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千年古道(2)

油蠟行有7家,備有專門檢驗桐油質量的桐油機,都是國外進口的。桐油裝桶后,用竹排運往杭州、上海,常常出口到國外。

米行蛋行,米行共有17家,收進農村的糙米,經水碓、碾坊加工成白米輸出,江西玉山、廣豐和福建浦城的米好,很受歡迎。

煤油行或稱煤油分理處、煤油公司,共有3家,煤油又稱洋油,從杭州、紹興、寧波一帶運來。

木行炭行5家,杉木從廿七都等地山上成批的砍下,先拼成木排,盛水期時沿長臺溪順流而下,放到清湖碼頭,然后一路放到衢州、蘭溪、富陽,乃至杭州、寧波。[3]

清湖碼頭“內通福建外通京”,作為浙、閩、贛三省邊界物資進出的一個水陸碼頭,在農業文明最后的余暉中達到了繁榮的極限。民國二十年(1931年)7月,衢(州)江(山)廣(豐)公路開通,公路支線一直修到清湖浮橋頭。江(山)浦(城)公路從民國十八年(1929)開始動工,清湖境內這一段于1931年建成,1933年全線貫通。同年,從清湖境內穿過的浙贛鐵路修成通車,水上運輸貨物從此減少,清湖碼頭和仙霞古道衰落的命運已經注定。曾任內閣總理的慈善家熊希齡在1935年為江山旱災而寫的《江山災狀報告》中說:“江山船戶約有三萬余人,以此為業,自鐵道通后,船戶因之失業者甚眾”。

3.“挑浦城擔”

在老輩人的記憶里,從滬杭、寧紹來的布匹、食鹽、南貨、海味、京貨、廣貨,各種日用百雜等,在清湖碼頭下船,銷往江山和福建、江西等地。來自福建浦城的紅菇、米仁、冬筍、筍干、蓮子、茶葉、茶油等,江西廣豐、玉山的煙葉、茶葉、砂糖等,江山廿七都、廿八都等地的紙張、柏油、桕蠟、茶油、桐油、木炭,以及各地的米、豆、豬、禽等農副產品,則運到清湖碼頭裝船,順江而下轉銷外地。靠水吃水的清湖因此成為商業重鎮,受貨主委托、專門辦理轉運業務的過載載行由此興盛,因為“萬商云集,百貨星羅”,鎮上幾乎沒有空房,連祠堂都被租出去做了倉庫。直到民國三十年(1941年)已經漸趨衰落的清湖碼頭還有15家過載行。

過載行俗稱過塘行,也叫棧房,除了代客商保存貨物,還代雇車船和挑夫。各個過載行都有劃定的地段和經辦的物資種類,還為過往貨商提供食宿。一個過載行有行主、賬房、塘師傅、伙計、出站人員等,少則七、八人,多則十多人,貨物進出由塘師傅經手。貨到碼頭,船戶將行單分發到各過載行,行單上寫明到站站名、過載行名號、行主姓名、貨物名稱及數量等細目。塘師傅按行票上船點驗起貨、過磅驗收,填好回單,交付船戶。有時大宗貨物,如上海來的布匹用木箱裝運,每件就有五、六百斤重,由十四艙的大船裝運,一船就有上萬斤,要臨時雇用扛工。

自明代以來,在清湖碼頭上船、下船的貨物運輸量逐漸增大,陸上運輸需要大量人力。商旅往來的頻繁發展出了一個重要的行業:挑夫,古道上每天都有上千根扁擔在運貨。挑夫一般都有組織,一隊往往有幾十擔,一是安全,二是發貨一般是批量的。“江山船”裝來的大批貨物在清湖碼頭靠岸,長年累月就是通過這種方式,翻越崇山峻嶺,往來于浙江與福建、江西之間。

其中主要的線路就是仙霞古道,在這條車輛和駝隊無法逾越的山道上,靠的就是當地人所說的“挑浦城擔”。其實也有短途的運輸,從清湖到廿八都,或從廿八都到清湖,稱為“挑清湖擔”或“挑廿八都擔”。其他重要路線有通過常山前往江西玉山、廣豐等地。《清湖鎮志》說:

每年正月初三一過,各過載行就開行發貨。開行當日,四方挑夫數千人,半夜三更云集街頭,待門一開,蜂擁而入,人人皆要選擇合適貨物挑擔。貨擔分兩種:一種是聯票挑運,一種是單票挑運。聯票挑運,多則數十人,少則三、五人。貨擔以小籮筐為多,能裝50公斤左右。過量則路遠,難以承受。每只籮筐有四根箬竹撐棒,成弓形支撐著扁擔,以便調肩。

作為一個行業,“挑浦城擔”始于何時,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時間。研究晚明福建與江浙區域貿易的專家徐曉望找到一本明代延陵處士寫的“江湖秘傳商賈買賣指南”,介紹客人從福州到達浦城后,如何雇傭挑夫前往清湖,挑夫將貨物照數挑到清湖,交主人驗收明白交卸,一百斤的工錢是銀一錢。[4]可見那時這條古道上已有職業挑夫。

清代,“挑浦城擔”的扁擔要經過厘金局立冊登記,稱為“官扁擔”。“官扁擔”由過載行的賬房、塘師傅、厘金局把持,挑夫先要向工頭租得“官扁擔”,才能到清湖碼頭“挑浦城擔”。“力腳”由工頭結算,從中扣除扁擔費。辛亥革命以后,“官扁擔”取消,挑腳由過載行自行雇用,或由挑腳自行尋找貨擔。清湖碼頭的挑夫一般不跟客商直接接觸,而是由過載行代理。貨挑到目的地,過磅驗收后,開回單,發運費,他們叫“跳腳”或“發腳”,每百斤多的2、3塊大洋,回單帶到出發地的過載行結算,付手續費,每百斤大概70—80個銅板。如果從浦城挑“回頭擔”,則能掙3塊大洋或900枚銅鈿,大約相當于一擔稻谷(約150斤),這是民國時的價格。比起明代五天得銀一錢(約能購米1斗),要高出許多。只要挑兩趟“浦城擔”,挑夫的收入就可以超過一畝田一年的糧食產量了。但是,挑擔這樣的力氣活不是長久的,務農才是他們的本,挑夫一般不會放棄農田。1946年,在仙霞古道衰落10多年后,清湖的挑夫職業工會登記在冊的專業挑夫只剩下了80人。[5]

從清湖碼頭到仙霞嶺下,一路平坦,古道穿過戴笠故鄉保安的石頭路,蜿蜒上了仙霞嶺,則步步向上,艱難無比。明代詩人鄭善夫的詩中說:“傭夫過嶺如平地,一歲來回兩百遭。”“過嶺如平地”當然是夸張,其中的勞苦不是文人墨客的想象力能達到的。那本“商賈買賣指南”也曾提及仙霞古一路的險峻。江山當地作家蔡恭寫過一篇《古道上的江山男子漢》,幾乎復活了他們當年在古道上揮灑汗水的身影:

挑浦城擔的全是清一色的強壯漢子。他們頭戴竹笠,腳穿草鞋、布襪,小腿上緊緊地打著綁腿,肩上斜披一條近二尺寬、五尺長的青色(或白色)湯布。這布,平時用于揩汗、洗臉、洗澡;冬天可當作圍巾,還可纏在頭上做帽子用;夏天披著可以護肩,圍在腰間便是一條短裙褲;休息時,鋪在地上又可替代草席;危急時,可結成救命長繩。

他們使用的,是一條經官方注冊的硬木扁擔。長長的,兩頭微微翹起,包著鐵皮,又間隔著釘上三枚粗鐵釘。籮筐上蓋著籮蓋。筐上的棕繩用二條細竹竿撐起,繃得像琴弦,緊套在扁擔上。扁擔便永遠保持著一定的高度,以免休息或換肩時彎腰屈膝、消耗體力。釘子上還掛著裝干糧的蒲包、裝水的長竹筒及旱煙袋之類。

一人一條齊肩的特制擔撐。擔撐上部扁平,寬似扁擔;稍下略細,拿著正稱手;往下漸壯,粗似胳膊;根部鑲著厚鐵箍,裝著尖鐵棒。這擔撐,上嶺時是結實的拐杖;危急時是自衛的武器;歇口氣、擦把汗或換肩時,能支住扁擔,讓人有片刻的輕松。擱在空肩上,手壓前頭,翹起的那頭便托起扁擔,能減輕重肩的負擔。

領頭的如果拄著擔撐一步一移,鐵棒便敲擊石塊路面一步一響,后面的隊伍就知道陡坡到了,大家便合著節拍,穩步而行。如果拖著擔撐在路面上滑行,鐵棒摩擦石塊會發出嘩啦啦的響聲,后面的就知道,前方路況良好,可加速前進。

趕遠路的人們,重擔在肩時一般很少說話,怕消耗元氣。所以這聲響又成了傳遞信息、呼喚伙伴的一種特殊信號。那或長或短的節奏,或輕或重的聲響,時而通知:迎面的隊伍到了,準備靠邊讓路;時而傳達:有人掉隊了,休息等待。當兩支隊伍交會時,又互相鼓勁,互道平安。這時候,山前山后,嶺上嶺下,此起彼伏,響成一片,勝似駝鈴。[6]

他們挑的擔子也有重150斤的,甚至200多斤的,這種重擔被稱為“大雷鼓”,有民諺說:“三餐硬飯下肚,不怕浦城‘大雷鼓’。”[7]從清湖碼頭到浦城,行人通常要走兩三天,挑夫則要走四天,路上一般歇三夜,來回一趟大約要8天。每天凌晨他們就得出發,一定要趕在天黑前趕到下一個落腳點。

“挑浦城擔”的人們,用他們的肩膀將山里的土特產運到山外,又將山外的物資運進山里。正是那一條條的扁擔,帶來了仙霞古道沿線數百年的繁榮,溝通了相鄰的三省,將福建、浙江、江西緊緊連在了一起,年復一年,代復一代,多少風風雨雨,多少嚴寒酷暑,直到公路、鐵路開通,古道和扁擔才逐漸被冷落、被遺忘。

千百年來,仙霞古道不僅有軍事、交通的意義,同時有不可替代的經濟意義,那一根根扁擔就是最好的證物。遙想當年,成百上千的挑夫,每天在仙霞古道上蜿蜒不絕,望不到盡頭,那一聲聲豪邁的“起”字又有著怎樣的氣勢呵。

在堅苦卓絕的農業文明時代,就是他們的肩頭挑起了我們這個民族的一切,他們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艱辛,古道上的每一塊石頭都灑有他們的汗水,這一幕至少延續到1933年穿越仙霞嶺的那條盤山公路通車后。

4.雞鳴三省

在這條仙霞古道上,每隔幾里便有一個供過往挑夫、行人休息的路亭,龐大的“挑浦城擔”,南來北往的商人,給古道帶來了生機和活力,大量的茶店、飯店、旅店應運而生,許多村落、集鎮由此興起。我到過離清湖不遠的昭明村保鄉殿,門前有溪,溪上有“昭明橋”,這是當年古道上的必經之地,保鄉殿因此開起了茶館。仙霞嶺上有賣茶、飯的,也有提供住宿的,戴笠的祖上就是在仙霞嶺上開客棧的。楓嶺關邊上的關帝廟,也為行人提供膳食。廿八都,作為這條古道上的重要環節,無論從北面翻過仙霞嶺,還是從南面越過楓嶺,都是一個不可替代的理想歇腳地,所以它在鼎盛時期僅飯店客棧就有50多家,每天都有數百人在此留宿。除了在此歇腳的過往挑夫,廿八都本地的物產也要雇傭大量挑夫,送到峽口、清湖碼頭或浦城,去浦城的叫“挑浦城擔”,來回一般需要四天,到峽口的可以當天來回,就叫“挑廿八都擔”。清康熙年間,這里就開始出現過載行,專門代辦貨物的運輸。晚清至民國中期,出現了“姜隆興”、“謝鑫記”、“姜源興”三家有名的過載行,都是儲運的同時兼收購、批發的綜合性商行,按承運貨物的先后緩急進行調度,時間緊的晝夜聯運,路程遠的,水陸聯運,按期送達,安全可靠,關卡厘稅都由他們代為辦理。

處于浙、閩、贛三省交接點上的廿八都,稱之為“雞鳴三省”并無多少夸張。今天,我們從北面進入仙霞關起,手機就會接到江西的信號,也會接到福建的信號。從廿八都到江山、浦城、廣豐的距離都差不多。雖然被大山一層層地包圍著,獨特的地理位置卻創造出一個奇跡,使它最終成為比清湖碼頭更為繁榮的一個商業集鎮,鼎盛時期商鋪多達150多家,而且“墻門店”比“板門店”多。從清湖碼頭下船的食鹽、布匹、綢緞和日用雜貨,以及福建、江西的土產源源不斷地進來,本地出產的靛青、桐油和土紙等則送到清湖碼頭上船,遠銷到杭州、寧波、上海等地,那時景德鎮的瓷器,也有經廿八都轉運的。物資的流通使這個沉睡的大山深處仿佛突然醒了過來。

從清湖到浦城,“挑浦城擔”的路上一般要走四天。在浦城縣城南浦鎮至今還保存著一條600米長的“江山街”,大約是清乾隆年間或更早一些形成。這是當年“挑浦城擔”的落腳處,因此一開始叫做“發夫街”。街上提供吃住的店,都是江山人開的,那是當年江山人的一個大本營,過去還有“江山會館”。現在“江山街”上不少居民說的仍是江山方言。

南浦鎮因緊靠著南浦溪得名,這是閩江上游的重要支流之一。從清湖來的貨物,除了供應浦城本地市場,多數絲綢、布匹等就是沿著南浦溪順流而下,運往建甌、南平、福州等地。閩江流域各地的貨物如荔枝干、桂圓干等也沿著這條江到浦城上岸,由“挑浦城擔”的肩頭運到清湖裝船,進入錢塘江流域。浦城本地出產的大米、木材、茶葉、茶油、筍干、桐油、蓮子和金斗山紅菇等物產,一部分由挑夫運往江山廿八都、清湖等地,另一部分則在浦城碼頭下南浦溪,沿著建溪、閩江,運往福州等地。

當年,從福州沿江逆流而上到浦城,大概需七天,沿江而下,如果順風順水也要兩三天。這和清湖碼頭沿著錢塘江到杭州的行程大致上接近。

由于南浦溪的水位漲落有季節性,一年當中有些時候船只無法在南浦鎮靠岸,只能在南面20多公里處臨江溪匯入南浦溪處的觀前碼頭停靠,因此又帶動了觀前碼頭的興旺。[8]

一條曲曲折折的仙霞古道將清湖碼頭和觀前碼頭連接在一起,而廿八都正好處于這條古道的中間點上。

除了仙霞古道,廿八都的興起其實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因素,就是清初在此駐軍,“浙閩楓嶺營”的游擊衙門設在廿八都,人口因此逐漸向楓溪沿線聚居。駐軍帶來的機會,打破了廿八都的沉寂,并從這時起,迎來了二百多年前所未有的繁華。

主站蜘蛛池模板: 额尔古纳市| 长武县| 乌什县| 松滋市| 景宁| 伊宁市| 清水县| 宣汉县| 商城县| 水富县| 吉木萨尔县| 兴义市| 内江市| 五家渠市| 雅江县| 丰顺县| 周口市| 乌鲁木齐市| 来宾市| 汝城县| 集安市| 克山县| 巩留县| 宣武区| 韩城市| 托克逊县| 洞头县| 博湖县| 通河县| 章丘市| 涿州市| 九龙城区| 佛教| 青海省| 锦屏县| 万宁市| 亳州市| 上栗县| 聊城市| 临猗县| 黔西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