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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竹奇陣

一直被武林中人稱為四大不解之謎之一的“洛陽劍會之變”,居然如此輕易地被血火老怪道破了其中的秘密,牧野靜風頓時有了一種難以置信之感!

他忍不住問道:“那豈非說幽求在五十年前就已是絕世劍客了?”

血火老怪點頭道:“不錯!”

牧野靜風心道:“五十年前他就可以將劍會諸多劍客悉數殺盡,到了今日,他的修為豈不是應該更高出許多?”

血火老怪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思般,又道:“只是當年幽求十指完好無損,當時他的武功與今日已相差無幾,也正因為‘洛陽劍會’之事,才給他招來斷指之禍。十指被斷后,幽求便消失了,沒想到五十年后他再現江湖時,竟已練成以腿御劍,化氣成劍的武功!”

牧野靜風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當年的幽求能殺盡劍會百名劍客,是因為他那時候并未斷指!對于一個劍手來說,斷了十指幾乎便等于結束了其劍手的生涯,沒想到幽求居然能夠創造劍道的另一個奇跡!

無指之今日,能擊敗牧野靜風,那么手指完好時擊殺百名劍客便不足為奇了!

但一個二十多歲的劍手能夠將百名劍客一舉誅殺,那份修為與他的年齡,該是多么的不相稱!

至于他的心狠手辣,更是讓人心寒!想到小木在這種人手中,牧野靜風不由很是擔心!他不由道:“他的武功那么高,又有誰能夠斷他手指?”頓了一頓,又問了一個他更為關切的問題:“用什么樣的方法能夠找到他?”

其實血火老怪也是傷得不輕,但面對牧野靜風的相問,他竟強自支撐著,努力把每一句話都說得清晰一些。為了做到這一點,他的神色已有些蒼白,本就蒼老至極的臉容顯得更為蒼老了!

他以他那獨特的仿佛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道:“請少主原諒。少主需得親口應允愿重返風宮,老仆才能說出此事。”

牧野靜風皺了皺眉頭,道:“我根本不曾到過所謂的風宮,又如何談得上重返?也罷,這事我也不再問你。”

他不再相問,血火老怪卻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他有些惶急地道:“少主怎能棄風宮大業于不顧?少主雖未到過風宮,卻是風宮血脈相承,是風宮理所當然的主人,如今風宮為老妖婆所據有,正需少主光復風宮……”

他還待再說下去,而牧野靜風的臉上卻已有不耐之色,輕輕地哼了一聲,血火老怪只能無奈地將話題打住,道:“至于如何找到幽求,老仆暫時不知,但只要少主吩咐一聲,自有成千上萬的人會為此而奔走效勞!”

牧野靜風大大地吃了一驚!

“成千上萬”的人?那該是一個多么可怕的數目!

雖然牧野靜風很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幽求,而且他也感到血火老怪所說也許并非假話,但他總覺得以血火老怪所說的途徑去尋找幽求,終是有些不妥!

當下他在心中道:“好在幽求似乎并沒有加害小木之心,只要假以時日,想必終是能夠找到他的!”

于是,他對血火老怪道:“我對風宮一無所知,也永遠不可能去做風宮的主人。”

血火老怪竟轟然跪下,道:“恕老仆直言,一旦少主被眾人知曉,那么少主必會陷入身不由己之境,少主如真的不愿成為風宮的主人,那只有一個方法可行。”

牧野靜風看了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淡淡地道:“你有什么法子?”

血火老怪鄭重地道:“那便是殺了老仆滅口!讓其他人無法知道少主你的行蹤!”

牧野靜風不曾料到對方所說的法子會如此不可思議,倒吃驚不小!

世上竟有讓別人殺了自己滅口的人,真可謂拙拙怪事!

牧野靜風道:“我與你并無新仇舊怨,又怎么會殺你?”

“少主不殺我,我便會將此事告訴風宮四老,那么到時候少主便必會身不由己!”他說得很鄭重,讓牧野靜風不得不相信他的話。

而信了他的話,事情頓時變得有些棘手了!牧野靜風大感心煩意亂!讓他平白無故地殺血火老怪,他是絕對做不到的,而成為所謂的“風宮之主”,也是他萬萬不愿意的!

這時,蒙敏道:“穆大哥,此事暫且擱下,去找棲兒要緊!”

血火老怪道:“不錯,要保護好幼主!”

他便如同一個不識趣的人一般。

牧野靜風道:“也好,敏兒,你將水姑娘遺體帶回客棧,我先行一步,去接葉姑娘與棲兒。”

血火老怪趕緊道:“少主,我愿在此聽候主母差遣!”

牧野靜風一時遲疑不決,他不知該不該信任這紅衣老者,卻聽蒙敏道:“如此也好。”

牧野靜風一直對蒙敏的心智很佩服,知道她如此說必是有些把握。于是便對血火老怪道:“那便有勞老人家了。”

慌得血火老怪趕緊連聲道:“此乃老仆份內之事……”

嘮叨間抬頭一看,才知牧野靜風已去得無影無蹤,這才住口。

牧野靜風的內力深厚至極,所以他身上的傷恢復得格外快,稍加調息,便已無甚大礙。

他所取的方向是客棧所在的那邊。

因為夾墻的出口便在笛風客棧的后山上。

當葉飛飛與牧野棲初入夾墻時,只覺一片黑暗,呼吸間感受到的只有磚木的氣息。

為了隱蔽起見,夾墻不可能做得太厚,所以葉飛飛與牧野棲只能側著身站在里面。

隔墻兩側的擋板并不厚,所以置身其中可以清晰地聽到外面的聲音。他們所聽到的聲音自然是蒙敏與俊少年的一對美婢的擊戰聲!

牧野棲很是擔心母親的安危,他的手緊緊地握著葉飛飛的手,有些急切地道:“姑姑,我娘為什么不與我們一起走?”

葉飛飛心知眼下最關鍵的是保護好牧野棲,她雖然也很擔心蒙敏的安危,卻還是道:“不用擔心,你娘會有辦法脫身的,我們只需先離開,你娘自會找到咱們。”

身處夾墻中,說話聲都因空間太小而有些失真。

言罷,葉飛飛便牽著牧野棲的手,沿著墻內的斜道,向“下”走去。

夾墻只有一尺多厚,所以葉飛飛與牧野棲只能側著身子走。墻內是用磚砌成臺階狀,因為沒有任何光線,所以前行極為不便!

葉飛飛估計走到屋子的地面以下時,探手叩擊了幾下,聽到一側有空洞的響聲,手上掌力微吐,便聽得“嘩”地一聲,已推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

一股純醇的酒香撲鼻而至!

因為這兒正是客棧用來藏酒的地窖!

對于地窖中的情形,葉飛飛是頗為熟悉的,她已在客棧中生活了十年,其中的一草一木對她來說都已熟悉而親切!

她帶著牧野棲鉆進地窖中,地窖的出口,便是客棧前堂的柜臺內,葉飛飛自是不會由這個出口離開的。

她伸出腳向四周探了探,很快便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隨后,她便胸有成竹地向一個方向走去,她對地窖果然了若指掌,雖然黑洞洞的一片,但她卻并不會因此而碰倒地窖中的任何東西!

走出了十幾步,葉飛飛停了身來,伸手一探,正好觸到了冰涼的窖壁。

內力一吐,窖壁竟又坍下了,一股冷風迎面撲來。

這兒有一條四丈長的地道可以直通笛風客棧的后山。因為只是為了應付意外情況撤退之用,所以地道挖得很簡陋,而且與地面亦只有薄薄的一層相隔。

地道是土質的,彎腰行在其中,可以聞到清新的泥土氣息。

出口外是一堆枯草,葉飛飛攜著牧野棲一躍而出!

洞口四周是一片竹子。奇怪的是竹林很是稀疏,與尋常竹林之密密匝匝全然不同!

借著星光,葉飛飛認準方向,飄身而出,身在空中,右手一抖,“鏘鏗”一聲,她的手中已多了一件兵器!

這正是被江湖中人稱為“刀劍別離人離別”的“離別鉤!”

“離別鉤”本為葉飛飛的外祖父秦傲所有,秦傲的“傲劍劍法”絕世不凡,與當年江湖地位尊崇至極的武帝祖誥是莫逆之交,被世人稱為“武帥”。

后來秦傲將此“離別鉤”傳給其女兒——即葉飛飛之母:秦樓。

秦樓嫁與當年武林中最瀟灑倜儻的葉小雙后,又把此“離別鉤”贈與了夫君。

不料葉小雙生性風流不羈,婚后竟仍與“萬刀堂”堂主的女兒有染,并將“離別鉤”送與了她。

秦樓一怒之下,竟將“萬刀堂”一舉端滅!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秦樓被迫流亡于東海荒島,后成為東海“素女門”的門主。因為門規所限,秦樓不得不與她的女兒葉飛飛、兒子葉孤星分離,“離別鉤”亦交給了葉飛飛。

所以,葉飛飛自幼就在江湖中風雨飄泊。十年前她與牧野靜風偶遇之后,漸成知己。

“離別鉤”最擅于掠奪他人兵器,不過這一次葉飛飛并不是以它對敵,而是為了——

斬竹!

她的身形掠空而出,閃過一棵竹子附近時,“離別鉤”銀芒一閃,那棵竹已應聲而斷,斷茬處離地不過三尺!

然后再借力,身形又起!

不過片刻,已共有十三棵竹子轟然倒下!

葉飛飛這才在一棵竹子上輕點,借力倒飛回牧野棲的身邊!

她對牧野棲道:“棲兒,這片竹林是你爹精心種下的,其中隱有玄異陣法,不過為了不至于將鄉親們困入其中,你爹有意的栽了幾棵毫無用處的竹子,正因為如此,此陣法的玄奧平日便無從發揮。現在姑姑斬斷這十三棵竹子后,就再也沒有人能夠輕易接近我們了!”

原來牧野靜風為了萬無一失,不僅在客棧中設了夾墻,更在地道出口處栽下隱然有陣法隱于其中的“竹陣!”

當年空靈子六逆徒之一旦樂設計殺了以陣法名揚天下的江南屈不平之后,再以屈不平的面目出現于江湖,并取得了屈不平記載陣法的秘笈。

后來旦樂為了騙取牧野靜風的信任,曾將陣法傳與牧野靜風大半。如今,旦樂已死,牧野靜風布下的此竹陣,只怕已無人能破了!

牧野棲卻道:“姑姑,陣法是什么?是為將者排兵布陣么?”

葉飛飛一愣,待明白過來時,不由有些惋惜地思忖道:“棲兒絕對是一塊習武的好料子,可惜穆大哥一直不愿讓他習練武學,更不曾將陣法傳給他。棲兒平日所接觸的不過是一些圣賢安邦治國之書,自然有此一問。”

當下也不再多作解釋,只是道:“總之,我們在這兒等你娘,壞人便無法傷害我們了。”

牧野棲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忽又道:“姑姑,為什么我爹、娘他們一直要騙棲兒呢?”

葉飛飛吃了一驚,失聲道:“棲兒為何有此一問?”

牧野棲抿了抿嘴唇,然后道:“我娘分明是先生所說的江湖中人,先生說江湖中人多有仁俠之士,快意恩仇。我娘武功那么高,想必我爹的武功更高,他們為什么不將武功傳給我?”

葉飛飛像是不認識牧野棲一般驚愕地道:“棲兒,你要學武有什么用?”

牧野棲不假思索地道:“至少今夜我們便不需這般逃走了!”頓了一頓,聲音壓低了些:“總之……總之習武總比念那味同嚼蠟的圣賢書要強一些!”

葉飛飛奇聲道:“棲兒,老先生不是說你天賦不錯,而且也頗為認真么?為何卻說念書不好?”

牧野棲遲疑了一會兒,終還是道:“那不過是做給爹娘看的,免得他們不開心。再說既然我已去念了,就不能太差,免得被別人笑話,我要別人知道就算我所做的事不是我所喜歡的,但我也能做得很好!說不定還會是最好!”

雖然是“最好”前面限以“說不定”,但看他的神色,分明是自認為自己一定能做得最好,只不過不想讓葉飛飛感到他太自傲了,才如此說的!

葉飛飛著實吃驚不小!

在她眼中,牧野棲一直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畢竟,牧野棲是她看著長大的:咿呀學語,蹣跚學步……在長輩的眼中,很難意識到這些晚輩已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內心世界!

在此之前,葉飛飛從未想到牧野棲已能夠獨立地考慮一些事情!

而他的看法在葉飛飛看來,顯然是有些偏激的。

于是,葉飛飛有些擔心地道:“你爹娘的確曾是江湖中人,你爹的武功也的確很高。但為人處世,并非最強的便是最幸福,不知你先生說到江湖時,有沒有說過‘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樣的話?”

牧野棲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但棲兒不甚明白。”

葉飛飛道:“‘文無第一’我們姑且不說,所謂‘武無第二’,便指出了武林中紛爭不息之根源,習武之人爭強好斗,人人皆想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即使一個人的武功已高至登峰造極之境,他仍是不會滿足的。同時,他還必須時刻準備應付其他人的威脅。所以,成為江湖中人,可以說是一種無奈……”

說到后來,她已分不清是說給牧野棲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牧野棲沉默不語了,但從他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對葉飛飛的話似乎并未完全接受!

葉飛飛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心想:“對于一個從未明白‘江湖’二字的人來說,大概總是覺得江湖綺麗多姿的吧?棲兒還是個孩子,長大后自然能夠明白這個道理的,他本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這一片竹林地勢比笛風客棧略高一些,從這兒可以看見客棧中的大致情景——當然,客棧里面的人所說的話自是無法聽到的。

葉飛飛很是為蒙敏的安危擔憂,她很想折回去助蒙敏一臂之力,但將牧野棲一人留在這兒,她又如何放心得下?雖說四周有陣法保護,但因為從未真正地用此對敵,所以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有紕漏!

正自焦慮間,葉飛飛忽然感覺到有一種不安的情緒自心底升起!

葉飛飛神色一變,雙目迅速向四周掃視!

她赫然發現此時竹林四周已出現了十數盞昏黃的燈籠!燈光下,有影影綽綽的人影在閃動!

自己已被人包圍了!

葉飛飛心中很是愕然!因為由夾墻通向后山的退路頗為隱秘,而這些人為什么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自己與牧野棲?

她強自定神,心中默默地道:“不知穆大哥布下的陣勢能否抵擋得住他們?”

忽聽得牧野棲輕輕地道:“姑姑,退避果然不是最好的辦法!”

葉飛飛心中一動,她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道:“那么棲兒覺得應該如何才好呢?”

牧野棲道:“退避不行,自然只有針鋒相對!”頓了一頓,他又道:“可惜我不會武功!”

他的眼中有一種憤怒仇恨的光芒,嘴唇抿得緊緊的!

說話間,四周的燈火已向他們這邊圍攏,開始滲入竹林之中!

葉飛飛緊張地望著四周向中間逼近的燈籠。倏地,響起一人的驚呼:“不好,中計了!”聲音顯得頗為驚惶!

葉飛飛長舒了一口氣,她知道牧野靜風精心布下的陣法終于開始發揮作用了!

一聲驚呼之后,立即引來一連串的驚呼聲,四周不時有大呼小叫的聲音,顯然向這邊圍上來的人都已意識到自己被困于陣中了!

葉飛飛大致掃了一遍竹林,發現被困于陣中的約有二十多人,人人執刃披甲,果然是來者不善!

此時,他們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亂轉,但一時又怎能找到出路?

牧野棲驚訝地看著這些在竹林中如沒頭蒼蠅般橫沖直撞的人,他們分明是沖著他與姑姑來的,離這邊最近的亦不過只有三四丈,自己能如此清楚地看清他們的身形,為什么他們竟無法沖到自己的面前來?

這是不是便是葉姑姑所說的爹爹布下的“陣法”之威力?

如果是,那的確是神奇而不凡!牧野棲第一次見識到僅憑一些竹子,便可將二十多個兇神惡煞的人拒之于外的陣法,不由又是好奇又是驚訝,一時反倒忘了自身的危險!

這時,忽聞竹林之外有一個聲音響起:“仇術,這是怎么回事?”

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中透著一種無形的威嚴!

又有一個聲音響起,顯得很是惶急不安:“屬下早已探過這片竹林,并無蹊蹺之處……”

“住口!人家只略施小計,便騙過你這蠢豬!”

“是,是……”

想必這惟惟喏喏的聲音,便是被蒼老聲音稱為“仇術”的人所發。

而葉飛飛聽到這個聲音時,心中之吃驚無與倫比!

因為,她已聽清這名為“仇術”之人所發出的聲音,赫然便是笛風客棧名叫“小杜”的伙計的聲音!

葉飛飛久歷江湖,此時如何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小杜分明是一個臥底之人!他所謂的回老家探望其母,不過是一個幌子!

無怪乎自己剛由暗道來到這片竹林中,行蹤立即被發現!原來對手早已知道自己有此退路,預先便在這兒設防了。

想到自己與伙計小杜日日相見,卻始終沒有看出他是臥底之人,不由又是憤怒又是自責!

但小杜早在八九年前便已是笛風客棧的伙計,對方究竟有什么目的,要讓自己的屬下在笛風客棧臥薪嘗膽這么多年?

包括牧野靜風在內,誰也沒有看出小杜是身懷武學的人,這要么是自己與牧野靜風、蒙敏三人太過大意,要么便是“小杜”的修為已極為不俗,連牧野靜風這種絕世高手的眼睛也能瞞過!

這時,又聽小杜——也就是仇術的聲音響起:“依屬下之見,牧野靜風布下的陣勢倚仗的不過是一些竹子而已,只要讓眾人將它一一伐倒,這竹陣豈能不破?”

葉飛飛心中冷笑道:“此時被困于陣中的人早已幻象叢生,自覺面對的根本已不是竹林,而是絕崖險谷,窮山惡水,猙獰怪獸……他們又如何知道砍去竹子?真是愚人之見!”

果然不出她所料,此時被困于陣中的人已開始瘋狂地嘶叫,甚至有人已開始與自己的同伴廝殺!

天下諸種陣法,多以五行相生相克之原理排布而成,或隱有生門、死門,或以陰陽五行之變幻生異象,以達到克敵致勝的目的!

此時被困于陣中的人已神智大亂,幻象齊生,雖是小小的一片竹林,在他們的感覺中已無異于天塹,無論如何也無法向葉飛飛這邊靠攏!

葉飛飛以為仇術的方法毫無用處,沒想到對方留在陣外尚有人手,被困陣中的人雖是方寸大亂,但陣外的人卻是清醒得很!

當下立即又有人影自黑暗中閃出,向竹林外側撲去!

葉飛飛心中大吃一驚,暗叫一聲:“不好!陣法一旦被他們以這種手段破去,豈非大為不妙?想必穆大哥當初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有如此多的人圍攻吧?”

但,牧野靜風精心布下的陣勢又豈會如此便被輕易破去?

當四周的人向竹陣外緣的竹子砍去之時,倏聞有利刃破空之聲響起!

陣中地面上突然有無數暗器如飛蝗般勁彈而出!

當葉飛飛伐倒竹林中的十三棵竹子時,整個竹陣便已被啟動。竹陣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對方的人妄自以兵刃砍伐外圍竹子,其結果只能是為困于陣中的二十幾人帶來滅頂之災!

本已心煩意亂,神智盡失的二十幾人此時突然遭受來自地面的暗器之襲擊,猝不及防之下,慘叫聲頓時四起,轉眼間已有十幾個人倒下了!

而倒下的軀體又引來更多的暗器!

平時看似毫不起眼,平淡無奇的竹林,一旦變為竹陣后,頓時殺機四伏,步步驚心!

牧野棲呆呆地望著竹林中飛射穿掠的銀色光芒,看著一個又一個人慘叫著倒下,看著本是靜謐的竹林轉瞬間成了屠場,小小心靈之震愕無與倫比!

而看似雜亂無章、變幻莫測的飛掣暗器,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向葉飛飛、牧野棲這邊射來!

好神奇的陣法!

本是清新的山野之氣息中頓時有血腥之氣彌漫開來!

牧野棲的眉頭慢慢地皺起,臉上并無多少駭怕,眼中卻有一種奇異的光芒!

他竟將林中每一個人倒下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

當林中最后一個人轟然倒下之時,牧野棲終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仿佛擊殺這二十多人的人不是陣中之暗器,而是他一般!

竹林頓時又恢復了安靜!

安靜,但已不再是寧靜!雖然已沒有了嘶叫聲,但仍有一種不安寧的氣氛籠罩于四周!

危險絕對沒有因為二十多人的死亡而消失!無聲,不過是在醞釀著一次更殘酷的進攻而已!

此刻,葉飛飛再也不心生折回客棧助蒙敏一臂之力的想法了,因為她明白此時最關鍵的是憑借這一片竹子,亦即竹陣,保護好牧野棲!

牧野棲的安危無疑是蒙敏最為關心的!何況對方的來意似乎真的是沖著牧野棲!

盡管這看似有些不可思議,但卻的確是事實!

葉飛飛不可能將牧野棲留在這兒,而自己獨自一人回客棧,也不可能帶著牧野棲一同回到笛風客棧,否則非但不能為蒙敏幫上什么忙,反而會讓她分心!

葉飛飛自然知道此時蒙敏形勢一定已是岌岌可危,但她已別無選擇!

甚至于她不敢沖出這片竹林!生死對她來說當然并不十分重要,但她必須顧及牧野棲的安危!

心中牽掛客棧那邊的情形,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

這時,她恰好看見一直立于前堂屋頂上的白色人影已出現在蒙敏所在的屋子上方!

這時候,正是幽求開始攻擊“大驚小怪”之時!

葉飛飛對此自是一無所知,她甚至于無從分辨這白色人影是友是敵,但見白色人影一閃而沒,心知他已進入蒙敏的屋中,本就不安的心此時更是焦慮忐忑!

可是,除了以靜制動之外,她又能再做什么呢?

這十年平靜安寧的生活,已使葉飛飛身上那種江湖人的特征消失大半,而此時,那種面臨生死的感覺又再一次降臨于她的身上!

人總是試圖改變周身的環境,而事實卻常常是周邊的環境改變了人。人不得不隨著外界的變化而改變自身——這是否便是為人的悲哀?

這時,忽又聽得那蒼老的聲音響起:“仇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說該如何發落你?”

聲冷如冰!顯然此人對仇術辦事不力已惱怒不已!

葉飛飛惱恨這化名為小杜的仇術騙了牧野靜風一家及自己近十年,心道:“但愿這老者一怒之下把仇術小子給殺了,亦可略解我心頭之恨!”

葉飛飛頗有俠義之心,她覺得牧野靜風夫婦待“小杜”不薄,卻遭“小杜”如此回報,自是對其恨之入骨!

只聽得“小杜”的聲音顫道:“屬下無……無能,罪……罪該萬死!不過屬下尚……尚有一計……定可破去此竹陣!”

靜了半晌,方聽得一個字:“說!”

“小杜”的聲音道:“只需用火將這片竹林燒盡,竹子自然便不復存在……”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隨后便是“小杜”的一聲痛叫!

那蒼老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混帳,我們的目的不是殺人!若是竹陣毀去的同時又傷了人,連我也擔當不起!”

那“啪”的一聲脆響,想必是“小杜”被狠狠地摑了一個耳光!

此后再也聽不到“小杜”的聲音了,也不知有沒有被他人一怒之下取了性命!

葉飛飛心中一動,暗忖道:“此人不用火攻,擔心怕傷著我們,這倒奇了!那猴主的目的是為了取棲兒的性命,這些人卻連傷都不愿傷了我們……”

一時百思不得其解!

四周復歸沉寂,沉寂得有些詭秘,向四周望去,已見不到任何人影!

葉飛飛牽著牧野棲的手,靜靜地站在竹林中——只要能堅持到天亮,等牧野靜風回來時,便無甚大礙。葉飛飛相信以牧野靜風的武功,普天之下,已無多少人可與之匹敵!

就在這時,忽聽得牧野棲道:“姑姑,快看!”

葉飛飛見牧野棲指著的方向是笛風客棧那邊,定神一看,只見幾個人影先后由笛風客棧的院墻中掠出,向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葉飛飛能認出跑最前面的那人是絕色女子,其后便是白衣人,但白衣人的身形似乎有些奇怪,顯得格外地龐大些——她卻不知這是因為幽求還帶著小木!

緊隨其后的三個人當中有一個是她再也熟悉不過的蒙敏,而另一個則讓她大吃一驚!

因為那人竟是她一直不甚喜歡的麻嫂!還有一紅色的身影,大概是血火老怪!

先前一直覺得麻嫂這奇丑無比的女人古古怪怪,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也身懷武功!

見蒙敏尚安然無恙,葉飛飛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眼見遠處四個人疾掠如飛,轉眼間已消失于茫茫的夜色中!

葉飛飛心中暗忖道:“敏姐為什么反倒要追趕那美艷女子?如此看來,似乎情景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樣不妙。說不定武功高深莫測的白衣人是友非敵……”

一時思緒翩翩,又想不知蒙敏有沒有知道自己與棲兒此時已被圍困住了……

倏地,葉飛飛忽覺地面一顫,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聽得“嘩”地一聲,赫然有四個人影由地面之下暴然破土沖天而起!

如此突如其來的詭變,饒是牧野棲頗為鎮定,此時也被大大地駭了一跳!

破空之聲響起!

卻不是兵刃,而是四根繩索同時由四個不同的方位向牧野棲射去!

葉飛飛一驚,身形飄閃之下,“離別鉤”已疾迎而上!

但對方根本不愿與葉飛飛的兵器接實,手腕揮掄之下,已避過葉飛飛的“離別鉤”,直取牧野棲!

這四個破土而出之人的武功修為竟都不在葉飛飛之下!他們的身形似乎比尋常人要矮小不少,但卻并不會讓人感覺到瘦弱,反倒頗為精悍!

他們出現的方式的確獨特,這便是傳說中的遁土奇術?而他們身材的矮小可在無形中為他們減去阻力?

牧野棲不諳武學,如何能避過四根神出鬼沒的繩索?雖有葉飛飛奮力搶救,卻終是遲了一步。當葉飛飛的“離別鉤”削斷其中一根繩索時,有一根繩索已奇快無比地纏在牧野棲的身上!

而另外兩根繩索則已直接卷掃葉飛飛的下盤!

他們的目的顯然不是要擊殺葉飛飛,而是為了阻止葉飛飛營救牧野棲!

葉飛飛見牧野棲被捆,心中大急!但見那根繩子如同富有靈性一般,閃掣之下,已把牧野棲捆成一只“粽子”,再一抖,牧野棲便向其中一人飛去!

葉飛飛奮不顧身地疾撲而上!

但終還是遲了一步,但覺腳下一緊,葉飛飛重心一偏,急忙將“離別鉤”下掃,堪堪劃斷一棵繩索之際,牧野棲已落入對方手中!

耳中聽得牧野棲的呼救聲,葉飛飛臉色頓時煞白如紙!

她與牧野靜風一家人共處十年,不知不覺中已渾如親人,而牧野棲更是她看著長大的,平時她對牧野棲極為疼愛,甚至于有時候蒙敏會開玩笑說牧野棲對她比對他親娘還親!

此時乍見牧野棲落入他人之手,葉飛飛豈不心急如焚?

她奮力向牧野棲那邊沖去!

但與此同時,對方其中三人已齊齊擋在她的身前,每個人手中都是一把極為小巧的泛著寒光的鏟子!

這鏟子顯然既是他們的工具,又是他們的兵器!

三把鏟子直取葉飛飛,聲勢著實駭人!

而另外那人竟縱身一躍,躍入方才他們四人破土而出的地方!

轉眼間,他與其手中所抱的牧野棲已齊齊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那人與牧野棲方才不是縱身躍入浮土中,而是跌入了水中!

葉飛飛驚怒至極!她沒有料到對手會如此輕易地便從自己手中奪走牧野棲!

如此恨意大熾,手中“離別鉤”出手更見狠辣!

“離別鉤”不愧是絕世不凡的兵器,其結構古怪詭異,出擊的線路方位也與尋常兵器截然不同,猝不及防之下,對方三人的三把鏟狀兵器已有一把脫手而飛!

反手一帶,那人的肋部已添了一道傷口!

可惜他的同伴接應得頗快,立即由兩側夾攻而上!葉飛飛自是無法擴大戰果!

三個身材矮小精悍的人一番搶攻,頓時把葉飛飛擊得連連后退!

葉飛飛邊退邊心中思忖:“他們若是逼得緊些反而更好,只要他們一入竹陣深處,就休想脫身!”

牧野靜風當初設下這個竹陣時,便已將此竹陣之玄奧對葉飛飛說過。所以葉飛飛能夠在進入此陣中后,準確地斬去克制竹陣威力的十三根竹子。此時若是葉飛飛身陷竹陣之中,并不需擔心自己會被陣法困住!

不料這三人將葉飛飛逼退一些后,不約而同地向自己破土而出的方位躍落!

待葉飛飛明白他們要抽身而走,正要反卷而上時,那三人已奇跡般地沒入了土中!

如此身法,著實怪異!

葉飛飛的動作雖快,卻終是撲了一個空!她眼見最后一個人的上半身也沒入土中,立即挺鉤而上,倏然向地面扎去!

“嗖”地一聲,鉤、土相摩擦的聲音響起,卻沒有痛呼聲發出!

葉飛飛的心頓時被一種無邊的失落與空洞、絕望所吞噬!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見到牧野棲!

葉飛飛大聲呼道:“還我棲兒!”離別鉤暴然閃出一團銀色的光芒,如同一團銀霧般向地上卷去!

便見地上的土石飛揚!轉瞬間地面已出現了一個二三尺大小的深坑!

顯然她不會有任何的發現——甚至連想象中的對方遁身而走留下的土坑也沒有!

只不過這一帶的土質特別疏松一些而已!

葉飛飛失望了!

她呆呆地望著二三尺深的土坑,一時竟茫然不知所措!

終于,她一震,猛地清醒過來,倏然轉身,將自己的功力提運至最高境界,如同驚鴻般迅速穿過竹林!她并不會被陣法所困!

她要找到牧野棲!

牧野靜風雖然知道自己布下的陣法是當年旦樂傳給他的所有陣法中頗為出色的一種,尋常人根本無法攻入,只要葉飛飛按他所說的去做,那么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但他的心中并不十分踏實。自與幽求一戰之后,他已明白這一次對手力量的強大出人意料!既然會有幽求這樣的不凡人物,自然也可能會有其他厲害角色!

所以葉飛飛與牧野棲憑借竹陣,未必能確保萬無一失!

他的輕身功夫已絕對可傲視天下,當年初出江湖時,便是以劍法與輕身功夫見長,而后他的內家功夫增添逾倍,輕身功夫自然也精進不少!

此時因為心系愛兒牧野棲與葉飛飛的安危,他已將自己的輕身功夫發揮至極限!

身形之快,可比長虹貫日!

轉瞬之間,他已掠過自己的笛風客棧,徑直向客棧后的這片竹林而來!

遠遠地,他便已感覺到了竹林中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息!

那是死亡的氣息——血腥之氣!而且很濃!

牧野靜風心不由一沉!他不敢再往下想,一咬牙,他毅然飄身掠入竹林中!

夜色朦朧!

但卻足以讓牧野靜風看到一地的尸體!

牧野靜風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許多,兩側太陽穴“卜卜”狂跳,甚至于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竹陣中的十三根竹子已被砍倒——這說明葉飛飛已順利地啟動了這個竹陣!

那么,葉飛飛與牧野棲又在何方?難道憑此陣法仍攔阻不了敵人?

牧野靜風的身形便如一陣風般掠過竹陣的每一個角落!

沒有發現葉飛飛與牧野靜風的身影,也沒有見到他們的被害跡象!

而地上的尸體顯然都是被陣法中隱有的暗器所殺!

牧野靜風暗暗思忖:難道葉飛飛寧可不憑這陣法抵擋敵人的攻擊?

不可能!為了牧野棲的安全,葉飛飛絕對不會做冒險的事!

倏地,他的目光落在了連接客棧與竹陣的通道出口處,那兒有一個二三尺大的土坑!也就在此時,牧野靜風又發現了落在地上的一支頗為精巧的鏟子!

這樣的鏟子,絕非尋常農家所能擁有的!與那土坑相聯系,一切都已洞如明燭!

牧野靜風心中一沉!不假思索,他已向陣外掠去!

四周一片沉寂,根本無從判斷對方會由什么方向撤走!

牧野靜風心急如焚!由陣中的二十幾具尸體可以看出,這一次攻擊葉飛飛的勢力著實不小!此時恐怕葉飛飛與愛兒已兇多吉少!

牧野靜風強捺心中焦慮情緒,試圖從四周地面、草木間找出蛛絲馬跡,借以判斷出對手或葉飛飛他們可能會選擇的方向!

正當牧野靜風專心致志地借著并不十分明亮的星光查尋線索之時,倏覺身后冷風掠至!

牧野靜風不怒反喜!只要對方還有人留在這兒襲擊他,就不怕探不出葉飛飛、牧野棲的去向!

在冷風即將及身的那一剎間,牧野靜風方驀然出擊。

幾乎便在同時,他聽到了“啊”的一聲驚呼,驚呼聲來自于他的身后,是襲擊他的人所發出的!

一個女性的聲音!

一個牧野靜風極其熟悉的女性所發出的聲音!

牧野靜風的動作已快得不可思議!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乍聞這驚呼聲后,他竟能生生地將自己雷霆一擊凝住!

由極動化為極靜!

他的“伊人刀”在即將穿透對方心臟的那一剎間,不可思議地停住了!

攻擊者與被攻擊者直面相對,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蒼白!

襲擊他的人果然是葉飛飛!

葉飛飛終于回過神來,聲音有些發顫地道:“穆大哥,我……”下邊的話竟再也說不下去了,大滴大滴的淚已由她的眼中涌出!

牧野靜風的心便一個勁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已明白可能已發生了什么事,但仍是盡量以平緩的聲音道:“葉姑娘,棲兒他……怎么了?”

葉飛飛經此一問,身子便如秋風中的枯葉般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似乎是在極力地試圖抑制自己的情感,但卻力不從心!

牧野靜風心知葉飛飛一直很堅強,這是她自幼飄泊江湖磨礪的結果,此時見對方如此模樣,他心中的不祥之感更甚!

原來,葉飛飛沖出竹陣后,立即選擇了一個方向疾追,他所選擇的方向正是蒼老的聲音訓斥仇術時所在的方向——她也說不上有什么理由要選擇這個方向。

但事實上沿著這個方向疾追二里,卻未見敵人的蹤影!

顯然,這是因為她所選擇的方向有誤!因為對方人數頗多,不可能每個人的武功都在葉飛飛之上,葉飛飛如此奮力追趕,如果方向正確,不會一無所獲!

葉飛飛想到自己南轅北轍,與敵人相去越來越遠,要想救棲兒越發不可能了,不由深深自責!

她強捺心中自責懊悔之情,折返原地,就在她折返回來時,見到了牧野靜風,按理她對牧野靜風的身影已再熟悉不過了,但此時她是悲恨交加,加上自責,使她的精神恍惚,一見竹陣中有人影出現,立即想到如果對方還有人留在此處,說不定可以制住他并問出牧野棲的下落……

于是,她根本沒有多做考慮,悄然向牧野靜風這邊掩殺過來,為了能救牧野棲,她甚至不惜一改平日作風,偷襲牧野靜風!

在自己的兵器即將飲血的那一剎間,她才從緊張與興奮中清醒過來,分辨出自己全力一擊的對象赫然是牧野靜風!

若不是牧野靜風的武功已出神入化,收發自如,乍聽驚呼聲是葉飛飛的聲音后,立即收手,只怕兩人都將抱憾終生!

牧野靜風強自鎮定道:“葉姑娘,莫非棲兒已有……不測?”

葉飛飛哽咽道:“棲兒他……已被來歷不明的人挾制而去,全怨我保護不周……”

牧野靜風心中一痛,卻仍道:“今夜之變故看似偶然,其實想必已是蓄謀已久,來勢洶洶,實難抵擋,葉姑娘不必自責。”

十年來,他一直稱葉飛飛為“葉姑娘”,雖然如今葉飛飛已不再青春年少,但他仍是改不了口,而葉飛飛自身也未覺得有什么不妥之處。

葉飛飛心知此時并非傷心自責之時,在牧野靜風好言勸慰下,強自平復心緒,道:“穆大哥,原來客棧中的‘小杜’本是臥底之人!”

牧野靜風“啊”了一聲,很是吃驚,忙問道:“葉姑娘為何有如此說法?”

當下葉飛飛便將自己與牧野棲由暗道中撤出后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

牧野靜風聽罷,沉默了,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蒼茫的夜色。

半晌,他才吁了一口氣,道:“如此看來,棲兒一時倒不會有性命之憂。”

這一點葉飛飛也明白,對方若是為了加害牧野棲,就不必將他帶走。何況仇術獻出火攻之計時,還因為此計可能會傷及牧野棲而遭斥責!

雖然知道牧野棲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但牧野靜風的心情卻仍是沉重如鉛!

水紅袖為了他自毀容貌,甚至于今夜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蒙敏已受了傷;

小木被幽求挾制而去不知所蹤;

而現在,愛兒牧野棲竟也被挾制而去……

一連串的變故,對牧野靜風的打擊著實不小!

再聯想到自己師祖當年不幸的境遇,想到父親牧野笛為霸天城城主所殺……

“為什么如此多的不幸都要降臨在自己的親人身上,難道自己是一個不祥之人?”牧野靜風越想越覺得壓抑沉悶,恨不能長嘯一聲,叩問蒼天!

今夜所發生的一切都那般的不可思議!無論是猴主,還是紅衣老者血火老怪,或是俊少年、金針銀線婁巧衣、幽求、大驚小怪,他們都應該不是尋常人物,但牧野靜風卻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他們這些人!

而他們攻襲笛風客棧的目的更是神秘莫測!小木與牧野棲雙雙失蹤,更是匪夷所思!為什么同時有人對牧野棲與小木這樣年幼的孩子產生興趣,而不惜為之勞師動眾?

幽求與挾制棲兒的人會不會是同一伙人?

血火老怪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少主”,這是一種誤會,還是背后的確隱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許許多多的問題千纏百結,糾葛于牧野靜風的腦中,一時如何能理清頭緒?

太湖馬跡半島秦履峰南側。

此島之名,是源于一個傳說。傳說秦始皇東巡,乘其龍馬,一路奔馳,興致盎然。及至此島南側,忽見前面煙波浩渺,云蒸霞蔚,氣象萬千。縱使胸襟廣大如始皇帝者,也不由為眼前景致所震撼,立即勒馬觀望,秦始皇所乘乃異于凡胎的龍馬,竟能在頃刻間化極動為極靜!但它的四蹄卻因發力過猛,在地面巖石上留下了四個深深的蹄印!

于是,人們將此島命名為馬跡島,島上最高的山峰則為秦履峰。

此島雖有如此讓人悠然神往的傳說,卻因島上多堅石少良土,因此人跡罕至,而臨湖的一側又是絕崖,無法直接下湖,自然也無法吸引漁人來此駐足。

島上惟一的住戶是一家獵戶,夫妻二人及一個五六歲的女兒,日子過得平淡卻也其樂融融,除了男主人隔三岔五外出以獵物換取居家所需之物外,這一家三口幾乎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系,也很少有外人涉足此地。

但每到月圓的日子,他們就會見到一位老人,他們遷居此地,已有七年,在這七年當中,每個月的十五那一天,老人就會準時出現,風雨不變。

見此情形,獵戶夫婦便想:“在我們來馬跡島之前,這位老人是否也每月十五必來此地?”

盡管心存疑慮,但他們并沒有出言相問,他們本就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因此才遠離塵世的繁雜,否則也就不會不顧清苦隱居于這荒島之中了。

老人來此島上,似乎什么都沒有做,每次都只是在秦履峰南側的石坪上佇立片刻,然后又默默返回。

如果不是因為老人面目慈祥和藹,他們一定會將老人認作是瘋子。最初的那一年,有好幾次他們都認為老人不會再出現了,因為那時要么有狂風暴雨,要么就是冰雪紛飛,天寒地凍,而事實上老人卻仍是準時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久而久之,他們心中已把此事視作如同日頭東升西落一般尋常。如果有一天,這老人真的未曾出現,只怕他們反而會大吃一驚。

今日,又是十五月圓之日。

到了午后,男主人就不由自主地向此島通向外界惟一的那條通道望了幾次,這當然是一種下意識的舉止。每次老人都是轉過前面的山坳,沿此路而來,路過他們的屋子時,多半會向他們笑一笑。

僅僅只是一笑而已。

但七年的時間,足以讓任何習慣性的東西成為默契!

每當這種情況,獵人夫婦也多半不說什么,只是亦友善地報以笑容。但他們的女兒卻不同,他們可愛的女兒在“咿呀”學語的時候,就會向老人起勁地揮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叫著。等到她開口說話時,除了“爹、娘”之外,最先學會的就是“爺爺”二字。

她會在老人途經他們家門前時,甜甜地叫一聲:“爺爺。”

這顯然是她的父母教她這么稱呼的,有時候,人們常常愿意借助不諳世事的孩子,來傳遞某種東西,比如情感。

夫婦二人覺得老人已如此高齡,來到這荒島之上,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客人,同時他們又是晚輩。但他們也明白老人必定有著非凡的來歷,而不平凡的人多半是不愿意外人隨便接近的。

小女孩的天真爛漫恰好可以緩解這一矛盾。每當聽到小女孩的呼聲時,老人蒼老的臉上笑意就會更深!

笑容如菊——這讓獵人夫婦二人堅信老人是一個好人。

當男主人第五次向山坳轉角處望去時,那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獵人正在剝著一只野鹿的皮,見了老人后,他手頭并沒有停下,只是略略側身,對他的女人道:“老人家來了。”

女人道:“是么?”她的女兒已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門邊。

老人越走越近,終于行至他們的門前。

小女孩甜甜脆脆地叫了一聲:“爺爺!”老人友善地點了點頭,然后依舊向前走去。

一切如昔。

老人不緊不慢地向面臨絕崖的那塊石坪走去,在那塊石坪之上,有那傳說中的四個深深的蹄印狀的坑。

老人須發皆已白如霜雪,但他的步履卻無絲毫蹣跚之感,他的身材頗為高大,卻略顯清瘦。

他的目光很獨特,似乎十分平和,但又隱隱透著一絲清冷。似乎已淡漠世間的一切,卻又蘊含了某種執著……

他的眼神讓人不由會聯想到高高在上的月亮,沒有咄咄逼人之勢,但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一如昔日,信步走上石坪,目光自然而然地掃向石坪上的四個馬蹄印。

倏地,他的目光一跳,臉色大變,顯得甚為急切,邁步向前,走近馬蹄印!

不錯,石坪上已不再是四個馬蹄印,而是五個!

對這石坪及坪上的馬蹄印,老人是再熟悉不過了!那臨近崖邊的馬蹄印顯然是新添的,卻與其他四個一般無二,也是深達三寸,蹄印的邊緣整齊如刀切!

老人心如潮涌,他苦苦等待了數十年的東西,此時終于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知道,無論是新添的馬蹄印,還是原有的馬蹄印,其實都不是真正的馬蹄印!這其中隱含著一個驚人的秘密!

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普天之下,不會超過五個!

老人望著新添的“馬蹄印”,喃喃自語道:“好驚人的武功,想必已不在我之下……”他本是淡漠無物的眼神,忽然如同注入了什么,有一絲興奮的光亮在閃動,但又不僅僅是興奮,還有一些憂郁……

老人蹲下身來,用手指去觸摸著新添的“馬蹄印”,如同古董商在把玩著一件稀世之珍。少頃,他毅然起身,大踏步地往回走!

獵戶一家人發現老人這一次返回時,行走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臉上的神情更是異常,心中暗覺有些不同尋常。

老人依照往日的習慣,向他們一家人點頭示意后,繼續前行。就在這時,一直咬著一只手指、目不轉睛地望著老人的小女孩,忽然開口道:“爺爺,你還會到這兒來嗎?”

童稚的聲音讓三個大人皆大感驚訝,因為這是過去所從來沒有過的!

是不是因為小女孩也從老人異于平常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什么?

女孩的母親有些歉意地對老人道:“這孩子……老人家你別介意。”

老人笑了笑,沉吟片刻,方對小女孩道:“也許會再來——也許不!”

獵人夫婦吃驚地望著他。

老人當然能明白他們的驚愕,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一家人也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就像——就像對著自己的晚輩一般!

他竟又問道:“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聲音很和藹,就像一個慈祥的爺爺。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能以這種語氣與他人說話!

是因為自己的性情變了,還是因為對方是一個孩子?

小女孩脆聲道:“我叫丫丫!就是那種飛呀飛的蜻蜓。”江南的小孩總喜歡稱蜻蜓為“丫丫”。

老人又笑了,他感到心中有一股久違的暖暖的東西升騰而起,彌漫于他的心間。

老人道:“丫丫真乖,如果爺爺還能夠回來,就教你用草做蜻蜓,好不好?”

丫丫一臉向往地道:“真的嗎?”她那雙美麗清澈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的眸子,能讓任何人都不忍心欺騙她、傷害她。

老人很鄭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暗暗自嘲地忖道:“江湖中人如能得我一諾,只怕會欣喜若狂!”

男主人遲疑了一下,終還是道:“敢問老人家尊姓大名?”說這話時,他的妻子已在旁邊悄悄地捅了捅他的腰。

這個動作落入了老人的眼中,他本不欲說出自己的名字,卻因為目睹了這一細微的動作,讓他感受到了這一家人的質樸,于是他道:“老朽名為天儒,行將入土之人,不足掛齒!”

男主人很是感激于天儒老人的坦言相告,方免去了自己的一場尷尬。

這時,小女孩又道:“爺爺,為什么你這一次是也許要再來?”

天儒老人緩緩地道:“因為,爺爺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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