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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所有的巧合,都是為了遇見(1)

  • 影子戀人
  • 人海中
  • 4975字
  • 2016-01-19 16:10:18

和這樣的他在一起,讓我覺得任何別扭都是可笑的。

1

回到學校需要轉車,之前耽擱了一下,我在下第一輛公車之后恰好錯過了第二輛公車,夜里車子進站時間間隔長久,然后我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但是我的心情一直很好,等到后來又拿出那本筆記本來,翻到最后一頁,靠著站牌邊上的那盞路燈燈光,仔仔細細地看,看得入神,一直到那公車在我面前停下才注意到。

將近十二點我才回到學校,校門口到寢室有一段很長的路,我在校門口停下,蹲下來緊緊鞋帶,然后深吸一口氣,開始跑步。

寢室十一點熄燈十二點鎖門,雷打不動的時間,我因為打工一直偶爾會晚到摸黑上床,但夜不歸宿是絕對不行的。

我在寢室大樓鎖上前的最后幾分鐘踏進那里面,宿管阿姨用一種懷疑的眼光看我,好像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我這個人。

我奔上樓梯,轉角有鏡子,月光從側邊的長窗透進來,照在我的臉上,我看到鏡中的自己,臉是紅色的,頭發跑散了,氣喘吁吁,眼睛潮濕晶亮。

就連我自己都覺得鏡中人是陌生的,怪不得阿姨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我在鏡子前立了一會兒,然后突然側邊一聲輕響,有黑影從窗外跳進來,我嚇得猛地倒退了一步,一聲驚叫就要出口。

“別叫,”那黑影對我做手勢,叫我的名字:“常歡,是我。”

我驚魂未定:“春妮?”

“是啦。”她拉住我。

“你怎么……”我指窗外,這是二樓,窗外就是寢室樓后墻,墻內是一排樹木,稀疏枝葉在風里搖晃。

“爬進來的唄,約會,回來晚了。”她化過妝了,但是口紅半褪,睫毛暈開,夜里看過去疲憊不堪,說話時不以為意,然后把拎在手里的鞋子放到地上,伸腳進去。

那是一雙高跟鞋,在這個陰冷冬夜看上去真有些危險。

“墻那兒有個缺口,下回帶你爬一次。”

“我?”

“別藏了,今天這么晚回來,你也是去約會了吧?常歡,下回你會用得著這個缺口的。”她穿好鞋,笑嘻嘻地看我。

我的臉又紅了:“不是,我只是今天打工出來晚了,錯過一輛公車。”

“得了吧。”她對我擠擠眼睛:“他是干什么的?有錢嗎?你們怎么認識的?”

“別問了,我們回去睡吧,我困了。”我不想回答她這些問題,尤其是她這樣的無中生有,并且還是用連珠炮的方式在問我。

“說說嘛,我想聽。”

她湊近我,唇上是半褪的紅色,我想起那天在校門口看到的那個男人,忽然覺得煩起來,未及思考身子就是一側。

“沒有,我跟你想的不一樣。”

她沉默了一下,一開始笑容還在臉上,后來突然地板起臉,聲音又冷又硬。

“有什么不一樣的?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讀書好就了不起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誰都是一樣的。”

她真是……不可理喻!我沒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就走。

我在第二天接到Petric教授助理的電話,電話撥到我的寢室里,是個女聲,說英語,問了我一些問題,然后才說了中文,最后要了我的信箱地址,說她會發申請表格以及要求過來。

我把學校信箱給了她,然后問她大概什么時候可以收到,我好去圖書館查收郵件。

她一直四平八穩的聲音終于有了一點變化,半晌才奇怪地問了一句,“你沒有電腦?”

我答她:“學校圖書館就有,學生隨時都可以用,很方便。”

她頓了一下才回答:“好的,我現在就發,你準備好材料之后按照申請表格上的地址找葉小姐,就是我。”

掛上電話之后我忍不住跳了一下,動作有點大,但仍是不足以表達我的興奮,幸好寢室里沒有別人。

周末,其他人都回家了,就連春妮都不在,她現在除了上課時間很少出現,偶爾連上課時間都看不到她,有人在傳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記得她昨晚對我說的是,“我在約會。”

電話又響,我伸手去接,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調子非常高,很奇怪的感覺,就算隔著電話兩端,都讓我想到疾言厲色這四個字。

她劈頭就問:“我找費春妮。”

我回答她:“她不在。”

“她是住這兒的嗎?”她逼問。

我本能地覺得不該與她多說一個字,遂提問:“你找她有什么事?”

“啪”地一聲,電話被掛斷了,用力之猛,就連話筒里都仿佛能感覺到震動。

留下我握著話筒,莫名了一瞬。

2

下樓的時候我遇到了春妮,想到那個電話,我張口想叫住她,但是她板著臉從我旁邊走過,表情冷漠到極點,我的聲音半途停頓,然后決定放棄。

我從不是個熱血熱心的人,既然她不再把我當朋友,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我去了圖書館,雖然是周末,但是將近考試,圖書館里仍是有些人的,那幾臺公用電腦前都已經被占滿,我只好坐在一邊等了一會兒,順便將政治經濟學的原理再過了一遍。

申請表格非常復雜,附件羅列了許多附加材料,我仔細看了一遍,填表格的時候盤算著能夠請哪位老師給我寫一封推薦信,還有一欄要求我填寫參加過哪些相關的社會活動,我撐著下巴傷腦筋,不知在思凡的打工經歷算不算社會活動,我有一肚子的銷售心得,但現在看來與江浙民企轉型的關系都不大。

我很珍惜這個機會,不希望出一丁點差錯。

我就這樣在圖書館里消磨了幾乎一個下午,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的時候才驚覺太陽都要落山了。

上海的冬天日頭落得早,沒有陽光的時候陰冷比平時更甚,我連午飯都沒有吃,饑腸轆轆,再看了一眼電腦屏幕上那些未填選項,最后還是決定明天繼續。

食堂里倒是很熱鬧,周末留校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邊吃邊說笑,我到窗口打飯,阿姨認得我,一邊往我的飯上多澆一勺子肉汁一邊說話。

“多吃點,小姑娘瘦得都要飄起來了。”

我捧著碗笑,說謝謝。

有那么多能讓我覺得溫暖的人和事情,我為什么要覺得不快活?

快吃完的時候有人從食堂門口走進來,在我身邊那一桌邊站住,大聲說話,聲音興奮。

“哎,你們都在這兒啊?知道伐,剛才我從女生一宿過來,看到那里有一群女人圍在那兒吵架,可熱鬧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看。”

“真的?一宿女生那么彪悍啊,吵架跑到外面吵。”

“不是啊,是外面來的,三四十的都有,一看就不是學生,好像在找人,宿舍阿姨攔著不讓進,然后就吵起來了,話說得可難聽了,說我們學校誰誰誰跟她老公睡了,做小三兒,勾引男人。”

“這么有勁啊?走走,我們也去看看。”

我就住在一宿,聽他們這么說話忽然覺得不安,匆匆把飯盆放了也往回走,還沒走到寢室大樓就聽到沸騰的聲音,不知道多少人圍在大門口,外圍的往里擠,認識不認識的都口耳相交熱烈討論,我還看到同班的兩個女生,撇著嘴講話。

“我說那個費春妮在外面做你們還不信,沒勾搭男人她哪來的錢手機換了兩個,衣服一套一套的買。”

“是在外面做嗎?不是說勾搭了一個有婦之夫嗎?人家老婆都來了。”

“一樣的呀,這種跟做雞有什么區別啦?就算只是一個男人也是賣了,不為了人家的錢她會去做小三兒嗎?”

“你說這些外地過來的怎么這么亂啊?沒皮沒臉的。”

“誰知道?我們班上外地來的又不止她一個,還有表面樣子正宗的不得了的,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樣子,反正家里人都不在這兒,誰管啊。”

我聽到這里終于無法忍受,走到她們身側說話:“讓一下,我要回寢室。”

她們一回頭看到我,臉上表情精彩,然后同時別過頭去,轉身就走。

人群中心的叫罵聲在繼續,我繼續往里走,有人嫌我擠,有人踮起腳只想看個究竟,張張臉上都是熱烈興奮,然后學校保安來了,撥開眾人對著中心的那群女人說話。

“不要吵了,這里是學校,再鬧我們要叫110了。”

當先的那個女人尖叫了一聲:“叫呀,你們這種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在外面勾搭有老婆的男人,跟妓女有什么兩樣?警察來了正好,帶她出來我們派出所里講清楚。”

我得了空擋,終于穿過人群進了寢室樓,樓里每一層窗戶邊都站滿了人,每個人都扒著窗口往下看,邊看邊熱烈討論,我跑上樓,寢室門緊緊關著,敲過也沒人應。

我用鑰匙開門,天已經黑了,里面沒開燈,漆黑一片。

我想開燈,角落里忽然有聲音,很低,抖著。

“別開。”

我收回手指,走到那一團陰影前。

是春妮,坐在最靠里的那張床上,背緊緊貼著墻角,手腳都縮在一起,我把手慢慢放在她的肩膀上,感覺到她的顫抖,骨架都要抖散那樣。

我在這個地方曾經的唯一的朋友,現在就在我面前,抖得像一片風中枯葉。

我真難過,不知道怎么告訴她,看到她這樣,我真難過。

她開口,聲音也是抖的,帶著哭腔。

“常歡,你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搖頭,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半晌之后才又聽到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陪陪我,行嗎?”

我點點頭,想了想就在她身邊坐下了,跟她肩膀挨在一起。

“一開始我不知道他是結婚的。”她在黑暗中說話。

我想叫她別說了,不過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對我好,給我買衣服,買手機,他比我的爸媽對我還好,那是我的第一次,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后來知道了,已經什么都來不及了……”她聲音里的哭腔重了,最后終于哭了出來,嗚咽聲斷斷續續。

我默默聽著,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門突然響了,有人在外面叩門,叫春妮的名字。

“費春妮,你在嗎?喂?在不在?”

那聲音,是我們班的輔導員。

她斷斷續續的哭聲突然靜止,被刀斬斷那樣,我身子一動,然后手被她抓住,她抓得那么緊,指甲好像要陷進我的皮膚里,黑暗中拼命對我搖頭,頭發掠在我的臉上,帶著潮濕的味道。

我真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流出那么多眼淚來。

我想對她說些什么,但是來不及了,門外有鑰匙板的聲音,然后有人推門,走廊里的燈光一下子透進這小小的寢室里,橙黃色的,卻沒一點暖意,徹骨的涼。

3

學校對春妮的處理結果很快出來了,她被勒令停學一年,據說之所以沒有被開除還是因為她父母苦苦哀求的結果。

就連期末考試她都沒有參加,回去那天是她爸爸來接的,那是個身材佝僂的中年男人,滿臉愁苦之色,一看便知道是被生活壓垮了腰的,現在又因為女兒的事情受到了致命一擊。

他沉默地走進我們的寢室,背起女兒整理好的行李,期間春妮一直立在他旁邊,低著頭,雙手絞在一起。

他們離開的時候我在寢室窗口一直看著,才考完試,學校里空空蕩蕩的,她一直走在他爸爸身后,走了一段之后她爸爸忽然站住腳步,回過頭來等她,又摸了摸她的頭發,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

我的眼淚突然出來了,擦都擦不干。

我已經有快半年沒有見過我爸爸了,他也一直都沒有跟我聯系,既沒有電話,也沒有信,我們這兩個有著最親的血緣關系的人,卻像隔著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就連一句可能的共同語言都找不到。

我始終不能原諒他,就像他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始終都不能原諒我的存在那樣,一切皆有緣由,而我們之間的那個因為媽媽的過世,終于成了一個死結。

我并沒有后悔自己的決定,但是我很難過,或許是因為我潛意識里還是希望,有一天,即便我犯了再大的錯,也有人能這樣接我回家。

我的自憐自艾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我面前要完成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考試對我來說并不難熬,但是我還要同時到思凡繼續我的晚班打工以及準備申請Petric教授的學生助理的材料,那份表格非常復雜,還有許多附加的東西需要提供,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大事。

我向國經學老師求助,她對我所得到的這個機會表示驚訝,但仍是慷慨地替我寫了一封聲情并茂的推薦信——鑒于我在國經學報告中的出色表現,寫完之后還特地與我聊了一會兒,就在她的辦公室。

教師辦公室暖氣充足,老師仍照她的習慣穿著裙裝,因為是冬天,外罩的羊絨大衣長及腳踝。她在推薦信上簽名的時候對我說:“常歡,這個機會非常好,我希望你能成功,但是你不能穿這樣去面試啊,記得換一件外套,你這樣兒太學生氣了。”

我點點頭,答應了一聲:“謝謝老師,我知道了。”

我想她說得對,就連我自己都不能想象自己穿著一件棉衣出入任何一個嚴肅場合的樣子,而電話里那位只聞其聲的葉小姐,說不定會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會說我不符合著裝要求,直接請我回家。

我在走回寢室的路上又想起了春妮,想起她那件藍色的束腰大衣,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但它真是好看。

我最后決定,還是給自己添置一件新的外套,即使它不在我的計劃開銷之內。

下一個周一,我穿著簇新的黑色外套,帶著準備好的一疊厚厚資料去了申請表格上的那個地址。

我沒想到的是,它會那么漂亮。

那是一棟位于市中心的花園小樓,從大門進去之后還要走很遠的路才能看到建筑物,小樓是西式的,白色,就在花園中央,門前有開闊草坪,冬日里黃綠相間,空氣里都有植物的味道。

門口有安保接待,有人很仔細地盤問我的來意,我說我與葉小姐有約,還把帶來的東西給他們看了,他們仔細看過,又打了電話進去確定,最后我才被允許進入。

小樓里倒是很熱鬧,走廊兩邊都是辦公室的門,不時有人走進走出,有個人抱著大疊的文件匆匆地從我身后走上來,轉角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叫一聲“小心”,我立刻退了一步,他穩住之后還回頭對我笑笑,很年輕的一張臉,而且眼熟。

我愣了一秒鐘才叫出他的名字來。

“袁宇?”

他比我更驚訝,盯著我看了許久才開口:“常歡?你怎么在這里?”

我說了我的來意,他聽完挑起眉毛笑了:“是嗎?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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