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于長江一家人才緩過勁來。
于長江對記者說,勞動教養就是勞動、教育和培養,簡稱勞教。中國的勞動教養制度是根據1957年8月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第78次會議批準頒布的《關于勞動教養問題的決定》,以及有關法律、法規建立的,依照法律規定,勞動教養不是刑事處罰,而是為維護社會治安,預防和減少犯罪,對輕微違法犯罪人員實行的一種強制性教育改造的行政措施。公安機關不需要經過法庭的審訊,就可以定罪,也就是把所謂的犯罪嫌疑人丟進勞教場所,實行限制人身自由、強迫勞動、思想教育等強制措施。
“如果經過法院審判這個程序,我們就可以旗幟鮮明地聘請律師,依法抗爭。王維緒的權力再大,在公開審理的時候也得大費周折。”
于長江說,“按照有關規定,如果被決定勞動教養的人對決定不服,可以提出申訴,請求復議,也可以依據《行政訴訟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提起訴訟的被勞動教養人可以請律師辯護。各級勞動教養管理委員會,在審查和決定勞動教養時,嚴格遵循法定程序,須得接受人民檢察院的監督。”
“在辛淑賢這件事情上,市檢察院提出了很多疑點,司法部門和勞教部門一開始也都不收,都認為勞教理由不成立,是市政法委書記王維緒一手操辦,硬摁進去的。”
“而且到后來,我們去請律師,竟然沒有律師敢接。到法院起訴,人家也不受理,只能眼睜睜地吃下這個啞巴虧。”
于長江說,此外,在其它程序上,也存在很多跟有關規定不相符合的地方。
按照有關規定,勞動教養管理所應該依法保障勞教人員的合法權益。勞教人員也可以依法行使選舉權,宗教信仰自由,人格尊嚴不受侮辱,人身不受體罰和虐待,個人合法財產不受侵犯,通訊自由;家屬可以經常來所探視,勞教所可以提供住處允許勞教人員夫婦同居;家里有特殊情況和有悔改表現的勞教人員,經批準可以回家探視或休假;勞教人員對勞動教養管理所的工作有提出批評、建議的權利,對國家機關及其工作人員的違法、失職行為有提出申訴、控告和檢舉的權利等。
但是,他們卻被告知,只有每月16日,他們才可以去探監。而且,每次探監,現場總是會站著兩個威嚴的武警,一切都是在密切的監視下進行。時間稍長,武警就會強行中斷探視。
然而,天下之大,他們又能到哪里去傾訴呢?只好逆來順受。
每每到了探視的日子,于長江都會早早地準備好辛淑賢平時喜好的一些食品,諸如炒咸蛋、煎魚、榨菜、大米飯或者餃子之類,準時送到監獄里去。
每一次見到自己正在受煎熬的妻子,于長江只能隔著大玻璃,舉著外孫女的照片,示意在玻璃的另一面站著的妻子,要堅強。
看著照片和玻璃的這一邊,妻子總是淚流滿面。
“目前勞動教養這一塊的權力是處于失控的狀態,律師沒有權力過問,即使弄錯了,也不能申請國家賠償,學界已經多次呼吁要求廢除這套制度。類似廣東當年發生的孫志剛案件引起全民公憤后,收容遣送制度被廢除,取而代之成立了流浪人口救助站。”陳文說,“如果是刑事案件,我們還可以在偵查階段會見當事人,了解一些涉及的罪名,然后辦理申訴控告、取保候審之類。但是勞動教養它是個行政處罰,律師要進入的話難度非常大,去看案件材料都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追溯歷史,勞動教養這個“惡習”,是在特殊的歷史時期,舶來于前蘇聯。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從1951年到1953年,整整兩年時間,全國范圍內一直如火如荼地開展著鎮壓反革命運動,以及著名的三反、五反運動,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以數百萬計。其中,大多數人被判了刑,但是罪行輕微不夠判刑,或者由于時間短一時查不清問題的人,也為數不少,他們都被繼續關押在看守所、拘留所里。
緊接著,1955年—1956年,又來了一場全民性的內部肅反運動,又有數十萬人走進了拘留所、看守所,其中多數人只是由于歷史問題而被關起來的,很難判刑。
怎么處置這些關在看守所、拘留所里的人,成了一個大問題。于是,1955年8月,中共中央借鑒當時的蘇聯經驗,批準下發了《關于徹底肅清暗藏反革命分子的指示》,明確規定:“對這次運動中清查出來的反革命分子和其他壞分子,除判處死刑和罪狀較輕、坦白徹底或因立功而繼續留用以外,分兩種辦法處理。一種辦法,是判刑后勞動改造。另一種辦法,是不夠判刑、而政治上又不適用于繼續留用,放到社會上又增加失業的,則進行勞動教養,就是雖不判刑,雖不完全失去自由,但亦應集中起來,替國家做工,由國家發給一定的工資。”
這是中國出臺的第一份有關勞動教養的紅頭文件,從此,“勞動教養”這個名詞誕生了。
長期以來,勞動教養制度飽受詬病。尤其是在孫志剛案件引起全民公憤,收容遣送制度被廢除,取而代之成立了流浪人口救助站這一情況出現之后,變得更為突出。
2004年1月下旬,廣東省政協委員聯署由朱征夫發起要求廢除勞教的提案,要求廣東先行一步廢除勞教制度,得到了深圳市社會科學院院長樂正教授、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邱捷、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教授王衛紅、廣東經濟管理學院法律系教授藍燕霞、中新社廣東分社社長陳佳、《羊城晚報》總編輯潘偉文等六位政協委員的附議。
2007年底,包括經濟學家茅于軾,維權律師李方平,學者胡星斗等69位中國學者和法律界人士在內,聯署發表了公開信,呼吁取消勞動教養制度。
2008年3月,全國人大代表、陜西省人大常委會委員馬克寧正式提交建議,呼吁廢除勞動教養制度。
很多學者認為,勞動教養制度在中國特定的歷史下有積極作用,但今天已不能適用。有學者認為勞動教養存在“沒有法律的授權和規范”、“勞動教養對象不明確”、“處罰過于嚴厲”、“程序不正當”、“規范不統一和司法解釋多元化”等等弊端,而這些成為有關部門濫用權力、非法剝奪公民人身自由現象屢屢發生的根源。
有學者認為,勞動教養制度違反了《憲法》《立法法》《行政處罰法》,并與中國政府簽署的人權公約相背。《憲法》第三十七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任何公民,非經人民檢察院批準或者決定或者人民法院決定,并由公安機關執行,不受逮捕,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剝奪或者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禁止非法搜查公民的身體”。
《立法法》第8條和第9條之規定,對公民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只能通過制定法律來規定,并且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不得授權國務院就這類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處罰在沒有正式法律的情況下先行制定行政法規。
《行政處罰法》第九條規定:“限制人身自由的行政處罰,只能由法律設定。”第十條規定:“行政法規可以設定除限制人身自由以外的行政處罰。”,同時規定的處罰種類中不包括勞動教養,最嚴厲的行政處罰是行政拘留,拘留期限不得超過15天。
《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9條規定:“除非依照法律所規定的根據和程序,任何人不得被剝奪自由。”根據聯合國有關機構的解釋,這里的“法律”,是指立法機關制定的法律;這里的“程序”,是指經過合格的法庭審理。
事實上,鑒于勞動教養制度本身的法理缺陷和廣受非議,中國官方也曾把《違法行為矯治法》列入2005年的立法規劃,用以取代勞教制度。但是卻受到了公安部門的強力抵制,至今前景還不明朗。
因為經過多年的發展,有關當局已經飽嘗勞動教養制度的好處。
在實際的執行中,勞動教養場所本著管理的“方便”,隨意限制勞教學員的各種自由和權利,并不完全按照有關的法規進行依法管理,普遍出現勞動條件惡劣,勞動時間超長,勞動安全保護不足,侵吞勞動報酬,私自扣留學員信件,限制學員通訊,禁止信仰活動,伙食狀況低劣,索取學員財物等現象。
同時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規定的教育培訓制度、請假制度、試工試學制度等法規都不予執行。勞教場所的嚴厲程度遠遠超過的監獄,使得一些犯罪分子寧愿做大案以求能夠被判刑而不愿被勞教。
實質上,勞教制度之所以被公安部門抵制,就在于勞教制度可以不通過嚴格的程序和證據,隨意就能夠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這可以“方便”地“處理”政治異見人士、民間信仰者以及上訪人員等特殊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