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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盟會革命經費從哪里來(3)

后來發現的史料中,臺灣學者在美國胡佛東亞圖書館見過一份“波司文件”。波司乃一人,生平如何,未聞其詳,但這顯然是一份反映孫文等人與美國朝野人士密商借款的重要文件,共計一百零二件,以信函為主,時間從1908年9月始,終于1911年4月,牽涉的人物較為復雜。其中一信函為1910年3月21日孫文從舊金山寫給波司先生的,稱:我希望很快得聞好消息。所謂“好消息”,據關鍵人容閎透露,即:“一千萬美元借款,分五期支付,即每次二百萬元,以十年為期,利息按本金百分十五計算,每次付款時即先扣除利息。如果有一省光復,和平秩序建立,新政府即委任美國財務管理人為海關稅務人員征收入出口稅,以十五年為期。新政府保證給予數種工商業專利權……”

此項借款計劃,最終亦未能實現,是年5月21日孫文自舊金山抵華盛頓,“臨行函告同志謂:‘因此間人士已漸留意于中國問題,冀能獲其實力援助’,應可說明容閎推動波司及荷瑪李將軍援助中國革命的計劃雖未達到目的,但開啟美國政界工商人士對中國事情的注意……”[23]

同盟會海外借款屢遭挫折,與各國政要對“中國革命”的態度有關。

五、“華僑為革命之母”

準確地說,同盟會籌措“革命經費”,主要依賴于海外華僑,特別是南洋華僑。

這些募來的錢,幾乎全用在了組織和策動國內各地的武裝起義上。在同盟會黨人看來,武力才是“傾覆清廷,創建民國”的惟一可行之途。但于清廷,革命黨人的這些活動完全是非法的。

同盟會在海外設有四個支部:南洋、歐洲、美洲、檀島,但真正的活動中心是在南洋。曾任南洋支部長的胡漢民在《南洋與中國革命》一文中說:南洋確是居于極重要的地位,南洋是本黨革命的策源地,也是根據地。1907年,孫文被日本政府逐出,偕胡漢民、汪兆銘等人在越南河內設機關部,策動粵、桂、滇三省邊境武裝起事,革命運動的中心隨之移到南洋。

革命黨人之所以重視南洋,自有地理、文化、經濟以及戰略上的充分考量。首先,粵、桂、滇三省,地處中國邊境,與南洋接壤,易于謀事,便于秘密進入,更利于槍械彈藥的運送;其次,海外華僑百分之九十以上分布在南洋各地,普遍地位較低,民族意識強烈,易于灌輸“革命思想”;再次,在中國西南擇地起義,若獲成功,占領這些邊境省份,造成風潮,勢必影響長江流域以至華北各省,從而達到推翻清廷的目的。

孫文自1900年6月第一次到南洋,至1911年12月當選“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這十一年間,先后九次奔走南洋,“成立同盟會分會及書報會,擴展革命組織,發行報刊,灌輸革命思想,及籌募經費,供應起義軍餉”,[24]他提出過一個口號:海外同志捐錢,國內同志捐命。

辛亥革命之前,革命黨人籌措經費,從整體上來講,并不是十分成功,好幾次起義招致失敗,究其內因,都可歸咎到經費不足或后援資金的缺乏。看起來,每次起義前,都已籌得一定的款項,但這些錢大部分來自“零星捐助”,事實上,整筆的大宗捐款并不多。

在當時看來,雖然零星捐助“乃為革命經費最可靠的來源”,但這種“集腋成裘”的方式,仍存在許多天然的、難以避免的問題,即“不能適應時效,且經手人多,捐款人多,勸募時須向各方說明用途,往往泄露機密”(蔣永敬語)。

若觀察海外華僑對待“革命”的態度,從捐助中也可看出階層的不同與區別。

以當時的情形,中下層、經濟情況較差的華僑,贊助“革命”往往最熱心;反觀一些富商以及經濟情況較好者,對“革命”大都態度冷淡,胡漢民就曾抱怨過“大資本家最不革命,最怕革命……革命好像對他是大不利”[25]。不過,革命黨人與立憲派黨人在海外的對立,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客觀障礙。前者要革命,抱定以武力來推翻“現今惡劣之政府”,寧可不惜一切代價;后者要改良,反對暴力,謀求自上而下地實現“君主立憲”,保持社會的相對穩定。兩種不同的政治理念(包括方式),影響了不同層次的人群,華僑富人更多的是支持康、梁等立憲派黨人,因為在他們看來,“康梁派的失勢,只是暫時性的,假如一旦清廷改變政策,保皇黨人必都可以重新返回政府,掌握政權”。更有不少堅定者,視同盟會革命黨員如“惡棍”,認定革命絕無成功的希望,寧可與失勢流亡海外的立憲黨人合作,而不愿與沒有官位、被清廷斥為“盜匪”的革命黨人有所交往。[26]

孫文曾抱怨說:在美華僑多有不解革命之義者,動以“革命”二字為不美之名稱,口不敢道之,耳不敢聞之,而不知革命者乃圣人之事業者,[27]顯然是指那些華僑富人。支持“革命”的海外中下層華僑,雖人數居多,但捐出的皆為血汗錢,而革命黨人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從1895年興中會時期第一次廣州起義算起,到1911年同盟會時期黃花崗之役,前后十次,歷時十六年之久,中下層華僑若再捐下去,已不堪重負。1910年廣州新軍之役失敗后,孫文在馬來亞召開“庇能會議”,號召同志再起,再起的意思,就是要再捐款。孫文當時聲淚俱下,說:我一再向海外的同志要錢,但是到了現在,又來向你們要錢,就這一次吧,如果下次再失敗,我就永不來見你們……[28]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義”發生,接著,十多個省獨立響應。在美國的孫文從報上得知后,并未立即返回中國,仍在謀求得到外國的借款,他自認為“所能致力于外交與財政上的,遠比軍事上者為多”。11月16日,先到了英國,擬籌款五十萬英鎊,英國銀行家則明確表示,對中國借款已停止,若沒有外交大臣的認可“當無法收回成命”;11月21日,孫文再往法國,與法國東方匯理銀行總裁西蒙見面,他問能否立即或在最短期間內,貸款予革命臨時政府?西蒙回答:四國銀行團對此態度完全一致,將嚴格采取中立,不僅無法予臨時政府財政援助,清廷同樣也不會得到任何支持。[29]孫文在巴黎還見到外務大臣畢恭(Pierre Mille)、國會議員克里蒙梭、作家米爾等人,“是否談及借款之事”不詳;[30]11月26日,孫文抵達新加坡對趕來見面的鄧澤如等人說:中國今日非五萬萬不能建設裕如![31]

“華僑為革命之母”,這是一句流傳甚久的名言,一般認為出自孫文之口(臺灣學者鄭彥棻曾遍查《國父全集》和海外華僑歷史文獻,更多的是有其意,而無原話)。在國民黨黨史中,歷來把海外華僑與“革命建國”聯系在一起,從同盟會籌措革命經費的歷史脈絡看,海外華僑對于革命黨人的支持,不管出于何種原因,抑或在怎樣的背景下,“人人皆以為不世之功”,若缺少他們理想般的政治熱情,以及一點一滴的捐輸,“清室無由而覆,民國無由而建也”(孫文語)。只是在當時,有多少人能真正認清“革命決不能得共和,而反以得專制”(梁啟超語)這一要害,革命終究壓倒了立憲。

1912年1月1日,孫文在南京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清將領姜桂題、馮國璋、張勛、張作霖等十五人致電內閣,“誓死反對共和”,醇親王載灃則力陳人民趨向共和,主遜位。2月12日,清帝溥儀(宣統)奉隆裕太后懿旨,下詔辭位,順治元年以來清朝二百六十八年的統治宣告結束。清廷這樣被推翻,但革命黨人的“革命”并沒有因此而結束,接下來,是“二次革命”,歷史由此又有了一個紛爭的開端。

注釋

[1] 章開沅《百年以后看同盟會》一文,原載《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4期,第36頁。

[2]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臺灣《近代中國》1979年6月第11期,第124頁。

[3] 孫文《中國革命之經過》,左舜生選輯《中國近百年史資料初編》,臺灣中華書局1983年5月第三版,第636頁。

[4] 蔣永敬著《百年老店國民黨滄桑史》,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93年5月初版,第41頁。

[5] 王云五主編、章炳麟撰《民國章太炎先生炳麟自訂年譜》,臺灣商務印書館1980年7月初版,第11頁。

[6] 《革命方略》附件,參見《革命文獻》第二輯,第241—242頁。

[7] 張繼《五十年中國國民黨之動力》,臺北中國國民黨黨史會1952年版,第32—33頁。

[8] 《胡漢民自傳》,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82年9月再版,第17頁。

[9] 胡漢民著《劉公傳稿》,1947年9月《革命文獻叢刊》第7期,第45頁。

[10] 黃福慶著《清末留日學生》,臺灣“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專刊(34),1975年7月初版,第242頁。

[11] 楊天石著《從帝制走向共和——辛亥前后史事發微》,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10月第一版,第143—150頁。

[12] 梁敬錞《1911年的中國革命》一文,收錄《中國現代史論集》第三輯,臺灣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0年初版,第6頁。

[13]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第139頁。

[14] 馮自由著《革命逸史》第一集,中華書局1981年第一版,第215—218頁。

[15] 蔣永敬《辛亥革命前十次起義經費之研究》一文,收錄《中國現代史論集》第三輯,第261頁。

[16] 黎東方著《細說民國創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12月第一版,第168—171頁。

[17] 鄭彥棻《國父與南洋》,臺灣《近代中國》1987年10月第61期,第77頁。

[18]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126頁。

[19] 1910年2月22日孫文致趙公璧函,《孫中山全集》,中華書局1981年8月第一版,第一卷,第440頁。

[20]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第131頁。

[21] 孫文致鄧澤如函原文:“……然弟在外之運動,日入佳境,不久必在成議。現在英美皆有甚有望之路,若英路先成,則弟再回南洋與各同志切實謀一辦法;美事則另有辦法。”《孫中山全集》第一卷,第451頁。

[22]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第131頁。

[23] 參見吳相湘《國父傳記新資料》一文,收錄于《近代史事論叢》第三冊,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78年7再版,第107—118頁。

[24] 鄭彥棻《國父與南洋》,第81—82頁。

[25] 馮自由著《革命逸史》第五集,第212頁。

[26]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第139頁。

[27] 1910年2月28日孫文在舊金山麗蟬戲院的演說,參見《孫中山全集》第一卷,第441頁。

[28] 1980年8月4日臺北“華僑為革命之母”口述歷史座談會黃季陸發言,臺灣《近代中國》1980年12月第20期,第15頁。

[29] 1911年11月23日孫文與西蒙的談話,參見《孫中山全集》第一卷,第563頁。

[30] 鄭憲著、呂芳上譯《中國同盟會革命經費之研究》,第131頁。

[31] 1911年12月16日孫文與鄧澤如談話,參見《孫中山全集》第一卷,第5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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