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疑門
王絲字敦素,越之蕭山人。景囗初為縣令,會歲歉,絲每家支錢一千以濟之,期以明年夏輸絹一匹。邑人大受其惠,稱為德政。由此當路薦之。蓋是時一縑售價不逾其數爾。仕止郎曹典州而已。范文正公為作墓志,具載其事。至荊公當國,效其法,施之天下,號為和買。久之,本錢既不復依,且有折帛之害。世誤傳始于王儀仲素。儀仲,文正公之子,早即貴達,未嘗為邑,官至八座,沒謚懿敏,國史本傳可考。其子鞏,字定國,與東坡先生游。李定字仲求,洪州人,晏元獻公之甥。文亦奇,欲預賽神會而蘇子美以其任子距之,致興大獄,梅圣俞謂“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者也。其孫即商老彭,以詩名列江西派中。又李定字資深,元豐御史中丞,其孫方叔正民,兄弟皆顯名一時,揚州人。又李定,嘉囗治平以來,以風采聞,嘗遍歷天下諸路計度轉運使。官制未行,老于正卿,乃敦老如岡之祖,蓋濟南人也。同姓名者凡三人,世亦多指而為一,不可不辯。(李豸陽翟人,東坡先生門下士,亦字方叔。兩方叔俱以文鳴,詩章又多互傳于世。(《揮麈錄》前錄卷四)
陳子昂《感遇詩》云:“樂羊為魏將,食子徇軍功。骨肉且相薄,他人安得忠!”又曰:“吾聞中山相,乃屬放翁。孤獸猶不忍,況以奉君終!”一則忍于其子,一則不忍于。故魯《直懷荊公》詩有“啜羹不如放,樂羊終愧巴西”。
陳無己啟亦用此事,所謂“中山之相,仁于放魔;亂世之雄,疑于食子”是也。
然屬囗于秦西巴者,孟孫也,非中山相也。子昂徒見樂羊中山事,遂誤作孟孫用,無己亦遂襲之。魯直以西巴為巴西,亦誤矣。(《丹陽集》、《韻語陽秋》卷六)
李白《古風》云:“燕昭延郭隗,遂筑黃金臺。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
予考《史記》不載黃金臺之名,止云昭王為郭隗改筑宮而師事之。孔文舉《與曹公書》曰:“昭王筑臺,以尊郭隗。”亦不著黃金之名。《上谷郡圖經》乃云:黃金臺在易水東南十八里,燕昭王置千金于臺上以延天下士,遂因以為名。皇甫松有《登黃金臺詩》云:“燕相謀在茲,積金黃巍巍。上者欲何顏,使我千載悲。”其跡尚可得而考也。(同上)
東坡詩云:“玉奴弦索花奴手。”玉奴謂楊妃,花奴謂汝陽王也。及觀《和楊公濟梅花詩》乃言“玉奴終不負東昏”,何耶?按《南史》,東昏妃潘玉兒,當是筆誤爾。(同上)
韓退之詩曰“《離騷》二十五”,王逸序《天問》亦曰:屈原凡二十五篇。
今《楚辭》所載二十三篇而已,豈非并《九辨大招》而為二十五乎?《九辨》者,宋玉所作,非屈原也。今《楚辭》之目,雖以是篇并注屈原、宋玉,然《九辨》之序止稱屈原弟子宋玉所作。《大招》雖疑原文,而或者謂景差作。若以宋玉痛屈原而作《九辨》,則《招魂》亦當在屈原所著之數,當為二十六矣。不知退之王逸之言何所據耶?(同上)
杜子美《柏中允(丞)除官制詩》,舊注以為柏耆,又以為貞節。按杜詩云:“紛然喪亂際,見此忠義(孝)門。蜀中寇亦甚,柏氏功彌存。三止錦江沸,獨清玉壘昏。”當是有功于蜀者。方是時,段子璋反于上元,徐知道反于寶應,而貞節為邛州刺史數有功,則是貞節無疑矣。《杜集》又有《柏學士茅屋柏大兄弟山居》詩,議者皆以謂貞節之居。然詩中殊不及功名之事,但皆稱其為學讀書爾。
《茅屋》云:“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開萬卷余。”《山居》云:“山居精典籍,文雅涉《風騷》。”疑是邛州立功之前。(《丹陽集》同上)
黃魯直詩云:“世有捧心學,取笑如東施。”梅圣俞云:“曲眉不想西家樣,餒腹還須(如)二子清。”《太平寰宇記》載西施事云:施,其姓也。是時有東施家、西施家。故李太白《效古》云:“自古有秀色,西施與東鄰。”而東坡《代人留別》詩乃云:“絳蠟燒殘玉飛,離歌唱徹萬行啼。他年一舸鴟夷子(去),應記儂家舊姓西。”似與《寰宇記》所言不同,豈為韻所牽耶?(同上,同上)
張無盡嘗和山字,云“安得將相似仲山”,人疑之,以近人所常用皆山甫也。
觀《后漢志》,陽樊攢茅田,服虔注云,楚仲山所居。又楊修《答臨淄侯箋》云:“仲山周旦之儔。”只稱仲山,何疑之有?(黃常明《溪詩語》卷五)
坡記王凌過賈逵廟呼曰:“賈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司馬景王病,夢逵為祟。因為詩曰:“嵇紹似康為有子,郗超畔鑒似無孫。如今更恨賈梁道,不殺公閭殺子元。”蓋怪梁道忠義之靈,不能自已其子充之惡。按《晉紀》,王賈所殺者乃宣帝名懿字仲達,非景帝于元也。(《溪》卷九)
正訛門
“天窺象緯逼,云臥衣裳冷。”世傳古本作天窺,今從之。《莊子》“以管窺天”,正用此字。舊集以作闕,又或作關,今不取。蓋先生詩該眾美者,不惟近體嚴于屬對,至于古風句對者亦然。觀此詩可見矣。近人論詩,多以不必屬對為高古,何耶?故詳論之,以俟知者焉。(《杜詩正異》)
“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濟南實海右諸郡,舊集一作海右,今從之。
正文作海內,非也。
“拂天萬乘動,觀水百丈湫。”拂字從一作。兼《畫馬詩》有云“翠華拂天來向東”。正文作沸,非也。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葛曷。”殷從上聲。葛曷出《文選》,音渴曷。《集韻》山貌。舊集作殷湯葛。音字皆誤,蓋緣湯字之訛,二字從而倒之。
兼他詩二字誤倒之者非一。
“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別本禾字一作未,今從之。按此詩十一月作,禾字明矣。呂黎謂“年登而妻啼饑”,實此意也。
“陰風西北來,慘淡隨回紇。”紇字從一作鶻,唐史德宗朝始改名回鶻。正文非也。
“中興諸將收山東,捷書夜報清晝同。”夜字從王介甫,謂捷書晝夜至也,舊作日,今不取。
“花門天驕子,飽肉氣勇決。”諸詩之言花門者,皆回紇也。舊集作北門,蓋由字畫小誤。唐以太原為北門,非謂回紇明矣。卒章申言花門也。
“渡河不用船,千騎常撇捩。”撇捩,疾貌。《大食刀歌》云:“鬼物撇捩辭坑壕。”字意皆同,今從之。舊集作撇烈,非也。
“嬋娟碧蘚靜,蕭ベ寒籜聚。”蘚字從別本,舊集作鮮,蓋字畫小缺,而釋者因云“嬋娟碧鮮皆謂竹也”,尤謬。
“長夜苦寒誰獨悲,杜陵野老骨欲折。”此成都詩,舊集作長安,非也。其夜字之訛,故誤作安耳。況卒章之意明甚!
“南京亂初定,所向色枯槁。”色字從別本。他詩亦云“朝野色枯槁”。正文作邑,今不取。
“樹枝有鳥亂棲時,暝色無人獨歸客。”棲字從一作。正文作鳴,今不取。言亂棲,則鳴可知矣。
“高皇亦明王,魂魄猶正直。”皇字舊集諸本皆作堂,近見別本作皇,今從之,乃與上下數聯詩意相貫也。詢之閬人,其漢高祠廟今尚存焉。
“別離重相逢,偶然豈足期。”足字舊集作定,蓋由字畫小訛,況上句已云“泄云無定姿”。
“悲臺蕭颯石あだ,哀壑杈牙浪呼洶。”浪字從別本,考兩句屬對之工當用一實字。又別本下句作“二鷹猛胸絳徐墜”,字亦未通。
“主守問家臣,分朋見溪畔。”耘者必分朋曹而進,故東坡《遠景樓記》謂“耘者畢出,數百人為曹”者是也。舊作明,乃字小訛耳。
“風吹巨焰作,河漢騰煙柱。”諸本下句作“何掉騰煙柱”,《蜀本》何作河,近見別本,今從之,蓋于詞意通也。
“合昏排鐵騎,清曉散錦囗”字從一作。他詩有云“駑駘怯錦”,乃覆馬之物,正文作蒙,非也。
“大火運金氣,荊、揚不知秋。”火字從一作,謂大火西流,《七月》詩也。
正文作暑,今不取。
“終然契真如,得匪金仙術。”二句并從一作。正文作“終契如往還,得匪合仙術”,今不取。
“幾度寄書白鹽北,故人贈我青絲裘。”絲字從一作。兼別本正文止作絲字。
此詩寄裴施州者,或渭裴冕,非也。按唐史,冕以寶應元年貶施州刺史,不數月移澧州,距此已六年矣。
“配極玄都囗,憑高禁囗長。”字舊集諸本皆作囗。按西漢《宣帝紀》云池者,其字從竹,今從之。
“尸鄉余土室,誰話咒雞翁。”誰話從一作。事見《列仙傳》,正文作難說,乃字之訛也。咒字一作,音州,又音祝。
“茂樹行相引,連山望忽開。”茂字,連山字皆從一作,時歸鳳翔行在,正文連山作連峰,非也,霧樹亦然。
“掖垣竹埤梧十尋,洞門對雷常陰陰。”ニ字從別本。《文選》云“二堂對ニ”,此春深詩也,而諸本作雪,誤矣。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冢臥麒麟。”苑字從一作。正文作花,蓋字畫小訛。而說者云,一詩連用三花字不害為工,誤矣。
“云斷岳蓮臨大路,天晴宮柳暗長春。”大路,陜華間地名也。《晉書》,檀道濟從劉裕伐姚泓至潼關,姚鸞屯大路以絕道濟糧道。而《蜀本》正作大道,誤矣。
“馬嬌朱汗落,胡舞白題斜。”朱汗已見他詩,舊作珠,乃衍文也。白題從一作。《西漢》云,斬胡白題將,字義與雕題同。正文作蹄,非也。
“力疾坐清曉,來詩悲早春。”詩字從別本。考詩題與上下句意當從之。舊作時,非也。
“峽云籠樹小,湖日蕩船明。”蕩字從一作,非久游江湖者不知此字之工。正文作落,蓋字訛也。
“合觀卻笑千年事,驅石何時到海東。”題云《觀造竹橋即日成》,句中合觀字謂聚觀橋成之速而笑驅石之誕。舊集諸本皆訛作歡,非也。”(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