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傷寒論注
- 柯琴
- 4970字
- 2015-12-27 00:58:47
脈者。資始于腎,朝會于肺,腎氣絕則脈不至。三部手足皆至,是脈道已通,有根有本,非暴出可知。大煩躁擾者,是陰出之陽,非陰極而發也。口噤不能言,因脈氣初復,營血未調,脾澀不運故耳。若所至之脈和調,雖大煩不解,亦不足慮。再視其人之目重瞼內際,此屬于脾,若色黃而不雜他藏之色,是至陰未虛,雖口噤亦不足慮矣。此以脾為五臟之母,又水位之下,土氣承之也。
麻黃附子湯證
少陰病,始得之,無汗惡寒,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
太陽主表,病發于陽,故當發熱;少陰主里,病發于陰,只當內熱。今始得寒邪,即便發熱,似乎太陽,而屬之少陰者何?《內經》曰:“逆冬氣則少陰不藏,腎氣獨沉。”故反熱而脈則沉也。腎為坎象,二陰不藏,則一陽無蔽,陰邪始得而內侵,孤陽因得以外散耳。病在表脈浮者,可發汗可知;病在表脈沉者,亦不可不汗矣。
然沉為在里,而反發其汗,津液越出,亡陽則陰獨矣。故用麻黃開腠理,細辛散浮熱,而無附子固元陽,則熱去寒起,亡可立待也。其人不知養藏之道,逆冬氣而傷腎,故有此證。能不擾乎陽,無泄皮膚,去寒就溫,詎有此患哉?本條當有無汗惡寒證。
少陰病,始得之二三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汗。以二三日無里證,故微發汗也。
言無里證,則有表證可知。以甘草易細辛,故曰微發汗。要知此條是微惡寒、微發熱,故微發汗也。《皮部論》云:“少陰之陰,其入于經也,從陽部注于經;其出者,從陰內注于骨。”此證與附子湯證,皆是少陰表證。發熱脈沉無里證者,從陽部注于經也;身體骨節痛,手足寒,背惡寒,脈沉者,從陰內注于骨也。從陽注經,故用麻黃、細辛;從陰注骨,故用參、苓、術、芍。口中和,樞無熱,皆可用附子。
麻黃附子細辛湯:麻黃 細辛(各三兩) 附子(一枚,炮去皮)水一斗,先煮麻黃,減二升,去沫沸,內諸藥,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麻黃附子甘草湯:前方去細辛加甘草二兩,水七升,煎法同。亦見微發汗之意。
少陰病八九日,一身手足盡熱者,以熱在膀胱,必便血也。
此藏病傳府,陰乘陽也,氣病而傷血,陽乘陰也,亦見少陰中樞之象。發于陰者六日愈,到七日其人微發熱手足溫者,此陰出之陽則愈也。到八日以上,反大發熱者,腎移熱于膀胱,膀胱熱則太陽經皆熱。太陽主一身之表,為諸陽主氣。手足者諸陽之本,故一身手足盡熱。太陽經多血,血得熱則行。陽病者,上行極而下,故尿血也。此里傳表證,是自陰轉陽則易解,故身熱雖甚不死。輕則豬苓湯,重則黃連阿膠湯可治。與太陽熱結膀胱血自下者,證同而來因則異。
少陰傳陽證者有二:六七日腹脹不大便者,是傳陽明;八九日一身手足盡熱者,是傳太陽。
下利便膿血,指大便言;熱在膀胱而便血,是指小便言。
少陰病,咳而下利譫語者,被火氣劫故也;小便必難,以強責少陰汗也。
上咳下利,津液喪亡,而譫語非轉屬陽明。腎主五液,入心為汗。少陰受病,液不上升,所以陰不得有汗也。
少陰發熱,不得已用麻黃發汗,即用附子以固里,豈可以火氣劫之而強發汗也?少陰脈入肺,出絡心。肺主聲,心主言,火氣迫心肺,故咳而譫語也。腎主二便,治下焦,濟泌別汁,滲入膀胱。今少陰受邪,復受火侮,樞機無主,大腸清濁不分,膀胱水道不利,故下利而小便難也。小便利者,其人可治。此陰虛,故小便難。
少陰病,但厥無汗,而強發之,必動其血。未知從何道出,或從口鼻,或從目出,是名下厥上竭,為難治。
陽氣不達于四肢,故厥。厥為無陽,不能作汗,而強發之。血之與汗,異名同類,不奪其汗,必動其血矣。
上條火劫發汗,上傷心肺,下竭膀胱,猶在氣分,其害尚輕。峻劑發汗,傷經動血。若陰絡傷而下行,猶或可救;若陽絡傷而上溢,不可復生矣。妄汗之害如此。
附子湯證
少陰病,身體痛,手足寒,骨節痛,脈沉者,附子湯主之。
少陰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惡寒者,當灸之,附子湯主之。
少陰主水,于象為坎。一陽居其中,故多熱證。是水中有火,陰中有陽也。此純陰無陽,陰寒切膚,故身疼。四肢不得稟陽氣,故手足寒。寒邪自經入藏,藏氣實而不能入,則從陰內注于骨,故骨節疼。此身疼骨痛,雖與麻黃證同,而陰陽寒熱彼此判然。脈沉者,少陰不藏,腎氣獨沉也。口中兼咽與舌言,少陰之脈循喉嚨,挾舌本,故少陰有口干、舌燥、咽痛等證。此云和者,不燥干而渴,火化幾于息矣。人之生也,負陰而抱陽,故五臟之俞,皆系于背。背惡寒者,俞氣化薄,陰寒得以乘之也。此陽氣凝聚而成陰,必灸其背俞,使陰氣流行而為陽。急溫以附子湯,壯火之陽,而陰自和矣。
附子湯:附子(二枚,炮) 白術(四兩) 人參(二兩) 芍藥 茯苓(各三兩)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此傷寒溫補第一方也,與真武湯似同而實異。倍術、附去姜加參,是溫補以壯元陽,真武湯還是溫散而利腎水也。
真武湯證
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嘔者,真武湯主之。
為有水氣,是立真武湯本意。小便不利是病根。腹痛下利,四肢沉重疼痛,皆水氣為患,因小便不利所致。
然小便不利,實由坎中之無陽。坎中火用不宣,故腎家水體失職,是下焦虛寒,不能制水故也。法當壯元陽以消陰翳,逐留垢以清水源,因立此湯。末句語意,直接有水氣來。后三項是真武加減證,不是主證。若雖有水氣而不屬少陰,不得以真武主之也。
真武湯:茯苓 芍藥 生姜(各三兩) 白術(二兩) 附子(一枚,炮)水八升,煮取三升,溫服七合,日三服。咳者,加五味半升,細辛一兩。小便利而下利者,去芍藥、茯苓,加干姜一兩。嘔者,去附子,加生姜,足前成半斤。
真武,主北方水也。坎為水,而一陽居其中,柔中之剛,故名真武。是陽根于陰,靜為動本之義。蓋水體本靜,動而不息者,火之用也。火失其位,則水逆行。君附子之辛溫,以奠陰中之陽;佐芍藥之酸寒,以收炎上之用;茯苓淡滲,以正潤下之體;白術甘苦,以制水邪之溢。陰平陽秘,少陰之樞機有主,開闔得宜,小便自利,腹痛下利自止矣。生姜者,用以散四肢之水氣,與膚中之浮熱也。
咳者,是水氣射肺所致。加五味子之酸溫,佐芍藥以收腎中水氣;細辛之辛溫,佐生姜以散肺中水氣。小便自利而下利者,胃中無陽。則腹痛不屬相火,四肢困于脾濕,故去芍藥之酸寒,加干姜之辛熱,即茯苓之甘平亦去之。此為溫中之劑,而非利水之劑矣。嘔者是水氣在中,故中焦不治。四肢不利者,不涉少陰,由于太陰濕化不宣也。與水氣射肺不同,法不須附子之溫腎,倍加生姜以散邪。此和中之劑,而非下焦之藥矣。
附子、芍藥、茯苓、白術,皆真武所重。若去一,即非真武湯。
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 動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湯主之。
腎液入心而為汗,汗出不能遍身,故不解。所以然者,太陽陽微,不能衛外而為固,少陰陰虛,不能藏精而起亟也。仍發熱而心下悸,坎陽外亡而腎水凌心耳。頭眩身 ,因心下悸所致。振振欲擗地,形容身 動之狀。凡水從火發,腎火上炎,水邪因得上侵。若腎火歸原,水氣自然下降,外熱因之亦解。此條用真武者,全在降火利水,重在發熱而心下悸,并不在頭眩身 動也。如傷寒厥而心下悸,宜先治水,亦重在悸,不重在厥。
但彼本于太陽寒水內侵,故用桂枝;此則少陰邪水泛溢,故用附子。仲景此方,為少陰治水而設。附會三綱之說者,本為誤服青龍而設。不知服大青龍而厥逆筋惕肉 ,是胃陽外亡。輕則甘草干姜湯,重則建中理中輩,無暇治腎。即欲治腎,尚有附子湯之大溫補,而乃用真武耶?要知小便自利,心下不悸,便非真武湯證。
理中丸
病發熱頭痛,身疼惡寒,上吐下利者,名曰霍亂。熱多欲飲水者,五苓散主之:寒多不用水者,理中丸主之。
理中丸人參 甘草 白術 干姜搗篩為末,蜜和丸,如雞黃大。以沸湯數合,和一丸,研碎,溫服之。日三四,夜二服。腹中未熱,加至三四丸。然不及湯,湯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溫服一升,日三服。
若臍上筑者,腎氣動也,去術加桂。吐多者,去術加生姜三兩。下多者還用術。悸者加茯苓。腹中痛,虛者加人參。腹滿者去術,加附子一枚。
桃花湯證
少陰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下利不止,便膿血者,桃花湯主之。
本證與真武不同。彼以四肢沉重疼痛,是為有水氣;此便膿血,是為有火氣矣。盍不清火,反用溫補?蓋治下焦水氣,與心下水氣不同法;下焦便膿血,與心下痛、心中煩,亦應異治也。心為離火,而真水居其中,法當隨其勢之潤下,故用苦寒以泄之;坎為水而真火居其中,法當從其性之炎上,故用苦溫以發之。火郁于下,則克庚金;火炎于上,則生戊土。五行之理,將來者進,已往者退。土得其令,則火退位矣:水歸其職,腹痛自除、膿血自清、小便自利矣。故制此方,不清火,不利水,一惟培土,又全賴干姜轉旋,而石脂、 米得收平成之績也。名桃花者,取春和之義,非徒以色言耳。
桃花湯:赤石脂(一斤,一半全用一半篩用) 干姜(一兩) 粳米(一升)石脂性澀以固脫,色赤以和血,味甘而酸。甘以補元氣,酸以收逆氣,辛以散邪氣,故以為君。半為塊而半為散,使濁中清者,歸心而入營,濁中濁者,入腸而止利。火曰炎上,又火空則發,得石脂以澀腸,可以遂其炎上之性矣。炎上作苦,佐干姜之苦溫,以從火化,火郁則發之也。火亢則不生土,臣以粳米之甘,使火有所生,遂成有用之火。土中火用得宣,則水中火體得位,下陷者上達,妄行者歸原,火自升而水自降矣。
少陰病,腹痛下利,是坎中陽虛。故真武有附子,桃花用干姜,不可以小便不利作熱治。真武是引火歸原法,桃花是升陽散火法。
坎陽有余,能出形軀之表而發熱,麻黃附子湯是矣。坎陽不虛,尚能發熱于軀內之上焦,如口燥、舌干、咽痛、心煩、胸滿、心痛等證是矣。坎陽不足,不能發熱于腰以上之陽,僅發熱于腰以下之陰,如小便不利、下利便膿血者是矣。此為伏陽屈伏之火,與升陽之火不同。
少陰病,便膿血者可刺。
便膿血,亦是熱入血室所致,刺期門以瀉之。病在少陰而刺厥陰,實則瀉其子也。
四逆湯證上
脈浮而遲,表熱里寒,下利清谷者,四逆湯主之。
脈浮為在表,遲為在藏,浮中見遲,是浮為表虛,遲為藏寒。未經妄下而利清谷,是表為虛熱,里有真寒矣。仲景凡治虛證,以里為重,協熱下利脈微弱者,便用人參,汗后身疼脈沉遲者,便加人參。此脈遲而利清谷,且不煩不咳,中氣大虛,元氣已脫,但溫不補,何以救逆乎?觀茯苓四逆之煩躁,且用人參,況通脈四逆,豈得無參?是必因本方之脫落而成之耳。
此是傷寒證。然脈浮表熱,亦是病發于陽,世所云漏底傷寒也。必其人胃氣本虛,寒邪得以直入脾胃,不犯太、少二陽,故無口苦、咽干、頭眩、項強痛之表證。然全賴此表熱,尚可救其里寒。
下利清谷,不可攻表,汗出必脹滿。
里氣大虛,不能藏精而為陽之守,幸表陽之尚存,得以衛外而為固,攻之更虛其表。汗生于谷,汗出陽亡,藏寒而生滿病也。
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先溫其里。
傷寒下之后,續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當救里,宜四逆湯。
下利是里寒,身痛是表寒。表宜溫散,里宜溫補。先救里者,治其本也。
病發熱頭疼,脈反沉,若不瘥,身體疼痛,當救其里,宜四逆湯。
此太陽麻黃湯證。病為在表,脈當浮而反沉,此為逆也。若汗之不瘥,即身體疼痛不罷,當憑其脈之沉而為在里矣。陽證見陰脈,是陽消陰長之兆也。熱雖發于表,為虛陽,寒反據于里,是真陰矣。必有里證伏而未見,藉其表陽之尚存,乘其陰之未發,迎而奪之,庶無吐利厥逆之患,里和而表自解矣。
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故脈有余而證不足,則從證;證有余而脈不足,則從脈。有余可假,而不足為真,此仲景心法。
大汗,若大下利,而厥冷者,四逆湯主之。
大汗則亡陽,大下則亡陰,陰陽俱虛,故厥冷。但利非清谷,急溫之,陽回而生可望也。
大汗出,熱不去,內拘急,四肢疼,又下利,厥逆而惡寒者,四逆湯主之。
治之失宜,雖大汗出而熱不去,惡寒不止,表未除也。內拘急而下利,里寒已發,四肢疼而厥冷,表寒又見矣。可知表熱里寒者,即表寒亡陽者矣。
嘔而脈弱,小便復利,身有微熱,見厥者難治,四逆湯主之。
嘔而發熱者,小柴胡證。此脈弱而微熱,非相火明矣。內無熱,故小便利;表寒虛,故見厥;是膈上有寒飲,故嘔也。傷寒以陽為主,陽消陰長,故難治。
既吐且利,小便復利,而大汗出,下利清谷,內寒外熱,脈微欲絕者,四逆湯主之。
吐利交作,中氣大虛,完谷不化,脈微欲絕,氣血喪亡矣。小便復利而大汗出,是門戶不要,玄府不閉矣。
所幸身熱未去,手足不厥,則衛外之陽,諸陽之本猶在,脈尚未絕,有一線之生機,急救其里,正勝而邪可卻也。
吐利汗出,發熱惡寒,四肢拘急,手足厥冷者,四逆湯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