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易逝,紅了櫻桃,老了張生。
據(jù)說張生年輕時是才子,現(xiàn)在,這個才子終于要出書了。
《無間道》里,黑社會老大倪坤有一句著名的家訓:
出來混的,終有一天要還的。那么,出來寫的,是否都終有一天要出書的?縱使一向憊懶如張生者。
我是從中學時代開始成為“文學少年”的。那時,在《語文小報》、《蕭臺》、《中學生天地》、《中外少年》一類報刊上發(fā)表過一些作品,于是,便儼然成為同學眼中的“少年作家”了。
記憶里很得意的一次,是高一時一個周末,去一個中學踢球,經過一個教室外面,從窗戶里看到幾位小女生在出黑板報,醒目之處,竟是我此前參加教師節(jié)征文獲獎,發(fā)表在《語文小報》上的詩歌《燈塔》。
那時,大抵開心了好幾天吧。
還有一次,在虹橋中學念高二時,寫了一首《紅旗下的思索》參加國慶征文比賽,得了一等獎。其時編《語文小報》的林宏偉老師做了一期詩歌專版,生于70年代的樂清才子才女們大都在這一版上露了面。
一天,碰上一位我尊敬的前輩,他說,這一版里,就你的詩不浮,有深度,超越了一般的中學生詩作,開始追求一種大氣了。當時,也很開心。
如今想來,那一類作品,也和自己那時的為人一樣,自是難免膚淺與幼稚。但無疑,應該都充滿誠摯與朝氣吧。
少年情懷都是詩,那時很豐產,一天有時會“創(chuàng)作”出好幾首。高中三年,光是每月必交,寄到《詩刊》函授部的作業(yè),就有上百首了。估計自初中以來,所寫詩歌數(shù)量達千余首。
現(xiàn)在,中學時代的作品,就如少年時熱切做過的文學之夢,早就無處可覓了。連《燈塔》與《紅旗下的思索》這樣讓我開心過好幾天的詩作,也已無影無蹤了。那真是,事如春夢了無痕,詩如秋風無覓處。
此次選入本書的《夢的主題》和《掌紋的秘密》,不知為何,竟能保留至今。詩拙緣深,還是把它們編進書里,作為對中學時代的一個紀念吧。
入選此書的其他詩歌,大都寫于大學期間。大學畢業(yè)后,幾乎不再寫詩。今次搜尋舊日詩作,未料十余年與詩相依,竟只尋得十余首詩作,不禁噓唏不已。如今重讀舊作,恍如與失散多年的親人重逢,心中悲欣交集。
猶記得年少時喜讀武俠,故大學時曾以武俠人物為題寫過許多詩歌,如曾給李尋歡、楊過、令狐沖、蕭峰諸人寫過組詩。而聽了多年齊秦,也曾寫過諸多以齊秦歌名為題詩作,依稀記得有《一面湖水》、《大約在冬季》、《外面的世界》、《紀念日》、《虹》、《思念》等作品。梅花系列原本也有10首,今唯余3首。此外《灰燼》一詩散佚尤令我心痛。
1996年吧,大學時一位詩友,提議和我合出一本詩集,一為二人性情投契,二為分擔費用。其時我手頭剛輕易得了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錢,但竟拒絕了朋友的一番好意。自付許多名作還沒有寫出,不出書則已,一出書就要出那種藏之名山、傳諸后世的大作。
其后,大抵是1999年,朋友張志杰君游學回樂,有一段空閑日子,便提議幫我整理作品結集付梓。提了幾次,我都推諉過去。
如今想來,頗為后悔,倘若這兩次機會未曾錯過,許多舊作,大抵都不會散佚。我本懶散,早年寫作,都是手稿,有一些竟然并未留下底稿,而發(fā)表過的部分作品,也沒有樣刊留下,真是來如流水兮逝如風。
今夜想起那些散失的文字,覺得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記憶竟已隨風而逝不禁心痛。商人聚財,文人集字,都是自己生命里最寶貴的一份財富啊。況錢財一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是不如文字能長久流傳于不同地域不同時期相識或不相識的人心中。
大學時除了寫過大量詩歌外,小說唯有一篇在溫師院鬧得沸沸揚揚的《尋找方舟》。畢業(yè)后,曾應一位朋友之約寫一篇《李村紀事》,稿酬字數(shù)都已談妥,未知何故,寫至萬余字后竟無下文。如今這兩篇皆遍尋不獲。
大學期間,我經常以去外地院校參加詩歌節(jié)為由請假找外地詩友玩。茶余飯后,也搜集了不少大學中人物逸事,此類文字,此次入選書中唯有《對面的兄弟》、《上鋪的兄弟》、《蘇浩的愛情故事》三篇,余者皆已散佚。
隨筆中原有許多與音樂有關的文字,我僅能欣賞流行音樂這一層次,記憶里寫過鄧麗君、崔健、齊秦、周華健、張學友、黃家駒、張國榮、胡里奧等人評論文字。如今僅存《舊唱片》。
一段時間里,常看央視《東方時空》和《焦點訪談》,并隨手寫些評論。此類文章現(xiàn)唯存《責任與奉獻》一文。此文曾在省、市二度獲獎,終在《樂清日報》編的一本論文集里找到。我原本偏愛此類文字,大學詩友,現(xiàn)供職于浙江省委宣傳部的徐芳君當初曾熱情鼓勵我成為“中國著名時評家”。但此后數(shù)年,讀史、閱世漸深,對歷史的深刻懷疑和對現(xiàn)實的刻意疏離,終使我變成一只“沉默的羔羊”。我只希望自己一生平庸、平安。民智未啟,百余年來多少先哲努力皆付諸東流,余一介草民,夫復何言,故此后對時評寫作毫無興趣。
此書得以集成,首先須感謝妻子陳多。
2005年,妻子在虹橋上班,午間便至母親家休息。
我早年居室,其時頗為凌亂,妻悉心整理,竟尋得數(shù)十篇舊作,并且一一打印后存檔,竟也有數(shù)萬字。
這些作品大多寫于1994年至2001年,當時大都為一些報紙副刊所寫,故篇幅極短,甚憾。好幾篇都剛剛寫到興頭上便匆匆打住,如《江湖》,原本后面還有較長篇幅涉及港臺影視世界中江湖情狀,腰斬后早已散佚。寫作如同尿溺,如此作文,頗類尿至一半即硬生生憋住,極為難受。故此后數(shù)年,不再為報紙副刊作文。
大抵在2000年前后,我自定“三不寫原則”:千字百文大洋以下不寫,改動一字刊發(fā)不寫,概不零售非專欄批發(fā)不寫。輕狂至此,基本上如同自絕文路,故此后數(shù)年便提早進入文學創(chuàng)作更年期。
野史記載,江郎才盡之后一直混跡于秦樓楚館過著放蕩的生活。而張生才盡之后,一直在東塔山下過著教書糊口的平淡生活。
此次出書,散佚之作,自難湊齊。此外也有一些文章,早已成稿但未選入此書。一類是書中人物有跡可尋,覺熟人中有人難免尷尬;而像《我的母親》、《紙老虎與小狗狗》(我肖虎,妻子肖狗,此文記錄夫妻間諸多趣事)之類文章,因涉及家事,覺讀者范圍不宜超出家庭成員。
讀書寫作二十年,僅得此薄薄一冊《小樓一夜聽春雨》,真是悲喜莫名。想起Marc Chagall 一句詩:Time is a river with no banks.如果時間是一條無岸之河,那么我能用這些文字,給這條河流筑一道堅固的堤岸嗎?
最后還要感謝所有閱讀此書的朋友和學生。
2007.4.15夜
于樂清民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