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逢變故,眾人猝不及防。馮慎沖到崖邊,急急朝下打探。可崖下茫霧皚皚、深淺難測,已是目力不及。馮慎高喚數(shù)聲,亦無人回應(yīng)。飛霜凜冽,空余寒風(fēng)呼嘯。
香瓜沖下望了一眼,吐了吐舌頭:“從這么高跌下去,怕是骨頭都要摔散了……”
“是呀,肯定是尸骨無存了,”唐子淇道,“他落得如此下場,也是罪有應(yīng)得!”
馮慎怔立無語,心中滋味萬千。
唐子浚走上前,輕輕拍了拍馮慎肩膀:“馮兄,咱們還有要事,莫在此耽擱……”
馮慎點點頭:“走吧……”
幾人退出密室后,又在山腹內(nèi)各個石廳內(nèi)細(xì)細(xì)搜尋。最終,找到了一只黑漆木匣。香瓜搬了塊石頭,將匣上鎖頭砸開,匣里兩樣物什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唐子淇眼尖,伸手夾起一本冊子:“哥!是《辨聞譜》!”
“不錯!”唐子浚接來翻看幾頁,難抑內(nèi)心激動,“終于將它尋回來了!”
香瓜打開匣中另一個布包,撥弄幾下,喜道:“馮大哥,那些前擋也都在這里。”
“好,”馮慎道,“既然東西都追了回來,那咱們這就出洞。只是外邊戰(zhàn)事未知,待會出去時,還應(yīng)多多提防。”
眾人點頭,連聲稱是,將東西收掩入懷后,便出了山腹。
幾人剛來在外頭,就被一群官軍圍住。原來,官軍已將隘口教匪肅清,正準(zhǔn)備突攻入山腹。突見馮慎等人出來,皆以為是洞中殘匪。
馮慎怕生了誤會,趕緊表明身份。官軍將幾人盤查良久,這才打消了疑慮。
經(jīng)這一役,天理惡徒幾乎全覆。即便剩個把喘氣的,也都被官軍捆了,胡亂扔在道邊。那四個持槍扈從,也在混戰(zhàn)中彈盡力竭,被官軍合斃,砍死在當(dāng)場。
雖掃清惡寇,可官兵死傷也著實不小。山道上,尸首橫七豎八,血濺得到處都是。一些重傷的兵士來不及救護(hù),皆歪蜷在山石下,抱著斷肢殘臂,痛苦地呻吟哀號。山中老鴰嗅到血腥味,撲騰著翅子,繞著山盤旋。趁人不備,便沖下來在死尸身上狠啄一口。
遍地瘡痍,令人目不忍視。馮慎心中凄惻,忙喚香瓜等人,幫襯著給傷兵包扎。清理尸首時,那四名扈從引起了馮慎注意。仔細(xì)驗察一番后,馮慎若有所思。
等收拾完畢,官軍便將那山腹封了,攙著傷員,拖著尸首,下山找烏勒登復(fù)命。
面見烏勒登,周世銘便將剿匪經(jīng)過詳訴一番,并引著馮慎等人,與烏勒登相見。
乍聞所部損失慘重,烏勒登不免扼腕悲慷。然見馮慎無恙,心下又稍覺寬慰。
馮慎與烏勒登寒暄幾句,又提及查仵作墜崖之事。為保萬全,烏勒登派人去崗后搜尋。
崗后,一條大河奔流不息。河面上凝聚的浮冰,都被湍急的河水沖得七零八散。水深灘窄,搜尋的兵士不敢大意,只好用繩索套住腰,踩著冰茬子在險灘上打探。
可四下里篩了好幾通,別說是查仵作的尸首,就連血跡也沒發(fā)現(xiàn)一攤。若沒在岸灘上,那勢必是落入河中。兵丁們又沿著河,朝下游尋出幾里地,仍是一無所獲。
兵丁無奈,只得實言相告。
“罷了,”烏勒登揮了揮手,“那河里冰冷刺骨,即便淹不死,也合著該凍死!那匪首的尸身,恐怕已凍成冰疙瘩,讓暗涌沖到哪個犄角旮旯里了!不找了!傳令下去:讓將士們稍事休整,準(zhǔn)備返京復(fù)命!”
話音剛落,一個兵丁便急慌慌奔來:“報!”
烏勒登眼珠子一瞪:“別急!怎么了?”
兵丁趕緊道:“回稟大人,前面大道上,又涌來大隊人馬!”
“什么?”烏勒登一愣,“都是些什么裝扮?”
兵丁回手一指,“看!他們來了!您老自己瞧瞧吧。”
烏勒登抬眼望去,前方果真涌來一哨人馬。那些人身著筆挺的戎裝,肩上扛的、腰里別的,皆是一水的長槍短械。打頭的是個瘦高個,只見他將手一揮,身后人便四散開來,將烏勒登所帶的官軍團(tuán)團(tuán)圍住。
見來者不善,眾官兵全將刀拔了出來。烏勒登持馬鞭一指,大喝道:“你們是什么人,竟敢圍阻官軍?嫌命長了嗎?”
那瘦高個縱馬上前,環(huán)視一圈后,厲聲道:“你們又是什么人?”
烏勒登大怒道:“眼瞎了?瞧不見本將軍身上披掛?”
馮慎怕生事端,趕緊上前一步:“這位是烏勒登烏協(xié)臺,身后眾人,皆是京師巡捕營的兄弟們!”
“哈哈哈,原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瘦高個笑著,沖烏勒登拱了拱手,“烏協(xié)臺,失敬了!鄙人姓孫,帶著手下弟兄駐扎此地。”
烏勒登還是老大不快:“既是駐地轄軍,不好好扎營操練,跑到這里做什么?”
“是這樣,”瘦高個道,“我們接著線報,說此處有暴匪滋事。怕殃及無辜百姓,便趕緊過來平亂。”
“馬后炮!”烏勒登暗罵一聲,又道,“匪寨已被我們拔去,用不著你們出手了!”
“兵貴神速!烏協(xié)臺治軍當(dāng)真了得!”瘦高個贊道,“這樣一來,我們倒坐享其成了。”
烏勒登聽后,面露得意。
瘦高個話鋒突然一轉(zhuǎn):“那么,勞烏協(xié)臺下令:將所獲的活兇死犯盡數(shù)移交!”
“移交?”烏勒登愣了,“移交給誰?”
“自然是我們!”瘦高個道,“烏協(xié)臺派兵替我們剿匪,這份恩情,我們永鐫于心。可烏協(xié)臺別忘了,這里是直隸地界,還輪不到巡捕營來插手!”
“他奶奶的!拿根雞毛當(dāng)令箭!”烏勒登被惹怒,破口罵道,“這個手,老子還真就插定了!你能拿老子怎么樣?”
“哼哼,”瘦高個冷笑一聲,一把掏出佩槍,“協(xié)臺若不肯配合,鄙人就只好讓它說話了!”
外圍轄軍見狀,“呼啦”全拉開槍栓,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眾官兵!
事發(fā)突然,官兵皆無預(yù)料,傻怔在當(dāng)場,不知所以。
“想造反嗎?一個個舉著根燒火棍子嚇唬誰?”烏勒登抽出馬刀,目中似要噴出火來,“你們?nèi)羰怯心懀统献娱_上一槍!”
瘦高個將短槍抬了抬:“協(xié)臺,您可別逼我!”
“逼你又怎樣?”烏勒登喝道。
瘦高個眼一瞇,目透殺機(jī):“你大可試試!”
兩軍勢如水火,一觸即發(fā)。眼瞅著廝殺將起,馮慎急急一躍,橫在烏勒登與瘦高個馬前。
“且慢!”馮慎回頭道,“烏將軍,這位孫長官言之有理。既然案子出在直隸,理應(yīng)由他們接手。”
“什么?”烏勒登狠狠瞅了馮慎一眼,“小子,你到底哪頭的?”
“將軍息怒”,馮慎趕緊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案牽連甚廣,非一兩句就能講清,還是依了孫長官吧!”
“那不行!”烏勒登道,“把人犯給他們,怎么跟王爺交代?”
馮慎道:“王爺此番著烏將軍前來,一為剿匪,二為救人。眼下教匪已除,馮某又承將軍搭救,亦安然無恙。咱們回京后,只需將經(jīng)過稟明。至于移案探查,自有上頭定奪。況且,若將軍真與本地轄軍火并起來,這事便會鬧得不可收場。率軍嘩斗,可是重罪。個中利害,還請將軍細(xì)細(xì)斟酌!”
烏勒登沉默半晌,從齒間迸出兩字:“依你!”
“謝將軍!”馮慎又沖瘦高個道,“孫長官,請便吧!”
“還是你識相!”瘦高個將短槍收起,朝后一招手,“弟兄們,動手!”
那些持槍轄軍得令,便沖進(jìn)官兵中,將一干活兇死犯拉運出來。
沒一會兒,一名轄軍奔過來,沖瘦高個耳語一陣。瘦高個臉色一變,又朝烏勒登道:“協(xié)臺大人,前擋呢?也一并交出吧!”
“什么前擋?”烏勒登忿道,“老子沒見過!”
馮慎不動聲色,從懷里取出前擋的包裹:“孫長官說的是這個吧?”
瘦高個接來,打開看了看:“不錯!正是這個!小兄弟,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馮慎知他是在套話,索性裝傻充愣:“這是打匪窟里拾來的,實不知是何物,本想著帶回去,上呈京師。莫非孫長官識得此物,可否見教一二?”
“哈哈,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瘦高個一撥馬頭,“諸位,鄙人告辭了!”
望著瘦高個背景,烏勒登恨道:“小子!老子記下你了!敢不敢留個萬兒!”
“早就說過,鄙人姓孫!這名嗎,就先不跟協(xié)臺大人露了,哈哈哈……”瘦高個頭也不回,帶著那些持槍轄軍,揚長而去。
烏勒登雖氣得咬牙切齒,但又無計可施。罵了許久,這才班師回京。一路上,烏勒登牢騷滿腹,不免埋怨馮慎幾句。馮慎另有打算,自然也不與他爭辯。
歸程遙坎,俱不細(xì)表。回到京城,香瓜等人先行返宅,馮慎則隨著烏勒登去統(tǒng)領(lǐng)衙門面見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