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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多田便利屋,生意興隆(3)

面對這般現(xiàn)實(shí),多田雖不至于燃起熊熊怒火般的使命感,不過,他對自己的工作仍懷有某種近乎空虛的驕傲和熱愛。

此時,有幾個像是住在附近的孩子走進(jìn)公園,不斷瞄向這邊。多田下定決心,從有著危險想法的行天手中抱回吉娃娃放到地上。

他剛牽著狗繩走進(jìn)公園,在秋千上玩耍的孩子們果然朝這邊看過來。準(zhǔn)確地說,看的是多田牽著的吉娃娃。多田走近孩子們。

“有點(diǎn)事想問你們,行嗎?”多田開口說。

孩子們停止了蕩秋千。三個都是女孩,小學(xué)三四年級的模樣。

“你們當(dāng)中有誰認(rèn)識佐瀨家的小姑娘嗎?”

多田盡可能不動聲色地站在孩子們的側(cè)前方,握著狗繩的手被冷汗打濕了。從車庫里的兒童自行車能推測出佐瀨家有個大約在上小學(xué)的孩子,僅此而已。他在孩子的性別上放手一賭。

“我認(rèn)識。”三個人中看起來最為活潑的孩子答道。“那是小花吧?”

原來佐瀨家的女兒叫小花,多天正想著,忽聽得不知何時來到身后的行天說:“咦,這家伙的名字不是吉娃娃啊。”

多田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小花指的是狗的名字。佐瀨健太郎的妻子沒用名字喊過狗。或許委托書上寫了,可因?yàn)榻兴凹尥蕖本蛪蛄耍远嗵锊⑽炊嗉恿粢狻?

“叔叔你真笨,吉娃娃怎么可能是狗的名字嘛。”

孩子們笑了,叼著香煙的行天也笑著應(yīng)了聲“是嗎”。

多田感覺到小女孩們稍微放松了警惕,趕緊發(fā)問。

“我來還佐瀨家托我照看的小花,可他們好像搬走了,知不知道他們搬到哪兒去了?”

他的話如同小石子般在小女孩間激起層層漣漪來。“咦,有這事?”

“茉里搬家了?”

小女孩們七嘴八舌了一會兒,之前答話的小女孩提議:“問問奈美?”

“奈美?”

“菅原奈美。補(bǔ)習(xí)班也和茉里在一塊兒,她倆關(guān)系很好。”

“是這附近的補(bǔ)習(xí)班吧?”

“嗯。在公交線上,豆腐店二樓那家。”

“謝啦。”

多田回到小皮卡里,行天也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模樣坐上副駕駛座。

“你別抱狗了,放箱子里。”多田說著,把寵物旅行箱和吉娃娃都塞給行天。行天乖乖照做。

他們從小區(qū)街道開到公交線上。車剛走不遠(yuǎn)就到了豆腐店,能望見二樓的窗玻璃上寫著“家教香田升學(xué)補(bǔ)習(xí)班”。多田把車停在對面的便利店旁,從便利店門口公用電話亭里的電話黃頁上搜尋住在真幌市久生四丁目附近“菅原”家的號碼。他很快搜到要找的人家,用公用電話打了過去。

“喂,是菅原家嗎?我叫內(nèi)田,我女兒在香田補(bǔ)習(xí)班和佐瀨茉里特別要好,我們?nèi)胰ツ臧岬搅诵胖荩畠赫f一定要再見見茉里,所以趁寒假帶她來這邊玩。可來了一看,才發(fā)現(xiàn)佐瀨家也搬走了……嗯,嗯,沒錯。然后我女兒說,菅原奈美小姐和茉里是好朋友,可能會知道他們搬到哪兒了。不好意思,能麻煩您幫我問問您女兒嗎?”

行天在一旁聽著悶笑起來,多田用腳將他踢開。

“喂。啊——是嗎,您知道還有哪家孩子可能清楚這事嗎?喂,對對,三丁目的宇津井忍。哦,從女兒那里常聽到這名字。”

多田迅速翻動電話黃頁,以確定登有宇津井這個名字。

“我這就給他家打電話,多謝您了。”

十元硬幣已經(jīng)用完了。到便利店換錢太費(fèi)事,多田直接扔了一百元的進(jìn)去。接電話的聲音明顯是個孩子。多半是宇津井忍本人。多田遲疑片刻后毅然問:“是忍吧?”

“是我。請問?”

“我是便利屋的多田。”

電話那頭沉默著。遠(yuǎn)遠(yuǎn)能聽到仿佛是母親的聲音在問女兒:“誰的電話?”

“你知道佐瀨茉里的新地址嗎?”

“不知道。”

叫忍的女孩答得飛快,試圖掛電話。找到了。多田想。他趕緊說明來由。

“等一下,我不是討債的。我只想把叫小花的狗還給茉里。我現(xiàn)在馬上去你家門口,帶著小花。你從窗戶看一眼我是不是真的帶著它。要是覺得討厭或者害怕,你可以不出來。我等五分鐘,你要是不出來我可就走了。好嗎?”

宇津井家的院子里,南天竺點(diǎn)綴著紅色的果實(shí)。多田抱著吉娃娃站在她家門前的街上,腦中浮現(xiàn)很久以前曾經(jīng)目睹的四濺的血跡。

曾經(jīng)從身上切離的部分被重新縫合,不論多靠近熱源,那一部分仍暖不起來,這樣活著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宇津井忍在三分鐘后從家里走了出來。自稱念小學(xué)四年級的她面容清秀,看起來很聰穎。和她同齡的男生想必還無法感受到她的魅力。

多田聯(lián)想起讓他懷念的某張女性的臉。那人在孩提時代想必也給人這樣的感覺——僅有內(nèi)心不斷成熟,而自己的身體和周遭的變化都無法趕上心靈的成長速度,她本人也因此多少有些焦躁不安。

忍的眼里閃過一絲警惕、幾分好奇,走近多田和行天。她對多田抱著的小狗低喊了聲“小花”,用指尖輕輕撫弄它的耳際,然后遞給多田一張便條。佐瀨家的新地址在小田原。出乎多田的意料,離這里倒不太遠(yuǎn)。

“這下好了。謝謝你。”多田說。

“你要去見茉里?”

“有什么話要我?guī)幔俊?

“不用。我會給她寫信。”

忍又摸了摸吉娃娃。“小花怎么辦呢?”

“茉里喜歡小花吧?”

“喜歡極了。”

“那我會問問她,想拿小花怎么辦。”

忍點(diǎn)點(diǎn)頭,走進(jìn)自己的家。

多田心里翻滾著一句“你走吧”,然而行天并無可去之處。對這樣的人該說什么好呢。若說“別跟著我”,簡直像被變態(tài)跟蹤的女性;若對他說“你快去找個工作什么的”,又像是當(dāng)媽的一樣。

多田感到百般困擾之際,小皮卡已來到小田原厚木街道。行天宛如一尊從三百年前起就接受膜拜的神,儼然自得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日光已變?yōu)槌壬U沾讼氯ィ裢硇刑爝€會賴在事務(wù)所。

“你有想去住的地方嗎?”多田小心翼翼地問。“反正出來了,不管到哪兒,我送你就是。”

“那就吉隆坡好了。”

“……送你到成田機(jī)場行嗎?”

“說笑而已。”

“你沒有想去的地方?一處也沒有?”

“嗯。”

皮卡里充斥著如置身棺材之內(nèi)的滯重靜默。多田打起方向燈,踩下油門,冷淡客氣地結(jié)束了追逐游戲。

“坦白說,真是麻煩。”

“這只吉娃娃呀。”

行天上下晃著腿,搖了搖紅色的箱子。“你打算怎么辦?扔在那邊的馬路牙子上?”

“要聽聽佐瀨小姑娘的想法。我們不正往小田原去嘛。”

“有必要這么費(fèi)事嗎?這超過合同規(guī)定的范圍了吧。”

“若是因?yàn)楦改傅牟回?fù)責(zé)任而失去了狗,小孩子會傷心的。”

行天笑了。

“你果然還是變了。”

“什么變不變的,我倆從前可沒熟到這個分上。”

“噢。”行天嘆一聲。“在同一個教室里待了三年,你怎么看我?”

“你無所謂周圍的人怎么想,是個討厭和人交往的怪人。”

“說對了。”

行天喜不自勝地重重點(diǎn)頭,如同發(fā)現(xiàn)了奇準(zhǔn)的占卜師的政治家。“所謂人的本質(zhì)這東西,一般都是靠第一印象吧。并不是說和誰熟了就能更了解對方。因?yàn)槿祟愂悄苡谜Z言和態(tài)度偽裝自己的生物。”

這可真是個格外孤獨(dú)的看法,多田心想。

“但現(xiàn)在的我,和你當(dāng)時懷有的第一印象可說是天壤之別,是這個意思吧?”

“嗯。變得拖泥帶水的。”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多田無法下結(jié)論。他想如果真像行天說的那樣,那我是什么時候變得拖泥帶水了呢。要是我不曾改變,是不是就不會傷害什么失去什么,可以就這樣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剡^下來。

從小田原東的IC收費(fèi)站駛?cè)胧召M(fèi)道路,剛過了酒香河,多田把車開進(jìn)加油站。

他向加油站的店員打聽便條上寫的地址該怎么走。多田的車?yán)镏挥姓婊鲜械牡貓D,平時的工作有這個就足夠了。臨時工模樣的店員告訴他“就在這附近”,并立即拿出周邊的地圖指點(diǎn)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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