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運的重量:一個藝術家大半個世紀的人生自傳
- 董克俊
- 1046字
- 2019-01-03 17:59:11
我的父親
我爺爺的生意做得很大,在上海等城市開有分號,因而父親從高中就在上海美國教會學校“圣約翰”就讀。那是一個全西方化的學校,一切都是美國標準,全英語教學,因而父親有一口流利的美國式英語。父親是一個健談的人,是正宗川血統,他給我們大談他與母親婚后到上海度蜜月,那時他高中還未畢業,母親的出現轟動了整個校園,很多男同學都來獻殷勤,來接近母親。有幾個同學有些過分的舉動,使父親大為憤怒。他很得意地說:“我追著他們打,沒辦法。”那同學跑到玻璃門的后面,父親一拳打破了玻璃門,手臂被劃破了幾條大口子,縫了二三十針。他又說:“你們的媽媽太美了,為我掙足了面子。”
又有一次,父親晚飯后很興奮,大概與喝了酒有關系,他又說起他在學校的一些搗蛋的事。他說學生每天都有一瓶牛奶喝,由工人送到宿舍,他經常喝了牛奶半夜懶得上衛生間,就把尿拉在牛奶瓶里;還把臭襪子放在同學的枕下邊等等惡作劇,說完總是開心地大笑。
我父親,國字臉,地角方圓,天庭飽滿,很氣派。個子不高,但他很喜愛籃球和田徑運動。他是圣約翰學校的校隊主力成員,出名的小個子前鋒,打球又快又準。他又是一百米、四百米短跑的金牌得主。他在校期間參加了上海各種運動會,獲得一堆獎牌,這是他很得意的地方。可惜中日戰爭的影響,父親未讀完書就回到重慶,到美國留學的計劃也就擱淺了。
我爺爺也就是四川人,我記不清楚他的模樣。他住在重慶江北土橋鎮老宅。他經營很大的生意,終因戰事很難維持,又加上一兩次貨船在三峽出事沉沒虧了大本,就此結業在鄉下養老,將田產和重慶的房產分給了三個兒子。我父親屬老三,是洋務派,田地到手就賣了,自己獨立做事;二伯閑居鄉下,坐吃山空,一家數口生活過得很清苦;大伯在重慶做生意,重慶朝天門附近的一個大宅院由他繼承住在那里。我父母經常帶我進城,總是在那里落腳。那是一座很大的宅子,大石條做的朝門,門楣上還有匾額,大木門有四五米高,開關都很費力。整棟房子是老式結構,四周高墻是石條和灰磚砌成,內部是木結構,大木柱,大木梁,大板墻,有兩層,還有一層閣樓。大堂哥董克容、二堂哥董克洋比我大。二堂哥會自己裝收音機,這在當時是很牛的本事,而且總是裝了拆,拆了又裝,我總是跟著他轉。
我對爺爺的印象其實就是爺爺去世前,我們全家到土橋去看望他。土橋老宅很大很深,也很暗。爺爺坐在墊有很厚毛皮的太師椅上,已經病得不行了。我跪下叩了頭。奇怪的是其他的人和事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至于婆婆是什么樣子也沒印象。只留下了一間大大的堂屋,黑黑的,中間坐著一個老人,偶爾有喘息聲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