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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與葆拉共舞(4)

有幾個月,我完全沒想到葆拉,直到金絲莉醫師提到她們倆有過一次不快的接觸。葆拉回到目前由金絲莉醫師領導的這個團體(當時我們已經分成幾個團體),據金絲莉醫師描述,她一副“癌癥夫人”的模樣,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我立刻打電話給葆拉,再度邀她共進午餐。

葆拉欣然接受這次的邀請,倒使我吃了一驚,但一等我們在斯坦福教職員俱樂部會面,她的意圖就非常明顯,一直在談金絲莉醫師。據葆拉說,和金絲莉醫師同組的治療師請她對她們的團體演說,但一等她開始說話,金絲莉醫師就嫌她占用太多時間。“你得責備她,”葆拉急切地說,“老師該對學生不夠專業的行為負責。”但金絲莉醫師是我的同事而非學生,而且我已經和她有數年的交情,她的先生是我的好友,她和我也共同領導許多治療團體。我知道她是很杰出的治療師,因此葆拉對她的指控應該是扭曲不實的。

慢慢地,我終于明白葆拉是嫉妒:嫉妒我對金絲莉醫師的關懷注意,嫉妒我和她及其他研究成員的合作關系。難怪葆拉拒絕研討會,難怪她不愿與其他研究人員合作。她不愿有任何的改變,一心只想回到當初她和我單獨領導我們那小小團體的時刻。

我該怎么辦?她堅持我得在她和金絲莉醫師中做個選擇,讓我進退兩難。“我關心你也關心金絲莉醫師,葆拉,該怎么才能讓我保持和金絲莉醫師的同事之誼和友誼,而不讓你再度覺得遭我遺棄?”雖然我以各種方法和她溝通,但我們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我找不到合適的言語,我們之間似乎沒有共同的話題。我再也沒有權利問她私人的問題,她對我的生活再也不感興趣。

整個午餐,她都一直在談醫師的誤診:“他們不理睬我的問題,他們開的藥對我弊多于利。”她還警告我有個心理學者和曾參加我們團體的病人談過:“他想剽竊我們研究的結果,用在他的書里,你最好注意保護你自己。”

葆拉顯然深感困擾,我對她的妄想感到驚訝和悲哀,或許這樣的反應不自覺地流露出來,因此當我準備離開時,她要我再坐幾分鐘。“我要講個故事,歐文,坐下,聽我說山狗和蝗蟲的故事。”她知道我愛聽故事,尤其是她說的故事。我滿懷期待地聆聽:

從前有一只山狗,生活的壓力叫它吃不消,它的周遭到處是嗷嗷待哺的小山狗,然而獵人太多,陷阱也太多。有一天它離家出走,只想靜一靜。這時它聽到美好的歌聲——幸福平和的旋律,于是它循著歌聲到達林間一處空地,看到一只大蝗蟲正在一截空樹干中曬著太陽唱歌。

山狗對蝗蟲說:“教我唱你的歌。”蝗蟲沒有反應。山狗再度提出要求,蝗蟲依然不作聲,最后山狗威脅要把蝗蟲一口吞下,蝗蟲才屈服,反復地唱這首甜美的歌,直到山狗記住。山狗邊哼著這首新歌,邊準備回家,但一群野雁飛過,讓它分心,等它回過神來,張開大嘴準備唱歌,才發現已經把旋律忘個精光。

因此,山狗再度回到林間的空地,但這時蝗蟲已經蛻了殼,飛上高枝,只剩空皮留在樹干上。山狗這次可不浪費時間,它要確定這首歌永遠留在它心里,因此一口吞下蝗蟲的皮,不知道蝗蟲已經蛻皮。它動身回家,卻發現自己依然不會唱新歌,這時它才明白吃掉蝗蟲也無濟于事,它得讓蝗蟲出來教它,于是它拿了把刀,切開肚子,好把蝗蟲放出來,沒想到切得太深,流血而死。

“因此,歐文,”葆拉帶著可愛快樂的微笑,拉住我的手,朝我耳內呢喃:“你得找到你自己的歌。”

我非常感動:她的微笑,她的神秘,她的智慧——這正是我所愛的葆拉。我喜歡這則寓言,這就是葆拉原本的模樣,仿佛回到昔日時光。我愛這個故事表面的意義:我也該找到自己的歌,而不理會這故事關于她和我之間關系更黑暗的含義。迄今我還不愿太深入地探討它。

于是我們各唱各的調。我的事業生涯慢慢進展:我主持了研究,寫了許多書,獲得我所企盼的學術獎和升遷。10年過去了,葆拉協助我設立的乳癌計劃已經完成,研究結果也已經發表。我們為50名乳癌轉移婦女做團體治療,再和36名控制組病人互相比較,發現團體治療大幅提升病人余生的質量。(多年后,我的同事斯皮格爾醫師在《柳葉刀》(Lancet)醫學期刊上發表專文指出,我們的團體延長了成員的壽命。)不過這個團體如今已經成了歷史,“橋梁”團體創始的36名成員和乳癌轉移研究計劃的86名成員全都去世了。

只有一位例外。一天在醫院走廊上,一名紅發紅臉的年輕女子和我打招呼,說:“葆拉·韋斯特問候你。”

葆拉!可能嗎?葆拉還活著。我竟連這也不知道,叫我不禁顫抖起來。

“葆拉?她好嗎?”我結結巴巴地說,“你怎么認識她?”

“兩年前我患了狼瘡,葆拉來看我,介紹我參加她的狼瘡自助團體。她一直照顧我,整個狼瘡自助團體都很照顧我。”

“葆拉得了狼瘡?我怎么沒聽說。”真虛偽,我不由得想。我怎么可能聽說?我根本沒給她打過電話。

“她說她的病是因為癌癥藥物造成的。”

“她的病情嚴重嗎?”

“葆拉的事很難說。當然不會重到不能成立支援團體,她還請所有的新病人共進午餐,在我們病得沒法出門時來看我們,請一些醫學專家演講,讓我們了解關于狼瘡的新研究發展,甚至還針對治療她癌癥的醫師成立醫德委員會,展開調查。”

組織、教育、關懷、煽動、創辦狼瘡自助會、斥責醫師,這的確是葆拉的作風沒錯。

我謝過這名年輕女性,當天就撥了葆拉的電話。雖然已經10年了,但葆拉的電話號碼我依舊謹記在心。就在等她來接電話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最近才公布的研究報告,個性和長壽之間有所關聯:積極、警覺而妄想的好斗病人,通常比較長壽。我心想,活蹦亂跳的葆拉總比死氣沉沉的她來得好!

她似乎很高興我打電話過去,并邀我上她家共進午餐。她說狼瘡使她很怕日曬,不敢在大白天外出。我欣然接受她的邀請。午餐當日我在她家的前院看到了她,全身從頭到腳密密包著亞麻披肩,還戴上特大的寬邊海灘帽,她正在為一片芳香的薰衣草除草。“這種病雖然可能會害死我,但我可不會因此就不上花園。”她邊說邊緊握著我的手臂,領我進屋。她引我到深紫色的天鵝絨沙發,在我身邊坐下,立刻用嚴肅的語氣向我說:“好久沒見了,歐文。但我經常想到你,經常為你祈禱。”

“謝謝你想到我,不過談到祈禱,你知道我不相信這些。”

“沒錯沒錯,我知道在這方面你還沒開竅。這倒提醒我,”她微笑著說,“我對你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呢。你記不記得上次我們談到上帝?已經是多年前了,但我記得你告訴我說,我所謂的神圣和夜里的肚子痛感覺沒什么兩樣!”

“這樣的說法聽來實在不敢恭維,但我并無意不敬,只是說這種感覺不過就是一種感覺而已。主觀的狀態永遠不可能取代客觀的事實。期望、恐懼、敬畏感,并不表示——”

“對,對,”葆拉微笑著打斷我,“我知道你死硬派的物質主義立場,我已經聽過很多次,也對你說話時的熱忱、信心印象深刻。我記得上次談話時,你告訴我你從沒有任何好朋友是虔誠的信徒。”

我點點頭。

“其實那時我該告訴你:你忘了有個朋友是信徒——我!我多么希望能引你進入神圣的殿堂!真巧你打電話給我,因為這兩周我一直在想你。我剛由喜耶拉山區教會靈修兩周回來,真希望你和我一起去。讓我告訴你這兩周的情況。”

“有一天早上,我們要冥想已逝的故人,我們摯愛而從沒有忘懷的人。我想到我哥哥,我非常愛他,但他17歲就去世,當時我還小。我們要寫一封道別信給這人,告訴他從沒說過的話。接著我們到林間尋找象征這個人的物體,并把這個物體和信埋在一起。我選了一小塊石頭,把它埋在杜松樹蔭下。我哥哥就像這塊石頭——堅實、穩定。要是他還活在世上,一定會支持我,絕不會不管我。”

葆拉邊說邊凝視我的眼睛,我正打算提出抗議,但她把手指頭放在我唇上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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