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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難斷天子監斬復賜愿(2)

從來沒有人看到過皇帝這副模樣。

長發翻飛,一雙眼睛血紅,渾身透著邪魅妖冶的氣息。

一眼之后,沒有人敢再往他多看一下,不管刑場外擁擠的百姓還是場內的人。

所有聲音也一瞬噤息蕭條。

龍梓錦怔怔望著兄長手上的女人,突然揚聲大笑轉向清風,聲音從牙縫迸出:“她死了,你現在終于開心了是吧?”

清風臉色大變,隨即迎上龍梓錦的目光,冷冷而笑,一直閑握在腰間劍柄上的手卻微微顫抖起來。

段夫人一手掩上面頰,想要沖過去,段玉桓死死抱住她。

“皇上?!被屎笞吡诉^來,摸上璇璣的身子。

“誰讓你碰她?!?

輕輕的話語,從男人的嘴里吐出,皇后卻如遭火燎,手從璇璣身上一下滑落。不敢置信地瞪視著眼前冷絕的男子,這一刻,她終于第一次忘掉國母的莊嚴。

“徐熹?!饼埛请x嘴角開出抹笑,紅蓮綻開十里的艷。

徐熹垂眸,盯著地下,“陛下?!?

龍非離一字一頓。

“昨夜,朕讓你把冷香丸給年妃,你沒有給,朕讓你傳醫女替她止血,你也沒有傳,是不是?”

徐熹沒有回話,只是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冷香丸?”龍梓錦失聲喊道,“那是仙硯臺起死回生的禁藥!”

他話口未畢,眼前身~影晃動,他手上一重,卻是龍非離把璇璣放到他手中。

下一剎,徐熹整個被提起,龍非離扼上他的咽喉。

“把冷香丸交出來?!?

徐熹啞聲道:“陛下,年妃娘娘已經去了?!?

“冷香可護住任何重傷重癥者的心脈,但這斷了氣的人——”清風大駭,施展輕功走到龍非離身邊,神色凝重,“師兄,你可還記得仙硯臺的訓誡,一旦用藥,不過是尸起異變?!?

“即使她會動,不過是沒有魂魄的行尸,生死有命,你這是逆天!仙硯臺有言,倒行逆施,這必定折損贈予者的功德,重則斃命。”

“朕就是要逆天!”龍非離輕輕笑。

清風咬牙便要制止他,手方動,全身麻痹不能動彈,他往自己身上看去,幾處大穴被銀針鎖了穴道。

“師兄,不要!”他厲聲喊道:“陵瑞王爺,段統領,你們也不制止他嗎?”

龍梓錦苦苦而笑,往前一步,目光落到璇璣身上,又怔在原地,“嫂嫂。”

“皇上,就讓娘娘安心地去吧?!?

段玉桓飛快放開妻子,跪到龍非離面前,虎目含淚。

“安心?玉桓,她的心愿還沒有了怎么會安心?”

鳳目狹長,目光寒酷卻綿長,打在龍梓錦懷中的女子手上。

纖瘦的指,還緊捏著一截發帶,不曾松開。

“皇上!”皇后和林司正跪下。

禁軍為人群不知這里面發生了什么事,似乎是那孽妃已死,但看到皇帝面色陰鷙,連皇后也跪下,心里惶恐,不消片刻,也跪了一地。張進幾次想沖進刑場內,卻教禁軍粗暴攔下。

他心里賭誓,他日,他必要做那一人下萬人上的人。

“皇上,便是你要把老奴碎尸萬段,老奴也甘愿,只有雪松宮娘娘才是真心待你,這年主子——”

那凄厲的話還哽在喉間,衣服被盡數刺破,徐熹的身軀被摜摔在丈外雪地上。一個錦盒從他懷里被挑出,從空中跌落。

青絲如瀑,龍非離把軟劍收回,身形一旋,接下那盒子。

“帝都禁軍聽令,所有靠近朕身邊者,格殺勿論?!彼C下命令,快步向龍梓錦走去,眉宇霜冷,“包括皇后。”

皇后身子一晃,銀牙咬碎,雙眸映著的便是龍非離把璇璣從梓錦手上接過,彎下身子,緊緊攬在懷中,那動作那神態,仿佛那是他的性命。

沒有人能走近皇帝身邊去。

武功最強的清風和徐熹一個被制住穴道一個受了傷,段玉桓試著去替清風解穴,無奈名劍山莊的點穴手法獨特,龍非離出手狠辣,封的是他百會,風池幾處命穴。段玉桓吃不準不敢胡亂蠻來。

清風強自運氣去沖破穴道,嘴角沁出血絲。徐熹被劍氣破氣海大穴,武功已暫時使不得。

禁軍里外數重護衛,把皇帝和他的女人圍在里面,龍梓錦戰栗地看著龍非離,心里悲痛,想著清風說的那逆天二字,卻又暗付他這個皇兄是瘋了。

龍非離一聲不響打開了盒子。

一尾白色藥丸如指大小,立在那盒中錦戎里,晶瑩似雪,周身簇擁著裊裊氤氳。

這剛啟了盒子,那奇香便撲了一方。

修長的指拈了,藥如雪,手如玉。另一手撫過懷中朱顏,頓在她的唇上。

他把藥放進口中,慢慢銜上她的唇。

從禁軍的縫隙中,皇后看著那個全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吻上那個女子的唇。

蒼白可怖的唇。

她已經死了,他不怕嗎?

她是他用最矜貴最繁瑣的禮儀娶進門的。

這門不是家門,是國。

那天,萬人空巷,延綿了整個帝都的紅妝,儀仗,衛兵又焉止十里?

如果,死的是她,他可會像對璇璣一樣相待?

她是這天下最華貴的女人??墒撬豢鞓?。

女人來這世間一趟,從頭至尾,其實求的又是什么,權傾天下的榮華富貴?還是也許僅僅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龍非離,你心底里的到底是誰。雪松宮那個冰雪聰明的女子還是眼前的倔強執拗得可恨的年璇璣?

那么,你的正妻郁彌秀呢?

“皇后娘娘?!北澈笫橇炙菊穆曇?,似乎夾了絲許嘆息。

皇后擺擺手,一雙眼睛定定望著前方。

撬開她的牙關,把藥丸送進她口中。唾沫相交,因為是她,龍非離不感到污穢。鳳眸緊緊盯著懷中的人,那目不轉睛,似乎怕錯過毫厘動靜。

站在邊上的龍梓錦鼻子一酸,趕緊別了頭去。

女人的臉色卻依舊灰白黯淡,眉眼緊閉。

長指撫摸著她的臉頰,凍凍的冷冷的,執起她的一雙手輕輕揉搓,像往日做的那樣。

“小七,很冷吧,快點醒過來,我帶你回去?!?

她手中的發帶卻突然掉落在他的身上。

她曾經笑得像雪后綻放的梅,說,阿離,你的頭發該由我來綰由我來放。

那里面有專屬的意味,是大不敬。這天下是他的,她也是他的,怎么,她卻想他也成為她一個人的?

想起她的調皮,他的嘴角不覺揚起絲笑。

臨死前,還想著為他綰發。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樣的她真的背叛了他嗎?

突然,有些什么在心底的悲怒中沖出,靈臺似乎在瞬間清明,懸疑仍然深重,她說不是白戰楓,如果她并非有意背叛,是不是有人強占了她的身子?

手指緊扣著她的肩,把她壓在懷中,一下焦躁如焚,一下卻統統不想去探究。

腦里仿佛只剩下一縷意識:他要她!

他現在想的,只是她醒來。

“師兄,即使你不怕罪譴折壽,老天還是把她收了去,她不會再活過來了。”清風噴出一口鮮血,腳下虛浮,卻終究沖開了穴道。

“她背叛你,她會害了你的。”他笑著,臉色卻很難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過去。

除去龍非離,知道璇璣腹中孩子不是皇帝的,只有徐熹,段夫人和清風。

“你說什么?”龍非離淡淡問,手慢慢揚起。

袖子方動,卻被攥緊。

“不要?!甭曇?,細細的,有絲清柔孱弱。

他渾身一震,低頭望去,卻撞上那雙癡癡凝著他的眼睛。

有什么啷噹落地,卻是一個禁軍駭怕得跌了手中兵器。

雪似乎在瞬間突然停住,風變得猛且緊,呼嘯嗚咽,似吼類悲。天際一聲驚雷炸開,濃黑的云奪出,掩蓋了天地,黑叢叢的似要往地上壓來。

瞪視著這驟然變了的天地,所有人都駭然驚懼起來。

龍非離卻不管不顧,一雙墨眸利眼只是緊緊盯著那張臉龐。

“雖然有很多人在你身邊,但可靠之人不多,別傷害他。他是真心待你好的人?!?

女子笑著,但眉尖顰蹙,似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伸手想去撫他的臉,卻頹然跌下。

扣在指間的銀針收了回去,龍非離緊握住璇璣的手,狂亂地吻上她的唇。

站得最近的龍梓錦兩眼大睜,他抱過璇璣,她早已斷了氣。但此刻,她確實蘇醒過來。他毛骨一秫,想起清風說的那句,不過尸起異變,總感覺這事并未完了,璇璣臉色死灰,似處處不對勁,一股寒氣從心底冒上來。

承受著那窒息的吻,鼻端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璇璣心中大慟,哭出聲來。

他一直相逼,她被折磨不過時流淚卻也倔強,絕不會像這樣痛哭,那悲苦就像千年的積雪叢叢壓壓,卻無計可消除。有什么在他心頭刺過,龍非離一驚,把她攬緊一點,低聲安慰。

他聰明睿智,才思敏捷,七歲便即了位,這時說出的卻是不成意思的語句,莫說那聽話的,便是他自己估摸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璇璣綻出抹笑,凝緊他,卻又突然吻上他的唇。

唇舌交纏,氣息繚亂,他的鎮定冷靜被鎖被剝,只瘋狂地吸允著她的津液,去感受那蘭清梅幽的馨香。

這樣的狂熱肆虐,兩人仿佛把這天地和所有的人都忘凈,似乎他們有的僅僅只是對方。

龍梓錦尷尬地側過身,但那不安和寒顫卻不斷在心頭抹散開來。

那兩個人在做著什么,她知道!皇后紅了眼,盯著那地面。

“璇璣,即使你活了,即使你這一次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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