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明經(jīng)二
筑臺于郎筑臺于薛筑臺于秦冬不雨
力役薦興而民困故天降之異為可憂夫固國莫大于保民而保民莫切于備患也魯之莊公不知務本而節(jié)用故即位之三十一年春而筑臺于郎矣至夏而再筑臺于薛其秋又筑臺于秦三時而筑三臺是謂妄興力役無故以勞民也其冬而有不雨之異抋民力困矣而重之以天災寧不深可憂乎是故一歲筑臺而至于三則莊公之虐其民者可見一時不雨而書則圣人之憂民者可知矣吾甞觀于莊公之經(jīng)矣公之二十八年一興筑郿之役而遂至于大無麥禾則其不能務本節(jié)用而無豫災之備可知矣筑郿之歲未嘗聞有水旱蝗螟之災也而至于倉廩皆竭況于連筑三臺而重以不雨之變乎嗚呼此春秋為之深憂而謹書之也古者天子有靈臺以候天地諸侯有時臺以候四時夫豈以為觀游之所哉今莊公去國筑臺于遠則是為耳目之娛而勞民矣勞民以自樂使百姓見其車馬羽旄皆疾首蹙頞而相告其何以為國乎故當卒歲于耜之時既巳筑臺于郎矣至舉趾條桑之月又筑臺于薛焉侈心一肆遂不可遏又役亨葵及菽之民而筑臺于秦何莊若是數(shù)數(shù)而不憚煩也哉財盡則怨力盡則懟怨懟之氣積于下而陰陽之氣沴于上是以不雨之應遂見于二年之冬嗚呼天之愛民甚矣豈使一人肆于民上而淫從其欲哉今茲之警良可懼矣是故一時不雨非大災也春秋猶謹書焉所以寓憂民之深意也抑甞論之魯于春秋以周公之故而為天下諸侯之宗莊公值齊桓之伯宴安無事茍能立政立事以保乂其民周公之業(yè)可復振也今也不然及此時盤樂怠傲不亦深可惜哉三筑臺而不雨矣明年之春又城小谷是以民力為不足荀而惟其所欲為矣身雖終于正寢而嗣子卒斃于亂臣之手其國幾亡嗚呼使天假之年吾恐莊公之憂不在其子孫而在其身矣
齊侯衛(wèi)侯鄭伯來戰(zhàn)于郎齊人衛(wèi)人鄭人盟于惡曹
諸侯連兵以構怨又結言以固黨春秋所以直書于前而貶之于后也夫征伐會盟巳非諸侯之所得為而況以不道行之者乎鄭憾魯之后巳而挾齊衛(wèi)之君為郎之戰(zhàn)是謂連兵以構怨非義甚矣既戰(zhàn)而為惡曹之盟又結言以固黨夫何義乎春秋存其爵于戰(zhàn)所以見其實貶其爵于盟所以正其罪圣人之筆削嚴矣哉嗚呼九伐之法職在司馬王者所以討不庭盟載之法掌于司盟圣人所以待衰世有天子在夫豈諸侯所得而私用哉彼齊者太師之胤衛(wèi)者康叔之后而鄭者宣王之懿親也我周東遷子孫日失其序惟是一二伯父叔舅所當戮力以為藩屏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今也不念先王先公而私相樹黨以侵敗王略使宗周之卑日益滋甚其何罪大焉嗚呼此春秋之所必誅而不以聽也且郎之戰(zhàn)何為耶魯桓天下之大惡人人所得而討也彼鄭伯既首盟于越以定其位齊侯則繼會于稷以濟其奸衛(wèi)亦坐視而不問也則皆與之為徒矣今乃以周班后鄭之故合三國之君親將戎卒壓周公之封境以快心于一戰(zhàn)尚為知類也夫是故春秋列序三國之爵而曰來戰(zhàn)于郎若曰三國之志為此戰(zhàn)也則其動眾無名殘民不道之罪可見矣鄭伯主兵而先齊者所以治惡黨猶衛(wèi)州吁主兵而先宋也惡曹之盟又何為耶方其來戰(zhàn)也既曰同心以從事于兵革矣復何嫌隙而結盟哉蓋其合也不以義則其中不無疑矣于是刑牲歃血質之以鬼神矢之以約誓將以固其黨與而求其所大欲而不知信之不由中盟何益哉徒足以長亂耳春秋于此貶其爵而稱人賤之也若曰無道之君不足以當王爵也則其慢鬼神犯刑政之罪可見矣是故始不書爵則不知其為三國之君后不書人則不足以癉三國之惡故前書爵而以來戰(zhàn)著罪后書其盟而以奪爵示貶屬詞比事之教不亦深切著明矣哉厥后不出三年鄭伯果合紀魯而戰(zhàn)齊衛(wèi)明年齊衛(wèi)又聽宋人之言而伐鄭誓言果足恃乎卒之連兵結黨惟利之從今日取賂而納突明日納朔而歸俘使兄弟之倫君臣之義委諸草莽而不存也然后王綱凘盡而天下變?yōu)椴佑醮呵锷钯H惡曹之盟其有以也夫
季孫宿會晉士匄宋華閱衛(wèi)孫林父(云云)于戚晉人執(zhí)衛(wèi)行人石買
黨大惡而治小罪此晉伯不競之所由也夫伯主之所以能宗諸侯者以其能明天下之大義也今衛(wèi)孫林父逐君而立不正大惡也晉人乃合諸大夫于戚以列其罪人于會矣至于石買之伐曹較之林父非小罪乎晉則因其來使而執(zhí)之無乃不能三年而緦小功之察也乎觀春秋書于戚之會于前而書執(zhí)衛(wèi)行人石買于后則晉之所以為伯主者可知矣云云昔者桓王不討宋魯而伐鄭以致繻葛之敗王綱始大不振而春秋譏其不天為其不知輕重之倫也今有以臣逐君以弟篡兄則相與為謀以成其亂而欲以威力禁與國之爭吾知其無益矣故曰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其斯之謂與是故孫林父衛(wèi)之強臣也昔也不能事君而出奔晉又介于大國以歸其國非定公之所欲也其于先君且然矣于嗣君乎何有丘宮之盟殺三公子尹佗之追直欲以一矢加之君臣不帥職而增淫發(fā)泄罪孰大焉晉悼惑師曠之邪言及中行偃之妄議不能共行天罰而反為之合七大夫于戚以定其所立之人其何以為訓乎遂使亂臣賊子得有所恃以縱其惡而無所思憚也不亦甚哉若夫石買之伐曹非無罪也然而毀瓶之怒起于孫蒯當是時也衛(wèi)侯在外未入而僭竊之剽猶立于位也使晉平因曹人之愬治其舊惡告于諸侯復衎廢剽執(zhí)孫林父而戮之不亦善乎今也舍此弗問而執(zhí)石買徒以伐曹之故伯討宜不如是矣春秋先書于戚之會既出林父之名而繼于衛(wèi)侯出奔之后后書晉執(zhí)石買而貶稱人且曰執(zhí)衛(wèi)行人則晉人黨大惡而治小罪之失可見矣嗚呼買可討也置林父而討買則不可也于是乎可以知春秋之權衡矣故以悼公之賢而件止千蕭魚至平公而遂有溴梁大夫之縱則皆黨孫氏之效也諸侯之貳豈必假羽旄之事哉向使晉人以會戚之大夫而討逐君之罪以執(zhí)石買之怒移于孫氏則晉之伯業(yè)未可量也而不能焉惜哉他日欒盈入于曲沃而趙鞅入于晉陽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大夫相繼而起其患不減于林父三家競爽而靖公廢為家人其禍不止于衛(wèi)侯故曰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又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推原其由則于戚之會可勝憾哉
吉禘于莊公作僖公主
禮失于亟而復失于緩春秋所以病望國也夫喪祭之禮各有其時緩與亟之失均也何謂亟莊公喪制未終三年而閔文公之失不可蓋矣送死人道之大變而不謹其禮履霜堅冰之兆也其可以為小失乎嗟夫禘者天子之祭也魯僭天予以為常不可勝書也作主者事亡之常禮也不必書也今皆見于春秋之經(jīng)矣為國以禮而祭祀又禮之大者而至于如此此時之魯尚可為周公伯禽之魯乎又其甚者禘太廟以致妾母縱逆祀以亂昭穆魯之禮不可言矣周家之禮周公所制以周公之子孫而壞周公之法度吾于他國又何望焉嗚呼周公其衰矣
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
賢者之后能不失其去國之禮春秋所以著其羙也夫圣人不以常事迥褒于人臣其有所褒者必其有以取之矣是故大夫去國待放而后出奔常禮也曹公孫會能行之于春秋之世則既賢于當時之人矣而況又為子臧之后乎春秋特因其出奔而書曰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鄸者其食邑也自鄸而出奔者待放也曹大夫鮮有以名氏書其曰公孫賢也而又賢者之后也一人而二羙具焉可不書乎古者大夫有罪待放于其境三年君賜之環(huán)則復賜之玦則去是臣子之常禮也時入春秋君臣道喪久矣故臣子能專其邑者無不叛其國能使其眾者無不要其君以臧武仲之智而據(jù)防以求后況其它乎今有人焉語其世則賢人之子孫也觀其所公遂行吉禘之祭無乃太早乎何謂緩僖公即世十有五月而文公始作練祭之主則又大慢矣先王制禮以節(jié)人情亟與緩同為不敬魯為秉禮之國而若是焉可芡也夫古者三年之喪畢致新死之主于廟廟之遠主當遷入祧于是大祭于太廟以審定昭穆之序其禮有常期也諸侯既葬則反虞虞主用囗期年而練祭練主用栗故特祀之于寢而不同于宗廟以昭其孝思之誠其日有定數(shù)也今閔公既失之于亟而文公又失之于緩一緩一亟皆以巳意行之先王之制紊矣圣人愛禮甚矣寧不為周公之魯惜哉自今觀之吉禘于莊公在閔公二年之五月莊公之薨至是二十三月則三年之喪未畢矣喪未畢也而可以行吉禘之禮乎禘非魯所當用姑置未論今先君方祀于寢而非宮廟遂用盛樂而行吉禮三年之愛忘矣為子而忘三年之愛是不有其父也是事也一舉而三失禮也故春秋禘祭不書因其亟而書曰吉禘見其用吉之早也曰于莊公明其于寢也而閔公之失不可掩矣作僖公主在文公二年之二月則僖公之薨十有五月巳過乎期三月矣過朞而猶未作主可乎生事死祭禮之太節(jié)以先君練祭之主而作不及時以為微而忽之慎終之意蔑矣事父而蔑慎終之意不可以為子也是事也積惡之原也春秋于他公作主不書以其緩而書之且謹志其日焉而行又有異乎當時之人則君子又烏得而不錄之哉若曹之公孫會是巳夫公孫會者公子喜時之后也喜時者何所謂子臧是也子臧者曹宣公之庶子宣公伐秦而卒于師曹人使公子負芻守而使喜時逆曹伯之喪負芻乃殺太子而自立子臧將亡負芻懼而告罪乃反致其邑焉及晉侯之執(zhí)負芻也將見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辭弗立而奔宋曹人所謂社稷之鎮(zhèn)公子也今會之出亡也雖不可知其故然當衰亂之世獨能行古人之禮故其去也不即走于他邦而居于鄸則非有大罪也明矣居鄸而君不賜之環(huán)矣然后徐徐焉自鄸出奔宋其進退之間雍容不亂隱然有子臧之遺風焉可謂不墜其世德矣觀于子臧巳如彼而子臧之后又如此子臧其不泯乎春秋之義善善也長而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而善善及其子孫安得不特書以著其羙也哉故奔未有書自者而書自鄸則知其為待放也曹無大夫唯公子首以鞌之戰(zhàn)特書以示貶此則特書公孫則知其與之也不書其入于鄸則非叛也自鄸出奔而不以鄸系之曹則與宋華亥向寧華定自宋南里出奔楚者不同也由此觀之圣人之情見矣抑嘗論之國之衰也未嘗不由親小人而遠賢臣也是故維鵜在梁刺于詩人乘軒三百數(shù)于伯主其來久矣故子臧賢公子也致邑與卿而不出公孫會好禮者也去國而入于宋然后白鴈來而公孫疆出矣且不得以亡國之善詞書于經(jīng)嗚呼悲夫觀魯論記太師以下踰河蹈海而知魯觀春秋書子哀來奔而知宋吾于公孫會之去也而又有以知曹矣
秦伐晉狄侵宋楚子蔡侯次于厥貉
疆國并起而伯勢分春秋所以深為世道慮也世至文公中國衰而外夷強矣是故秦有伐晉之師而狄亦為侵宋之舉二強并起遂使楚子得以乘間而挾蔡侯次于厥貉以與晉爭伯春秋狄秦于前而爵楚于后然則成楚之強者秦與狄也觀伐晉侵宋而次厥貉書于一年之間諸侯之無伯害哉嘗考春秋之時倚方漢之險以憑陵諸夏者楚也據(jù)崤亟之固以抗衡伯國者秦也恃豺狼之爪牙以逞其貪焚者狄也桓文不作伯業(yè)不振無歲不有秦狄之師無國不有荊楚之患春秋不以秦狄之患為憂而以秦狄黨楚為憂者何哉蓋當時天下之所倚賴者一晉而巳今荊既盛于南而秦又起于西狄又跳踉于北三強競爽不弱一個焉晉之世伯不易守矣是故秦人伐晉而楚遂滅江秦晉戰(zhàn)于令狐而狄遂侵我西鄙楚師至于狼淵而狄又有侵齊之告何其不約而同耶南夷與北夷交中國不絕如線可不懼哉況于晉君沖幼不在諸侯于是起范山之邪謀生蠻荊之禍心救鄭不及楚人遂有以覘其不能聘魯而傲楚人遂敢以試其倔強而北方之圖堅不可破矣彼秦者晉之姻親也令狐之役晉不謝秦固不直矣而秦納不正豈為無罪康猶不悛不顧義理之是非而惟以報復為事興兵伐晉以取北征當楚伙交亂之際而秉時肆暴陵轢諸侯之盟主是以夏而為夷之行春秋以狄待秦者晉之失伯秦為之也由是狄患遂肆而三恪之宋首被其侵雖曰潛師以為侵掠而豺狼之毒寢不可遏是役也非特為宋患也將天下之患自此始矣于是楚人知中國之多故而乘勢以興厥貉之次以臨宋也臨宋所以圖北方也而宋果以狄雖不能御遂道以田孟諸夫以變夷覆載不容之罪人儼然入于中國驅諸侯而奴役之天下之變有大于此者乎故楚從此遂得書子同于中國以其強之成自此始矣春秋狄秦于前而進楚于后豈無意哉觀楚秦相與滅庸相與盟于蜀而他日呂相絕秦之言亦謂穆公即楚謀我則秦之黨可知矣自是以后楚伐麋而狄侵齊楚圍巢而秦戰(zhàn)河曲新城之盟僅僅收拾而齊又叛晉人置不敢問不欲更生一敵以為東顧之憂也而不知文襄之業(yè)堂堂然去矣嗚呼狄不足責也楚亦污于荊蠻久矣秦之先死千王事有功于周室者也穆公以于崤之敗出悔過之誓言圣人錄之使其由是而進于善則其伯豈止西戎而巳哉柰何連兵數(shù)歲不能成尺寸之功而徒以成楚人之暴抗嗚呼春秋狄秦而至于再其有也夫
宋人衛(wèi)人入鄭宋人蔡人衛(wèi)人伐戴鄭伯伐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