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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蓬軒類記
  • 佚名
  • 7767字
  • 2015-12-27 01:14:03

新昌、嵊縣有冷田,不宜早禾,夏至前后始插秧,秧已成科,更不用水,任烈日暴土坼裂,不恤也。至七月盡八月初,得雨,則土蘇爛而禾茂長。此時無雨,然后汲水灌之。若日暴未久,而得水太早,則稻科冷瘦。多不叢生。予初不知其故,偶見近水可汲之田如是,怪而問之。農(nóng)者云云。始知觀風(fēng)問俗,不可后也。

山陰、會稽有田灌鹽酒,或壅鹽草灰,不然不茂。寧波、臺州近海處,田禾犯堿潮則死,故作碶堰以拒之。嚴(yán)州壅田多用石灰,臺州則煅螺蚌蛤蠣之灰,不用人畜糞。云人畜糞壅田,禾草皆茂,蠣灰則草死而禾苗茂,故用之。

嚴(yán)州山中灌田之法,有水輪。其制,約水面至岸高若干尺,如其度為輪,輪之輻以細木干為之。每輻出栒處,系一竹筒,但微系其腰,使兩頭活動,可以俯仰。置軸半岸,貫輪其上,岸上近輪處,置木槽承水。溪水散緩,則以石約歸輪下使急,水急則輪轉(zhuǎn)如飛。每筒得水,則底重口仰,及轉(zhuǎn)至上,則筒口向下,水瀉木漕,分流田中。不勞人力,而水自足,蓋利器也。夫桔橰隨處有之,或運以手,或運以足,或運以牛,機器之巧無踰此矣。山中深溪高岸,桔橰之巧莫能施矣,于是乎有水輪之制焉。蓋制器利用,茍有益于斯世,則君子取焉。漢陰抱甕之說,特憤世疾邪之所為,未足以喻廣大也。

成化二年,朝廷念少保于公之冤,遣行人諭祭,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實憐其忠”之語。鄉(xiāng)人為立憐忠祠。弘治三年,又因言者之請,贈公太傅,謚肅愍,命有司立廟墓所,賜額“旌功”。歲春冬二祭,載在祀典。嘗記正統(tǒng)間,翰林學(xué)士劉球以言事忤權(quán)貴,死非命,其子聲冤,賜謚忠愍。考之謚法,剛德克就曰肅,執(zhí)心決斷曰肅,識者以為劉公言切時弊,于公功在杜稷,其死于非命則同,夷考其平生德善勞烈,當(dāng)權(quán)其輕重而為之謚可也。密勿之士,職在代言,其于朝廷盛舉,略不一置權(quán)衡于其間,士大夫不能無議焉。

“馮婦善搏虎,字為善 (句) ,士則之 (句) 。野有眾逐虎,虎負嵎,馮婦攘臂下車,眾皆悅之,其為士者笑之。”近見嘉興刻本,點法如此,頗覺理勝。蓋悅之者,搏虎于野之眾;笑之者,則之之士也。前后相應(yīng)。

廣西有庹姓,音托。今吳中人伸兩臂量物曰托。庹既與度似而又從尺,疑即此歟!陜西有囗〈火力〉字,音罕,持物也。奤音胎字上聲,南人罵北人為奤子。廣東有孻字,音奈平聲,老年所生幼子。囗〈田上女下〉音少,杭人謂男之有女態(tài)者。囗〈女肯〉音其緪反,謂子之幼稚者。吽讀如憾,恨其人而欲害之之辭。越中有此等字,往往于訟牒中見之。

世傳水母以蝦為眼,無蝦則不能行。云蝦聚食其涎,因載之以行。近聞溫州人云:水母大者圓徑五六尺,肥厚而重,一人止可擔(dān)二個。頭在上面正中,兩眼如牛乳。剖之,中各小紅蝦一只,故云以蝦為眼。前說非也。又水母俗名海蟄,直列反,但名不知為某字。松江志作海蟄,或作海螫。翰墨大全作海囗〈蟲宅〉。按蟄,蟲冬伏也。螫,蟲傷人也。皆非物名,亦非直列音。囗〈蟲宅〉音除駕,本草作蠟,音同。音雖非直列,實水母之異名。溫州人又呼水母為鲊魚,鲊字無義,豈即囗〈蟲宅〉音之訛耳?

晉以前碑,皆不著撰人姓名。唐人并著書人姓名,然其書多是名公親筆。宋以來,書者、篆額者皆具名。本朝碑記,惟敕建井士大夫家所制者,皆名公筆,其余多是盜書顯官之名,以炫俗耳。且撰者必曰“撰文”,書者必曰“書丹”,蓋分行以書,湊“篆額”字耳。職銜字多少不一,又必上下取齊,中多空字,古意絕亡矣。予近令人書碑記,獨不然。

大江中金、焦二山,金以裴頭陀開山得金而名,焦以焦隱士所居而名。近游焦山,讀徐元玉先生壯觀亭記云:“古稱金鰲、浮玉二山,為江、漢朝宗于海之門戶,今京口金、焦是已。蓋省文易名,因以淆訛,故郡志無考。然焦有古刻浮玉之名,尚存巖石,而江表之人,尤稱焦門,為可證焉。是以金山為金鰲,焦山為浮玉矣。 疑而考之郡志及它紀(jì)載,則金鰲乃金山中亭名,浮玉本金山別名也。焦山所刻二字,筆勢肥弱,蓋宋、元人所書。”其云“古稱”,云“省文易名,因以淆訛”,不知何據(jù)。

國初浙江布政司領(lǐng)府九。洪武十五年割直隸嘉興、湖州二府益之。宣德七年,大理寺卿胡公槩巡撫,奏分嘉興縣地置秀水、嘉善二縣,分海鹽縣地置平湖縣,分崇德縣地置桐鄉(xiāng)縣。景泰三年,兵書孫公原真巡撫,奏分處州麗水縣地置宣平、云和二縣,分青田縣地置景寧縣,又分置泰順縣,屬溫州府。成化七年,金華知府李嗣奏,又分金華、龍游、蘭溪及處州之遂昌四縣地置湯溪縣。十一年,奏分黃巖及溫州之樂清二縣地置太平縣。二十年,湖州知府王珣奏分安吉縣地置孝豐縣。今為府十一,縣七十五云。

清風(fēng)嶺在嵊縣界,宋末臺州王節(jié)婦被虜至此,投水死。嶺本名青峰,后人高其節(jié),改今名。事具李先生所作傳及士大夫制作,甚詳。楊廉夫獨立異,為詩云:“界馬馱馱百里程,青峰后夜血書成。只應(yīng)劉、阮桃花水,不及巴陵漢水清。”葉文莊記夏憲使言:昔有人以王節(jié)婦之死為無是事,作詩非之,其人后絕嗣。詩云:“嚙指題詩似可哀,班班駁駁上青苔。當(dāng)初若有詩中意,肯逐將軍馬上來。”正與廉夫意同。絕嗣未必系此,然貞女節(jié)士,正偷生忍恥之人之所惡聞,必欲陰伺疵釁而壞之者也。厚德之士,其忍為此輩助虐耶!予讀是詩,未嘗不為鉄崖惜也。

今旌表孝子節(jié)婦及進士舉人,有司樹坊牌于其門,以為激勸計,即古者旌別里居遺意也。聞國初惟有孝行節(jié)烈坊牌,宣德、正統(tǒng)間,始有為進士、舉人立者,亦惟初登第有之。仕至顯官,則無矣。天順以來,各處始有冢宰、司徒、都憲等名,然皆出自有司之意。近年大臣之家,以此為勝,門有三座者,四座者,猶皆未足, 又有跨門立者,亦多干求上司建立,而題署且復(fù)不雅,如壽光之“柱國相府”,嘉興之“皇明世臣”,亦甚夸矣。近得中吳紀(jì)聞閱之,見宋蔣侍郎希魯不肯立坊牌,予則深嘆古人所養(yǎng)有非今人所能及者。吾昆城鄭介庵晚年撤去進士坊牌,云無遺后人笑也。

今人以猜拳為藏鬮,鬮音鳩,古無此字。殷仲堪與桓玄共藏鉤,顧愷之取鉤,桓遂勝。或云:漢鉤弋夫人手拳曲,時效之,因為此戲。然不知鬮字何從始也。

中酒之中,本平聲。唐人云:“醉月頻中圣”、“近來中酒起常遲”、“阻風(fēng)中酒過年年”。東坡詩云:“臣今時復(fù)一中之。”今人作去聲,如中風(fēng)、中暑之中,非也。

溫州樂清縣學(xué),舊有三賢祠。三賢者,宋賈司理如規(guī)、錢孝廉堯卿、王龍圖十朋也。如規(guī)字元范,補太學(xué)生,初調(diào)廣昌尉,再調(diào)興國軍司理,不赴。靖康之難,身先諸生,不肯逃避,族里賴之,時稱尚義者必曰賈司理,堯卿字熙載,吳越王七世孫,孝友夙著。紹興間,舉孝廉,未仕,卒。十朋字龜齡,紹興間廷試第一,學(xué)業(yè)純正,后以龍圖學(xué)士致仕。某祠舊在大成殿戟門之右,后人因其廢,易為神廚。弘治三年,予按部至,謁廟,訪求其處,欲復(fù)之,無隙地。戟門之左有梓童帝君祠,云是洪武間黃教諭所建。命撤其像,復(fù)作三賢神主,而增入本朝章恭毅公綸,改曰鄉(xiāng)賢祠。不限以數(shù),庶使來者觀感而興起云。

普怛落伽山,或作補陀落伽,在寧波府定海縣海中,約遠二百里余。世傳觀音大士嘗居此,愚夫往往有發(fā)愿渡海拜其像者,偶見一鳥一獸,遂以為大士化身之應(yīng)。余姚志中載賈似道嘗至此山,見一老僧,相其必至大位而去。再求之,不復(fù)可得,亦以為大士應(yīng)驗。予以為此正似道試其奸以聾瞽愚俗耳。蓋自古奸邪取非其有,未有不托鬼神協(xié)助以涂人之耳目者。似道自知幸致高位,恐人議己,故詐為此說,使人知己之富貴非幸致也。不然,福善禍淫,親賢遠奸,觀音大士固不異于天與人也。設(shè)使不擇是非,求即應(yīng)之,豈正神哉!且既應(yīng)之,再求之再應(yīng)之可也,而不復(fù)得見,其為詐不攻自破矣。普怛落伽,華言白花,此山多生山礬,故名。令人于像設(shè)大士處,扁曰“補陀勝景”,特揭島夷一白字耳,義安取哉!山礬本名鄭花,其葉可染,功用如礬,王荊公始以出礬名之。

懛,丁來切。注云:“失志貌。”蘇州謂無智術(shù)者為呆,杭州以為懛。同年吳俊時用美姿容而不拘小節(jié),杭人呼為“吳阿懛”。嘗自云:“我死,大書一石于墓前,云大明吳阿懛之墓。若書官位,便俗了。惜乎,韻無此字,人亦多不識。”蓋初登進士時聞此言,今已二十七年,而時用下世亦數(shù)年矣。雖出一時戲言,亦可見其曠達處。昨檢韻海,偶見此字而記之。嗚呼!安得起斯人與之同發(fā)一笑哉!

兩浙鹽運司所轄共三十五場。清浦等一十三場在蘇、松、嘉興,地居浙之西,而天賜一場,隔陟崇明縣海面;西興等二十場在紹興、溫、臺,地居浙之東,而玉泉一場,隔陟象山縣海面。其杭州府仁和、許村二場,雖居浙西,場分則歸浙東。凡浙東鹽共二十萬七千五百余引,除水鄉(xiāng)納銀外,該鹽一十萬六千一百九十余引;浙西鹽共一十一萬四千八百余引,除水鄉(xiāng)納銀外,該鹽七萬二千六百余引。各以一半折銀解京,一半存留給客。浙西多平野廣澤,宜于舟楫,鹽易發(fā)取,故其利厚,解京銀每一大引折銀六錢;浙東多阻山隔嶺,舟楫少通,不便商旅,故其利薄,解京銀每一大引折銀三錢五分。俱便灶戶。凡鹽利之成,須藉鹵水,然鹵水淋取,又各不同。有沙土漏過,不能成堿者,必須燒草為灰,布在灘場,然后以海水漬之,俟曬結(jié)浮白,掃而復(fù)淋。有泥土細潤常涵堿氣者,止用剖取浮泥,搬在灘場上,仍以海水澆之,俟曬干結(jié)堅,聚而復(fù)淋。夏用二日,冬則倍之。始堿可用,于是將曬過堿泥,約五六十擔(dān),挑積高阜,修為方丈池,槽旁下掘成井口,用管陰通,再以海水傾積池中堿泥,使堿水流入井口。然后以重三分蓮子試之,先將小竹筒裝鹵,入蓮子于中,若浮而橫倒者,則鹵極堿,乃可煎燒。若立浮于面者,稍淡,若沉而不起者,全淡,俱棄不用。此蓋海有新泥及遇雨水之故也。

凡燒煎之器,必有鍋盤。鍋盤之中,又各不同。大盤八九尺,小者四五尺,俱用鐵鑄,大止六片,小則全塊。鍋有鐵鑄,寬淺者謂之鐵盤。竹編成者謂之蔑盤。鐵盤用石灰粘其縫隙,支以薄磚磈,蔑盤用石灰涂其里外,懸以繩索。然后裝盛鹵水用火煎熬,一晝一夜可煎三干。大盤一干可得鹽二百斤之上,小鍋一干可得鹽二三十斤之上。若得再煎,可得四干。大盤難壞而用柴多,便于人眾,浙西場分多有之。小盤易壞而用柴少,便于自己,浙東場分多有之。蓋土俗各有所宜也。

理一而已。以人所共由,因謂之道;以隨時變易,因謂之易;以變化莫測,因謂之神。程子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易是體,道是理,神是用。”此言偏重于易。要之道是體,神是用,易兼體用而言,無非此理,特異其名耳,非只道是理。

高憲副宗選論今人于人物是非不公、臧否失當(dāng)者,譬之觀戲,有觀至關(guān)目處,或點頭,或按節(jié),或感泣,此皆知音者。彼庸夫孺子,環(huán)列左右,不解也。一遇優(yōu)人插科打諢,作無恥狀,君子方為之羞,而彼則莫不歡笑自得。蓋此態(tài)固易動人,而彼所好者正在此耳。今人是非不公,臧否失當(dāng),何以異此?此言可謂長于譬喻者矣。

嘗聞吳文恪公訥為御史巡按浙江時,壞秦檜碑,而未知其詳,疑其為檜德政碑也。后仕于朝,問之浙中士夫,舉無知者。及來浙江,閱杭州府志,亦無所得。近聞仁和縣學(xué)有宋刻石經(jīng),往觀之,并見此刻,始知公所壞即此石,非檜德政碑也。然于此有以見公學(xué)術(shù)之正,論議之公,有補于風(fēng)教多矣。公文集未得見,此作未知載否?因錄以記之右。“宣圣及七十二弟子贊,宋高宗制并書,其像則李龍眠麟所畫也。高宗南渡,建行宮于杭。紹興十四年正月,始以岳飛第作太學(xué)。三月臨幸,首制先圣贊,后自顏淵而下,亦撰辭以致褒崇之意。二十六年十二月,刻石于學(xué),附以太師、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秦檜記。檜之言有曰:“孔圣以儒道設(shè)教,弟子皆無邪雜,皆達于儒道者。今縉紳之習(xí),或未純乎儒術(shù),顧馳狙詐權(quán)譎之說,以僥幸于功利。”其意蓋為當(dāng)時言恢復(fù)者發(fā)也。嗚呼!靖康之禍,二帝蒙塵,汴都淪覆,當(dāng)時臣子,正宜枕戈嘗膽,以圖恢復(fù),而檜力主和議,攘斥眾謀,盡指一時忠義之言為狙詐權(quán)譎之論。先儒朱熹謂其倡邪說以誤國,仗虜勢以要君,其罪上通于天,萬死不足以贖者,是也。昔龜山楊先生時嘗建議罷王安石孔廟配享,識者韙之。訥一介書生,幸際圣明,備員風(fēng)紀(jì),茲于仁和縣學(xué)得觀石刻,見檜之碑記,尚與圖贊并存,因命磨去其文,庶使邪诐之說,奸穢之名,不得廁于圣賢圖像之后。然念流傳已久,謹(jǐn)用備識,俾后覽者得有所考云。”

漕運定規(guī),每歲運糧四百萬石。內(nèi)兌運三百三十萬石,支運七十萬石,分派浙江、江西、湖廣、山東各都司,中都留守司,南京、河南、江北、直隸一十三把總,管轄各衛(wèi)所旗軍領(lǐng)運。浙江都司運船共一千九百九十九只,每船或運軍十名,或十一名,或十二名,共該旗軍二萬一千六百七十名。每船大約裝運正米三百石,連加耗四百余石,共該載運七十余萬石。該運糧者,杭州前、杭州右、海寧、溫州、臺州、處州、寧波、紹興凡八衛(wèi),海寧、金華、衢州、嚴(yán)州、湖州凡五所,其余沿海備倭衛(wèi)所,俱不運糧。自宣德八年,里河漕運,到今皆然。運船每五年一造,每一船奏定價銀一百兩,軍衛(wèi)自備三十兩,府縣出價七十兩。兌運者,各衛(wèi)所運軍駕船至府縣水次倉兌糧起運,京倉、通州倉交納。支運者,原系民夫民船,運至淮安、徐州、臨清、德州四倉。軍人駕船于四倉支運京、通二倉。近年又有改兌之名,蓋免民起運淮安等倉,加與耗米,就令軍船各到該運府縣兌糧,直抵京、通二倉也。

禹廟在會稽山下,規(guī)模弘敞,塑像嚴(yán)整。所謂窆石者,相傳為葬禹衣冠處。其石形稍類鐘,刻篆已剝落不可辨矣。南鎮(zhèn)之廟亦塑神像,則甚無謂,嘗語府官,當(dāng)去像留主,為合禮意。彼以為自國初以來有之,似不可毀。嘗思之,孔子與諸賢皆人貌可以形像求者,高皇初建國學(xué)時,皆革塑像,用木主。岳鎮(zhèn)海瀆,不可以形像求者,豈令用塑像耶?此必前代舊物,洪武初,正祀典詔下,有司無識,失于改正耳,決非朝制也。

劉時雍為福建右參政時,嘗駕海舶至鎮(zhèn)海衛(wèi),遙見一高山,樹木森然,命帆至其下,舟人云:“此非山,海鰍也。舟相去百余里,則無患,稍近,鰍或轉(zhuǎn)動,則波浪怒作,船不可保。”劉未信,注目久之,漸覺沉下,少頃則滅沒不見矣,始信舟人之不誣。蓋初見如樹木者,其背鬣也。

古人謂墓祭非禮,故禮無墓祭之儀。朱子亦嘗謂其無害于義。然但謂孝子感時物之變,有不忍遽死其親之心,不能自已,亦欠分明。愚嘗思之,葬后題主,謂親之神魂已附于主,故凡有事薦祭,惟主是尊是親。然為主之木,與吾親平昔神魂素不相合,特以禮制所在,人心屬焉。親之體魄,平昔神魂之所依載,安知委魄之后,神魂不猶依于此乎?蓋魄有定在,而魂無不之。古人之祭,或求諸陽,或求諸陰,或求諸陰陽之間,不敢必也。故以墓祭非禮為辭而不行者,泥古忘親者也,行之無害也。

蘇東坡有云:“紫李黃瓜村落香。”黃瓜,今四五月淹為葅者是也。月令:“四月王瓜生,苦菜秀。”王瓜非今作葅之瓜,其實小而有毛,本草名菝葜,京師人呼為赤包兒。謂之瓜者,以其根相似耳。今人以其與苦菜并稱,遂疑即今黃瓜,而反以黃字為偽。木綿花出南越,樹高四五丈,花紅如山茶花,子如楮實,綿出子中,可貯茵褥,蘇州人稱“攀枝花”者是也。今紡織以為布者,止可名綿花。《云間通志》以為木綿花,蓋踵蔡氏誤耳。又嘗見一士人家《葵軒》卷中,記序題詠,皆形狀今蜀葵花。蓋不知傾陽衛(wèi)足,自是冬葵可食者。詩七月“烹葵及菽”,公儀休“拔園葵”皆是也。古人文字中記載名物,必考核精詳,故少差謬。

成化末,里人朱全家白日群鼠與貓斗,貓屢卻。全臥見之,以物投鼠,不去,起而逐之,方去。

江南自錢氏以來,及宋、元盛時,習(xí)尚繁華。富貴之家,于樓前種椿樹,接各色牡丹于其杪。有花時,登樓賞玩,近在欄檻間,名樓子牡丹。今人以花瓣多者名樓子,未知其實故也。

鄉(xiāng)黨莫如齒,此先儒之論也。然禮亦有“一命齒于鄉(xiāng),再命齒于族”之文。今學(xué)校老生,凡遇仕而歸鄉(xiāng)者,輒以齒自居,略無貴貴之義,彼為命士大夫者,又皆避嫌從厚,不以自明,于是先王之禮,遂成偏廢而不明,不行于天下,以所見之不廣也。聞安福彭文憲公時省親還家,族黨以三命不齒于族致隆于公,公不敢當(dāng),乃受異席,蓋其族黨,多讀書知禮之士故耳。

吳中惡濫不售之貨,謂之店底,故庠生久滯不中者,亦以此目之。宣德中,從胡忠安公濙之請,起取四十歲以上廩生入國學(xué),需次出身。天順初從都御史李公賓之請,又一行之,皆姑恤之政也。然宣德、正統(tǒng)間,監(jiān)生惟科、貢、官生三種而已,故此輩得以次進用。景泰以來,監(jiān)生有納芻粟及馬助邊者,有納粟賑荒者,雖科、貢之士,亦為阻塞。中間有自度不能需次者,多就教職,余至選期,老死殆半矣。近聞北畿巡撫張公鼎亦建此議,禮部寢之,是能不以姑恤結(jié)人心者也。

古之君子,以軍功受賞,猶以為恥。而近時各進巡撫文臣,一有克捷,則以其子弟女婿冒濫升賞,要君欺天,無恥甚矣。予所見大臣,不以軍功私其子弟者,白恭敏、于肅愍二公而已。白薨后, 其子鎮(zhèn)陳乞,官之。于薨后,朝廷欲官其子,以子置舉人,乃官其孫。

近至溫州,訪問前任知府之賢者,士大夫每以何文淵為稱首。蓋其廉能之者,初非過情,而惠利之及民者亦多,故民猶稱之。若所謂卻金館之作,則不能無意于沽名。故今往來題詠者,誅心推隱無已,此所謂求全之毀也。

李翰撰子易云:前代極刑,有磔、咼,凌遲字并無出,二字疑始本廟。近偶閱南村輟耕錄,記元制死刑有斬首、凌遲而無絞,則元已有此名,本朝蓋因之。然今律制五刑之目,死刑有絞、有斬而無凌遲,律條內(nèi)有之,然皆施于罪大惡極者,非常刑也。(又見賓退錄。)

浙之衢州,人以抄紙為業(yè),每歲官紙之供,公私糜費無算,而內(nèi)府貴臣視之,初未以為意也。聞天順間,有老內(nèi)官自江西回,見內(nèi)府以官紙糊壁,面壁飲泣,蓋知其成之不易,而惜其暴殄之甚也。又聞之故老云:洪武年間,國子監(jiān)生課薄仿書,按月送禮部。仿書送光祿寺包面,課薄送法司背面起稿,惜費如此。永樂、宣德間,鰲山煙火之費,亦兼用故紙,后來則不復(fù)然矣。成化間,流星炮杖等作,一切取榜紙為之,其費可勝計哉!世無內(nèi)官如此人者,難與言此矣。

王元章,紹興人,國初名士。所居與一神廟切近,爨下缺薪,則斧神像爨之。一鄰家事神惟謹(jǐn),遇元章毀神像,輙刻木補之,如是者三四。然元章家人歲無恙,補像者妻拏沾患,時時有之。一日召巫降神,詰神云:“元章屢毀神,神不之咎;吾毀輙為新之,神何不佑耶?”巫者倉卒無以對,乃作怒曰:“汝不置像,彼從何而爨耶?”自是其人不復(fù)補像,而廟遂廢,至今以為笑談。

王琦,字文進,仁和人。鄉(xiāng)貢試禮部副榜,授汝州學(xué)正。擢監(jiān)察御史,以學(xué)行老成稱。升山西按察僉事,提督學(xué)校,士風(fēng)為之丕變。改四川,不樂,乞致仕歸,年方五十。琦以清介自持,在官門無私謁,平生不治生產(chǎn),居閑陶如也。值歲大祲,無以為朝夕,冬且暮,大雪,日僵臥不能出門戶。于有饋,非故舊推不受,即故舊至,數(shù)亦卻之。鄰有唁之曰:“當(dāng)路甚重公,舉一言,何所不濟,何乃自苦如此?”琦曰:“吾求無所愧于心耳。無所愧,雖饑與寒,無不樂也,何唁之有?”天順間,竟以饑寒卒。杭州守胡浚聞而吊之。告布按二司,為奏祠琦于杭學(xué)鄉(xiāng)賢祠。(出《杭州賢祠錄》)

景泰間,溫州樂清縣有大魚,隨潮入港,潮落,不能去,時時歆水,滿空如雨。居民聚集磔其肉,忽一轉(zhuǎn)動,溺水死者百余人,自是民不敢近。日暮雷雨,飛躍而去,疑其龍類也。又一日,潮長時,魚大小數(shù)千尾皆無頭,蔽江而過。民異之,不敢取食,疑海中必有惡物嚙去其首。然嚙而不食,其多如許,理不可究。予宿雁蕩,聞之一老僧云。

商文毅公輅父為府吏,生輅時,知府夜遙見吏舍有光,縱跡之,非火也。翌日,問群吏家有某事,云商某生一子。知府異之,語其父曰:“此子必貴,宜善撫之。”后應(yīng)舉浙江鄉(xiāng)試第一名,禮部會試、廷試皆第一名。景泰間仕至兵侍兼春坊諭德,入內(nèi)閣。天順初,罷歸。有醫(yī)善太素脈,公命診之,云歇祿十年,當(dāng)再起。成化初,復(fù)起入閣,至戶書,數(shù)年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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