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時光深處與你相遇(4)
- 半箋風流半箋癡:情暖三生的古典最美情詩
- 譚慧
- 3714字
- 2016-02-26 14:37:50
人世間短暫的相逢,如花似夢,與一個人邂逅,像是一場美麗的意外。其實,生命本是一場漂泊的漫旅,遇見了誰都是一個美麗的意外,我珍惜著每一個可以讓我稱做朋友的人,因為那是可以讓漂泊的心駐足的地方。有時候會被一句話感動,因為真誠;有時候會為一首歌流淚,因為自然;要快樂,不止此時,而是一生!
當你回頭尋找時,那人早已淹沒在茫茫人海中,所以我們沒有理由不珍惜身邊的人。人生旅途中,總有人不斷地走來,有人不斷地離去。當新的名字變成老的名字,當老的名字漸漸模糊,又是一個故事的結束和另一個故事的開始。在不斷的相遇和錯開中,終于明白:身邊的人只能陪著自己走過或近或遠的一程,而不能伴自己一生。
偶遇的剎那,生命正艷如桃花
“人面桃花”的明媚和“物是人非”的落寞,吟誦出人們對平常生活的感喟。尤其是那初見時的傾心,滿樹盛開的桃花猶如一朵朵怒放的心花,令人沉醉其中,流連忘返。這人生偶遇的剎那,生命正艷若桃花。崔顥的《長干曲》呈現出了相見時的那份欣喜。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在這碧波蕩漾的湖面上,年輕的女子撞見了自己的意中人,爽朗地詢問起小伙子,“你的家住在哪里啊?”還未等人家回答,便著急地自報家門,我家住在橫塘,你把船靠在岸邊,咱們聊聊天,說不定還是老鄉呢。其淳樸的性情、直白的語言將年輕姑娘的瀟灑、活潑和無拘無束生動地映現在碧波蕩漾的湖面上。與桃花姑娘的嫵媚相比,倒也別有一番質樸和爽朗。
同樣是初次相遇,有的姑娘只能無奈地看著愛情的離開,靜待明年春天可以迎來新的驚喜。而有的姑娘卻敢于直抒胸臆,大膽奔放地說出內心的表白。一靜一動,相輔相成,為唐詩里一見傾心的愛情留下了迥異的韻味和風采。愛情,猶如姹紫嫣紅的百花園,唯有各自盛開,才能為春天帶來五顏六色的新奇和精彩。桃花的嫵媚、妖嬈與風姿綽約,正是唐朝女子的象征。年輕的心在春風中笑靨如花,輕風過處,花枝亂顫,心動神馳……也正因如此,人們喜歡用桃花運代指愛情的降臨。
《長干曲》的第二首,小伙子也憨厚地回答了姑娘的提問:
家臨九江水,來去九江側。同是長干人,生小不相識。
雖然我們同是長干人,可原來卻并不認識。詩人崔顥并沒有告訴人們這故事的結局。但是,能有如此浪漫的開篇,想來也應該是美麗的結局。不管最后能否經得住時間的大浪淘沙,每一段愛情的開始都艷若桃花,青春也在生活和生命的春天里綻放了無限的光華。
在封建社會,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年輕人根本接觸不到其他的異性。所以一見鐘情對于他們來說,顯得尤為珍貴。寶玉和黛玉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心里也都不由得一驚,覺得對方十分“眼熟”,倒像在哪里見過。正是目光中驚心動魄的那次相撞,足以斷定是否此生可以相知相許。這三秒鐘深情的凝望,傾注了對人生幸福的所有期盼與鎖定。“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在兩情相悅的瞬間,所有年輕的愛情都源于最初的心動。
作家沈從文曾這樣描繪自己與張兆和的愛情,“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實際上,在最好的歲月里,遇到心愛的人,能夠相守固然是一生的幸福,但只要彼此擁有過動人也撩人的心跳,一切就已經足夠。
席慕容說她愿意化成一棵開花的樹,長在愛情必經的路旁。于是,那些正當年華的人,每當走過一樹樹的桃花,都深深地記得,要認真收獲人生美艷的剎那!所謂“曾經擁有”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世間愛情的結局也許千差萬別,但所有愛情的開篇都同樣美麗,一切的浪漫都源于初見時的驚喜。有人說,愛情是種化學物質,當兩個人凝望對方的眼睛長達三秒后,空氣里的分子結構就會發生改變,愛情也由此誕生。這一說法并沒有什么確實的科學考證,但卻因愛情故事的甜美令這一理論神采飛揚。愛情和人生四季一樣,也需要經歷悲歡離合的基調,品味苦辣酸甜的段落。而在這愛情的四季中,如果把熱戀比喻為躁動的盛夏,那么人生的初次相逢就猶如早春的桃花,鮮艷卻帶著柔媚、矜持與羞澀。
咫尺天涯,此情了然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而世間最痛的愛情是明明咫尺,卻好似遠隔天涯。長痛不可思,思來斷人腸。相愛不得,這是愛情的苦楚,也是苦楚的無端。《桂殿秋》抒發的就是朱彝尊這樣的心情。
思往事,渡江干。
青娥低映越山看。
共眠一舸聽秋雨,
小簟輕衾各自寒。
在朱彝尊的愛情詞中,這闋被推為“國朝之冠”的《桂殿秋》作于他們舉家遷居,渡江之時。在船上,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就在眼前,胸中千言萬語卻道不得一字一句,共有的往事又不肯輕易逝去,如絲般纏繞住彼此。無奈何,他只得低頭望著水中青山的倒影,以期找到藏掩于其中的她的身影。
夜深了,他們各自躺在一邊,聽著艙外的秋雨紛紛,這雨絲夾著冷,一點一點印入肌膚,沁入骨髓,讓兩人都難成眠。
他們共在一條船上,兩個人都在相思懷念不能成眠,而連訴說愛情的機會都沒有。船的形象一般就是一段生命的歷程,把這兩句詞延伸到我們每一個人,我們在一起的,在一個天空下的,可以說都是“共眠一舸”,但各有各的“小簟輕衾”,各自忍受承擔自己的苦難,人又能替另外一個人分擔什么呢?
朱彝尊將內心翻涌成潮的情感,化作這一闋短小的詞,讀來雖淡,卻讓人仿佛看得見他內心深沉到底的悲哀和無奈。
這是一曲愛的挽歌,也可以說是朱彝尊的一段風流韻事。
朱彝尊十七歲時娶馮家大女馮福貞為妻,并入贅馮家。他在馮家的日子是愜意的,讀書寫字、做詩填詞;妻子的溫柔如深潭徐徐地流過他,又無時不刻地浸淹著他;岳家對他又多倚重,常贊他為“吾家千里駒”。
這樣的婚姻、這樣的生活無疑是幸福的,然而人的心總是不肯乖乖的,正如飛蛾不肯棲息于冰冷而安全的樹干,定要撲向火一樣。在朱彝尊心中,他與馮福貞的婚姻夾雜了各種復雜的因素,他知她的好,卻無法全然地愛她,她的似水柔情撩不起他內心半點漣漪。
愛情,無緣由,無征兆;愛情,不問距離,不問年齡,不問出身;愛情,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我們可以選擇一段婚姻的開始和結束,卻不能選擇愛情何時到來或離開。所以,在愛情里,誰也無法責怪誰的叛離,因為他們只是相愛了。
他二十歲,她十三歲,她是他妻子的妹妹,但他們真實地相愛了。然而,這樣的事情總是不會被允許的。這個世間給了人可以無所顧忌去愛的權利。同時,也給了人更多不能愛下去的道德邊框。
不久,朱彝尊與馮壽常的事情被馮家的大家長馮福鼎知道了。他為息事寧人,就讓朱彝尊夫婦搬出了馮氏大宅。
朱彝尊心中也是明了的,他應該就此將馮壽常忘卻,將那段本不該有的感情忘卻。可是,他的心并不允許,越是抗拒,越是往心里鉆,刺得他的心陣陣疼痛。
他們畢竟是一家人,不可能永世不相見,任由時間將這份感情埋葬。逢年過節,朱彝尊夫婦就會回到馮家,自然會與馮壽常相見,然而,“相見爭如不見”,他們兩相對,卻連話也不能多說一句。
相思令人老,朱彝尊默默地看著已然憔悴不少的馮壽常,胸中翻滾著苦澀的滋味,讓他心疼不已、疲憊不堪。但又能如何?只有一日一日地熬過有生,無知無覺便又一世。
他們彼此心里都知道,這段感情注定是種因,隨之而來的就是萬劫不復。世俗不能容,若曝于光天化日之下,必然會傷害到自己最親近的人。彼時,馮壽常已經嫁人,朱彝尊也新添一雙兒女。現實的無奈和絕望,消磨盡了馮壽常的心力,讓她在韶華極盛之年故去。
人死了,曾經的一切都會就此謝幕、遁形,除在他人的記憶中可以尋找。朱彝尊曾寫下《風懷》詩二百韻來記取他與馮壽常這段刻骨之情。朱彝尊留世的著作中有兩本名為《靜志居詩話》、《靜志居琴趣》,其中的“靜志”二字便是馮壽常的表字。
朱彝尊用盡自己所有的熱情去描摹一剪夢影;傾注自己所有的愛戀,去書成一部詞集。只是,那消散于塵世的如畫女子再也不得見,任他耗盡心力,也只換得月弦初直,霜花乍緊時的一絲悵惘。
朱彝尊作為一代經學大師,本已具有配祀文廟的資格,但前提是,朱彝尊必須自行刪去詩集中《風懷》二百韻,以入文廟,他卻只淡淡道:“寧拼兩廡冷豬肉,不刪風懷二百韻。”
正是因此,朱彝尊沒有被錄入儒林史。一代大儒,一生治學著述不斷,死后竟落魄至此,外人念及每每遺憾,而他卻是沒有一絲怨言的。他知曉這是個怎樣的社會,所以他更想成全自己,用他的所有,包括死后的清名,來懷念一個他愛了一生的人。
不知曉這個故事之前,總覺朱彝尊的詞,較之容若而過淡,還曾妄言在晦澀的經學、理學里浸得日久,人性就磨損了也是正常。現在看來卻是我淺陋,不懂得“情到濃時情轉薄”之理。他至死都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
一個愛不得的人,往往是一個人所能消費的最大奢侈,正如簡陋小屋里掛著一盞水晶吊燈,有種不合宜、不相襯的華美。然而,愛不得是一種痛苦,盡在咫尺,卻又如同遠在天涯。思戀的話語只能在心里翻滾,留給對方的只是孤獨的況味兒。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人都喜歡幻想,幻想有個人可以與某人來一場絕美的相遇,他可以給與自己波瀾不驚的愛情,陪自己看世間的風景,許自己一世的歡顏,但是,這樣的心念最終落入虛妄。于是惆悵起,迎風低吟: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