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早上我從睡夢中醒來,看到天花板上的裝飾燈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的時候我徹底驚醒了。腦袋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并且伴隨著酒醉后正常的疼痛感。我記不得自己是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哪里。我第一反應就是找電話。它疲憊地,似乎也帶著些陌生的酒氣躺在床頭柜上,我拿起它,撥通了江琳的電話。
在響了十幾聲,幾乎把我的耐心都熬光的時候,那頭有了反應,“喂,楊沫,怎么了?”
江琳的聲音遲疑地響起,我肯定,她剛才是在考慮要不要接我電話的問題。這樣想著我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敖?,昨天晚上是誰把我帶走的?!蔽翌D了頓,覺得自己可以說得更加清楚,“江琳,現在我在誰的家里?”我肯定這里不是旅館。
那頭江琳像是猶豫了半個世紀的時間,才開口,“是,那個,沈洛陽帶你走的。楊沫,對不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昨天我的確是喝得有點多了。所以~”
我打斷了她的話,“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被那個混蛋帶走了?”
“楊沫,其實他這次回來真的是想要補償你的,你有沒有想過和他和好?”
“你覺得可能么?”這樣的我怎么可能讓他接受,即使罪魁禍首是這個人。“江琳什么都不要對他說好么?”
“為什么?你要放過他?你覺得他很無辜,那你呢?”
“就算他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又能怎么樣?所有的一切就可以像是沒有發生過一樣么?我自己都做不到,你以為我是圣人么?我甚至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我沒有那么偉大。”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人,這句是實話,因為我知道自己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那時我以為因為我足夠漂亮,所以即使自己再霸道再飛揚跋扈所有人也必須無所怨言地承受,并且縱容我的不可理喻。那是我的資本。但是我忽略了自己的一個致命弱點——我的血液里也流著那個女人的血液,這就預示著我將和她一樣,我們都是執著于愛情的生物。這是我不能改變的事實,它已經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楊沫你在聽我說話么?”江琳的話打斷我的思緒。
“在聽,但是現在我要離開這里了,趁他還沒有發現?!碑斘覓斓綦娫挼臅r候就聽見那頭江琳調侃的一句話,“楊沫,什么德行呢?這么怕他?”當然我沒有頂嘴,毫不猶豫地掛下電話。
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也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我幾乎是逃出那座房子時,我這樣安慰自己。但是我不怕別人說我是個壞人。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勇氣。這是我與生俱來的——我總覺得是這樣的。就像初中的時候,學校的很多女生討厭我,當然也有男生,但是我不怕,應該說我覺得這其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一個人不管你再如何友好,總是會有很多人對你不滿,對你吹毛求疵。所以你就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做一個如何友好、善良的人,那樣會顯得自己多么可笑。
我記得我和楊于超的重逢就是在食堂那個充滿油煙嘈雜的地方。我的身上沾滿了眼前這個女生飯盒里倒出的湯水,有些狼狽地站在那里。但是我知道即使這樣,我仍舊美麗。
我皺著眉看著那個正在追求我的初三學長罵眼前這個做錯事的女生,我甚至記不清這個男生到底叫什么名字。其實那時我沒有生氣,只是在厭煩,厭煩我的身邊總是充斥著漫無止境的爭吵。
這時候楊于超就這樣出現了,他說:“楊沫,差不多了,人家已經道歉了。”
我驚訝地抬起頭,我想他不是在埋怨我,只是在解救我。是的,這是一種解救,就像英雄救美。直到我聽到他的名字,他是故意的,他抬著頭,看著我笑著說:“初一三班,楊于超?!?
然后不負眾望,我笑了:“楊于超,好久不見?!?
我忘記了那天的鬧劇是怎么結束的,我只知道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一些我那時覺得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那個被罵的女生。
我不知道為什么現在自己會想到這件事情。我從沈洛陽的家里逃出來以后,就直接回了家。
和我四天前回家進門的情景差不多,冷冷清清。我不知道楊浩到哪里去鬼混了。我想現在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理清我的處境,這樣我才有足夠的力氣好好戰斗下去。
浴室溫熱的水溫和彌漫的水汽,總是有本事讓人清醒。浴缸很白,這讓我想到大學時候和白紫云在校外租的那套房子。那個房子很小,只有一個浴室,一個房間,還有一間和儲藏室合并的狹小的廚房。那間浴室就有一個帶著薄薄的淡黃污垢的小浴缸。但是我們沒有用它來泡澡,因為我總覺得它應該讓人們敬畏它,要用那種幾乎尊敬的態度對待它?;蛟S它發生過什么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我記得白紫云說道:“有什么值得敬畏的事情會發生在這樣一間破房子里。還是這么個臟浴缸。我覺得~”她故意延長語氣,香煙的煙霧就這樣優雅地從她口里裊裊升起。每次她用這樣的語氣猜測一件事情的時候我就知道她肯定有什么有趣的想法,果然她說:“要么就是以前住的是對年輕夫妻,或許他們會突發奇想地在浴缸里做愛?!闭f完開始哈哈大笑。
“做愛?親愛的,你怎么會想到這么惡心的點子?你和陳浩在浴缸里做過?”我調侃道。
“做過又怎么樣?”
我不得不講這件讓人覺得丟人的事情,我的白紫云在做別人的小三。這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我覺得沒有到不可原諒的地步。她只是一不小心喜歡上了一個有婦之夫,這是可以被理解的,但是就是有這樣一群人,一群自以為怎么樣的,并且可以講得頭頭是道的人。他們是最具有鼓動性的,也是最有殺傷力的存在。雖然我也知道,那樣的事情其實真正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但是以愛情的名義犯的錯其實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因為每個人都是渴望并且想要相信愛情的。其實有的時候,你覺得它就只是這樣一件普通的關于戀愛的事情,那么它就真的普通了,但人們都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仿佛寬恕那樣的人自己就是助紂為虐,或者變得十惡不赦。
我見過那個叫做陳浩的男人,不是特別耀眼。但是他對白紫云是真的很好,有時我會感覺像是爸爸在關心自己的女兒一樣,或者由于他是醫生,所以才會給我這樣的錯覺。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白紫云的時候,她笑得很認真。她說:“沫沫,其實有的時候你很聰明,聰明得讓人無地自容。”所以我就知道我猜對了,白紫云就是陳浩的病人。這個和什么報恩的矯情電視劇不同,我只能這樣說。
“那如果,他的老婆知道了,你們會不會像羅密歐和朱麗葉,梁山伯和祝英臺一樣殉情?”當然我說得有些夸張,我的意思是想問他們會不會對彼此忠貞不渝。比如陳浩會義無反顧地離婚。
然后在黑暗里,她笑了,“傻姑娘,你不覺得其實羅密歐、朱麗葉,還是梁山伯、祝英臺,都是一群傻逼么?愛情不是一定要用死亡這個愚蠢的辦法來證明它的存在或者它的價值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還談什么情。再說難道羅密歐就能肯定朱麗葉就是他的真命天女?人在一世不就是一直在尋找一個真正正確的人嗎?我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我的愛情很脆弱,根本經不起風雨。我這樣說你懂么?”
“為什么一定要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這么清楚?”那樣的人一定是經歷了什么常人不可承受的打擊才會變成在現實面前也能假裝強大的人。不管怎么說那樣的人可憐著但是也堅強著。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輕輕轉過身,用她帶著涼意的手臂環上我的腰。他說:“沫沫,其實陳城是個不錯的人,所以要好好把握他?!?
那時候我剛和李向陽分手,和陳城在一起。她說的其實我都懂,但是我要不起:“你知道么,這樣的好人就是不應該屬于我?!?
但是她說,“再等等,我就會和陳浩分手的?!甭曇艉茌p,可我還是聽見了。但是我不知道這個“等等”的時間竟然這么短。
最后我只記得她抱緊了我,帶著哭腔說道:“沫沫,我真的不想這么快跟他分手,我好愛他。”
我聽見窗外的風就這要瘋狂地嘶吼。這座靠海的城市有太多的任性,總是肆無忌憚地發泄在這群可憐的人身上。我討厭這樣的天氣,刮著風,下著雨,還有絲絲的寒意。
我這樣想著就真的感覺到了寒意,浴缸的水已經冷了,寒冷就是可以這樣無孔不入?!昂衾病币宦曃覐乃锲饋?,然后迅速擦干身體。當我裹著灰色的睡裙走出浴室的時候客廳傳來開門的響聲,之后就沒有了動靜。
我走出去的時候就看見楊浩歪著身子倒在沙發上。我坐到茶幾上,面對著他,“你昨晚上沒有回家?干嘛了?”
他睜眼看了我一下,又閉目養神起來,“誰說我沒有回家?剛剛是送我朋友去火車站。”然后他突然坐起身,“倒是你昨晚你去哪里了?在江琳家么?”
“江琳對你說的?”我試探著問道,見他點點頭就感覺立馬松了一口氣。
“我見你快十一點了還沒回來,所以打電話問問江琳你在不在她那里。但是是顧域接的,他說在,所以我就沒來找你。”
“顧域說的?”我有些奇怪,顧域應該不會知道我和沈洛陽的事情,至少我認為江琳不是一個隨隨便便把別人的事情掛在嘴邊的人。但是沒有任何理由顧域會幫我騙楊浩。
“你發什么呆?昨天鬼混到那么晚讓我擔心,你還好意思回來?!睏詈朴行┎粷M我忽視他,當然這是我覺得的。
“好了,親愛的,姐姐給你弄好吃的,餓了吧!”
“別,大小姐你弄出來的東西能吃我就不姓楊。還是我去吧?!彼贿吪e起雙手做投降狀,一邊起身往廚房走去。
我起身上前環住他的手臂,“你不要這么看不起我好么?”然后我覺得我應該夸獎他一下,所以我又補充道:“楊浩,你真棒,你怎么什么都會呢?以后我就靠你了!”
他笑著回了一句,“你別來這一套?!?
然后甩開我,笑著走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