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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史說上一首

武宗皇帝晏駕之明年大興史事內則開十館以作述外則盡郡縣以修纂嘗聞之師少傅太原公曰班固死天下不復有史矣此誠不滿于今之史也古之史也掌載有專官言動有注記故所撰皆實錄今之史也于一世之終而追筆乎數十年之事在位者或去而老老者亦復物故焉得盡精神面貌而詳書之也所以成者惟前后奏疏與墓銘二端奏疏之言亦多淆亂真實嘗觀宋之人如伊川考亭咸大儒也一則目以為奸人一則比以為正卯惟其所恨而致訟焉若此等疏亦可遂信而書之乎至于今之言官紕繆尤甚則奏疏不可盡據矣古之墓銘惟述生死歲月以為陵谷之防至于后來為子孫者于其先之沒莫不盛揚其善指空捏怪無有窮極試觀于今之世家孰無銘銘孰無善則是凡有銘者皆可書而傳也何堯舜之代尚有兇人而今皆比屋可封之君子乎是大有不然者也以罪而黜者志得掩其罪以墨而去者志得蓋其墨愚嘗曰墓志立天下無惡人矣十文九誣何足為信然則為史之道奈何曰亦惟以天下之公是公非者為之而巳矣有是心而位館閣者豈少哉獨襲沿之不善則其流未可卒改耳愚嘗有志于此而無風云之便徒抱恨于林壑設使馬遷不世太史班固不預蘭臺則抱恨亦若省曾而巳烏能成一家之言光照日月乎嗚呼有其事不得其人不可語史也有其人不專其事亦不可語史也必有其人矣而又專其事則遷固之業何難為哉何難為哉

史說下一首

聞之長老高廟實錄一百八十余卷學士解公輩掌之文廟實錄一百三十卷大學士三楊諸公掌之修高廟時列傳有洪武之記注有金匱之勛券以是一時鷹揚之佐制作之臣咸得軒軒磊磊與神功俊德并耀而無鈌沒至于修文廟時列傳不知當柄之臣何故抹殺其事每載一人不過述其姓名科甲轉歷歸老如由狀然中間略見其為人若何而已雖有殊功顯謨竭力社稷抗法萬世一切不錄皆隨飄風春榮以澌滅焉耳噫造俑之人亦不仁矣哉自是歷朝以來遵習為法善者無大褒惡者無深貶而勸懲之意亡矣夫蹇蹇匪躬之士所以捐生命棄墳墓焦心慮以建尺寸之功者徒恃青簡之名可垂耳今又不然則人亦何所勸而忠藎生哉為史若此大非國家之福也昔遷固之史每傳一人則不特功德言語了了無遺模寫如畵又且并其形態之狀以鋪張之今專官巳罷固不可以望此矣然亦當稍祖其意縱橫求之寧繁母略盡錄其長務令不朽若于今可詳之時遂忍致其落落則年移世改文獻凋零固將盡一世英雄之善而掃蕩之矣雖有良史之才又烏得鑿空影響而書之哉或曰造俑之人以善惡難知而性情無定不若平平書之為無愆也殊不知善惡難知者天下亦鮮設有是人何不遂書其難知之狀其它如有善七而有不善三則書其七而不掩其三何為不可有不善七而有善三則書其七而不廢其三亦何為不可善善惡惡隨其劑量多寡而信書之如寫真然凡面目口鼻肥瘦長短一一與之差別則亦何為而不善哉特由作俑之人無其智又無其才且或挾妬嫉之私存禍殃之懼故縮避含糊草草應制求塞史官之名而巳矣以是訛承謬踵至于今日而猶未巳也廟堂之上賢俊羅盈必有能變之者

仕意篇上一首

今之張科罝設舉網而羅乎天下之士者果何為哉今之天下之士乳口而聲習丱而操觚長而依泮以求懸一名于越席之內者又何為哉予觀乎今之天下求士者不明夫所以求之者而示之士也應夫求者亦不知所以求之者而為之應也是以士日卑污而道日湮求門愈辟而賢圣者不出圭組軒符日授于人而天下益趨于不治也所以然者凡以仕意不明而巳矣古之仕也以民今之仕也以身古之仕也以國以天下今之仕也以其家仕與古均而意與古繆揮攉溢耀作驕發狂益甚于古人而貪襟墨抱虎臨而狼寢者何其紛紛也是以今之天下茅甕而居者其父之詈言于其子師之正規于其徒妻之蹙額于其夫曰何不仕以華其宮也糠籺而食者其父之詈言于其子師之正規于其徒妻之蹙額于其夫曰何不仕而膏粱其口也空匱而歷日者其父之詈言于其子師之正規于其徒妻之蹙額于其夫曰何不仕而積夫千金以侈老而利夫子孫為也是故五尺童子方辨蒼頡而即皆以此為之心所以分官以往各以其官而漁獵于億兆環九州島布四海去來乎守令萬千乎南面各求飽其溪壑之欲而巳輕之者為貿賈加之者為屠沽極之者乃盜賊而巳矣夫天之立君君之建臣惟以安民也而俾貿賈屠沽盜賊之人以鷙擊乎其上豈天心哉豈天心哉此所以民日窮困莩死而寒暑不昌輪風沴雨時奔作于宇宙而禮樂無期而興也雖拱乎天子之位者仁孝如堯舜制作如軒黃亦且如之何哉夫天子為安民而求士士以貴身富家而求用何其求之應之之不相值也故其釋褐之初以至于請骸之日無非為一富一貴之計而夙興夜寐于簿牒之繁亦不過假此以為圖利之階耳至于民情之樂苦歲事之成歉獄訟之淑慝生齒之流集一切置之心外而無問矣縣以委之于府府以委之于司司又委之于六治如寓于逆旅然棟梁雖頹簟陳雖弊垣墻雖穴惟曰自有主人而已也夫今之士所以逆旅夫國與天下者如此則同一民也標枝野鹿何為不可而顧乃異其章服殊其號名以民而病民也哉

仕意篇下一首

仕意不明則進者驕而退者愧至無以立存于闬里而有道之士亦無以自表于天下夫今城衢之內有門將將堂觀煌煌而窮極土木之麗者必進士之家也郊遂之間青疇萬井柳埼百里而肆其畎畝之辟者必進士之家也役奴下走文衣麂履泛鹢浮馬賤妾愚婦翠髻瓊冠一珠千金拱如后妃出則象輿者必進士之家也夫天之立君與夫君之所以建臣者意豈如是而已哉今且天下而成風矣幼之所以誦習者以此長之所以服儒者以此通于帝籍而所以宦貴于四方者以此族屬之所以相高肺腑戚骨之所以相欺友儕之所以相夸者以此父師之所以為教子弟之所以為學者以此夫此宮室之巍煥田疇之連辟妻孥之華盛得之者為成器為罕才為天人失之者為不肖為下愚為無賴則三者皆利欲之常情也而且有成器天人罕才之名人亦曷不力騖而爭馳之哉故庶民儒士之家殘瓦斷甓漏日見雨田無尺寸衣無復再而為之妻孥者蓬發垢顏以當井臼凡為里中之富貴者莫不撫掌而笑之滿氣以凌之而士之見道不明者含其笑凌于胸中一旦富貴亦必求與之相敵而為仕之意皆冥然不少聞識嗚呼此太和之治所以不復見于天下而亂臣賊子乃地有之也殊不知天之生斯民也而無主以綱之則必亂是以立之君君之欲安乎斯民也非臣則無以遍乎天下而繼其耳目蹈履之所不及故古之喻者以為元首股肱是以建之臣君邪臣邪俱奉天安民而巳故茅茨土階鹿裘素馬堯不以為薄卑宮容膝惡衣被體禹不以為陋但為天生民而巳初無一毫病民之為何古之天子且儉約如此而今之進士乃珍奉尊處其身如彼也使上天立君建臣之意云飄海沉而不著是以彼長于此土此長于彼土互相吞噬互相割剝互相摽奪而斬關發篋之盜緒視為縉紳之常法游宦之公事而不之怪忌矣夫人而徒欲富貴也則何所為而不至哉茲者宸濠之變名為元老而右輔者偽為儒而諮謀者宦其地而倒從之者與夫潛不軌之心而鼠伺于高位者欲乘便而起環待于下僚者亦不可以數矣凡此者皆仕意不明而徒以富貴為心故耳嗚呼仕意不明亂臣賊子其興也乎其能免乎接跡于人間也乎

詰才篇一首

異哉今之所謂才也今之所謂才者以語對流捷興起事新案牘疾剖曲趨風旨撰述文詠善應干囑者謂之才茍于斯而有得則雖猛如乳虎急如束濕污如溪壑刻如鉤巨皆弗之短矣茍于斯而無得則雖仁如文董寬如何參廉如遵震明如吉武亦弗之優矣銓衡者最殿斯監司者抑揚斯而天下之人知今之所謂才者如斯也于是百方悉處前希后效少開老習以求合乎今之所謂才者是故無良恒高位貪人嬰好爵師尹在南山皇父據要津也嗚呼天之生才非是之謂也異哉今之所謂才也使但以語對流捷為才也則巧言如簧謀猷回遹谷子揣摩嗇夫便利禍及覆邦家者可以謂之才乎使但以興起事新為才也則顛棄典刑革壞成憲初始苛政熙寧新法弊至困蒼生者可以謂之才乎使以案牘疾剖為才則今之命簾卜肆揮指兇吉一日而酬酢千人者案牘疾剖之類也可以謂之才乎使以曲趨風旨為才則今之走隸仆妾伺顏候色一躬而奔走百役者曲趨風旨之類也可以為之才乎使以撰述文詠為才則今之優伶下賤妙制歌曲狡童淫士麗寫吟賦者皆撰述文詠之類也可以謂之才乎使以善應干囑為才則今之巫祝釋老禳請無方市井牙儈營干周竭刀筆吏宿出入在掌者皆善應干囑之類也可以謂之才乎以不才而為才則必以才為不才不才者獲朝隮之盛才者抱季女之饑此玉燭之治所以曠世而難覩也然則何以謂之才其心良其德善其志以天下為一家舉而用之足以康濟民生者斯謂之才何以知之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天下謂之八元愷者和也元者善也所謂其心良其德善其志以天下為一家者此之謂也舜知其才舉而用之足以康濟民生者也故舉八愷使主后土舉八元使布五教而卒以輔成其恭已無為之治使以今之所好者謂之才則元愷未舉之初所謂語對流捷興起事新案牘疾剖曲趨風旨撰述文詠善應干囑者果何所見乎仲尼之論回鯉以回為才蕭居陋巷所謂語對流捷興起事新案牘疾剖曲趨風旨撰述文詠善應干囑者又何所見乎仲尼才回不過三月居仁良其心善其德無伐無施嘉其天下一家之志而巳非今之所謂才也知以今之才而為才則十室之邑比屋而稱四海之廣車斗而數矣何故才難之嘆僅及九人而已乎吾是以知古之所謂才者其心良其德善其志以天下為一家舉而用之可以康濟民生之謂也吾是以知才者德之能也才德非二也故孟軻氏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未嘗離才于德而言也后世離才于德而為言則是才其所才而非圣人之所謂才也清平李公以壬辰之春來守吳郡有端靜恭讓愷悌廉靖之德所謂其心良其德善其志以天下為一家者也其治以康濟民生為務且曰民之所以不安者權右強梁輿臺胥史者戕之也于是諸貴之請閉捍弗庸六曹之奸防按弗漏綏如保赤理如剖鮮況一時僚貳皆廉明仁厚以為治而熙熙陶陶吳民將有廖矣古之所謂才者公庶乎近之而監司者以今之所謂才者而論公乃曰公才不長于吳也予則謂公之心在安民矣則雖天下可也而何有于一吳昔者神禹拜昌曰帝其難仲尼伸教以圣猶病蓋才以安民為至也而可少乎近與御史鄭子論政而曰公之為政安民之心樂只之政也鄭子曰然與教授錢子論學而曰公之為學安民之德愷悌之學也錢子曰然公嘗下設草堂而論治予曰為政而安民父母也雖卑而一命無歉也為政而弗安民尸曠也雖尊極三槐無羨也公曰然政在安民而巳不必遷轉求也人求遷轉之速者皆無安民之志者也嗚呼人方多公之德頌公之才慶公之留而旴江之檄下矣雖然人病公才不能為公才病也獨惜夫人才上下乃風俗隆替之機而國家治亂之端不可以弗察也公其行矣詩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愷悌君子民之父母旴江其有寧矣天如有意于斯民則康濟之澤必將沛流于天下也

校文篇一首

文者必之精也人之象也心之所以為心與夫人之所以為人噫于文乎著矣心不神乎其為心人不矩乎其為人則文亦不成乎其為文謂之曰文不可以觀人未之信也可以觀矣而校之者又羅不得乎其人則是校之者之辟昧而非為文之罪也且夫觚操之際文之發于人也有尹旦經綸之心者則必發為尹旦之文有尼軻計道之心者則必發為尼軻之文有荀楊宏深之心者則必發為荀楊之文有賈董康濟之心者則必發為賈董之文以至于有庸夫淺子之心者則必發為庸淺之文有短謀困學之心者則必發為短困之文千殊萬級不可以毫狀茍校之者不明珠耶目耶璚耶璞耶朱耶紫耶雅音連謱邪雜然并陳乎其前奈雖圣人之芻狗亦天地之委余望爾靈神乃活乃蘇緩以匝旬俾稻升居存亡散聚關此一時變雨#63139;函而霽開霃而朗借皎皎以出日慰憂人之瞻仰

景藏章一首

景之藏虗其一 英宗積以日月盈焉 憲宗嗣帝好釋老之道內監梁方韋興誘飾梵宇仙宅藏罄 帝悔讓二豎曰內藏自 永皇以來累世之珍萬邦之物百夷之貢六代之積為汝空焉興無對方跪而陳曰為皇家造齊天之福耳豈為奴愆 帝曰朕之后自有計之者方懼引居于野方之戚姻彭華時為太師而相方貝#63140;鬼焉太師問其使曰憂而居太師訪之曰奚憂方語之故太師曰何有昭德范宮皇之上寵也汝圖焉樹興國斯無患矣方喜乃入而告諸范曰靡盈不虧靡盛不衰后老而晏駕其誰崇之惟留意于興則無位者有位無嗣者有嗣矣范日請于 帝帝惑焉召司禮懷恩語曰朕有議汝其必從太子陋而仲賢朕必易之恩泣曰寧俾 帝殺奴無寧俾天下殺奴 帝以硯擊其首恩承之以出命不敘秦芁代焉或有告芁者曰何不曰易必以詔內閣事也芁以告 帝之何不尹旦尼軻者棄而庸淺者收也奈之何不荀揚賈董者捐而短困者珍也所以校之者貴得乎其人也或曰人也心也于文乎著矣而校之者復昧辟于觀者何哉曰子不聞乎性相近也習相遠也習有不同故心有不同心有不同故人有不同人有不同故學有不同學有不同則好有不同好有不同則惡有不同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而羅才之??婄R文之顛錯薦賢之失職彼亦不知自墮于繆妄之歸矣夫其所以然者亦未嘗審乎文質之間而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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