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時,那孩子被火焚壞了臉,為謝救命之恩,精通醫術的玲瓏姨娘替慕傾城醫好了臉孔。因為姨娘不知道慕傾城本來生的什么模樣,又見傾城和她感情甚好,便給了傾城一張神似她的臉孔,兩人就此義結金蘭。
后來一場大禍,他們離散,各奔東西。她在姑父的保護下回去了萬里之外的家。姨娘和燕熙哥哥生死未卜,流落在異鄉。她又哭又鬧求父親派人來找。父親派出無數精卒。可是,想要穿越無垠的沙漠,到另一個遼闊的大陸去尋找兩個可能死于戰亂的人,那無疑等同在大海里撈針。
這樣一找,足足找了九年,這當中,只找回過一塊燕熙隨身佩戴的神玉之外,再沒有別的消息傳來。
九年后,她學成出師,父親原想給她另擇夫君,可是她心里只念想著當年用性命護她的小燕熙,便不顧一切來到了這里,以“青城”之名,奔行于龍蒼的地南天北。他若活著,應該還記得的,一定還記得的,她是他的燕氏“傾城”。
說起為什么要以“青城”為名,那是有原因的。
十二年前,金凌讓醫好臉孔的慕傾城,穿得和她一模一樣,一起站到燕熙跟前,讓他猜誰是誰。
一襲白衣的燕熙斜眼睨她們,沒多辨認,便把頑劣的她揪了出來。
金凌很納悶,明明兩個人一個模樣,他怎么就輕易將她識認出來。
燕熙輕笑直敲她腦袋:“笨,慕家傾城,嫻靜纖纖,就像空谷之幽蘭,燕氏‘傾城’,傲骨靈秀,就像寒冬之臘梅,一文一‘武’,氣質神韻不同,我與你自小一起長大,若連這點也分不出來,我還算是你的未婚夫君嗎?”
那一年,她九年,他十二歲,他已經將她視為自己的“女人”,喜歡在她身上冠上“燕氏”之姓。
失散的這九年,父親曾在她身邊安排了好些個萬里挑一的世家公子,栽培他們做她的左膀右臂,自然,也是別有意圖的,可她心里再也容不下別人,這才千里迢迢來到了龍蒼,一心一意只為尋找她的青梅竹馬。
在龍蒼,她以燕為姓,以“青城”為名,憑仗“青城十三劍”名動四國,只為了把他引出來。
“青城十三劍”由“燕氏十三劍”演化而來,脫掉燕氏劍法那種力拔山兮的霸氣,獨辟蹊徑,變得犀利飄逸,適合女子習練。這是燕伯伯開創并傳授于她的獨門劍法。燕熙若還活著,若聽聞“青城”之名,以及青城十三劍,就會知道是她來了。
可是,三年了,燕熙一直沒有出現。
但她并不氣餒,一直鍥而不舍的尋找著。
這番,她以神玉為餌,終于發現了新線索。這段日子她隱盾于鍄京城,便是為了他。
三
有一件事,世人皆不知,龍大公子之所以不近女色,并不是因為有龍陽之好,而是因為他對女人過敏,這過敏疹,已伴他足足十二年。只要他碰了女人的身子,就會發出一身紅疹,此病久治不愈。今日,他驚訝的發現,慕傾城竟成了那個例外!
老天垂憐,這絕對是老天垂憐。
他對這丫頭的興趣越發的濃厚。此人功夫極好,自恃也極高。原以為由他親自守著的人,量她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結果卻大意失荊州:人家從農舍中出來,身形一翻一躍,一眨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龍奕看的目瞪口呆,差點掉下樹去。
哎呀呀,這小妞這是存心跟他扛上了!
但,想在他眼皮底下鬧失蹤記,哪有這么容易!
龍奕緩緩浮出一抹深深的笑容,覺得有趣死了:這么多年以來,當真從未有過一個女孩子能在一天時間內,將他的好奇心挑到極限。
嗯,他喜歡這樣的挑釁,喜歡慢慢的挖她的底。
他咧笑著蹲在樹上,優閑的吹響了一個嘹亮而綿長的口哨。
半晌,夜空中飛竄來一只金色的小東西,嗚嗚嗚直叫,似貓又非貓,似虎又非虎,在遠遠的回應著口哨,向聲音發出的地方,一路歡跑。那身形快的瞭眼,但見它猛的向高高的梧桐樹上一跳,滋溜一下就鉆進了龍奕懷里。
這是一只長著漂亮小犄角的小靈虎,很小,就像一只可愛的貓,全身金黃色。
“小怪,幫我找個人——一個女人!”
龍奕將它抱在手上,瞇瞇笑。
小怪走后,他又吹響了口哨,把自己兩個馬不停蹄抹黑晉王的手下赤影和玄影給招了來,笑瞇瞇吩咐了一句:
“三天之內給你們主子我準備出一個像樣的大婚來……一切按國禮來辦……越隆重越好……”
嗯,他打算娶了她!
四
與此同時,皇城晉王府。
高高的閣臺上,一道俊拔的身影傲然屹立,臺前,兩掛六角宮燈在冷風中隨風輕搖,拓跋弘思緒翻飛,傍晚時分的一幕幕在眼前一遍遍的反復上演。
忽一道飛快的身影自階下飛奔而來:“主子,慕傾城沒回鎮南王府,跟著青城公子去了天龍寺。”
“哦?那鎮南王府那邊有什么反應?”
“鎮南王府大門緊閉。無人理會慕傾城的行蹤!”
也是,慕傾城是私生女,在鎮南王府不得寵,今日在晉王府如此一番大鬧,識趣的都知道那女子已生生得罪晉王,而今,鎮南王又不在鍄京,王府里的女人們自不敢過問這件事,故而才會大門緊閉。
拓跋弘目光一動,看到安青眼里似還有話,便問:“還有何事?”
“稟王爺,屬下剛剛探聽得知,慕傾城入門便休的消息已經四下傳開。有人揚揚灑灑寫了一篇王爺惡意休妻稿,在皇城四處傳發,如今整個鍄京都已知道晉王府發生了什么事。”
外界的評論,對晉王來說是相當不利的:邈視懿旨,惡意休妻,毆人毀物,折損皇家禮制——
這一個個罪名,無疑在晉王的賢名之上潑上了一層洗刷不掉的污點,如果,三天之內不歸回當年的文定信物,就得另加一條污名:仗勢強占。
這么多年宦海沉浮,拓跋弘搏了一個“賢”名,卻在今朝壞了七八,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握。
原以為那個女人是很容易擺平的,誰能想到會鬧出這樣一番事端。
拓跋弘將拳頭握的咯咯作響,這個女人太奇怪,前后簡直判若兩人!
“有沒有查明昨兒個她一天的行蹤?”
“有!明兒一整天,她去了鎮南王府的宗祠。三更時分,服侍她的云姑找去后才將人接了回來!據說慕傾城曾撞墻欲尋死。”
拓跋弘記起來了,那個女人額頭上好像真有撞傷的淤青。
這能說明什么?
“主子,文定信物,還,還是不還?才三天時間!”
安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不管還還是不還,今日之事,對于王爺來說,都是一種折辱!
“不還!”
想要看他笑話,她還嫩了一些!
“這世上,有句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知錯而改,莫善大焉!她給本王出難題,那本王就把難題重新踢回去,讓她自己去收拾殘局!”
安青一楞,未解深意。
五
與此同時。皇宮。
有人跪在御案前回稟。
“說!”
“回皇上,昨日慕傾辰時三刻去的宗祠,晚上酉時被人接回小院。今日巳時上妝,未時送嫁,申時抵達晉王府。晉王閉門拒娶。慕傾城用太皇太后懿旨逼婚。晉王大怒,開門迎親,以七出之條,未曾拜堂當場休妻。慕傾城請出青城公子及天龍寺小沙彌作證,以示清白。當場梁王和毓王勸和,慕傾城不肯和,接下休書,索要信物,理直氣壯,并出口狂妄言,不歸信物,便告御狀。后隨青城公子揚場而去。”
正在批奏折的秦帝不覺抬起了頭:“膽子倒是很大。嗯,晉王府有什么動靜?”
“晉王按兵不動!”
按兵不動,就意味著已有所行動。
沒一會兒,宮外內侍送回一本急奏,秦帝打開一看,卻是晉王的折子,嘴角不覺浮出一抹淡笑。
晉王一番罪已書罷,俯首叩悔:再請恩旨完婚,擇定佳期,大禮迎娶慕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