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上的每一朵玫瑰花都有刺
- (德)叔本華 六六譯
- 1754字
- 2019-01-03 07:07:49
每個偉大的人物都看似平凡
很多人都期望通過自己的良好意志獲得成功,然而,這不可能真的如愿,因為這一意志僅是引向個人的一個目的,而一旦烙上個人目的的印記,詩歌、藝術或哲學就永遠不能受到真正嚴肅認真的對待。所以,用“自己擋住自己的光線”這句話來形容這種人非常恰當。他們不會意識到只有當智力脫離了意志及其所有控制,能夠自由活動時,我們才能真正進行創(chuàng)作,因為此時,我們才會產生真正的關切。這對那些粗制濫造者而言是一件好事,否則他們就得自殺了。在道德范疇內,良好、善良的意志即是一切;但在藝術上,它則一無是處。正如“藝術”(kunst,指藝術、技藝、能力)這詞早已表明的,能力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
問題說到底在于一個人真正關切的到底是什么。幾乎對每個人而言,他們真正關心的只有自身以及整個家庭的安逸。因此,他們能做的一切也就是努力實現(xiàn)這一目的。因為決心、人為和具有目的性的努力都不能賦予、補足,或者更準確地說,借給他們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誠摯的關切。這是由于我們的關切之處總是由大自然作出安排,且保持不變。如果這種關切面臨缺少的情況,人們做任何事情都只會敷衍了事。同理,天才往往都很少對自身的安逸多加注意。就像一個鉛造的搖擺物總是由于重心所限停在它該停的位置,同樣,一個人的智力總會駐守在他自己真心關切的地方。
所以,只有那些真正關心的并非個人與實際的事務,而是客觀的與理論性的東西的人——他們是為數(shù)不多的非一般人物,才能認識到事物和這一世界的本質性的東西,即至高的真理,并且以他們獨有的方式把這一認識再現(xiàn)出來。如此對處于自身以外的客體抱有熱切關注,對人的本性來說是陌生的、非自然的和真正超自然的。當然也正因為這樣,這種人才配得上偉大的名號。人們認為控制和引導天才們的“精靈”是他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東西的主要成因。對天才們而言,他們創(chuàng)作的畫作、詩歌抑或思想作品就是目的;但對粗制濫造者來說,這些只不過是手段罷了。
后者通過這些手段尋找自己的利益,一般而言他們也懂得怎樣謀取自己的利益,因為他們緊隨同時代的大眾,時刻準備著為同時代人變幻不定、反復無常的需要效力。因此,這些人的生活境況通常都不錯,但天才卻往往遭遇悲慘的境況——這是因為天才以犧牲個人的安樂為代價來實現(xiàn)客觀的目標。天才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因為客觀目標才是他關切的真正所在。對粗制濫造者來說,如此做法在他們身上永遠不會發(fā)生,因此,他們是渺小的,而天才則是偉大的。天才的作品是留給全部時代的一筆財富,但這些作品往往只在后世才開始得到承認。前一種人則與他們的時代生死與共。總之,唯有那些通過自己的勞動——不論是實際性的工作抑或理論性的作品——追求純粹客觀目的而并非謀取個人利益的人,才是偉大的。
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人們誤解了這一目的,即使這一目的因此變成一種過錯或者罪行,他依然是偉大的。他并沒有謀取自身的利益——僅憑這一點,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能用偉大來形容他。相比之下,一切指向個人利益的行為和努力都是渺小的,因為受這種目的驅使而活動的人只在弱小的和轉瞬即逝的自身發(fā)現(xiàn)自己。而能夠在每一種事物,也就是在全部事物中都認出自身的人就是偉大的,他們與其他只活在微觀宇宙里的人不同,他們活在宏觀宇宙里。
為此,事物的整體與他息息相關,而在認識事物的過程中他也試圖領會和理解這一整體,以便將其表現(xiàn)出來,或者對這一整體作出相關解釋,又或者在實際中對這一整體施予影響。這是因為他對這一整體非常熟悉,他能感覺到自己與這一整體密切相關。由于他在自身以外擴大了認識的范圍,我們才將其稱為偉大。這一崇高的稱號只屬于那些真正的英雄和天才,不管在什么意義上,他們都當之無愧。他們與一般人具有的人類本性不同,并未追求自己個人的利益;他們并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所有人而活。不過,即便大部分人永遠都是渺小不堪,無法成為偉大,但反過來說法卻并不成立,也就是說,一個人的偉大是完全的偉大,每時每刻都是如此偉大:
由于人是用泥土做成,
習慣是他的乳娘。
——席勒《華倫斯坦之死》
所以說,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每個偉大的人物看似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他們只看到自己,而這就意味著渺小。“沒有人在自己的貼身仆人面前是一個英雄”正是基于這一道理,它并不是說這個仆人不知道欣賞這個英雄。歌德在《親和力》中把這一道理作為奧蒂莉出乎意料的思想表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