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云事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吾人涉世豈盡得意之鄉所貴乎學者經歷一翻即用一翻工夫資生窘乏則安分守淡不萌忮求世情炎涼則付之固然不起怨尤仕進升沉則聽之天命不患得失橫逆之來主于反求不生較量毀譽利害成敗生死求盡吾心不悖于理斬釘截鐵不惕不回凡此等處見稍不定即自責無志志稍不力即恥其非夫精神稍不出頭俗情稍不割斷即思古之圣賢是何等人品人生宇宙當何所結果日用間隨時隨事自省自課用一分工夫則心地脫灑一分即力量凝定一分孟子所云動心忍性增益不能程子所云若要熟湏從這里過如此方是實際方成學問不然即托名講學終屬口耳日用逾邁虗愿無成不亦孤負此生耶

諭俗

人之生也最可貴重者要在天地間做個子人如不做好人將家庭骨肉惡之鄰里鄉黨賤之或致干法網遺辱祖父或惡積一時流毒子孫人豈可不做好人然所以不得做好人者過惡種種亦只是貪之一字為害所貪在我必損于人一損于人輕則成怨重則成讎敵家懷嗔而思報常情厭薄而不齒有道者憐惜慨嘆而莫可若何不亦可哀也乎人亦盍思此七尺之軀耳戴形省貌同為丈夫共居宇內多者不過百年少者或有四五十年或二三十年所食不過充腹所衣不過蔽體所居不過藏身今縱不免于饑古人曾有餓死而不食嗟來者今縱不免于寒古人曾有鶉衣百結促衿而肘見者今縱慕于居處之安古人曾有茅檐敗屋而不蔽風日者人若少能知足少能安分雖貧窶終身實有至榮又況清恬之福亦超出富厚者萬萬若貪心不足營營茍茍不惟貧富有命不能強爭袛蒙不肖之名即自巳身心亦無受用之處嗚呼人止有此一生一生能有幾何人止有此一身所用能有幾何天地生我一場父母生我一場我生于世一場柰何日夜憂勞多行不義斃斃焉甘與鳥獸草木同朽腐也嗚呼人列三才為物之靈道不遠人覺之即是爾民猛省哉

川上述言

乙未六月十有一日川上會講友朋序坐有交首私語者師曰吾儕十日纔一聚果有疑契即明舉出大家啇量不然伹澄然默坐便有無窮妙處無窮益處若區區私懷及尋常泛泛事情似不宜漫及不然是今日翻講了一場閑話也張汝行聞之因念洛下講會亦有頗涉閑談者請師大書數言歸揭諸會以為戒不可復蹈前轍悟念好友難得會合不常一時群居言當思義汝行之請亦切近之思也因摭拾前說敬書以効切磨之義同志豈以為不可乎

書趙德隆昆玉扇

康節先生詩曰物理窺開后人情照破時能將一個字善觧百年迷試思一個字謂何又曰物理窺開后人情照破時可嗟兼可唾堪鄙又堪口囗囗試思嗟唾鄙口囗囗者謂何思得徹則學見真吾獨往獨來無惡于志不則如一場春夢昏昏逐逐無了時也

白沙先生曰士大夫出處去就分明巳占了好田地更能向學求向上一著不枉費浮生歲月試思一著者謂何又曰若道不希慕圣賢我還肯如此學否思量到此見得個不容巳處試思不容巳謂何又曰為學湏從靜中坐飬出個端倪來方有啇量試思端倪者為何思得徹然后不靠書冊不倚名譽任重道遠死而后巳不然世路多岐意氣日就消磨而羙業雖終為山掘井之說良足鑒也

愛堂別言

戊子之秋余出崇正書院遇羅山徐愛堂于道左愛堂曰君非王幼真耶訝詰其故曰弟之慕兄有年矣故相訪也返而延之館坐語移目遂為莫逆交迨辛卯復同舍于梁園昕夕聯床情好有加焉竊窺其氣凌霄漢目空海宇飄飄有獨立千仞之意聞吾師云浦先生講伊洛之學遂褁糧而西不遠千里謁諸澗水之濱執弟子禮其貌日恭其氣日斂其心骎骎乎挹而損之儼乎若有得也直所謂一日千里矣他日歸低佪向余曰茲別也師違友隔惴惴惟鄙吝是憂兄其事事而誠縷縷而悉以俾永厥終乎余念兩人之交非尋常晏游之好也敢不以譽而以規亦更望有所以處我焉

心高而氣揚則其造不深　精神一路向里則作用愈精愈細　衣冠言動之間可以觀人涵飬湏要理會　昔人謂纔學便知有得力處如未講學時是此等人既講學還是此等人便是不得力　學問無同志觀磨易就頹塌日間掩扉靜坐一二時看理學書一一板將古人與吾身一比量則精神自然不同眼前朋友相處舊境既熟會間只笑譚謔浪而巳難望夾持必恭默自居作事有則好尚不茍令人見之則曰講學之果異于人如此感發興起便是成巳成物之學　非全放下終難湊泊玩二語當有會處吾儕受學師門人所觀望湏直下承當日在必有事上做工夫不作近世學子套數伊洛源流將在今日不然悠悠故吾良可惜也

別吳堅白

先師山頹之后一時同志落落晨星眼前朋友又未見有真切向學者仆年近六十君復長仆十歲所居之遠相去二百里外等閑不得一聚茲別也后會何日貴鄉友朋興起者幾人真切者幾人易曰君子以朋友講習麗澤之益大矣君其念之

易曰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確乎其不可拔中庸曰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論語曰人不知而不慍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夫朝夕至暫也死生至大也一朝之死生永訣亦至速也其有憾與無憾惟決之聞道不聞道耳人知不知奚論焉

仆多病懶于會客而亟欲會君比會慮君年長難于久坐一坐不覺移日君無倦色仆忘其病君忘其老此何以故昔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游楊侍立程門不知日暮雪深彼其精神意氣誠有所孚契也吾儕雖不敢望右人豈亦有相似者與后生視長者為拘束等閑不肯一見見時遽退長者又不宜輕瀆雖有身心性命之譚孰從而聞之聞且不可得況望能孚契乎此知學者所以鮮也

會講臆說 【附復李緝敬公祖書】

自　先師損賓客不肖 久薄游在外洛西講會落落晨星歸田以來與新舊諸同志訂期約會復尋前盟一時遠邇應求群然向往吾道庶幾不孤幸　老公祖理學名家虗懷樂善惓惓以接引為念日者枉駕會所疑曲開示剖抉精詳無不人人鼓舞真百年盛遇也再承示會紀益用感佩苐爾時一日之聚所有鄙見尚未能悉敬繕寫請正

平日立志之說習聞之亦曰立志立志云爾然實圣學成始成終之本也記曰一年視離經辨志何謂辨志天地間道德功名富貴雖有三等然論道德則一掬非小六合非大窮居不損大行不加不以生而存不以死而亡舉世之功名富貴皆吾感遇應跡也茍不知此而落志于功名富貴場中自迷自誤失生人立命之本矣故先師孔子曰志于道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其所謂學即大學之道也有問于程子曰學者志于大如何曰志無大小且莫說道將第一等讓與別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說便是自棄雖與不能居仁由義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厶圣為志夫有此志量便所謂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也非魯與天下小也以泰山東山之高也故曰雖堯舜事業亦只是如大虗中一點浮云過目況不義而富且貴乎故曰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弗能奪也自道學不明世人往往于些小功名富貴輒自動心蓋由平日無真為圣人之志故于一切利欲之來日牽日吊日陷日深終身不得出頭卒與草木同朽腐殊為可哀故學者必真求至于圣人而后為立志也陽明先生曰是以雖在豪杰之士而任重道遠志稍不立即且安頓其中者多矣正坐將第一等人讓與別人且做第二等半上半下拖水帶泥不免聲利氣習卒與自棄者同歸何云志學何云志道乎

昔人曰心之精神是謂圣又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此志一真精神心思凝聚融結雖睡思夢想只此一路所謂如貓捕鼠如雞覆卯不要其成不巳尚何有不立故宣圣四十不惑此志之不惑也五十知命志與命一也六十耳順順此志也七十從心不踰矩亦志之不踰也故曰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到此始為立得志了故志者圣學成始成終之本

顏淵仲弓司馬牛問仁三章亦只在精神上見蓋仁者人也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禮者吾之天則即仁之發也克能也巳自也一日者一旦也有能一旦開悟昭然自復吾之天則此其一叚精神萬物皆備直是無以尚之之域凡一切非禮何得而于之則視聽言動之皆禮也可知故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蓋于知之時而巳融矣

孟我強先生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這一叚精神非圣人不能到到此地位便可達天德誠為卓見

其言也讱非于言上用功也曰為之難則所為者何事非仁乎為果有窮盡否曰難可自諉否此一叚精神非不敢不讱有不容不為者固不言而可自得矣蓋此道至大原無偏全圣人答者各異亦隨人隨時要之只此一理顧人之精神謂何耳

出門如見大賓之說固云主敬然亦有二意有從本上用工者有從未上用工者蓋心之本體未嘗有在亦無不在故遇親而孝遇長而弟遇大賓而敬當其遇大賓時未嘗不敬而巳不知有敬此廓然太公物來順應之常也故其出門其使民不曰見大賓承大祭而曰如見如承者與參前倚衡如有所立卓爾之意同陽明先生曰謂卓立則非無也其曰如則非有也而程子亦曰立則見其參于前所見者何事蓋不過形容心體之純常一毫不得而間也故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又曰忘敬而后無不敬也即所謂太公順應之常也是真敬也若有心于敬猶然執持之心也執持所不及則忘矣因其忘而把持之則助矣助忘相尋恐無了時故不若必有事焉而無正心之為得也程子曰必有事焉而無立心于鳶飛魚躍之意同天機活潑生意油然見大賓而作盡固敬也不見賓而撒手舒眉亦似不謂之非敬也程子曰識得以理以誠敬存之而巳又曰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致力焉則有所矣有所之心非太公順應之心也是為義襲不為集義是為行仁義不為由仁義行是為以敬直內不為敬以直內故曰以敬直內便不直矣凡此皆正心為之也極而論之又曰天地只是敬蓋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時行物生此又敬之所從來也善學者主一而巳矣

孟我強先生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夫帝者吾心之直宰也動靜起居真宰常在所謂不愧屋漏視民如傷此心也豈別有所謂帝哉則見賓承祭之意可知矣

顏子之學從存理上做工夫然何者為理又何如以存之亦此心覺悟之聞耳蓋心體至大一覺即復常覺常復一切感遇之來其何能攖故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怒何能遷過何能貳此其工夫直如紅爐點雪何等直截簡易三月不違正在于此若于心體未能會得日相尋于攻克吾恐囗囗烕東生西得此失彼終日役役無了時故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吾斯之未能信其信者惟何直指曰斯夫斯者理也理具于心萬物皆備信得及何者不該更有何者能出于斯卷之方寸散之六合不為堯存不為桀七大行不加窮居不損無論富貴其視世之功名勛業亦如等間故曰隨其見在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其胸次悠然直上下與夫地同流便是堯舜氣象也孔門稱曾點漆雕開巳見大意者見以斯耳世人眼孔小合下便在富貴功名上立腳到底亦功名富貴中人直學草木同朽腐可惜枉生一場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正與此互相發先圣與點悅開亦為其見得此了學者湏特地猛省

信字亦有二意有信之人者有信之巳者凡心有所疑或聞諸師友或證諸古訓一事一理恍然若有見者此信之于人也有沉潛默識直透心體保之任之怡然自得卓然自豎任重道遠死而后巳者此信之巳者也故曰有諸巳之謂信又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故不任重道遠不足言善道道不善不足言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