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突然的年齡
1998年春天,我十三歲,在一所鄉(xiāng)村中學上初二。這是一個準確的事實,有許多人能夠證明,證據(jù)是我在那時具有的一些特點和做過的一些事情,有些特點至今在我身上仍然存在,有些事情至今余波未平。對這一情況,我也有依稀的記憶,足見,這情況不假,我自己并不懷疑。我是一個非常健忘的人,過去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現(xiàn)在許多都記不明晰了。這一情況多少決定了我如今模糊迷蒙的人生態(tài)度。反過來,我的模糊迷蒙的人生態(tài)度也更讓我不長記性。總之,要我回憶過去的事情,往往會張冠李戴,事件和時間亂成一堆,有時候把別人做過的壞事也會攬到自己身上。
事實是,1998年春天,我十三歲。
我現(xiàn)在已快兩個十三歲了,也沒有從多大程度上認為十三歲在一個人的成長中必須要有很大的意義。然現(xiàn)在經(jīng)過仔細回想,發(fā)現(xiàn)我的成長中發(fā)生許多關(guān)鍵變化的因素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發(fā)現(xiàn)這點讓我感到了震驚。十三歲,當我咀嚼這個年齡時,仿佛不能夠相信它本身能給我?guī)砩羁叹薮蟮淖兓?
我現(xiàn)在是一個悲觀、消沉、混賬的家伙,對自己無所謂滿意和不滿意,整天在恣意的空氣里晃東晃西,無所用心。這種情況事實上十三歲那年就開始逐步形成了,正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對人生的前途充滿前所未有的恐懼、疑慮和迷茫。那一時刻,我第一次感到了我童稚的身體帶給我的躁動,會有一些無名的欲火無端地在身體上燃燒。我無數(shù)次地感到下體的膨脹和灼熱,體驗到那股隱秘力量的強大和邪惡,內(nèi)心感到十分地恐懼和懊惱。我擔心我一定是病了,而且是一種怪病,要么將不成為一個人了。總之,我覺得我是和別人不一樣了。那時候,我曾無數(shù)次地撫摸著我的那根東西,痛恨地想把它掐掉。正是在那時候,悲觀、恐懼和自責像大雪一樣撲來。
我至今仍然是一個心理灰暗的家伙,這點我的朋友們深信不疑,尤其是在我拒絕了第十一個主動向我表示愛情的女生后,我的朋友們更加一致認為我無藥可救了。
而我在十三歲那年,確是認真地想過一個女孩。我不知道這種想算不算愛,但我知道我當時的想?yún)s是真實而認真的。現(xiàn)在可以做這樣一個假設(shè),如果當年的那個女孩不曾出現(xiàn),或許我還不會像以后那樣惡劣。但這個女孩出現(xiàn)了,并從此深刻地改變了我。
叫宋雨的那個女孩是初二轉(zhuǎn)入我們班的,那一年我正好十三歲,她比我大兩歲,芳齡十五。我迷糊的大腦現(xiàn)在仍然能清晰地復現(xiàn)十五歲的宋雨,皮膚白凈,屁股開始后翹,胸脯微微挺起,線條開始充滿了誘人的渴望,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個誘人的秘密。我想我不用交代你們也能明白,那樣的宋雨會對當時十三歲的我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我現(xiàn)在首先是一個混賬的人,混賬到不知道什么是混賬。但我想起宋雨這個人,心里面卻會有些許的緊張,仿佛欠了她什么東西沒有還清。
我現(xiàn)在確定我確實是欠了宋雨的一些東西,借用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有打,更不用說想到償還。
情況是這樣的。我十三歲那年,一方面對自己那個丑陋的家伙和其膨脹灼熱的品質(zhì)痛恨不已,并深感懊喪,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為之尋一個途徑服務。這個途徑幾乎不用學就會了。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宋雨開始頻繁出現(xiàn)并深植于我的腦中,充分發(fā)揮了其誘人的力量(后來我知道了我的這種方法為手淫,宋雨為我的意淫對象)。我不得不坦白地承認一點,因為事實無法掩蓋。這種情況就是我十三歲,身體健壯,精力旺盛,自從摸索到那一方法之后,就樂此不疲,隔幾天,有時候隔幾個小時就要“辦法”一次,并且每一次都要想到宋雨。這一辦法當時是解決了我的一點困難,但同時帶給了我另一方面的煩惱。我開始怕見宋雨,有時候不得不見時我竟然不敢看她。以前我可不是這樣,以前我的目光平均每天都在宋雨的屁股上脖子上游弋好幾個小時。這種情況發(fā)展到有一天宋雨找我說話,嚇得我背心出汗,雙腿發(fā)顫。我想她一定是知道了我一直在利用她,還沖她揮動過身體,把一些粘稠的臟東西涂在了她的身上。這可不得了啦。可是她那次跟我并不說起這些,這其實更讓我恐慌。我想她一定在心里說,你小子以為你干的壞事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說出來而已,你小子還是好自為知的好。
但當我再次按住那根膨脹的家伙時,宋雨又會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就開始更加悲觀,更加絕望和痛苦。我在心里無數(shù)次地對自己說,你他媽的真不是東西,是個流氓混蛋,真臟,真惡心人。可是我無法降伏我身體中的那一股力量,無法拒絕下一次對宋雨的想象,完事之后即開始疼痛、自責得要死。我陷入了自責———需要———消解———更加自責的怪圈。
我十三歲那年,悲觀、恐懼、自責最終讓我開始發(fā)生變化,成為了一個十足的流氓惡棍。那時候我的脾氣開始變得極糟,常常莫名其妙地生氣,有時候,想找人吵架或干脆打一架解氣。
我現(xiàn)在可以在我當年的教科書上找到一句話,這句話充分證明我混賬的一生是從十三歲開始的。我不是一個愛記日記的人(這點從我迷蒙的人生態(tài)度可知),所以我當時一些重要的話語都寫在書本上。翻開我上初二時的語文課本,它的扉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全世界的人們啊,請你們知道,從今天開始,我王之文就是一個流氓混蛋,是一個無賴惡棍。
我得請求大家相信,我十三歲之前,絕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尊敬師長,團結(jié)同學,還樂于助人呢,從來沒做過受老師體罰的事情。然而,我現(xiàn)在成為一個混蛋,是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這點我沒有狡辯。總之,是十三歲,我開始了一個混蛋迷蒙的一生。
需要補充的是,有關(guān)我成為一個十足的混蛋一事,我當時并沒有這方面的理想。那時候我主要痛恨的是自己那根丑陋的家伙和其膨脹灼熱的品質(zhì),及我對宋雨不得不然的利用,那一時間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以后一生是一個流氓混蛋,當我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了一個流氓混蛋之后,我知道自己其實是始料不及的。
我現(xiàn)在能十分清晰地回憶我開始混蛋一生的標志性事件。我十三歲上初二時的情況是這樣的,面目丑陋,身體健壯,身高一米七二,在校籃球隊參加訓練。我這樣介紹,你們肯定知道我是具有哪方面邪惡的優(yōu)勢的。
我要介紹一個人出場,這個人是我開始混蛋一生的標志性事件的重要因素之一。這個人叫張吸引,是一個嬌弱的男生,當時和我坐同桌。我得承認這家伙人小鬼大,深知十三歲的我內(nèi)心陰暗,故在當時一般不惹我生氣,同時還開始包攬我的值日任務,更多的時候給我供應副食、飲料。當然,這家伙的目的也非常明確,但我最終還是讓他以失望而告終。那時候十三歲的我面對下體的膨脹灼熱時不光在想著宋雨,同時還在生著另一些法子。有關(guān)這一方面的情況,提供下面一段對話為證:
我:“張吸引,你姐的屁股大嗎?”
張吸引:“大。”
我:“腿白嗎?”
張吸引:“白。”
我:“我想和你姐睡覺,怎樣?”
張吸引:“我不知道。”
我:“你他媽的想死,不行個。”
張吸引:“那,行吧。”
當然,這種方法不及前一種方法實用,因為事實上我連張吸引他有沒有姐都不知道。但這也算是當時面對那根家伙時的一種交代吧。
我把張吸引打了,張吸引的一只眼睛流出很多的血來。這一情況的發(fā)生連我都感到意外,我可并沒有這方面的計劃,然而當我看到張吸引捂著眼睛撲向老師的辦公室時,內(nèi)心竟沒有絲毫的緊張,我看著血從張吸引的眼睛里流出來時,甚至感到只有在“辦事”時才有的痛快和骯臟。
至此,我開始正式成為了一個混蛋,并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在隨后的校長辦公室里,我第一次在老師面前高昂著頭顱,氣概不可一世。我?guī)缀跏菤夂鹾醯芈犞莻€叫張知名的男人大聲地對著我呵斥:“既然你把張吸引的筆拿去,叫張吸引拿鐵鍬斧頭寫字呢嗎?”而后我看到校長以十倍于那個男人的憤怒斥責我,大聲地稱我的行為不是一個學生的行為,簡直是一個十足的無賴流氓,并聲稱要開除我。當我聽到“無賴流氓”這個詞時,竟然感到十分親切,以致于激動得想流淚。我聽見校長對那個姓張的男人說,張鄉(xiāng)長,我們一定要嚴肅地處理這件事情,讓王之文同學賠付張吸引兩千塊錢的醫(yī)療費。
我是在離開校長辦公室時說出那句話的。事實證明那句話救了我,并因之受益。我不但沒有被開除,也沒有人再找我叫家長來,更沒有人找我要兩千塊錢的醫(yī)療費。
那一句話其實只有簡單的五個字:“我會殺了他(張吸引)。”
學校庫房著火是初三下學期的事了,那個時候是1999年,我也告別了我的十三歲。那次火是怎樣燒起來的,我至今也沒告訴別人。總之,那火是著起來了,當火著起來之后,我隨即參加到了滅火的活動中去。我看到校長神情嚴肅而又緊張地站在火旁,大聲地指揮滅火。隔壁班的張吸引同學也在滅火。我聽見校長在喊著說,同學們快點提水,要不整座房子都著了。
我把那桶水潑出去時,感到了曾經(jīng)“辦事”時的疼痛和骯臟。我聽見校長哎喲了一聲,就擰著衣服跑了,我猜想他的樣子一定像是一只淋雨的雞。
我聽見了來自內(nèi)心的罪惡的笑聲,哈哈哈哈……
那火后來變小了。
有一種現(xiàn)象叫做晨勃
那件事情發(fā)生時,我一定憤怒得像一頭角斗的牛,一定是的。許多年以后,我回憶這件事,仍然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懷疑是吃錯了啥藥。對于那件事情,我現(xiàn)在的回憶里充滿了太多的好笑,仿佛它是一件無關(guān)我自己的事情。照理說,我不是那樣的一個人,絕對不是的。這我當時的朋友和同事都可以做證的。也就是說,在那件事發(fā)生的過程中,我的作為絕對不符合我平日的行為特征。這事到今天,我講給周圍的人聽時,他們都以為我在講一個編造的故事。我這個人生性膽小怕事,懦懦弱弱,見了女人也怕她揍我。這些年來,庸庸碌碌,無所能事,至今只在一家報社干著一份送報紙的體力活。但是我沒有說謊,那件事情中,我真他媽的夠狠的。
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我那天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樣。早晨,大約是九點鐘左右,我照例睡著肆無忌憚的覺,而且做著春夢。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候,敲門聲雷鳴般響起,我被驚醒成為一件無法否認的事實。但我沒有急著去開門,我以為是哪個閑逛的哥們呢,敲會兒以為我不在就走了,手機是關(guān)著的,固定電話掉了線。可是,敲門聲中充滿了執(zhí)著。被逼無奈,我只好去開了,開門的動作很夸張,把我自己都摔了一下。門口站著三個警察。我說你們找誰?他們說,找王佐紅。我說你找我有何貴干?他們說你他媽的犯事了,跟我們走。我說,吧,能有個啥事。我就起來洗漱,他們坐在一旁等。洗漱完畢,我說我還沒吃呢,事實是我真有點餓,昨天晚上吃的少,又睡遲了,這會兒胃里確實到了鳴號的時候了。他們就生氣了:“你快點行不,你個狗日的咋這么多事,打了警察還睡得香,不要吃了。”我堅持說食物是現(xiàn)成的,我?guī)追昼娋湍芙鉀Q了。我吩咐他們坐下,取出面包,水果,還泡了一杯茶,問他們吃不。他們說:“你快點行不,我們回去也吃飯呢。”我吃飯的時候,想了想早上沒有做完的春夢,內(nèi)心里充滿了遺憾。完后換了皮鞋,外套,又梳理了一下頭發(fā)。他們氣得快要炸了,其中的一個長的丑的罵我道:“你個狗日的以為當新郎去,狗日的有你好吃的果子。”
我說,吧,算得個啥事。
我先是被帶進了局長辦公室,那個胖得有些夸張的局長見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
“王佐紅。”
“你敢打我們的人,你找死是不?”
我沒有說什么,我真的沒有說什么。我突然覺得沒有了說的必要,本來我想和局長好好談一些事情,比如正在發(fā)生的國際新聞,女人,或者法制什么的都行。可是他那樣的一句問話,讓我頓失了說話的興趣。我只是默默地坐著。
局長把他那個約有二寸厚,二斤重的大手一揮,我就被兩個警察帶到了三樓的一間審訊室。里面坐著的幾個年輕警察在討論著到底是本市一中的女生性感還是二中的女生性感的問題,他們討論得很投入,對我這個“客人”沒有表示太多關(guān)注。對于這樣一個話題,我本來也有話說。可是時間已是九點四十五分了。一個警察說早飯還沒吃呢,喊他們吃飯,他們便去了。我又被帶到值班室,那里有兩個值班的警察在睡著昏天暗地的覺。
我默坐在那里,連個說話的對象都沒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我的思想又飄到早上沒有做完的春夢里,我和M又重逢了,還是舊日的陽光,還是舊日的空氣,M的臉上布著淺淺的疲憊,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她關(guān)上窗子,說,外面有風了。然后,她緩緩地向我走過來,走過來,緩緩地……
我被重新帶到三樓的那間審訊室時是十點半左右,一個滿臉紅疙瘩的年輕警察把我“驢日的,龜兒子”地大罵了一通,氣解得差不多了,開始審我,一只手拿出紙和筆做筆錄,另一只手在褲襠處抓挖著,大概是內(nèi)褲穿得緊了。
“姓名?”他問。
“王佐紅。”
“家庭住址?”
“寧夏鹽池縣花馬鎮(zhèn)。”
“知道為什么找你來嗎?”
“知道。”
“說!”
“昨天晚上打了110警察。”
“你個驢日的還挺牛的,把你所干的一切先老實交代出來!”
我就如實交代了以下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