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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李鴻章傳·梁啟超(9)

膠事方了,旋有一重大之波瀾起焉。初李鴻章之定馬關條約也,約以三年內若能清還,則一概免息,而前者所納之息,亦以還我,又可省威海衛戍兵四年之費,共節省得銀二千三百二十五萬兩。至是三年之期限將滿,政府欲了此公案,議續借款于外國。廿三年十一月,俄人議承借此項,而求在北方諸省設鐵路,及罷斥總稅務司赫德二事。英人聞之,立與對抗,亦欲承借此款,利息較輕,而所要求者,一、監督中國財政,二、自緬甸通鐵路于揚子江畔,三、揚子江一帶不許讓與他國,四、開大連灣為通商口岸,五、推廣內地商務,六、各通商口岸皆免厘金。時總理衙門欲諾之,俄法兩國忽大反對,謂若借英國款,是破列國均勢之局也,日以強暴之言脅總署,總署之人,不勝其苦。正月,乃回絕各國,一概不借,而與日本商議,欲延期二十年攤還,冀稍紓此急難。不意日本竟不允許。當此之時,山窮水盡,進退無路,乃以赫德之周旋,借匯豐銀行德華銀行款一千六百萬磅,吃虧甚重,僅了此局。

膠州灣本為中俄密約圈內之地,今德國忽攫諸其懷而奪之,俄人之憤憤,既已甚矣,又遇有英德阻俄借款一事,俄人暴怒益烈。于是光緒二十四年正二月間,俄國索旅順大連灣之事起。李鴻章為親訂密約之人,欲辦無可辦,欲諉無可諉,卒乃與俄使巴布羅福新結一約,將旅順口大連灣兩處及鄰近相連之海面,租與俄國,以二十五年為期,并準俄人筑鐵路從營口、鴨綠江中間,接至濱海方便之處。

俄人既據旅順、大連,英國籍口于均勢之局,遂索威海衛。時日本之賠款方清,戍兵方退,英人援俄例借租此港,二十五年為期,其條約一依旅順大連故事。時李鴻章與英使反復辯難,英使斥之曰:君但訴諸俄使,勿訴諸我。俄使干休,我立干休。李無詞以對焉,狼狽之情,可憫可嘆。所承其半點哀憐者,惟約他日中國若重興海軍,可惜威海衛泊船之一事而已。

至是而中國割地之舉,殆如司空見慣渾閑事矣。當俄、法與英為借款事沖突也,法人借俄之力,要求廣州灣,將以在南方為海軍根據地。其時英國方迫我政府開西江一帶通商口岸,將以壟斷利權,法人見事急,乃效德國故智,竟闖入廣州灣,而后議借租之,以九十九年為期。中國無拒之力,遂允所謂。

英國又援均勢之說,請租借九龍以相抵制,其期亦九十九年。定議畫押之前一日,李鴻章與英使竇納樂抗論激烈,李曰:雖租九龍,不得筑炮臺于其山上。英使憤然拍案曰:無多言!我國之請此地,為貴國讓廣州灣于法以危我香港也!若公能廢廣州灣之約,則我之議亦立刻撤回。鴻章吞聲飲淚而已。實光緒二十四年四月十七日也。

至五月間,尚有英俄激爭之一事起,即蘆漢鐵路與牛莊鐵路事件是也。初盛宣懷承辦蘆漢鐵路,于廿三年三月,與比利時某公司訂定借款,約以本年西正月交第一次。及德占膠州后,該公司忽渝前盟,謂非改約,則款無所出。盛宣懷與李鴻章、張之洞等商,另與結約。而新結之約,不過以比利時公司為傀儡,而實權全在華俄銀行之手。華俄銀行者實不啻俄國政府銀行也。以此約之故,而黃河以北之地,將盡入俄國主權之內,而俄人西伯利亞之鐵路,將以彼得堡為起點,以漢口為終點矣。英人大妒之,乃提議山海關至牛莊之鐵路歸英國承辦,將以橫斷俄國之線路。俄公使到總署,大爭拒之,英俄兩國,幾于開戰,間不容發,而皆以中國政府為磨心。萬種難題,集于外交官數人之身。其時皇上方親裁大政,百廢具舉,深恨李鴻章以聯俄誤國,乃以七月廿四日,詔鴻章毋庸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行走,于是外交之風浪暫息,而李鴻章任外交官之生涯亦終矣。

案議和團時代李鴻章之外交,于第十一章論之。

西人之論曰:李鴻章大手段之外交家也?;蛟唬豪铠櫿滦〗篇溨饨患乙病7蚴侄谓篇?,非外交家之惡德。各國并立;生存競爭,惟利是視。故西哲常言個人有道德,而國家無道德。試觀列國之所稱大外交家者,孰不以手段狡獪得名哉。

雖然,李鴻章之外交術,在中國誠為第一流矣,而置之世界,則瞠乎其后也。李鴻章之手段,專以聯某國制某國為主,而所謂聯者,又非平時而結之,不過臨時而嗾之,蓋有一種戰國策之思想,橫于胸中焉,觀其于法越之役,則欲嗾英德以制法,于中日之役,則欲嗾俄英以制日,于膠州之役,則又欲嗾俄英法以制德,卒之未嘗一收其效,而往往因此之故,所失滋多。膠州、旅順、大連、威海衛、廣州灣、九龍之事,不得不謂此政策為之厲階也。

夫天下未有徒恃人而可以自存者。泰西外交家,亦嘗汲汲焉與他國聯盟,然必我有可以自立之道,然后,可以致人而不致于人。若今日之中國,而言聯某國聯某國,無論人未必聯我,即使聯我,亦不啻為其國之奴隸而已矣,魚肉而已矣。李鴻章豈其未知此耶?吾意其亦知之而無他道以易之也。要之,內治不修,則外交實無可辦之理。以中國今日之國勢,雖才十倍于李鴻章者,其對外之策,固不不得隱忍遷就于一時也。此吾所以深為李鴻章憐也。雖然,李鴻章于他役,吾未見其能用手段焉,獨中俄密約,則其對日本用手段之結果也。以此手段,而造出后此種種之困難,自作之而自受之,吾又何憐哉?

按膠州以后諸役,其責任不專在李鴻章,蓋恭親王、張蔭桓,皆總理衙門重要之人,與李分任其咎者也,讀者不可不知。

10.投閑時代之李鴻章

日本議和后入閣辦事 巡察河工 兩廣總督

自同治元年以迄光緒二十七年,凡四十年間,李鴻章無一日不在要津。其可稱為閑散時代者,則乙未三月至丙申三月間,凡一年,戊戌八月至庚子八月間凡兩年而已。戊已庚之間,鴻章奉命治河,旋授商務大臣總督兩廣,在他人則為最優之差,面按之李鴻章一生歷史,不得不謂為投閑也。其閑之又閑者,為乙丙之間入閣辦事,及戊戌八月至十一月退出總理衙門,無可論述,至其治河治粵,固亦有異于常人者焉。附論及之,亦作史者之責任也。

中國黃河,號稱難治。數千年政論家,皆以之為一大問題,使非以西人治勿士失必河之法治之,則決不可以斷其害而收其利。當戊戌八月以后,李鴻章方無可位置,于是政府以此役任之。此亦可為河防史上添一段小小公案也。今錄其奏議所用比國工程師盧法爾勘河情形原稿如下:

一、雒口至鹽窩沿河情形。河身,黃河自河南龍門口改道以來,水性趨下,由北而東,奔流山東,入大清河,遂取道入海。其始東奔西突,人力難施,至兩年以后,河流已定,方筑堤岸。河流曲折,其堤岸亦因之而曲折。迨河流變遷,堤岸不能俱隨之變遷。臨水遠近不等,然堤岸全無保護,任水漂刷。

現在小水河面,約寬九十丈至一百五十丈,河底則深淺不一,有河面寬處,水深僅四五尺,不便行船者,有河面忽窄,水深至三丈者。河流朝夕改道,旋左旋右,臨流之岸,即為沖刷,帶至流緩之處,又淤為灘。官民則任水所為,向無善策,惟于險處救急,決處補苴。而沿河常見岸土,于四五足高處,塌陷入水,際此隆冬,水小流緩,尚且如此,化凍之后,大汛之時,水大流急,更當如何?下游低岸如此,上游土山一帶,不問可知。

無怪黃河泥沙之多,為五大洲群流之最也。大汛時堤內沙灘,全為漫淹,因河底淺深不一,河身亦俯仰不一,故流水速率,處處不同。且下游之地極平,每里高低,不逾五寸,河流甚緩。容水之地,日益以隘,淤墊日高,年復一年,險上加險。職此之故,堤外之地,較堤內之灘,有低一尺者,有低至七八尺者。監工路過楊史道口時,曾將河面測量,計水面寬百三十八丈,河底最深二丈三尺,流水速率一秒鐘約四尺。按此推算,每秒鐘過水之數,約五萬七千四百五十六立方尺,容水面積約一萬三千六百八十方尺。又在鹽窩上游測量,計此處水面僅寬一百零二丈,河底最深一丈二尺,容水面積約九千一百八十方尺。

斯時楊史道口尚未合籠,太溜半歸決口,不走鹽窩,理合聲明。至盛漲時,過水數目,言人人殊。按照兩處地方文武官員所指示水志,計楊史道口容水面積應系三萬六千一百八十方尺。鹽窩容水面積應在二萬四千四百八十方尺。因大水速率,無從探詢,致過水之數,不能復計。然不知進水之數,斷難定河面寬窄堤岸遠近之數也。計自雒口至鹽窩約三百七十里。

民埝,濱河之堤,謂之民埝,系民所修,官所守,為現時東水最要之堤也。民埝距水,遠近不等,有即在水濱者,有離水至三四里者,當時修造,任意為之,并無定理,甚至其彎曲有令人不可解者。其高低厚薄,亦各處互異,有高于現時水面九尺者,有高至一丈五尺者,高逾沙灘五尺至八尺不等,高逾堤外之地亦九尺至一丈五尺不等,其堤頂有寬二丈四尺者,有寬三丈六尺者,新筑之埝則較厚。忽高忽低,忽厚忽薄,其收坡亦斜直不同,良可異也??词孛褊焐踔苊埽瑸樗谒⒅庮H多,并無隨時修理,積年累月,不至于決陷者幾希。民埝皆以極松淤土為之,并無焦泥,入地不深。即有焦泥,不難挑取。

埝頂可行大車、坐車、手車,軌道甚深,過路處或堤坡而上下,或截堤而低之。堤上筑蓋民居,并不加寬培厚,凡此皆最易損堤者。查泰西各國堤工坡上種青草,不憚講求,不惜鉅費,蓋草根最能護堤也。此處之堤,都不種草,一二處偶爾有草,為民芟除凈盡,甚至連根拔起。據云系取以燒鍋,或喂牲口,殊不知無草則堤難保,堤難保則水患不旋踵矣。愚民不思,其屬可嗤。耙草之器,最能損堤,應懸厲禁,不準行用,此亦保堤之一道。蓋草既拔去,堤復耙松,大風一起,堤土飛揚,堤頂遂逐漸而低,堤身亦逐漸而薄,此器為害,不亦大哉?沿河之堤,有種柳已成蔭者,有初栽僅盈尺者。柳根最能固堤,應于沿河堤岸一律遍栽,設法保護,不準攀折。并行種藤,更為堅實,柳條藤條,俱可編埽,筑堤較秸料堅固遠甚,且可隨處就近取材,毋須更出資采買,一舉兩得,莫妙于此,何憚而不為之耶?

大堤,大堤系公家所修,距民埝甚遠,而遠近處處不周,且多彎曲,殊不可解?,F在此堤雖有如無,大不可恃。堤上居民鱗次櫛比,全成村落,即取堤土以筑其居,致堤殘缺不全。且過路之處,切與地平,竟成大口。堤上坡上,亦多種麥,頗能損堤。盛漲時民埝尚決,大堤未有不潰者也。該堤寬處,其頂尚有三丈六尺,高一丈二尺至一丈六尺不等,然完整者絕少。聞楊史道口水決民埝竟能走溜入小清河,淹溺村落,貽害居民者,良以大堤舊口未修,使水有隙可乘耳,詢諸河官,何以大堤之口不堵?據答百姓不愿,今若修大堤,則千余村之居民,必環起而攻等語??梢娦薮蟮谭翘責o益,且不洽輿情也。

大堤之外,居民甚多,有數百十戶成村者,有四五家自立門戶者,或筑圍堤自護,或建高阜而居,大抵皆預作防水之計。村外周圍之地,頗屬膏腴,居民即以之耕耘,以供飲啄。此外尚有斜堤攔壩,皆以保此村田者也,然殘廢亦與大堤同。若民埝出險,不足恃也。險工,沿河一帶,險工最多。凡頂沖之處,或已決之處,皆有工程。其工程磨盤埽居,多以秸料覆土,層壘為之,形如磨盤,或緊貼于岸、或接連于堤,其形勢紛歧不一,即高低厚薄,亦每埽不同,每埽錯落參差,絕不相連,中仍走水,以使三面受敵,不知何意。鄙見數埽應一氣呵成,不存罅隙,既省料工,更形堅固。且料埽入水,削如壁立,不作斜坡,適足以當沖,不能使水滑過,似非得法。至秸料亦非經久之物,因其中有心,質如燈草,最能吸水,使料易于腐爛,料爛則與沙土同,毫無勁力矣。

監工曾見舊埽數處,雖形勢相連,而根基已壞,一經盛漲,必即漂流,民埝定為所累,或云秸料為本地土產,用廣價廉,舍此別無他料。誠能如監工前篇所言,多種藤柳,數年之后,便可足用,毋須以巨萬金錢造此不經久之事?;蛴衷屏宪T蕴羲?,一兩年后,水已收道,料埽雖爛,亦復何慮。監工殊不謂然。若不改弦更張,恐搶險不過養疽耳。為今之計,雖無他料可用,其埽工應先行改式。傍岸者使之聯成一片,作斜坡入水,以導其流,并須多用木椿,牽連于岸,以堅固麻繩系之,其護埽所拋之石,亦宜加粗加多,位置得法,方可御沖刷之力。監工曾見有以石塊排于埽上者,鎮壓秸料,不使為風吹去,抑何可笑。此外尚有石堤,如北鎮一帶,尚稱穩固,亦鹽窩石堤,則已根底全虛,所未即坍圮者,賴尚有石灰粘湊,然亦不能久矣。

一、鹽窩至??谖查偳樾?。黃河尾閭,已由鹽窩改道三次,首次向東北由鐵門關入海,二次向東由韓家垣入海,三次廟東南由絲網口入海。今謹將三處情形次第言之,尚有新挑引河一條,亦并論及。鐵門關??诖讼荡笄搴游查?。黃河改道山東以來,由此入海,歷三十余年,至韓家垣決口,舍東北而向正東。今鐵門關一道,前半已淤墊甚高,河身成為平地,莫可辨識,左右兩堤,盡成村落。鐵門關以下,堤已盡矣,一派黃沙,地極瘠苦。約距鐵門關下游八里,河形復見有水直通于海,河邊之地,雖系沙灘,而沙下不深,便有混土。河中之木,平時深約二尺,大潮可漲至三四尺,可至蕭神廟,若東北風大作,可增至五六尺不等,由三溝子起有船只可以出海,往來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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