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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烹香茶一期一會當珍惜(1)

璇璣不明白小札上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但現在是慶嘉十五年春了——試著呼喚藍眸帥哥,但毫無反應,這本東西就像預言,她不敢把它留在鳳鷲宮,只隨身帶著。

到了儲秀殿,怕茶涼了,她又有些猶豫,躲在墻角考慮要不要進去,卻看到儲秀殿的門開了。

兩個人走了出來。

那俊美的臉龐——是他……旁邊一名女子秀麗溫婉,他的后。

皇后是唯——個沒有過來合縱聯橫的女人。

她一直對這個秀美的女人抱有好感,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畢竟那天在太后賜死她的時候,皇后曾為她求過情。

一國之后,也許理應這樣的寧靜遠致吧,不過郁彌秀也無需去跟其他的嬪妃爭什么。

璇璣輕笑,心里如這茶澀。

看著相擁的兩個人。

稍頃,龍非離把身上的披風脫下,披落在皇后身上。

郁彌秀是隱忍之人的,但到底是韶華少女,臉微醺,偎進龍非離懷里。

好一會,她才低聲囑咐道:“皇上,他們待會過來,臣妾還是先退下了,你也別太操勞了,這龍體要緊。”

龍非離撫撫她的發,道:“秀兒,委屈你了。瑾兒的事你就多擔待。”

郁彌秀伸手輕揩眼末,道:“能為你分擔,不委屈。臣妾會囑告各院不要再去打擾瑾妹妹。”

——她的人你不能動。

安瑾……璇璣突然想起那天他的話。在這深宮中,你也想有傾心維護的人么。

才低頭的功夫,龍非離已經進了去。

她默默笑了笑,跨了一步的腳又趕緊縮回來。

園子入口,清風正領了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來。

清風臉上神色甚是緊蹙,那小太監頭彎得極低,步履同樣急促。

走近了,清風手微微一揮,門口幾名禁衛立即迎了上前,很快散巡在園子里。甚至沒有通傳一聲,兩人便進了去。

不知道為何,璇璣心頭一陣亂跳,進門的時候,也許是過于趕急,有一個東西從那小太監身上掉了下來。

她想了想,快步走出去,在把那東西踩在腳下的時候,背后一個聲音喝道:“什么人?”

璇璣轉身,低頭把聲音壓低:“奴才是奉夏桑公公之命給皇上送茶來的。”

幾名禁衛目光灼灼,其中一人道:“你先在這兒等等,我進去通報一下。”

璇璣心下緊張,“是。”

佯做整理衣擺,彎腰飛快把那東西拾起放入袖中。

這時,儲秀殿的門卻倏地一聲開了。

“什么事這般吵鬧,皇上龍體不適,吵著了可是你們擔待?”來者卻恰是夏桑。

禁衛恭謹道:“回夏總管,是這小太監說奉您之命給皇上送茶來了。”

聽得這禁衛說,璇璣才知道這夏桑年紀輕輕,官階已這般高,那徐熹是內務府總管,夏桑擔的約莫便是副職了。

不必那禁衛說,夏桑銳利的目光早在璇璣身上探了一圈,他手一揮,那幾名禁衛立刻退下,夏桑蹙眉道:“年嬪娘娘,您怎么來這般打扮來了?”

璇璣看他面色微凝,知道他必定猜測自己和其他嬪妃一樣存了些心思,只苦笑道:“我聽說皇上病了,這是姜茶,我萊只是想給他送壺茶。”

“有勞娘娘了,奴才給娘娘送進去就可。”

璇璣想看看龍非離,夏桑來接那茶托,她猶豫了下,沒有放手。淡淡的聲音突然從里面傳來,“夏桑,誰在外面?”

那聲音,有絲暗啞,疲憊。

他還好么。

沒有來由,璇璣心里一疼。

“皇上,是年嬪娘娘。”夏桑低聲回道。

房內的聲音沉默了。

璇璣苦澀,松開了緊握托盤的手。慢慢轉過身。

“讓她進來。”

夏桑把門打開。

心中是緊張和忐忑,璇璣進了去。

房間里,卻竟有不少人在——龍梓錦,清風都在。只是,很奇怪,剛才進來的那個小太監呢?

終于,她把視線凝向書桌后方,男子面容如玉,輕靠在椅上,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徐熹在一旁侍候著。

對面椅上的龍梓錦笑了起來,“娘娘,你這身裝扮,真是……別致。”

璇璣當做沒聽見,目光只在那人身上。

他眼底隱隱有抹青色,輕聲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夏桑從背后把茶端了上來,道:“皇上,年嬪娘娘給您送茶來。”

璇璣趕緊托盤拿過,放到書桌上,低聲道:“聽她們說你病了,這是姜茶——”

男子微微疏冷的聲音打斷了她。

“拿走吧,朕不需要,以后不要再過來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璇璣沒有言語,拈高袖子,從茶壺倒了些茶水進白玉小盞上,云煙裊裊,姜香茶香蒸騰開來。

“我……臣妾沒有別的意思,這泡茶的方法,是跟如意姑姑學的……”

那茶杯燙手,她小心翼翼把茶遞到他面前。

“誰讓你向如意學茶?”

低沉的冷笑劃過,有預警,狠辣的力道拂到她的手上……整杯茶水盡數灑到她的手背上。

很燙很痛。

不過,她在跟著如意學的時候,已經多次嘗過這種滋味,除去顫抖一下,倒沒有叫出來,不至于太難看。

再說,是自己犯踐。

低下頭,沒有看那人。掏出手絹,覆上他的手,把濺落在他手背上的水珠揾干。

倒是斜角里徐熹的眉心微微跳動了一下,她知道。

彎腰把地上碎屑撿起。

怪不得常言玉碎瓦全,這玉原來不比玻璃難碎。

才站起來,手卻被人握到掌中。

她順著那人炙疑的目光看去,是自己手背上數道淺疤。

房間里誰也沒有說話,有抹凝窒。

她輕輕把手抽出來,輕聲道:“冒犯了。”

他的手微微一僵。

心里輾轉過數下,把淚意咽下,她終于能無波地抬起頭。

觸上卻是他輕抿了的眉。

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禁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郁丞相,林大人,夏侯大人在園外求見。”

他輕瞥了夏桑一眼,從她身邊走過,徑自出了門。

一眾人緊跟在他背后,也出了去。

隱約間,那清風似乎淡淡看了她一眼。

屋子只剩她和夏桑。

夏桑跺了跺腳,臉上神色甚急,“這夏侯大人還好說,郁相和林大人性子一向古板,若教他們發現了娘娘……得找個地方掖撮起來才好。”

璇璣掠了眼這室子,只見后方還有一個小門,水晶簾微微滌蕩搖曳,珠子光雅迷離,縫隙間隱約可見里面放了床榻等物。

剛才那個消失了的小太監……其實一直藏在里面吧?

她笑了笑,突然想跟夏桑說,像那太監一樣,你把我藏進里面不就可以了嗎?

看了書桌一眼,苦笑。

一行人進來的時候,內室靜謐,只余淡淡薄薄的姜茶氣息盤繞在空氣里。

“皇上,獨樂樂,怎及眾樂樂,這好茶就別私藏了吧。”

說話談笑的是夏侯初,慶嘉十四年的狀元,現官拜吏部尚書,翰林院大學士,其父禮部尚書是年相摯友,這夏侯初便與年府也過從甚密,他卻又是皇帝親自欽點的狀元。

皇帝與年相表面和睦,但自古以來,這皇帝與權臣之間必有矛盾。朝中各員都甚疑竇,這夏侯初到底是哪邊的人。

看了眼桌上茶盤,龍非離笑道:“狀元爺來得不甚是時候。”

隨行的還有右相郁景清和大理寺卿林司正,兩人相視一笑,郁景清笑罵,“這時間緊迫,你這潑猴就別生事了。”

夏桑領各人坐下,又到外面吩咐了太監侍茶。徐熹和清風隨皇帝回座,分立兩側。

龍梓錦與各人已經細聲攀談起來。

龍非離剛坐下,只覺腳下暖膩,心里微微一動。眼前一晃而過卻是女子疤跡分明的手。他微微闔上眼睛,把那影像抹去。

此刻,璇璣卻苦不堪言,看木料,這桌子華貴是華貴,卻過小,藏人是個破地方。她拼命挪,身子還是不免與龍非離的腿腳相抵。

肌膚相靠,他的溫度就這樣傳過來。

這樣的相依偎……在那盞茶破碎后,她再也不想,不要。

她正想再動,手卻教人緊緊抓握住。想掙脫,最終沒有——他是在告誡她別再弄動靜出來吧?

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溫暖干燥,她微微暈眩,又苦澀。

卻聽得龍梓錦問,“夏侯,你昨夜與年頌庭去吃酒了,他最近可有什么動靜?”

夏侯初卻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匈奴那邊確實已有所異動,您把溫如凱和年頌庭召回來卻多天不宣見……”

林司正接過話匣,憂慮道:“微臣不解,您把這兩人召回,是想把京機三十萬大軍的軍權交放給他們——只是論利害關系,這慧妃之父容將軍是您丈人,對您也衷心耿耿,您為何獨把他留在邊境駐守,這軍權不是該交予與他嗎?”

龍非離淡淡一笑。

清癯的笑聲附和,郁景清一笑而起,道:“老臣不才,不妨猜猜皇上心意。”

“老丞相請說。”龍非離道。

他語氣里甚是謙謹,璇璣心里微微一動,這是她從不曾看到過的皇帝的一面。想起藍眸帥哥說過的,這位少年天子品性溫文淳樸……

不覺側耳去聽,手不經意一動,那人又把她的手握緊了點。

卻聽得郁相道:“正是容將軍貞忠,這非常時刻,他萬不可離開,山高水長,他在,皇上才能無憂虞。”

“只是,這軍機大權,皇上要如何交,卻是個難事啊。一旦壯大那兩派勢力,這三足之勢打破——”

龍梓錦蹙了眉,“九哥,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這時,徐熹道:“各位大人,早在年前,皇上已派出探子去找尋這白氏后人的下落,只是西涼地大,國內數百郡,并不好找,但經長年打探,現在范圍已經縮小。只余二三十郡,也有探子有消息回來說有所發現。最近的一批探子很快就回來。”

后來他們還說了什么,璇璣沒有細聽,只想起懷中小札讖言……為什么龍非離會攜她一起去找白戰楓?

她四五更天便去采的露珠,倦意襲來,朦朧中,好像磕到什么地方,只覺暖和一片,眼皮不覺重了……

她是被抱出來的。

當她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的時候,聽到淺淺的笑聲,辨認去,隱約是龍梓錦和夏桑。

她趕緊從龍非離的懷抱里掙出來。

低著頭,一直沒有看他,拿起桌上的茶托兒,道:“臣妾告退。”

“年嬪。”

她走到門口,卻聽到他的聲音。

她轉身,眼簾微闔,“皇上還有什么事吩咐?”

“夏桑,你拿一瓶玉琮膏給年嬪娘娘。”龍非離道。

夏桑道:“奴才遵旨。”

“謝皇上,只是莫浪費了這膏藥。”璇璣淡聲道,彎腰福了一福。

龍非離微微沉了聲,“夏桑。”

夏桑立刻往那小間奔去,清風冷嗤了聲。

璇璣本不想收那東西,轉念一想,何必……這又是和誰嘔氣呢?

他是王,她還是識相點為好,只不過,以后……不惹便是。

出得門去,她想了想,返過身。在門關上瞬刻,輕聲道:“請皇上放心,這兒,臣妾必不再踏進一步。”

視線斷絕在閉合的門上,她目光最后所見是幽深微凜的眉眼。

說不上他那是什么情緒,感覺似乎是……生氣?她笑,有點麻木,分不出是苦還是無奈。

剛轉出園子,卻教人斜地里喚住。

“那啥小太監,你站住。”

她微微好奇,一個人快步走到她面前,笑吟吟道:“小太監,我要你身上的衣服。”

璇璣好笑,她才從小呂子身上征用來的衣服,現在有人也要征用?

瞇眸看去,對方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笑顏可掬,眉眼彎彎,模樣很是嬌美,她是什么人?這后宮里,雌性生物無非是皇帝他媽,大小老婆,他妹,還有就是女官和宮女。

她發髻未挽,那便不是嬪妃,若說是先皇那幾個公主,她的衣物又過于簡單,宮女的話,則言語流于放肆。

女官,看到過吉祥如意這些骨灰級的,也可排除。

別惹上什么人才好……只是這衣服,她可不能給這女孩兒。

想了想,她指著少女背后低叫道:“天上有只豬在飛——”

那少女一呆,轉身便去看,待她回過頭來的時候,那“小太監”哪里還有蹤影?

她氣得跺腳,卻看到地上有本東西,微微奇怪,拾了起來,隨手放進懷里。

一道聲音戲謔道:“喲,看誰來了?”

少女一怔,隨即笑靨如花,投入說話人旁邊男人的懷中,“九哥。”

龍梓錦怒道:“玉致,你這死丫頭,你當你十哥死的啊。”

那少女卻正是近日宮里的熱門人物——玉致公主,她剛回宮,到華音宮見過太后,她自小與龍非離與龍梓錦親厚,聽說兩人在儲秀殿,宮人內侍也沒帶,便興沖沖來這儲秀殿尋他們。

卻碰上喬裝的璇璣,她一時興起,便想換上太監的衣服,去嚇唬二人。

龍非離輕笑,撫了撫玉致的秀發,“小丫頭長大了,剛才和誰在說話啊?”

“是個死太監。”玉致怒氣沖沖道。

夏桑看了徐熹一眼,后者一臉鎮定,他咬牙切齒。

玉致嘿嘿一笑,“小桑子,本公主可不是說你哦。九哥,剛才有個小太監騙我,捉到了,一定要嚴懲。”

清風冷冷道:“你別欺負人就不錯了。”

“清風,你這怪物,還是這個死樣子。”玉致哼了一聲,又抱著龍非離的手臂道:“九哥,他說有只豬在天上飛,我左看右看,這哪有啊?”

“玉致你這丫頭怎么這么笨啊——”龍梓錦笑得彎了腰,眼角余光,皇帝輕瞥了側首方向一眼。

夏桑皮笑肉不笑道:“公主,那太監估計還看見過沒有翅膀的狼。”

璇璣想死的心也有了,她撿了個東西回來,卻把小札弄丟了,這東西若教人撿了去……可是,她說過不再踏進儲秀殿一步——當然,只是她不去而已——她吩咐蝶風和一班小太監去幫她找,又叮囑他們千萬不能打開小札。

不過這囑咐實則很有策反效果,但能做的只有這樣了。

龍非離再次在華音宮動怒。

原因是……吉祥。

本是太后在華音宮小家宴招待皇帝幾位王爺和玉致公主。席間,太后說是好日子,讓如意侍茶,如意近日卻不知何故傷了手,玉致公主便要吉祥去。

這位吉祥姑姑平日處事手段高明周圓,但此次不知為何卻拂了主子的意,只下跪言此生不再沏茶。皇帝大怒。

蝶風說,聽在場宮人說,如不是玉致公主求情,皇帝當場便責罰了吉祥。

但這只是序幕。

有趣的是,瑾嬪聞得此事,后來也請如意教茶,不似璇璣秘密,她是近日紅人,學茶之事,不知怎的整個內廷都傳遍了。

她學了兩天,第一回沏茶給皇帝那晚,皇帝冷笑道,就這般手藝。

當晚皇帝到了皇后的寢宮過夜。

蝶風笑了笑,又嘆氣道:“娘娘你說,皇上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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