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玉依然還是坐在人群里,面帶微笑,從不開口說話,他似乎從來不去爭奪人們眼球的注意,他總是安靜的坐在那里看著別人。
司令離開沒多久,隨著臘月年關將至,可怕的惡夢悄悄來臨了。
先是之平公子那邊突然傳出生了莫名其妙的病,婆婆們都不敢進屋照顧;再來又是別外幾位公子。這次生病的,有幾點相同點:一是都是公子;二是病前接觸的外人就只有司令招來的洋人們了。由于這病來的太突然,得病的都是開始先在臉上身上出現一小塊一小塊的潰爛,接著便是全身上下都大面積潰爛灌膿,發際里也出現潰難掉發。大夫最初來過,說這病未見過,不易醫好,只能看這些孩子們的造化了。于是宅里便放棄了治療這些得病的孩子。
于是公子們那邊所住的閣樓,被隔絕了,不允許其它未生病的孌童們接近,自然孌童們害怕自已也染上這怪病,也不敢不愿接近公子們所住的隔樓,婆子們備好飯菜也只敢放在閣樓外,讓無人照顧的公子們自已取食。
若是飯菜接連二日未有人取食,便能推出閣樓內的公子病的不清,宅里的三五兩個大漢晚上夜深人靜時,便會在口鼻上綁住一條帕子,帶上一條草席,快速進入閣樓內連帶著病人貼身蓋的被褥一起卷進草席內,用板車堆著這些病重的孩子離開大宅,聽婆子們說,是得燒了。
墨蘭深夜看著大漢們把病重的孩子們像牲畜一樣卷裹在草席內,堆放在板車上,這些平日里歡聲笑語的孩子此時已被病魔折磨的毫無氣力,無力掙扎,只能從草席中傳來吟吟不斷的哭聲,這些孩子生前有病無人醫、要活生生的被燒死,死后還要無名無姓的在荒郊野外做著孤魂野鬼。
墨蘭只能在門縫里悄悄地看著這一幕一幕,她不敢作聲,只能淚流不止的看著這一切。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已同這些宅子里其他人的命運是如此的不堪,無力反抗自已的不幸,任由像牲畜一樣的買賣、送走、死掉、處理、燒掉。
清晨,寒冬臘月里的冷風依然嗚嗚吹著,墨蘭依然照例端著比自已身形還大的木盆往后院碎步走去。路過明玉所住的閣樓時,墨蘭偏頭仔細瞧了瞧閣樓的情況。
自從宅里的一些公子們得了莫名其妙的病以來,公子們不管是否生病,所住的亭廊那邊的閣樓全被禁足了起來。無人可出,無人敢進。小姐們也莫不是天天心驚膽顫,生怕自已染上了這種不治之癥,再也不敢出了房門。
相較于夏日里的百花齊放,園子里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景象,此時的大宅就像是一處廢宅,無聲無息。讓人不禁懷疑:是之前夏日里的歡聲笑語一片是幻像,還是這冬日里的沉寂無人是幻像……
當墨蘭看到明玉昨晚的飯食還原封不動的放在門口時,墨蘭不由的一陣慌亂。看樣子明玉是病了,若是今日的飯食明玉仍不取食。只怕今天夜里明玉就會被大漢們用草席裹了出宅燒掉。
墨蘭難以想像往后這大宅中若是少了明玉這道風景,也許將會是更加的暗淡無趣。倆人畢竟相識一場,自詡為朋友,相互幫助過……想到這里,墨蘭小心謹慎地四周打量了一番,趁著清晨無人起的比她更早,于是顧不得別人口中傳得此病的可怕,趕緊從亭廊道中碎步跑到明玉的閣樓前,將碗內的吃食快速倒入裝著換洗衣物的木盆內,再把空碗放回,轉身悄悄離去。
終于熬到了半夜,墨蘭鉆出溫暖的被窩,下床摸著鞋子,臘月里的寒冷,讓直冷的瑟瑟發抖,躡手躡腳地往明玉處所前去,白日的宅子已經寂靜無人,到了晚上,黑燈瞎火的更是嚇人。
自從公子們所處閣樓禁足后,墨蘭未見明玉出過門,明玉也未像之前說好的在窗縫里夾根白帶子,今日的飯菜明玉依然是沒動,興許是病的不輕。
墨蘭邊揣測邊推開明玉的門,門是虛掩著的。
“公子……公子……”屋里漆黑一片,爐盆里連火星子都沒有,屋里半絲溫度都沒有,和外頭一樣四遭冰涼。借著外頭的月光,墨蘭看到明玉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
想起灶里還有火星煨著溫水,墨蘭趕緊端著門口的冷飯冷菜轉身往廚房跑去。不一會兒,屋里掌起了油燈,爐盆里也燃起了明亮的大火,床上有熱騰騰的飯菜,還有臉盆里冒著熱氣的水。墨蘭咬著牙,雙手使勁拖著爐盆往明玉的床腳的踏板邊靠。
屋里終于有了些許溫度,墨蘭小心翼翼坐到床邊喚著明玉,明玉依然一動不動。
墨蘭仔細查看了番明玉的情況,發現明玉并不像其他患病的公子那樣有潰爛之處。而只是全身高熱,看來是得了風寒,天天在這冰冷的屋里呆著不生病才怪。萬幸萬幸,若是不聞不問,便冤里冤枉地被那些人卷草席里燒了,白白掉了性命。
“公子,公子,醒醒……醒醒……”墨蘭努力叫醒著明玉。叫了好些時候,明玉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明玉轉了轉眼珠,緩緩抬起上眼皮,雙手試著抬了抬,抬到半空中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下。
“公子,你醒了?”見明玉終于有了反應,墨蘭不禁高興的笑了起來,眼角居然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淚來。
明玉半抬著眼睛,直直的看著墨蘭,第一次發現墨蘭笑起來是這么的好看,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真是好看。
“公子,你趕緊吃點東西,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沒病也該餓出病來了。”墨蘭努力的把明玉扶坐起來,把飯菜端了過來,小心的夾了些菜摻和進白飯中,拌了拌,再一勺一勺妥了往明玉的嘴邊送去。
興許是生病的人,情感變得脆弱,明玉看著喂自已吃飯的墨蘭,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流了出來。
“怎么了?”墨蘭不明白明玉怎么突然哭了,認真問到:“飯菜不好吃嗎?”
“……”明玉停了停嚼飯,好一會兒才努力發出聲音:“不……”
“那多吃點吧,吃飽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墨蘭又笑了起來,嘴角還真笑出了平時不易讓人察覺的梨渦,“我和你說,現在因為大伙生病,倘若誰的飯連著兩天沒有端進屋吃,不由分說,夜里那些個大漢便會進屋用草席把他卷了去,不論死活與否,都拉到宅外某處給燒了。”邊說著,墨蘭還不停的用手筆劃著,生怕明玉不明白這一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