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 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選輯
- 佚名
- 4950字
- 2015-12-27 00:41:03
就俄、英、美三國論之。英、美以商務為性命,則口岸在所必爭;俄人與朝鮮相毗連,則險要亦在所必爭。其效順,或亦出于至誠。然不敢謂許之,必有無窮之利;而敢謂拒之,必有立至之禍!何則?彼三國者,其為有心效順耶,是欲市德于我也;欲市德而不承其德,以德始以怨終矣。其為故挑釁端耶,是欲構隙于我也;欲構隙而故示之隙,彼益得所借口矣。夫今之與倭議和者,豈朝廷之本意哉,亦曰敵強難支而已。試思一倭人倘不能支,顧可支數十倍于倭之三大國乎?自來借助洋兵,但慮餉重。今以二萬萬敵之款,用之剿敵而有余;夫何憚而不為!稽之前史,漢用西域制匈奴、唐用回紇制土蕃;考之近事,李鴻章亦曾以洋兵剿粵逆矣。事非創見,何必騖疑。況今日海內形勢已成戰國,中國雖自強有日,遠交近攻之計亦斷斷在所不廢。此機不失,俾異日之狡焉思啟者相戒不為禍始,其利正無窮也。目今中國所少者,海軍耳。誠得每國助鐵甲十數艘,將用以守北洋,則內犯無虞;用以搗賊巢,則禍變立定矣。所慮者,遲疑之間,事或中變;則益難措手耳!
然則臺灣不可棄也,棄臺灣是益一倭也;三國不可拒也,拒三國是益數十倭也。自古和議之興,原以弭變;而今之和,適以速變。主和之禍,恒在異日;而今之禍,即在目前。并無旦夕之安,而為茍且之計;何不一再籌維耶?然則如之何而可?曰:戰而已矣。問何以戰?曰:欲知今日之所以勝,當求前日之所以敗。一言以蔽之,曰:用人而已。宋慶一軍屢次退守,而奉天士民頌之不絕于口。聞倭人草約,亦有令該提督及依克唐阿、李秉衡到彼國請罪一條;其故可思矣。使前敵如宋軍者再得一、二路,安見戰事不日有起色哉!方今如曹克忠、聶士成、余虎恩、熊鐵生、劉光才諸人之已經在防者,無論矣。他如馮子才、雷正綰之耆勛宿將,蘇元春之熟悉洋仗,岑毓寶之文武兼資,婁云慶之可以統湘軍,王孝祺之可以統淮軍,皆未可置之間地;董福祥內衛畿輔,亦稱重任,然以大支勁旅用之守而不用之戰,亦殊可惜!語曰:兵如流水,不流則腐;未有守者必不令戰、戰者必不令守之理也。不但此也,吳大澄部曲在前敵者,皆二三少年,未嫻軍旅;應令劉坤一、宋慶、魏光燾逐一體察,毋任濫竽,再致貽誤。定安練軍斷難振作,應另派統帶嚴加選汰,無使誤戰而復誤餉。陳湜一人,觀曾國荃之奏牘,則為健將;觀其在山西防河,則亦敵至則遁而已。一事未可概人生平,要不可不詳加察核。唐仁廉,霆軍舊部,非不能戰;麾下現已萬人,應令與諸軍并進,勿徒觀望。劉坤一統籌全局,身任重寄;應令振刷精神,力圖報稱。勝利,予以不次之賞;不勝,則加以不測之威:勿以各路勝敗為分外之事。總之,廟堂有不測之恩威,而后將帥知愧勵;統領有必行之賞罰,而后偏裨知奮興。而尤切要者,則以永杜和議為戰勝之本;是在皇上之獨斷而已。
舉人等草茅下士,識見淺陋;值此時事艱難,不敢安于緘默。謹此具呈,伏乞據情代奏。謹呈。
光緒二十一年四月囗囗日。
河南舉人步翔藻等呈文
河南舉人臣步翔藻、孫凝、趙星階、何蘭芬、劉啟泰等懇請代奏:為倭逆約款為害無窮,伏乞明諭斥罷,以弭禍機;瀝陳管見,仰祈圣鑒事。
竊以倭逆犯順,狂悖已極;要盟各款,為害甚巨。和議萬不可允,戰事大有可恃。謹為我皇上一一陳之。
夫倭,一海島小國耳。其敢于狡逞以并高麗、犯海疆,蹂躪數省至猖獗幾不能制者,一誤于昔年倭并琉球而我未暇救、法侵越南而我受其欺,終以和為結局,而該逆遂有玩視中國之心;再誤于高麗俶擾,李鴻章欺飾朦蔽、壅于上聞,不為之備,而該逆得肆其吞并高麗之志;三誤于淮軍將領葉志超、丁汝昌、衛汝貴、衛汝成、襲照玙等遵李鴻章「恐礙和局、無為戎首」之說,率皆聞風先遁、坐失機宜,致有平壤諸處之敗、威海旅順諸處之棄;四誤于吳大澄徒托空言、疏于調度,不戰而潰,致有奉天南境諸險要之失,而該逆乃益縱其猖撅之勢,更擾及登州、澎湖。統計始末,是皆為和議之所誤。今戰有不利、仍歸議和,是故蹈前車覆轍也。頃聞和約諸款,要挾太過,狂悖尤甚;普天率土,發指眥裂。若從此議,為害無窮;如厝火積薪,禍機至速。草茅下愚,不勝憂天之慮!竊謂有不得和者三、有不可和者十、有不必和者三。
奉天為國家根本之地,祖宗陵寢在焉;非所得以予人者也。約款割奉天所失之地不復歸還,是使其地淪為異域,我皇上不克盡展禮謁陵之孝矣;其不得和者一。高麗自國家定鼎以來,臣服中國二百余年,朝貢無闕,以作東三省之屏衛;是祖宗留貽之藩服,非所得以予人者也。約款以高麗為自主之國,名為「自主」,倭實主之;其不得和者二。臺灣自國初時頗勞廟算,命將徂征,久而始平,歸入版圖二百余年,留貽至今;是祖宗底定之疆域,非所得以予人者也。約款以臺灣予倭,其不得和者三。
自古用兵靡餉,未聞償之一說;今之「萬國公法」:開兵端者,償人兵費。此次倭逆肇釁侵我屬國,兵端非自我開。約款反索我償兵費,顯違「公法」。且多至二萬萬兩,計中國歲入不過數千萬,用兵以來悉索搜括,餉猶不足;而此二萬萬兩者,償之既非理、又何所出以盈其數哉!不可和者一也。兵,所以備戰也;和,所以息戰也。既和,則無所用兵矣。約款倭駐兵天津、威海等處,我歲給餉五十萬。夫天津為京師門戶,威、旅實海疆險要;我兵盡撤而彼兵猶在,是誠何心!交戰以來,逆兵從未至天津。既和,而反迎其深入,代為供給;一旦猝發,何以御之!是我養兵以自賊也。不可和者二也。蘇、杭為國家財賦之區,重慶、沙市為川、楚咽喉之地;約款倭于此四處設立碼頭。既立碼頭,必以保護商人為名,兵船往來出入無阻;一旦擾蘇、杭而漕運斷,起重慶、沙市而川、楚梗,是失腹地最要之區矣。不可和者三也。貨物者,國家之利源也。各國通商以來,銀錢流出外洋,漏卮不塞,已見國用日絀、民生日敝矣;猶賴土貨與之交易,利源不至盡竭。約款改造土貨,則凡利全歸于彼;不待數年,小民皆窮餓無生計矣。至民無生計,后患有不堪設想者。不可和者四也。賦稅者,所以濟正供之不足也。各埠洋稅,本減于各局厘金數分之一;凡江海所通之處,多托洋稅以圖偷減,已奪中國利權矣。約款更減洋稅,將致應稅者盡歸于洋。彼專舟車之利,而我失租稅之實。不可和者五也。刑罰者,祖宗之定制,千古治天下之大法也。今貽誤軍機、拿問治罪諸將領未即立正典刑者,已仰見皇上法外之仁。約款盡釋其罪,是廢我國家之法也。此款何利于該逆,而要挾至此;必其中有與彼交通之人。否則,直用以制我耳。有罪無刑,從此無人肯戰矣。不可和者六也。凡此約款,直欺中國為無人;猖獗無狀,至此已極!聞更有前敵繳軍械、宋慶等獻俘之說,悖妄尤甚。約款而不如此則已,約款而果如此,是不成為議和也,直納降耳。從古中外議和,未有要挾如此者;大傷國體、盡失利權,岌岌乎無以自立矣。不可和者七也。該逆狡詐叵測,安論信義;迨既和之后,我兵撤散已盡、彼將背約而愈肆要挾更甚于今之諸款,其何以給無厭之求!不可和者八也。通商以來,訂約者無慮數十國。其會開兵釁者,英有庚申之亂、俄有伊犁之爭、法有越南之侵,其約款均不至是。今倭逆小丑,如此訂約;倘他國視我易欺,尤而效之,紛然肆逞,又何以應多方之擾!不可和者九也。國家深仁厚澤,民之淪浹久矣;今之約款全利于逆而深害于民,草澤忠義之士必不甘心從彼,勢將互啟爭端。若負信約以安民,是授逆以責言之隙;若強守義之民以從逆,理既不可、勢亦不能,將外患日紛、內亂尤可慮。不可和者十也。
竊維是役之始,皇上赫怒主戰。嗣后廷臣以和議進者,豈不謂戰有不利,將以和為茍安目前之計?抑思戰之不利,由于淮軍將領徒能克扣兵餉、聞敵先自逃潰;其敗,非戰之罪也。即如宋慶一軍,以數千之兵支持半年,能守能戰;其未得大勝,苦于孤軍無助耳。李秉衡、劉永福有死戰之心,故其所守之地,逆雖擾之而終不得逞;至畏此三人而莫敢攖其鋒,足見戰之可恃矣。他若董福祥、雷正綰、聶士誠、曹克忠、郭寶昌、唐仁廉諸人皆百戰宿將,可以大用。今宋慶在北,依克唐阿、長順尚能佐之;更益將領一二員、兵勇十余營以厚兵力,可統歸宋慶調遣。天津要隘,聶士誠、曹克忠等勢孤力單,更簡宿將、設重兵以扼京師之門戶。李秉衡撫山東,自足獨當一面。蘇、杭等處,擇知兵大員往駐以嚴其防,相宜為戰守計。唐景崧、劉永福在臺深得民心,林維源忠義勇敢,相得益彰。若使劉永福招募舊部,更募生番之善用火器者用作前敵,堅守無虞;即徑進長崎以搗其巢穴,則軍威已可大震。伏乞皇上明降諭旨,示以有戰無和;各人所守之地,令其自審機宜,以一事權。外責諸將以辦賊之效,不為遙制;而內無惑于議和之說:如是縱不能必勝,亦可保不敗。竊計即戰而敗、敗而屢,亦萬不至如約款割地之辱、償費之多,貽禍之速也。不必和者一也。李鴻章重受國恩,其養淮軍、造機器、設海軍,每歲糜費無數;一旦盡化烏有,皇上未加以重罪,宜如何奮發天良,以仰紓宵旰之憂。乃始則昏憒驕蹇,坐誤不問;繼因不主和議,深懷怨望。今奉命出使,獨秉全權,竟不顧體統之損失、大局之敗壞,惟該逆之言是從,舉中國之土地、財賦皆輕以許之。如此狂悖至極之約款,擅自畫押,上達天聽以要挾恫喝;是固皇上簡命時所不及料也。若謂草約已定,不能中止;則該逆要盟,使臣專輒未奉綸音、未鈐御寶,豈足為據,無庸以違約失信為疑。不必和者二也。昔宋之和金也,徒以徽、欽在北,不敢為孤注之一擲,故損威失利而不遑恤;然且不及今之約款百分之一,已致一蹶不能復振。今以理論,則我直而彼曲;以勢論,則戰有可勝之機,而和有無窮之害:何所顧忌而必出于此!且倭逆自犯順以來,兵餉不足,悉索敝賦,人成強弩之末;再持半年,即坐致其弊矣。不必和者三也。
圣朝政崇寬大,恩義以待各國,原不為已甚之事。臣等非敢謂和必不可議,而今之約款則決不可從;亦非敢定戰必無不利,而今之約款則為害太甚。事關國家大局,雖得之傳聞,未審確否;而芻蕘之見,不敢緘默自安,致負朝廷養士之恩。謹不揣冒昧,痛哭直陳;罔識忌諱,不勝惶悚!伏乞皇上圣鑒!
光緒二十一年四月初八日,河南舉人臣步翔藻、趙星階、何蘭芬、孫凝、劉啟泰、王榘會、沈正坤、李廣源、馮際午、劉國良、李橒森、張惠宇、梅靜波、趙國光、周桐唐、趙東階、孟廣洛、胡詩昕、張翰光、韓守仁、王其鏜、施春和、鄭聯暉、崔寅清、金葆楨、牛東藩、申文銘、許召宣、王蒲園、劉必勃、黃心芳、郝百煉、倉永勛、楊亦熺、尚葆初、郭銘鼎、孟廣信、申杰萬、呂泰初、鄧鴻藻、張鳳臺、高士林、常培緒、金應樞、李漢光、余士榮、徐維岳、湯昌浚、易彥云、鄒孟賢、李化龍、張霙、吳雁聲、劉方鼎、郭森、張嘉德、周潤廣、步鳳書、步鳳苞、周國均、王德懋、王駿烈。
河南舉人王崇光呈文(略)
河南舉人張之銳等呈文(略)
四川舉人林朝圻等呈文(略)
四川舉人羅智杰等呈文(略)
——以上見原書卷四十二。
國子監司業瑞洵奏時局艱難宜籍外援以資臂助折(四月初九日)
國子監司業奴才瑞洵跪奏:為時局艱難,宜藉外援以資臂助;請派大員專辦,俾昭鄭重。恭折仰祈圣鑒事。
竊維歐洲大局,殊類戰國;遠交近攻,貴審全勢。邇年簡命使臣持節各國,藉締邦交;一旦有事而仍視同秦、越不能相助為理者,使臣貪鄙者多,率視此差為聚財之優缺、譯署之階梯,無能宣揚德意,深悉詳情。如崔國因、汪鳳藻等之謬妄,久在圣明洞鑒矣。海禁既開,西人皆協以謀我,有利則均沾之。德與我交誼尚厚,素無猜嫌。俄人則喜因利乘便,咸豐十年當英、法增約之際,奪東方甌脫三千里;自此松花、黑龍兩江,與彼共之。今以中國權利盡畀之倭,度非俄之所愿。臺灣逼近香港,英人亦必生心。海陸相通十有余國,孰不眈眈而起者!土耳其之役,英、法、俄且分裂其土矣。茲以使者立約損害過巨,俄、法、德三國皆為不平,出而干預;英雖不言,而已隱有保護臺灣之意。際此權勢兩窮之時,宜以蘇、張之說游說列邦,使其自保利權,即以鞏固中國;此實今日自存之大關鍵。倭之所以得志于我者,即在善交友邦;我即用其道而制之,必不致轉受其累。將來律例、政事略為修改,各國且必視為同類而歸入公法之中;則一切洋務,從此皆有辦法。去年九月,奴才曾經密奏聯絡英、德以為外援,實已早見及此;為今之計,無論和戰,皆非藉重各國之力不克有濟。似應速與商訂密約,即使許以利益、資其協助救目前之急,亦自無妨。伏懇特派明干大臣,專辦此事,毋徒以一問一答了結,務期有成;庶藉以扶持時局,實宗社安全之至計。
奴才不勝大愿,謹恭折上陳;伏祈皇上圣鑒!謹奏。
光緒二十一年四月九日。
署臺灣巡撫唐景崧來電(四月初九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