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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月十九日清晨,剛剛五點鐘,白茜就拿著一支蠟燭來到我的小屋,而此時,我早就已經起來了,連衣服都快穿好了。在她進來前大約半個小時的時候,我就已經起了床,把臉洗干凈了。屋里沒有蠟燭,我只好借著一牙殘月透過窗子照進來的點點光亮穿好衣服。那天我要乘公共馬車離開這兒——蓋茨海德府,所以我必須在早上六點的時候就收拾好一切,因為馬車那時會經過門房。全家只有白茜一個人起了床,她在嬰兒室生好了火,準備為我做早餐。只要是要去旅行,孩子們多少都會激動得沒有胃口吃飯,我也一樣。白茜勸了我好幾次要我喝點熱牛奶,再吃點面包,但是我還是吃不下去,最后她只好用紙包了幾塊自制的餅干,放在我的衣服袋子里。白茜細心地幫我穿上大衣,戴好帽子,她自己也隨手裹了一條大圍巾,我們一起離開了嬰兒室。在經過里德太太的臥室的時候,她問我:“你還要進去和太太道別嗎?”

“不用了。昨天晚上你下樓吃飯的時候,她來跟我說過,要我早上走的時候不必跟她打招呼,也不必打擾伊麗莎他們。她還跟我說,她永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希望我能把這些告訴給別人,因為她是我的恩人,我應該感激她。”

“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就什么也沒說。”

“我覺得你這樣做不對,簡小姐。”

“為什么不對?我覺得我做的對極了,白茜,你的太太她不是我的朋友,從頭到尾她只是我的敵人。”

“哎呀,簡小姐,你怎么能這么說呀!”

“怎么不能?不說了,我以后大概也不會回來了。再見吧,蓋茨海德!”

那半彎殘月已經落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來,所以天色還有些黑。白茜小心翼翼地提著一盞燈,昏黃的燈光在濕漉漉的路面上反射出柔和的光亮。冬天的早晨很冷,又特別潮,我不由得加快腳步沿著車道向前走去,晨風吹得我牙齒直打戰,但是這些都不能影響到我將要離開蓋茨海德府的好心情。門房點著一盞小燈,看門人的妻子正在門口生火呢。我的行李前一天晚上就被送來了,現在已經用繩子捆好,放在了門口。馬車來得很準時,鐘剛剛敲過六點,遠處就傳來了轔轔的車輪聲。我走到門口,看著公共馬車的燈在黑暗中快速地接近這里。

“她一個人走嗎?”看門人的妻子疑惑地問看門人。

“是的。”

“那要走多遠呢?”

“大概五十英里吧。”

“要那么遠啊?我簡直有點糊涂了,里德太太怎么會讓她一個人走那么遠的路呢?”

公共馬車駛近了,很快就停在了大門前。這是一輛四匹馬拉的車,上面黑壓壓坐了滿滿一車乘客。馬車夫和押車人大聲催促著我,有位好心人幫我把行李裝上車,我摟著白茜,跟她做最后的道別。

“請在路上好好照顧她。”白茜對押車人說。

“好,好!放心吧!”他回答道。馬車又飛奔起來,正在把我從白茜的身邊帶走,帶我離開蓋茨海德府。在年幼的我看來,馬車正在駛向一個對于我來說很陌生、很遙遠、很神秘的地方。

路上的事情我現在也只能回憶起很少的一部分。我記得那個白天對于我來說好像很長,感覺那段路不是五十英里,而是好幾百英里。我望著窗外的風景,計算著馬車穿過了多少個城鎮。最后,它終于在一個比較大的城鎮停了下來,馬匹都從車轅上卸了下去,乘客都各自去找地方吃飯了。押車人帶著我來到了一家客棧,讓我在那兒吃點東西,但是我一點也沒有胃口。他就給我找了一間很大的房間,那個房間里有兩個壁爐,分別在屋子的兩頭,天花板上還懸掛著一個很漂亮的大吊燈。我無所事事,只好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覺得有點不自在,真害怕會突然闖進來個人把我綁架走。因為我知道這世界上是有綁匪的,以前白茜就曾經給我講過關于綁匪綁架小孩子的故事。押車人終于來了,我們又再度啟程了,押車人爬上他的座位,吹起號角,馬車又開始在石板路面上轔轔駛過。

下午的天氣有點潮濕,還有輕微的薄霧。傍晚的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我真的是離蓋茨海德越來越遠了。馬車不再不停地穿越城鎮,外面的景色也變了不少。一座座灰蒙蒙的大山丘隆起在天邊,天色越來越暗了,我努力分辨著外面的景物,這才意識到,我們是來到了一個有黑森林的山谷。

我靠在行李上,昏昏然地睡著了。不過沒睡多久,車子猛地停了一下,我嚇得趕緊環顧四周,生怕出現什么意外。突然,車門開了,一個仆人模樣的人筆直地站在車外,在車燈的亮光下,我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的樣子。

“請問這里有沒有個叫簡·愛的小姑娘?”她問。我趕緊回答道:“是的,在這里。”有人把我抱下了車,還幫我把行李也卸下車來。坐了那么久的車,我覺得我的四肢都僵了,胳膊和腿就像要斷掉一樣,而馬車車輪那單調的聲音弄得我簡直頭疼欲裂,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我站在空地上,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四周沒什么建筑物,只是一片漆黑,空氣中滿是風和雨。不過,我還是隱隱約約辨別出前面好似有一堵墻,還有一扇敞開著的大門。我跟那位新向導的后邊,走了進去。這時,清楚地映入眼簾的是一所大房子,或者說是幾所大房子。這組建筑群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遠得我幾乎都看不見了。建筑物的墻上有很多很多的窗戶,有些窗戶里還亮著燈火。我跟著新向導沿著一條寬寬的鵝卵石道向前走,不知是下過了雨還是霧氣太重,路面濕得簡直能濺起水來。向導帶著我走進一個樓門,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來到了一個生著火的房間,她讓我一個人先在這里待會兒。

我走到壁爐前,伸出手烤了烤已經凍得發麻的手指,屋里沒有點蠟燭,但是,壁爐里搖曳的火光很明亮,它飄飄忽忽地照著墻壁、地毯、窗簾和锃亮的紅木家具,雖然不是很豁亮,但是卻讓人感覺很溫暖。這間屋子跟蓋茨海德府的起居室比起來不算豪華,可我覺得卻相當舒適。墻上掛著一幅畫,可對于我來說內容有些晦澀,我正疑惑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突然房門打開了,一個手持蠟燭的人走了進來,她身后還跟著另一個人。

進來的第一個人是一位個子很高的女士。她的頭發很黑,眼睛也是黑色的,皮膚很白皙,額頭相當寬闊,她身上裹著一件大披肩,整個人給人一種嚴肅、端莊的感覺。

“他們怎么能讓你這么小的孩子一個人來呢?”她把蠟燭放在桌子,“你要不要上床休息一下,看上去你好像很累。你累嗎?”她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親切地問道。

“有點兒。”

“我看你一定是餓了。米勒小姐,先讓這個小姑娘吃點東西再休息吧。這是你第一次離開父母嗎,我的孩子?”

我說我沒有父母,他們早就去世了。這位女士顯得很驚訝,只好轉移話題問我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會不會讀書,會不會做針線活兒,等等。然后,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臉,接著就讓我跟米勒小姐走了。

這位女士可能有二十九歲的樣子,而那位米勒小姐看上去要年輕幾歲。第一位女士的表情和風度讓人覺得她很莊重,這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而米勒小姐看起來就顯得平易近人多了,雖然她的皮膚很紅潤,但是氣色卻不是很好,似乎有點勞累過度,顯得有些疲憊。她在前面快步疾走,好像手頭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處理一樣。我想她應該是個助理教師,不過后來才證明我的猜測是準確的,她的確就是一位助理教師。我在她的帶領下,在這所大而不規則的建筑物里,穿過一間又一間屋子、一條又一條走廊,最后,穿過房子那頭陰森森的寂靜,走進一片嗡嗡的人聲里。我們走到一間寬闊的屋子里,只見屋里每頭都有兩張挺大的木桌,每張桌子上點著兩支蠟燭,年齡從九歲、十歲到二十歲不等的姑娘們圍坐在桌子周圍的長凳上。在幽暗的燭光下,她們似乎多得數不清,不過實際人數超不過八十個。她們全都身穿樣式奇怪的棕色布制服,上面套著荷蘭亞麻布圍裙。這是自習時間,大家都在熟讀功課,為明天作準備。我聽到的嗡嗡聲就是大家都低聲朗誦混雜在一起的聲音。

米勒小姐讓我坐到靠近門的位子上,然后,她快步走到這間長屋子的上首,大聲地說:

“各班班長,請把課本收起來放好!”

馬上有四位高個子姑娘從不同的位子邊站了起來,她們在各自的位子周圍走了一圈,收齊課本后略微整理了一下,米勒小姐再次發出命令:

“請各班班長幫忙把晚飯端出來!”

四個高個子姑娘走出了屋子,回來的時候每人手上都端著一個大托盤,上面放著幾份簡單的食物東西,雖然看不見具體是什么東西,但是好像聞起來味道還不錯。每只托盤的中間還放著一把茶壺和一只杯子。食物都被切成一份一份的輪著讓大家取用。不過杯子是公用的,誰想喝都可以拿起來喝一口。輪到我的時候,我沒有碰吃的東西,只是喝了幾大口水,因為我實在是太渴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遠行的激動和疲憊已經足夠使他茶飯不思了。

吃過晚飯以后,米勒小姐念了祈禱詞,每個班的孩子按照兩個一列的順序,排著隊上樓去休息了。我已經累的顧不上仔細看看臥室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了,只隱隱約約感覺它好像和教室差不多,都是長長的屋子。來到這里的第一夜,我還沒有床鋪,只能跟米勒小姐一起合睡在一張床上,她很親切地幫我脫掉衣服,美麗的笑容讓我覺得真是溫暖。躺下以后,我不禁向旁邊那排成一長列的床鋪望去,發現每張床上大概都睡了兩個人。十分鐘以后,臥室內唯一的一盞燈被吹滅了。我實在是太累了,又很困,在安靜的黑暗中,我漸漸睡著了。

這個夜晚過得很快。我可能是太累了,在馬車上又沒怎么好好地睡過,這一晚,我竟然沒有做夢,只不過夜里驚醒過一次,那是因為窗外呼呼怒號的疾風和嘩嘩傾注的大雨,而米勒小姐在我身邊卻睡得極安穩。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被一陣刺耳的鈴聲吵醒的,我睜開眼睛,看到所有的姑娘都已經起床穿衣服了。因為還不到黎明時分,屋里點上一兩支燈芯草蠟燭。我雖然還有些困,但是也只好和大家一樣,趕緊起床穿衣服。冬天的早晨格外的冷,我鼓起勇氣鉆出被窩,冷得渾身發抖,勉勉強強才把衣服穿戴好。洗臉盆架整齊地排在屋子中央,等穿好衣服我也趕緊跑去洗了把臉。洗臉盆是六個姑娘共用一個,所以一定要動作迅速。又響起了鈴聲,大家還是按照兩個一排的順序排好隊下樓,來到燭光昏暗、冷冰冰的教室里。米勒小姐念完祈禱詞后大聲地喊道:

“分班!”

接下來的好幾分鐘,教室里一陣喧囂和混亂,米勒小姐一再喊著“保持安靜”“注意秩序”,喧囂聲才勉強平息下去。我發現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一本書在四張桌子旁邊圍成四個半圓形,每張桌子上都放著一本大書,看上去有《圣經》那么厚。安靜了幾秒鐘后,教室里突然響起了無數低沉模糊的嗡嗡聲。米勒小姐不停地從一個班走向另一個班,制止著這種讓人聽不清楚的噪聲。

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馬上有三位女士走進了教室,她們每人走到一張桌子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米勒小姐則在第四張空椅子上坐下來,她的椅子距離教室門口很近,那張桌子周圍坐的都是一些年齡很小的孩子。我也被安排在這個低級班,因為來得最晚,所以位置在最后一個。

這一天的功課就這樣開始了。我先是跟著大家背誦了白天的短禱文,然后又念了好幾段經文,最后又一連幾個小時反復默念了《圣經》中的幾個章節。做完這些練習,天已經大亮了。突然,又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鈴聲。所有孩子再次排起長長的隊伍,走進餐廳去吃早飯。看到終于能夠吃東西了,我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前一天晚上都沒有吃飯,我簡直餓壞了。

飯廳的天花板很低矮,而且光線不豁亮,看上去給人感覺很壓抑。兩張長長的餐桌上放著幾盆熱氣騰騰的食物,但是氣味一點也不誘人,我頓時覺得沒有了胃口。我注意到,好像每個孩子在聞到這種氣味的時候,似乎都流露出了厭惡之色。第一班隊列前面幾個高個子的姑娘大聲地議論著:

“真是討厭!又把粥弄糊了!”

“安靜!”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嚴厲的喊叫。這不是米勒小姐的聲音,而是一位高級教師在喊。她個子很矮,皮膚還很黑,但是看她的衣服似乎還很講究,就是臉色有點陰沉。她在桌子上首就坐,在另一張桌子上首就坐的是一位體態豐滿的女士。我向四處張望了一下,也沒有找到前一天晚上見到的那位女士。米勒小姐就坐在我所在的那張桌子的下首;一個樣子奇怪,像個外國人一樣的老女人坐在另一張桌子的下首。后來在這里的時間長了我才知道,她是位法語教師。念完感謝上帝的禱告辭后,我們眾多孩子還在一起唱了長長的贊美詩。然后仆人為教師們端上茶點,早餐就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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