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傷寒論注
- 柯琴
- 4997字
- 2015-12-27 00:58:47
陽明病,脈遲,汗出多,微惡寒者,表未解也,可發汗,宜桂枝湯。
陽明病,脈浮,無汗而喘者,發汗則愈,宜麻黃湯。
此陽明之表證、表脈也。二證全同太陽,而屬之陽明者,不頭項強痛故也。要知二方專為表邪而設,不為太陽而設。見麻黃證,即用麻黃湯,見桂枝證,即用桂枝湯,不必問其為太陽陽明也。若惡寒一罷,則二方所必禁矣。
陽明病,脈浮而緊者,必潮熱發作有時;但浮者,必盜汗出。
上條脈證與太陽相同,此條脈證與太陽相殊。此陽明半表半里之脈證,麻、桂下咽,陽盛則斃耳。故善診者,必據證辨脈,勿據脈談證。全注解見本篇之前。
脈浮而遲,面熱赤而戰惕者,六七日當汗出而解。遲為無陽,不能作汗,其身必癢也。
此陽明之虛證、虛脈也。邪中于面,而陽明之陽上奉之。故面熱而色赤。陽并于上,而不足于外衛,寒邪切膚,故戰惕耳。此脈此證,欲其惡寒自止于二日間,不可得矣。必六七日胃陽來復,始得汗出溱溱而解。所以然者,汗為陽氣,遲為陰脈,無陽不能作汗,更可以身癢驗之,此又當助陽發汗者也。
陽明病,法多汗,反無汗,其身如蟲行皮膚中,此久虛故也。
陽明氣血俱多,故多汗;其人久虛,故反無汗。此又當益津液、和營衛,使陰陽自和而汗出也。
陽明病,反無汗而小便利,二三日嘔而咳,手足厥者,必苦頭痛。若不咳不嘔,手足不厥者,頭不痛。
小便利,則里無瘀熱可知。二三日無身熱汗出惡熱之表,而即見嘔咳之里,似乎熱發乎陰。更手足厥冷,又似病在三陰矣。苦頭痛,又似太陽之經證。然頭痛必因咳嘔厥逆,則頭痛不屬太陽。咳嘔厥逆則必苦頭痛,是厥逆不屬三陰。斷乎為陽明半表半里之虛證也。此胃陽不敷布于四肢故厥,不上升于額顱故痛。緣邪中于膺,結在胸中,致嘔咳而傷陽也。當用瓜蒂散吐之,嘔咳止,厥痛自除矣。兩者字作時字看,更醒。
陽明病,但頭眩,不惡寒,故能食而咳,其人必咽痛。若不咳者,咽不痛。
不惡寒,頭不痛但眩,是陽明之表已罷。能食而不嘔不厥但咳,乃是咳為病本也。咽痛因于咳,頭眩亦因于咳。此邪結胸中而胃家未實也,當從小柴胡加減法。
陽明病,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咽者,此必衄。
脈浮發熱,口干鼻燥,能食者則衄。
此邪中于面,而病在經絡矣。液之與血,異名而同類。津液竭,血脈因之而亦傷。故陽明主津液所生病,亦主血所生病。陽明經起于鼻,系于口齒。陽明病則津液不足,故口鼻干燥。陽盛則陽絡傷,故血上溢而為衄也。
口鼻之津液枯涸,故欲漱水、不欲咽者,熱在口鼻,未入乎內也。能食者胃氣強也。以脈浮發熱之證,而見口干鼻燥之病機,如病在陽明,更審其能食、不欲咽水之病情,知熱不在氣分而在血分矣。此問而知之也。
按:太陽陽明皆多血之經,故皆有血癥。太陽脈當上行,營氣逆不循其道,反循巔而下至目內 ,假道于陽明,自鼻 而出鼻孔,故先目瞑頭痛。陽明脈當下行,營氣逆而不下,反循齒環唇而上循鼻外至鼻 而入鼻,故先口燥鼻干。異源而同流者,以陽明經脈起于鼻之交 中,旁納太陽之脈故也。
二條但言病機,不及脈法主治,宜桃仁承氣、犀角地黃輩。
上論陽明在表脈證。
傷寒四五日,脈沉而喘滿,沉為在里,而反發其汗,津液越出,大便為難,表虛里實,久則譫語。
喘而胸滿者,為麻黃證。然必脈浮者,病在表,可發汗。今脈沉為在里,則喘滿屬于里矣。反攻其表則表虛,故津液大泄。喘而滿者,滿而實矣,因轉屬陽明,此譫語所由來也。
宜少與調胃。汗出為表虛,然是譫語,歸重只在里實。
發汗多,若重發汗者,亡其陽。譫語脈短者死,脈自和者不死。
上條論譫語之由,此條論譫語之脈。亡陽即津液越出之互辭。心之液為陽之汗,脈者血之府也。心主血脈,汗多則津液脫,營血虛。故脈短是營衛不行,臟腑不通,則死矣。此譫語而脈自和者,雖津液妄泄,而不甚脫,一惟胃實,而營衛通調,是脈有胃氣,故不死。此下歷言譫語不因于胃者。
譫語,直視喘滿者死,下利者亦死。
上條言死脈,此條言死證。蓋譫語本胃實,而不是死證。若譫語而一見虛脈虛證,則是死證,而非胃家實矣。
臟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目不轉睛,不識人,臟腑之氣絕矣。喘滿見于未汗之前,為里實;見于譫語之時,是肺氣已敗。呼吸不利,故喘而不休。脾家大虛,不能為胃行其津液,故滿而不運。若下利不止,是倉稟不藏,門戶不要也。與大便難而譫語者,天淵矣。
夫實則譫語,虛則鄭聲。鄭聲,重語也。
同一譫語,而有虛實之分。邪氣盛則實,言雖妄誕,與發狂不同,有莊嚴狀,名曰譫語。正氣奪則虛,必目見鬼神,故鄭重其語,有求生求救之狀,名曰鄭聲。此即從譫語中分出,以明譫語有不因胃實而發者。更釋以重語二字,見鄭重之謂,而非鄭重之音也。若造字出于喉中,與語多重復叮嚀不休等義,誰不知其虛,仲景烏庸辨?陽明病下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但頭汗出者,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 然汗出則愈。
血室者,肝也。肝為藏血之臟,故稱血室。女以血用事,故下血之病最多。若男子非損傷則無下血之病。惟陽明主血所生病,其經多血多氣,行身之前,鄰于沖任。陽明熱盛,侵及血室,血室不藏,溢出前陰,故男女俱有是證。血病則魂無所歸,心神無主,譫語必發。要知此非胃實,因熱入血室而肝實也。肝熱心亦熱,熱傷心氣,既不能主血,亦不能作汗。但頭有汗,而不能遍身,此非汗吐下法可愈矣。必刺肝之募,引血上歸經絡,推陳致新,使熱有所泄,則肝得所藏、心得所主、魂有所歸、神有所根據,自然汗出周身,血不妄行,譫語自止矣。按:蓄血便膿血,總是熱入血室,入于腸胃,從肛門而下者,謂之便血膿血。蓋女子經血出自子戶,與溺道不同門。男子精、血、溺三物,內異道而外同門,精道由腎,血道由肝,水道由膀胱。其源各別,而皆出自前陰。
期門,肝之募也,又足太陰厥陰陰維之會。太陰陽明為表里,厥陰少陽為表里。陽病治陰,故陽明少陽血病,皆得刺之。
婦人中風,發熱惡寒,經水適來。得之七八日,熱除而脈遲身涼,胸脅下滿,如結胸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也。當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
人之十二經脈,應地之十二水,故稱血為經水,女子屬陰而多血。脈者,血之府也。脈以應月,故女子一月經水溢出,應時而下,故人稱之為月事也。此言婦人適于經水來時,中于風邪,發熱惡寒。此時未慮及月事矣,病從外來,先解其外可知。至七八日熱除身涼脈遲為愈,乃反見胸脅苦滿而非結胸,反發譫語而非胃實,何也?脈遲故也。遲為在藏,必其經水適來時,風寒外來,內熱乘肝,月事未盡之余,其血必結。當刺其募以瀉其結熱,滿自消而譫語自止,此通因塞用法也。
婦人傷寒發熱,經水適來,晝則明了,暮則譫語,如有所見,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下焦,必自愈。
前言中風,此言傷寒者,見婦人傷寒中風,皆有熱入血室證也。然此三條,皆因譫語而發,不重在熱入血室,更不重在傷寒中風。要知譫語多有不因于胃者,不可以譫語為胃實而犯其胃氣也。發熱不惡寒,是陽明病。申酉譫語,疑為胃實。若是經水適來,固知熱入血室矣。此經水未斷,與上條血結不同。是肝虛魂不安而妄見,本無實可瀉,固不得妄下以傷胃氣。亦不得刺之令汗,以傷上焦之陽,刺之出血,以傷下焦之陰也。俟其經盡,則譫語自除,而身熱自退矣。當以不治治之。
熱入血室,寒熱如瘧而不譫語者,入柴胡證。
上論陽明譫語脈證。
陽明脈證下
陽明中風,口苦咽干,腹滿微喘,發熱惡寒,脈浮而緊,若下之,則腹滿小便難也。
本條無目疼鼻干之經病,又無尺寸俱長之表脈。微喘惡寒,脈浮而緊,與太陽麻黃證同。口苦咽干,又似太陽少陽合病。更兼腹滿,又似太陽太陰兩感。他經形證互呈,本經形證未顯,何以名為陽明中風耶?以無頭項強痛,則不屬太陽;不耳聾目赤,則不屬少陽;不腹痛自利,則不關太陰。是知口為胃竅,咽為胃門,腹為胃室,喘為胃病矣。今雖惡寒,二日必止,脈之浮緊,亦潮熱有時之候也。此為陽明初病在里之表,津液素虧,故有是證。
若以腹滿為胃實而下之,津液既竭,腹更滿而小便難,必大便反易矣。此中風轉中寒,胃實轉胃虛,初能食而致反不能食之機也。傷寒中風,但見有柴胡一證便是。則口苦咽干,當從少陽證治。脈浮而緊者,當曰弦矣。
陽明中風,脈弦浮大而短氣,腹部滿,脅下及心痛,久按之氣不通,鼻干,不得汗,嗜臥,一身及面目悉黃,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耳前后腫。刺之小瘥,外不解。病過十日,脈弦浮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無余證者,與麻黃湯。若不尿,腹滿加噦者,不治。
本條不言發熱。看中風二字,便藏表熱在內。外不解,即指表熱而言。即暗伏內已解句。病過十日,是內已解之互文也,當在外不解句上。無余證句,接外不解句來。刺之,是刺足陽明,隨其實而瀉之。少瘥句,言內證俱減,但外證未解耳,非刺耳前后,其腫少瘥之謂也。脈弦浮者,向之浮大減小而弦尚存。是陽明之脈證已罷,惟少陽之表邪尚存,故可用小柴胡以解外。若脈但浮而不弦大,則非陽明少陽脈。無余證,則上文諸證悉罷,是無陽明少陽證。惟太陽之表邪未散,故可與麻黃湯以解外。所以然者,以陽明居中,其風非是太陽轉屬,即是少陽轉屬,兩陽相熏灼,故病過十日而表熱不退也。無余證可憑,只表熱不解,法當憑脈。故弦浮者,可知少陽轉屬之遺風;但浮者,是太陽轉屬之余風也。若不尿腹滿加噦,是接耳前后腫來。此是內不解,故小便難者竟至不尿,腹部滿者竟不減,時時噦者更加噦矣。非刺后所致,亦非用柴胡麻黃后變證也。太陽主表,故中風多表證;陽明主里,故中風多里證。弦為少陽脈,耳前后脅下為少陽部。陽明中風,而脈證兼少陽者,以膽為風府故也。若不兼太陽少陽脈證,只是陽明病,而不名中風矣。參看口苦咽干,知陽明中風從少陽轉屬者居多。
本條多中風而不言惡風,亦不言惡熱。要知始雖惡寒,二日自止,風邪未解,故不惡熱。是陽明中風與太、少不同,而陽明過經留連不解之風,亦與本經國中迥別也。
上論陽明中風證。
陽明病,若能食名中風,不能食名中寒。
太陽主表,病情當以表辨。陽明主里,證雖在表,病情仍以里辨。此不特以能食不能食別風寒,更以能食不能食審胃家虛實也。要知風寒本一體,隨人胃氣而別。此條本為陽明初受表邪,先辨胃家虛實,為診家提綱。
使其著眼處,不是為陽明分中風傷寒之法也。
陽明病,若中寒不能食,小便不利,手足 然汗出,此欲作痼瘕,必大便初硬后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谷不別故也。
胃實則中熱,故能消谷;胃虛則中寒,故不能食。陽明以胃實為病根,更當以胃寒為深慮耳。凡身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稱陽明病。今但手足汗出,則津液之泄于外者尚少,小便不利,則津液不泄于下。陽明所慮在亡津液,此更慮其不能化液矣。
痼瘕,即初硬后溏之謂。肛門雖固結,而腸中不全干也。溏即水谷不別之象,以 瘕作解者謬矣。按:大腸小腸,俱屬于胃。欲知胃之虛實,必于二便驗之。小便利,屎定硬;小便不利,必大便初硬后溏。今人但知大便硬、大便難、不大便者為陽明病。亦知小便難、小便不利、小便數少或不尿者皆陽明病乎?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以其人本虛,故攻其熱必噦。
初受病便不能食,知其人本來胃虛,與中有燥屎而反不能食者有別也。噦為胃病,病深者其聲噦矣。
若胃中虛冷不能食者,飲水則噦。
要知陽明病不能食者,雖身熱惡熱,而不可攻其熱。不能食,便是胃中虛冷。用寒以徹表熱,便是攻,非指用承氣也。傷寒治陽明之法利在攻,仲景治陽明之心全在未可攻,故諄諄以胃家虛實相告耳。
陽明病,脈遲,腹滿,食難用飽,飽則微煩,頭眩,必小便難,此欲作谷疸。雖下之,腹滿如故,所以然者,脈遲故也。
陽明脈浮而弦大,為中風。若脈遲,為中寒、為無陽矣。食難用飽,因于腹滿,腹滿因于小便難,煩眩又因于食飽耳。食入于胃,濁氣歸心,故煩。陽虛不能化液,則清中清者不上升,故食谷則頭眩;濁中清者不下輸,故腹滿而小便難。胃脘之陽,不達于寸口,故脈遲也。《金匱》曰:“谷氣不消,胃中苦滿,濁氣下流,小便不通,身體盡黃,名曰谷疸,”當用五苓散調胃利水,而反用茵陳湯下之,腹滿不減,而除中發噦所由來矣。所以然者,蓋遲為在藏,脾家實則腐穢自去。食難用飽者,脾不磨也。下之則脾家愈虛,不化不出,故腹滿如故。
傷寒脈遲,六七日而反與黃芩湯徹其熱。脈遲為寒,今與黃芩湯,復除其熱,腹中應冷,當不能食。今反能食,此名除中,必死。
凡首揭陽明病者,必身熱汗出、不惡寒反惡熱也。此言傷寒則惡寒可知,言徹其熱,則發熱可知。脈遲為無陽,不能作汗,必服桂枝湯啜稀熱粥,令汗生于谷耳。黃芩湯本為協熱下利而設,不為脈遲表熱而設。今不知脈遲為里寒,但知清表之余熱。熱去寒起,則不能食者為中寒,反能食者為除中矣。除中者,胃陽不支,假谷氣以自救,凡人將死而反強食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