲出的細密汗珠,掀開門簾走出內室,只看見香霧繚繞中一個坐在門檻上獨自望月的孤單背影。
“他們都睡了?”滄海沒回頭。
“吃了藥,已經睡得很香了。”念畫走過去,坐在他旁邊,“謝謝,其實你也沒那么討厭。”
“呵,”滄海轉頭看她,“念畫,你致謝這招確實是妙啊,我如果不原諒你之前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會顯得我小肚雞腸?”
念畫噗嗤一笑,隨手摘下路邊的狗尾草,拿在手中把玩:“滄海大將軍怎么想小女管不著。這致謝只是因為你今天幫了依依他們的大忙。也不代表我就原諒你了。”
“這倒是有趣。”滄海踢走腳邊的石頭,“念畫,今天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倒是說說我怎么惹你了?”
“首先,你是個軍人。”念畫一本正經開始扳手指數。
“這個另當別論,還有?”
“其次,你是個不懂風月的軍人。”
“總比附庸風雅好。”
“再次,你是個不懂風月還橫沖直撞的軍人。”
“……我們在玩括句游戲么……”
“最后,你是個不懂風月,橫沖直撞還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軍人。”
“……我也不覺得你稱得上香玉……”
“以上四點得證,你會一世孤獨。”念畫聳肩,蓋棺定論。
滄海濃眉再次挑起,他看著念畫笑:“念畫,原來我們彼此彼此,想聽聽我對你的印象嗎?”
“不想,不感興趣。”念畫硬生生得回答,在滄海瞠目結舌中拍拍屁股站起身,丟掉手中的狗尾巴草,回館關門,“天色不早了,滄海將軍該回府了。”
“念畫,你這個小心眼怪脾氣對軍人抱有太大偏見的人!”滄海在門外火冒三丈直跳腳,大喊著砸門,“我絕對不會輕饒你的!”
“謝將軍抬舉,念畫承受不起。”覺察到他的怒火,念畫被復仇的滿足感充斥,言語里笑意四溢,伴著香爐中的熏香,直可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