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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樓一夜聽春雨·散文卷(5)

還記得冬日午后的陽光里先生那慘傷的笑臉。我急切地問先生,你為什么學唱詞?“瞎子嘛,又能干什么呢?”先生微笑了輕聲地說,“跟要飯差不多吧。”那慘傷的笑容,今夜一憶起,真是黯傷如許愴痛不已。唱詞的先生啊,善良的人兒,祝你一生平安……

1996冬

于虹鎮歸來居

孩子

那一年年底,在外奔波的姐姐回家過年,說起小外甥彬彬一次在市場外被摩托車撞破額頭,那人塞給彬彬5元錢后顧自騎走了。彬彬一邊哭,一邊拿著伍元錢找到姐姐的門市部。乍看孩子流了那么多血,一向剛強的姐姐也不禁哭了。

母親聽了,也流下了淚,過了年,便刻意留下了小彬彬。姐姐此前一直堅持帶著彬彬出門,因而彬彬跟我們都頗為陌生。但小孩子很是懂事,知道自己不能再跟著爸爸媽媽了,不哭也不鬧,呆了許久才對姐姐說,媽媽,你要多打電話回來啊。

家中終于有了一個小孩,父親和母親都很高興。但彬彬第二天便很苦惱地告訴我,舅舅,你們南方話真難懂噢!在外的彬彬一直不會說家鄉話。姐姐剛走那陣子,小彬彬睡覺也跟著我。

一次夜半驚醒,我竟聽到啜泣聲。開了燈,恍惚中驚見小彬彬滿臉是淚。“舅舅,彬彬想媽媽,”彬彬哽咽著說,“我看見媽媽了,她也哭了。”5歲的孩子,竟然也會有那樣悲傷的臉!姐姐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傷心呢!一時間,我的心中甚是難受。孩子啊,舅舅又該如何安慰你呢?

但次日與姐姐通話時,彬彬倒未提夜半哭泣一事。

只說媽媽,彬彬想你,早點回家呀!

那些日子里,我請假在家休息,每天傍晚,便帶了彬彬到田間散步。彬彬遠遠地見了白龍山,很是驚奇、興奮。原來此前他只在電視里見過連綿的青山。

有一次,忽然從山那邊傳來放巖炮的巨響。彬彬驚奇地問:“舅舅,大山放屁都這樣嚇人嗎?”害得我幾乎笑彎了腰。還有一次散步時,我隨口問他:“彬彬,你知道月亮是怎么來的嗎?”彬彬想了想,高興地說:

“我知道了,太陽公公下山放了個屁,就變成了月亮!”

冰清玉潔的月亮,在彬彬的眼里,竟是一個屁!

那段日子里,多虧了小彬彬,閉門不出的我,才有那么多的歡樂。彬彬的記性真是好,幼兒園里背過的詩、聽來的故事,都記得很牢。那些日子里,彬彬用清脆的童音給我講了許多我聞所未聞的故事。真是有趣!

原來我以為自己僅僅是在理論上喜歡孩子的,感謝彬彬,不僅給了我無盡的歡樂,還教會了我如何去愛一顆幼小的心。

“歲月流轉,我的愛和光芒直到永遠。”當我在一位永嘉朋友寫給孩子的詩中讀到這樣的句子時,我很是喜歡,連忙把它放進當時正在編的《虹橋》雜志。我希望更多的朋友,從中學習那一份對幼小者的愛。這樣的愛,光照孩子,也光照我們自身。

孩子,你是我們心口永遠的怕和愛啊!

1998

師恩難忘

每當想起高一時的班主任周偉力老師,心中便溢滿感恩和愧疚之情。

周老師那時大抵二十五歲光景,身材瘦削,也不高,要不是留了胡子,給人的印象是過于秀氣了。

記憶里,他溫和而沉靜,總是微微地笑著,從未見過他發火。他批評我作文潦草,用的是秦觀的“月迷津渡,霧失樓臺”,與其說是批評,倒不如說是惋惜。

年少時,我很任性,常常要刻意地違了師長的意愿自行其是,但周老師從未呵斥過我,始終以平等、真誠之心待我。

周老師初來校時教初一語文,因教學有方,第二年便“連升三級”教我們高一語文。周老師的普通話很準,板書端正美觀,又那樣地認真負責,他的課,很受同學歡迎。他幾次上觀摩課,都獲得好評。我迄今仍清晰地記得他朗讀《荷塘月色》時的情形,我從未聽過如此投入、優美的范讀。此后我一直非常偏愛朱自清的散文,因緣就是在那一堂語文課上結下的吧。

我很喜歡周老師的語文課,那時我其他功課都一塌糊涂,總成績排在全班倒數五名內,唯有語文成績很好。我之所以能在其后一直把書念下去,并且在高中最后階段痛下決心去念書,都是周老師反復開導的結果。

高二文理分班后,他已不再擔任我們文科班的語文老師了,還是三番五次找我談話,促我上進。那一份熱情和信任,我終生難忘。

高三時,一次我隨口與他提起,鄰居家的注塑機徹夜響個不停,總是無法靜心做功課。想住校,又無法忍受數人共擠一室。

隔了數日,周老師竟然把學校里安排給他的一個房間騰出來給我。那時,周老師總共才兩個房間,況且師母剛生了孩子。想想那時,真是不懂事!

周老師不僅在高中時代關心我,我進了大學后他仍很掛念我。一段時間我身體不太好,老是喝中藥,心情也很頹唐。他曾來學校探望過我,托了系里一位領導(也是他求學時的老師)關照我。回去后,又寫了充滿感情的信鼓勵我,并且,還特地陪了我去他一位當醫生的親戚那里看病。而我后來竟一直不曾給周老師寫信。

想到這一點,至今仍很難過。

其后,關于周老師的消息,都是零零碎碎聽人家提起。大抵是1994年的深冬,很意外地和周老師在虹橋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碰到了。記得那一天陽光很好,我們都有久別的感動和喜悅,但似乎又都有很要緊的事急著辦,匆匆中只能數言而別,我應諾在正月里要去他家拜訪,他告訴我怎樣打聽他家的房子,但我仍未能去他家拜訪,真是慚愧。

昨天參加備課會,我順道拜訪了周老師。寒暄后,說起這幾年里的人事變遷,周老師說:“我覺得自己還是適于平淡的生活。吃教書這碗良心飯于我是最合適了。”聽了這話,我不禁肅然。我想,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年頭,能夠秉持自己的良知來做事的人并不是很多吧,縱使是在教師這一群體中。

今夜仔細想想周老師的話,我不禁悚然了。這幾年里,我是否把教書這個職業當作一份良心飯來吃呢?周老師當初沒有耽誤我,我也不能耽誤了我的學生,才算對得起他啊!

1996春

有一間自己的房子

一次,意識流派大師伍爾芙夫人應邀作一次關于婦女與小說的演講,可是伍爾芙夫人演講的題目卻是《有一間自己的房子》。伍爾芙夫人說,女人只有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才能有自己獨立的思想,才能寫下屬于自己的小說。

在伍爾芙夫人的演講里,房子既是具象的,又是象征的。

房子,既是寫作的空間、一個必備的條件,又是一種寫作的可能、獨立寫作的前提。

一間房子,是獨立思考,獨立地寫下屬于自己的生活的前提。

對一個曾經以語言為生存背景的人來說,居住的場所,不僅僅是一種物質性空間,更是一種精神意義上的空間。建筑,在荷爾德標的詩歌里,在海德格爾的言說里,從來就不是一個專業的學科名詞。

只是,如此紅塵,人,還能詩意地棲居嗎?

就像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會對愛情有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一個唯美主義者會對他的居所有種種形而上的非分要求。

我究竟想要一套怎樣的房子呢?

蘇州的園林式建筑?北京的四合院?房子,或許在古代,更接近詩意地棲居吧。此后,就江河日下了,咱們先來說說形而下的房子。

林希在《老天津》一書中提到,民國時,天津的政客和富商們建房子,學的都是洋人的做法,先買一塊地,然后植樹種草,待到樹長大了,草坪也做好了,才在樹木掩映處造一幢小洋樓。

我想,在新的世紀里,這仍會是許多中國人對居所的最高夢想。前段日子里,上海的一些報刊都先后刊載了原永安公司創辦人郭標一家人在20年代上海舊居前的一張照片,記者說,這是上海那個時代年輕人最為向往的房子。當初,郭四小姐訂婚,二百多桌酒席就擺在自家由瑞士人設計的后花園里,房子之大,讀者自可揣測。

富商巨賈的居所,并不是文化人所向往的對象,寬敞與豪華有時可能和品位并無多大關系。

但對于一個視閱讀和寫作為生命中最重要活動的人來說,寬敞的居所,不能不說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羅爾綱在《師門五年記》里記載了胡適在1930年因政治上受壓迫而蝸居上海的一段生活,那是胡適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候,但卻也是胡適一生著作的黃金時代。胡適其時居住的滬西極司斐爾路49號甲是一座三層的小洋樓,不僅住下了胡適一家人,還擺得下胡適的二十余架藏書。

試想,胡適其時居住的是一方斗室,胡適還能(還會)潛心著述嗎?現在的學問中人,最風光之際,又有幾人有胡適一生中最落魄之際的居住條件。

小樓一夜聽春雨,這幾年里,我都蟄伏在這個被我的一位詩人朋友稱之為囤積錢財和糧食的江南小鎮上。陋巷深處,這一間父母建造的房子,我已住了十余年了。

虹鎮依舊沒有樹陰,沒有草坪,沒有江南水鄉應有的清清河水。

但我必須為自己在這個小鎮上找到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了。

有時候,一想到自己要在這個小鎮上終老一生,心里總有一種悲欣交集的感覺。

原本我早就該給自己安排一套房子來安置自己遠走高飛的夢想了。

生于虹鎮,長于虹鎮,虹鎮有我的親人、同學、朋友,我為什么遲遲不在虹鎮給自己構筑一套居所呢?

誰會有我這樣古怪的感覺,在自己的家鄉竟然會有異鄉人的凄涼。

在虹鎮人的話語系統里,我一直沒有找到適于自己的表達方式。

所以,這些年里,虹鎮的房產起起落落,我始終無動于衷。

現在我要為自己的藏書找一個寬敞的居所了。

我要為自己的閱讀與寫作找到一個完全獨立的

空間。

現在,我對居所的夢想,只與平米有關。然而小鎮正在制訂新的規劃,什么時候,才有新的樓房可供我選擇?

今夜,無巢的凄涼壓向我的心口,像天際的一片烏云,壓向倦飛的蒼鷹的胸口。

也唯有飛過了千山萬水的蒼鷹,才會深味這樣一種無巢的凄涼。

無枝可棲的凄涼。

2000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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