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唐語林
- 王讜
- 4873字
- 2015-12-27 01:34:07
補遺(起高祖至代宗)
(案:以下《補遺》四卷,并采自《永樂大典》,原分門目,已不可考見,今略以時代為次,無時代者編附于后)
高祖既受隋禪,坐太極前殿,會朝之次,忽報南山急,賊不測。安南大首領馮盎前奏曰:“急擊之,必退散,無能為也。”遣百騎御之。俄頃報賊南遁,上召盎曰:“卿安能遠料賊果敗退?”盎曰:“奏報之時,臣望氣,云形似樹。辰在金,金能克木,擊之必勝。”上喜,面賜金帶。
武德末年,突厥至渭橋,控弦四十萬。太宗初親庶政,驛召李衛公問策。時發諸州府軍未至,長安居人勝兵者不過數萬。突厥精騎騰突挑戰,日數十合。帝怒,欲擊之。靖請傾府庫,邀其歸路,帝從其言,突厥兵遂退。于是據險邀之,遂棄老弱而遁。獲馬數百匹,金帛一無遺焉。
李密掛《漢書》牛角,行且讀。
隋大業中,李衛公上書,高祖終不為人臣,請速去之。后高祖入京師,靖與滑儀、衛文升等俱見收。衛、滑既死,太宗慮囚,見靖,引與語,因請于高祖免之。始隨趙郡王孝恭南征,清巴、漢,擒蕭銑,蕩一揚、越,師不留行,皆靖之力也。
英公始與單雄信俱仕李密,結為兄弟。密既亡,雄信降世充,來歸國。雄信壯勇過人。后與海陵王元吉圍洛陽。元吉恃膂力,每行圍。世充召雄信告之,酌以金碗,雄信盡飲,馳馬而出,槍不及海陵者一尺。惶遽,連呼曰:“阿兄!此是主。”雄信乃攬轡而止,顧笑曰:“胡不緣爾,且竟死!”世充既平,雄信將就戮,英公請之不得,泣而退。雄信曰:“我固知汝不了。”曰:“平生誓共灰土,豈敢相忘?但將身許國,義不兩合,雖不死之,且顧兄妻子如何?”因以刀割其股肉以授信,曰:“示不虧前誓。”雄信食之不疑。
高宗立武后。褚河南謀于趙公無忌、英公,將以死爭。趙公請先入,褚曰:“太尉,國之元舅,脫事不如意,使上有惡舅之名,不可。”英公請先入,褚曰:“司空,國之元勛,有不如意,使上有逐良臣之名,不可。遂良出自草茅,無汗馬之功,蒙先帝殊遇,以有今日。自當不諱之時,躬奉遺詔,若不效其愚衷,何以下見先帝?”揖二公而入。帝深納其言,事遂中寢。
中宗正位后,有武當縣丞壽春周憬,慷慨有節義,乃與王駙馬同皎謀誅武三思。事發,同皎見害,憬逃于比干廟中刎死。臨死謂曰:“比干,紂之忠臣也;儻神道有知,明我以忠見殺。”
虬須客,姓張氏,赤發而虬須。時楊素家紅拂妓張氏奔李靖,將歸太原。行次靈橋驛,既設床,爐中煮肉,張氏以發長垂地,立梳床前,靖方刷馬,忽虬須客乘驢而來,投革囊于爐前,取枕欹臥,看張氏梳頭。靖怒,未決。張氏熟視其面,一手映身搖示靖,令勿怒。急急梳頭畢,斂衽前問其姓氏。臥客曰:“姓張。”張氏對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第幾,曰:“第三。”亦問第幾,曰:“最長。”遂喜曰:“今日幸逢一妹。”張氏遙呼曰:“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驟拜之,遂環坐。客曰:“煮者何肉?”曰:“羊肉,計已熟矣。”客曰:“饑。”靖出市胡餅,客抽腰間匕首切肉,共食之竟,以余肉亂切飼驢。客曰:“何之?”曰:“將避地太原。”客曰:“有酒乎?”曰:“主人西,則酒肆也。”靖取酒一斗。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食乎?”靖曰:“不敢。”遂開革囊,取出一人頭,并心肝;卻以頭貯囊中,以匕首切心肝共食之。曰:“此天下負心者也。銜之二十年,今始獲之,吾憾釋矣!”又曰:“觀李郎儀形器宇,真丈夫也!亦聞太原有異人乎?”曰:“嘗識一人,余謂之真人也,其余將相而已。”曰:“其人何姓?”曰:“某之同姓。”“年歲?”曰:“僅二十。”曰:‘今何為?”曰:“州將之子也。”曰:“李郎能致吾一見乎?”曰:“靖之友劉文靜者與之善,因文靜見之可也。然兄欲何為?”曰:“望氣者云:‘太原有奇氣。’使吾訪之。李郎何日到太原?”曰:“靖計之,某日當達。”曰:“達之明日方曙,候我于汾陽橋。”言訖,乘驢而去。其行如飛,回顧已失矣。公與張氏且驚且懼。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無畏也。”促鞭而行。及期,入太原,候之,相見大喜。偕詣劉氏,詐謂文靜曰:“有善相者思見郎君,請迎之。”文靜素奇其人,方議匡輔,一旦聞客有知人者,其心可知,遽致酒延之。使回而到,不衫不履,裼裘而來,神氣揚揚,貌與常異。虬須默然,于坐末見之,心死。飲數杯而起,招靖曰:“真天子也!吾見之,十得八九矣。然須道兄見之。李郎宜與一妹復入京。某日午時,訪我于馬行東酒樓下,有此驢及瘦騾,即我與道兄俱在其上矣。”又別而去之。靖與張氏及期訪焉,宛見二乘,攬衣登樓,而虬須與道士方對飲。見靖驚喜,召對環飲十數巡,曰:“樓下匱中有錢十萬,可擇一深隱處,駐一妹,某日復會我于汾陽橋下。”靖如期至,則道士與虬須已先到矣。仍俱詣文靜。時方奕棋,揖起而話心焉。文靜飛書迎文皇,看道士對奕,虬須與靖旁立焉。俄而文皇到來,精彩驚人。揖而坐。神氣清朗,滿坐風生,顧盼偉如也。道士一見,慘然,失棋子,曰:“此局輸矣!輸矣!于此失卻局,奇哉!救無路矣!復奚言!”奕罷請去。既出,謂虬須曰:“此世界非子世界,他方圖之可矣。勉之,勿以為念。”因共入京。虬須曰:“計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與一妹同詣某坊小宅相訪。欲令新婦祗謁,兼議從容,無前卻也。”言畢,吁嗟而去。靖策馬而歸。遂與張氏同往。見一小板門,扣之,有應者云:“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門,門愈壯麗。奴婢四十余人,羅列庭前。奴二十人,引靖入東廳;婢二十人,引張氏入西廳。廳之陳設,頗極精異,巾箱、妝奩、冠蓋、首飾之盛,非人間之物。巾櫛既畢,又請更衣,衣甚珍奇。既畢,傳云:“三郎來!”乃虬須也。紗帽裼裘,亦有龍虎之狀。歡然相見,催其妻出拜,蓋真天人也。于是四人對坐,牢饌畢陳,女樂列奏。其飲食妓樂,若自天降,非人間之物。食畢行酒,而家人自堂來舁出兩床,各以錦繡帕覆之。既呈,盡去其帕,乃文簿鑰匙耳。虬須指謂曰:“此珍寶貨泉之數,吾所有悉以充贈。向者本欲于此世界求事,或當一二十年,建少功業。今既有主,住亦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海內即當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輔清平之主,竭忠盡行,必極人臣。一妹以天人之資,蘊不世之藝,從夫之貴,榮極軒裳。非一妹不能識李郎,亦不能存李郎;非李郎不能遇一妹,亦不能榮一妹。起陸之漸,際會如斯,虎嘯風生,龍吟云起,固當然也。將予之贈,以佐真人,贊功業也。勉之哉!此后十余年,東南數千里外有異事,是吾得志之秋也,妹與李郎可瀝酒相賀。”因命家仆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畢,與其妻戎裝,從一奴,乘馬而去。數步乃不復見。靖據其宅,遂為豪家,得以助文皇締構之資,遂匡大業。貞觀十年,靖以左仆射同平章事。東南蠻奏:有海賊以千艘,帶甲者十萬人,入扶余國,殺其主自立,國已定。靖知虬須之得志也,歸告張氏,具禮相賀,瀝酒東南祝拜之。是知真人之興,非英雄所覬,況非英雄乎?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螗臂扼轍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言哉!或曰:“衛公兵法,半乃虬須所傳。”信哉!
太宗征遼,李衛公病不能從。帝使執政等召之,不果起,帝曰:“吾知之矣。”明日,駕臨其第,執手與別。衛公曰:“老臣宜從,但犬馬之疾增甚。”帝撫其背曰:“勉之!昔司馬仲達非不老病,竟能自強,立勛魏室。”公叩頭曰:“老臣請輿病行。”至相州,疾篤而不能進。上至駐蹕山,高麗與合軍四十里。太宗有懼色,江夏王進曰:“高麗傾國以拒王師,平壤之守必弱,請假臣精卒五千,覆其本根,則數十萬之眾,可不戰而降。”帝不應。既合戰,為敵所乘,殆將不振。還謂衛公曰:“吾以天子之眾,困于蕞爾之夷,何也?”靖曰:“此道宗所解。”時江夏王在側,帝顧之,道宗具陳前言。帝悵然曰:“當時遽不憶也。”
太宗謂尉遲敬德曰:“人言卿反,何故?”對曰:“臣反是實。臣從陛下討逆伐叛,惟憑威靈,幸而不死,然所存,刃鋒也。今大業已定,而反疑臣。”乃悉解衣投于地,以見所傷之處。帝對之流涕,曰:“卿衣矣!朕以不疑卿,故以相告,何反以為恨?”
太宗謂敬德曰:“朕將嫁女與卿,稱意否?”敬德笑曰:“臣雖鄙陋,亦不失為夫婦之道。臣每聞古人云:‘富不易妻,仁也。’竊慕之,愿停圣恩。”叩頭固讓,帝嘉之而止。
薛萬徹尚平陽公主。人謂太宗曰:“薛駙馬無才氣。”因此公主羞之,不同席者數月。帝聞之,大笑,置酒召諸婿盡往,獨與薛歡語,屢稱其美。因對握槊,睹所佩刀,帝佯為不勝,解刀以佩之。酒罷,悅甚。薛未及就馬,主遽召同載而還,重之逾于舊日。
中書令馬周以布衣上書,太宗覽之,未及終,命召之。乃陳世事,莫不施行。
太宗嘗以飛白書賜馬周,曰:“鳳鸞沖霄,必假羽翼;股肱之寄,要在忠力。”又高宗嘗為飛白,賜侍臣戴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處俊,曰:“飛九霄,假六翮”;李敬玄,曰:“資啟沃,罄丹誠”;崔知悌,曰:“罄忠節,贊皇猷”:其詞皆有比興。
率更歐陽詢,行見古碑,晉索靖所書,駐馬觀之,良久而去。數百步復還,下馬佇立,疲倦則布裘坐觀。因宿其旁,三日而去。
李太史與張文收坐,忽見暴風自南而至。李曰:“南五里當有哭者。”張以為音樂。左右馳馬觀之,則遇送葬者,有鼓吹焉。
褚遂良貴顯,其父亮尚在,乃別開門。敕嘗有所賜遂良,使者由正門而入,亮出曰:“渠自有門。”
太宗宴近臣,戲趙公無忌,令嘲歐陽率更,曰:“聳膊成山字,埋肩不出頭。誰教麟閣上,畫此一獼猴?”詢應聲曰:“索頭連背暖,完襠畏肚寒。只由心溷溷,所以面團團。”帝斂容曰:“歐陽詢,汝豈不畏皇后聞耶”趙公,后之弟。
侯君集為兵部尚書,以罪流嶺南。于其家得二美人,容色絕代,太宗問其狀,曰:“自小常食人乳而不飯。”
侯君集家有金簟二,甚精妙,御府所無,隱而不獻。后君集獲罪,乃于其家得之。
太宗朝,泥婆羅獻娑羅樹,一名“菩提”。葉似紅藍,實如蒺藜。
太宗病,出英公為疊州都督,謂高宗曰:“李才智有余,屢更大任,恐其不厭服于汝,故有此授。我死后,可親任之。若遲疑顧望,便當殺之。”奉詔,不及家而去。
唐貞觀元年,長安客有買妾者。居之數年,嘗忽不知所之。一夜,提人首而告夫曰:“我有父冤,故至此。今報矣!”請歸,涕泣而訣。出門如風。俄頃卻至,斷所生子喉而去。
袁利貞為太常博士。高宗將會百官命婦于宣政殿,并設九部樂,利貞諫曰:“臣以前殿正寢,非命婦宴會之地;象闕路寢,非倡優進御之所。請命婦會于別殿,九部樂從東西而入。散樂一色,伏望停省。若于三殿別所,可備極恩私。”高宗即令移于麟德殿。至會日,中書侍郎薛元超謂利貞曰:“卿門傳忠鯁,所獻直言,不加厚賜,何以獎勸?”賜彩百匹,遷祠部員外。
高宗腦癰殆甚,待詔秦鳴鶴奏曰:“須針百會方止。”則天大呼曰:“天子頭上,可是出血處?”上曰:“朕意欲針。”即時眼明,云:“諸苦悉去,殊無妨也。”則天走于簾下,自負銀錦等賞賜,如向未嘗怒也。
高宗將下詔遜位于則天,攝知國政,召宰臣議之。郝處俊對曰:“《禮經》云:‘天子理陽道,后理陰德。’然則帝之與后,猶日之與月,陰之與陽,各有所主,不相奪也。若失其序,上則謫見于天,下則禍成于人。昔魏文帝著令,崩后尚不許皇后臨朝,奈何遂欲自禪位天后?況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正合謹守宗廟,傳之子孫,不可持國與人,有私于后。惟陛下審詳。”中書侍郎李義琰進曰:“處俊所引經典,其言至忠,惟圣慮無疑,則蒼生幸甚。”高宗乃止。及天后受命。處俊已歿,孫象竟被族誅。始,則天以權變多智,高宗將排群議而立之;及得志,威福并作,高宗舉動必為掣肘,高宗不勝其忿。時有道士郭行真,出入宮掖,為則天行厭勝之術,內侍王伏勝奏之。高宗大怒,密詔上官儀廢之。儀因奏:“天后專恣,海內失望,請廢黜以順天心。”高宗即令儀草詔。左右馳告則天,則天遽訴。詔草猶在,高宗恐有怨懟,待之如初,且告之曰:“此并上官儀教我。”則天遂誅儀及伏勝等,并賜太子忠死。自此政歸武后,天子拱手而已。
閻立本,總章元年,以司平大常伯拜右相。有文學,善寫真。
高宗朝,太原王,范陽盧,滎陽鄭,清河、博陵崔,隴西、趙郡李等七姓,恃有族望,恥與諸姓為婚,乃禁其自婚娶。于是不敢復行婚禮,密裝飾其女以送夫家。
武后時,投匭者或不陳事,而謾以嘲戲之言,乃置使閱其書奏,然后投之匭。匭之有司,自此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