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運的重量:一個藝術(shù)家大半個世紀的人生自傳
- 董克俊
- 1577字
- 2019-01-03 17:59:12
開始從書中認識生活
1946年以后,我在李子壩小學上學,雖然念得斷斷續(xù)續(xù),從三年級到四年級,我的成績卻很好,那時已不滿足課堂作業(yè)了,總想看些課外的東西。一個有文化的家庭,說來也奇怪,記憶中家中從來沒有一本書,房子里也沒有書柜,這大概與戰(zhàn)亂有關(guān)。在我家馬路對面有幾家街邊小店,其中有一個吊腳樓的小冷酒館,說它是吊腳樓因為它是修在街邊,懸在坎上的房子,是從坡下面嘉陵江邊開始,一級一級地順著山坡架上來的。吊腳房子是用大楠竹插在斜坡上的屋架子,有五六米高,頂端與馬路齊平成為店鋪。這個冷酒館就賣些胡豆,花生米,豆腐干的小吃和散白干酒。同時他也出租一些上海來的小人書,也就是后來所叫的連環(huán)畫,大都是一些武俠和歷史類的內(nèi)容。我記得,有《三俠五義》《血滴子》《薛平貴征東》等,這里成為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我記得畫小人書的畫家叫趙宏本。他畫的書我最喜歡看。當時有另一個機會讓我開始接觸小說書。
爺爺去世后,大伯、二伯和我父親各有家產(chǎn)一份。大伯生意做得不錯;二伯是一個玩家子弟,沒有正業(yè),把家產(chǎn)變賣度日,很快就破敗了,一大家子住在土橋鄉(xiāng)下度日。但二伯有一個嗜好,愛看閑書,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從鄉(xiāng)下到我家來小住幾天,不為別的,是為了買一批閑書回去看。他買的主要是武俠小說和野史之類。書在我家經(jīng)過,我就留下一兩本來讀,再還給他。二伯是個很出世的人,過得平靜悠閑。晚飯后,他喜歡給我說書,講岳飛、秦檜、隋唐演義、楊家將之類的故事。經(jīng)常講到精彩處就說“且聽下回分解”,弄得我老纏著他。第一本我看的書就是《西游記》。這一大本書是二伯特地買來送給我的,他說:“克俊你很聰明,先看這本古書,可以使你思想海闊天空,具有想象力。以后可再看《水滸》《三國志》,就會有歷史的智慧、勇氣。《紅樓夢》,可晚些再看,你才會明白?!蔽耶敃r對他的話并沒有完全弄懂,不過倒使我記住了這幾本書。畢竟二伯不是經(jīng)常來,漸漸也就來得更少了。我已感到書不夠讀了,就開始想自己去買。沒有錢,怎么辦,于是就打起了主意。每過一段時間,我父親總要約幾位附近的朋友來聚會,打麻將,每次和牌都要抽頭,錢就放在旁邊的小茶幾上。我去給他們加茶水就隨手拿一些零錢。這樣不久我手里就有了不少的錢。于是我就跑到離李子壩約兩公里以外的上清寺街上的小書店里買書。當時這種小書店里,大多是一些武俠類小說,我記得前后去過三次買了還珠樓主的《蜀山劍俠傳》、王度盧的《鶴驚昆侖》《臥虎藏龍》《劍氣珠光》《寶劍金釵》《鐵騎銀瓶》《紫風鏢》,以及《七劍十三俠》等等。這些書成為我閑暇時間的一部分,通過讀書,我了解很多學校所沒有的知識。慢慢的,我對這些小說有了傾向性閱讀。最后非常喜歡王度盧的書,他的書很不同其他不食人間煙火的俠客書,有很濃的社會生活性、鄉(xiāng)土味以及西北和北京風味。尤其是《鶴驚昆侖》《臥虎藏龍》很吸引我,其中主角玉嬌龍在沙漠中與大盜半天云羅小虎的邂逅,以及羅小虎大鬧北京城在尋親中唱的凄涼的有關(guān)他身世的歌聲“我名曰虎弟曰豹,我家兄弟太飄零……”是非常動情的。玉嬌龍?zhí)码x家到西北充當春龍大王爺,曾在玉門關(guān)外北龍堆一個沙漠中的小地方活動。為了確認這個地方真假,我硬是找來地圖,確實看到了“北龍堆”這個地名?!耳Q驚昆侖》中關(guān)于閬中的描寫使我對那個西部小城十分神往,當然也在地圖上神游了一番。我喜歡生活化的武俠小說。我認為王度盧是一個很有代表性的作家。后來我在魯迅寫的《中國小說史略》中看到了魯迅對王度盧的批評,說王度盧是中國小說史中的一股逆流。我感到這個定論是一個偏見。
我讀了很多不同的武俠小說,倒歪打正著地知道了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不少書中都有采花大盜夜入大富人家小姐的閨房的情節(jié),有一些直白的性描寫。有的描寫還頗有詩意。我那時還小,十來歲,懵懵懂懂的,但也有些明白和好奇,但并未感覺到什么異樣。我記得那時只不過覺得這是長大后的事,要長大,還遠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