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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卻有了這等姿色,有這等本事,便眼孔大起來,看人不上。見母親這樣迎新送舊,卻是厭的一般。只是后邊文樓、翠樓都老了,留不人住。那蕭成便要靈群接腳,靈群抵死不肯,只是要嫁人。他又自道是個黃花女兒,不肯為人作妾。窮的不肯嫁他,富的又不來替烏龜作婿,耽延一兩年,蕭成死了。一個弟兄叫做蕭惟中,年小支撐不來。翠樓兒沒極奈何,道:“姐姐,世上沒有看飯餓死的事情。我兩個已老。放著你花枝般一個女兒,不肯接腳,將何衣食?”文樓便接著道:“看著這幾年沒人來說親,眼見婚姻挫過了,不若在這里邊尋個風流子弟,家事殷實的,你便勾搭他,要他娶了去。這時不惟人也憑你揀,家事憑你揀,連性格也憑你揀,強似如今兩邊閣,你又不得嫁,家里沒得吃,拗了幾時,也只得落了風塵。只是三河小縣,往來的并沒甚富家,沒甚俊角子弟,也中不得靈群的意,也夠不得蕭惟中用。”娘兒們計議,不如向大鎮去。果然母子們顧了些頭目,移在密云縣來,找一所房兒,在范兒胡同住下。一到,這些城中嫖頭便道:“有新貨子到。”便有幾個來入馬。先前來了兩個軍官,高頭大馬,軍牢打了傘,來得頗有氣色。不料相處起來,又俗又嗇來著,且是裝膀(胖)兒,打官話,甚是厭人。后來又到幾個秀才,扯文談,說趣話,自道是個風流中人,不知也到不得靈群手里,也都疏冷了。只見這幾個人道:“牡丹雖好,全憑綠葉扶持。他初到時,虧得我幫襯,怎今日把我們丟冷了。我們如今且自吵他一吵兒,以后凡是噇醉了酒,來他家吃茶。他有客,偏要他回。在他家做東道,吃至夜半,大家散了,故意誤他生意。”東道錢頗少,這些軍牢小廝又吵道沒酒呷,也時常打壞兩件家伙。靈群甚是不堪,常埋怨這翠樓、文樓。你兩人定要強我如此,如今飯雖有得吃,氣也盡著淘,你常說嫁人,有氣須不似淘這些軍胚的氣,如今不管做大做小,只是從良去罷。蕭惟中道:“姐,你若去了,叫咱怎么過?”靈群道:“譬如沒我,你也怎么過?人來娶時,你只替我打聽是個好人家,好姐夫,我自來照顧你。”

這邊正要嫁,不期崔尚書正討妾,兩邊湊著.靈群聽得說是崔尚書要娶妾,他便知他是個貴顯之家了,可以著得我身子,便已熱急急要嫁他。這蕭惟中道:“崔呈秀是如今第一有權勢的人,后來姐姐若得寵,可以誆騙他些銀兩,得他些照管。”心里一發肯的。只是文樓、翠樓道:“姐姐,人家倒好,只是聞得崔尚書正室宗氏夫人,甚是利害。若是近一近老崔身的,便千磨百折,常是打死幾個人,老崔沒奈他何。況他家里侍妾多得緊,捱不上,姐姐還是別嫁好。”靈群道:“媽媽,宗夫人雖狠,咱不專寵,他須不妒咱。我一味趨承,料雙拳不打笑面。若說他侍妾多,我便與他著棋、摸牌、打雙陸、彈琴,越好消遣。又說捱不上我,這去只是避禍而去,原不是貪圖風月。”把這兩個老媽說得閉口無言,崔尚書那邊拿過一百六十兩銀子,這邊靈群自帶些隨身細軟,房中動用家伙過去了。一到崔尚書家,宗夫人頗是作威,當不得蕭靈群做個軟牽羊,放出拿客手段,首先拿翻了其余侍妾,那個似他會得迎新送舊,也都個個歡喜。只有老崔中年之人,得了一個絕色,又負絕技,又有絕好的德性,怕不把來手坎上擎欹,心坎上溫存,朝歡暮樂,也不顧還是居喪。正是:

修眉凝黛眼橫秋,舞落金釵無限羞。

任是鐵腸崔御史,也應生計老溫柔。

崔尚書侍妾雖多,才色無出靈群之右,寵昵便也無出靈群之右。以此蕭惟中便出入府中,因帽子不雅,改帶了一頂巾,人人都指搠道:“這是綠頭巾。”因靈群專寵,除了宗舅爺之外,也叫一聲舅爺,便也說事過錢、撞太歲,家事日漸好了。

平康初脫舞衫兒,又見輕肥擁巨資。

貧富莫疑分頃刻,從來養女作門楣。

后來崔尚書要奉承宗夫人,把一個大舅宗玉題做了守備。那蕭惟中見了眼熱,便向姐姐說,也要討一個官做。靈群道:“你年紀小,不通文理,怎出去做得官?”蕭惟中道:“姐姐,你看魏家那些親戚那一個不是牧牛放馬捏鋤頭柄的?如今已做了腰金的腰玉的,那個通文理來?若說我年紀小,魏家孩子三四歲的也便錦衣,你家這兩個兒子都蔭錦衣,也只得六七歲。姐姐,好歹叫我學宗舅爺,腰一腰金罷,也壯觀姐姐體面。”靈群道:“且待我乘便說,看你造化。”一日靈群果然乘著崔尚書在他房里吃酒玩耍,說他兄弟思量要做個官,崔尚書道:“這個不難,待大工事例內,或大工效勞內,我搭他一個名字,與他一個官罷。”靈群笑道:“他妄想甚腰金哩。”崔尚書道:“這更不難,明日先向兵部討他張守備札付,過日再替他討個缺,等他去做罷。”靈群道:“若得如此,妾也增光。”歇后被這催命鬼催上幾催,早催上一張札付與蕭惟中了。誰知朝廷名器,只把他徇男女之私,一個附魏忠賢的,尚且把親戚來腰金,魏忠賢怎么不要把子侄們封侯封伯?正是:

只因恩愛丘山重,致令衣冠草莽輕。

要知崔呈秀如何干辦,蕭惟中做得甚官,且聽下回分解。

閹凈了老魏,風月受用,尚公輸與尚書一著;狐媚的老崔,從良剛決,丈夫卻輸與妓女一著。

第三十回 請九錫讒諂貽譏 拜兩侯孩提賜券

撫世愀然話不平,方朔欲死侏儒生。

囹圄夜憐忠直血,賢豪解組皆歸耕。

不如鉗網輩,敲樸稱明刑。

不如銅臭兒,漁獵窮民生。

諛言那懼膏锧斧,朱紫紛紛在孩孺。

日剝大官俸,夜過私門賂。

榮華且睹眼前花,后世芳名豈曾顧。

支頤待欲問蒼穹,一望茫茫無覓處。

國家爵祿原待賢人,小人得了,就叫冒濫。況又不知底止貪婪無厭。又有這些不惜廉恥,不通文理的,強為他奏請,不知梁冀七侯二大將軍,卿尹將較五十七人,也不曾封到小兒。童貫封王,也不曾得九錫。如何冒昧做事?這明把一個篡奪的題目教他,不知卻也暗把一個覆宗的題目與他。

話說魏忠賢自把朝政委與李永貞、崔呈秀一干,任他賣官鬻爵,恣意升黜,他自也待安享太平了。只是他當初要蒙蔽圣上,故引導以狗馬聲色之欲,使圣上不得躬親萬機。不知他以聲色明引誘圣上,得以遂熒惑之私,其罪固大,他把聲色暗戕伐圣上,這便關宗社之計,其罪尤大。故當時被罪諸臣,累累上疏擊他,正為圣躬。不料他只欲自己痛快,緣何肯顧圣上。至圣體漸漸清癯,他所目擊,又經侯巴巴的傳聞,他也有些著忙,便同李永貞、劉若愚等計議:“圣上龍體漸有成疾光景了,后邊事不可知,若不趁大權在我手里時,做些根基,機會可乘,便圖大事,如機會不可乘,擁立之功,不怕不在我。那新皇是英明的,也須念咱擁護的功,料不廢咱。若是也只尋常,這時內外皆咱心腹,就有幾個從龍打做咱一家罷了;若他略略喬作衙,先驅除了他,也還是咱世界。只是司禮監、東廠,也只是咱們平常職銜,內閣咱們從沒有個兼攝的,國公咱家也有了,須尋一個在這四個官銜上的待咱做。倘或圣上駕崩了,新主尚沒有即位,咱可管攝這兩班文武百官。”李永貞道:“爺若要尋一個極大的位號在內閣國公之上,無非是封王。不若分付外邊,叫題個本,請封王。凡是圖大事的,先賜九錫。如今著人具疏,請賜九錫。”忠賢道:“甚么叫九錫?”永貞道:“九錫,一件是輿馬,一件是衣服,一件是樂,則一件是朱戶,一件是納陛,一件是虎賁,一件是弓矢,一件是鐵鉞,一件是柜鬯。”忠賢道:“要他做甚么兒?”永貞道:“賜了九錫,便得制禮樂專征伐。”忠賢道:“這等便叫他們為咱討一討。”

此時有個豐城侯李承祚,他原是他姻家。他便上疏道:“忠賢外靖奴酋,內成三殿,勛烈異常,宜進封王爵。”有個孫如冽,先前曾具本于順天府建生祠,已是在忠賢門下的人,隨即便上本,乞賜九錫。又有一個也來上一本,比照徐中山王,要封兩公。事俱批下禮部議覆。大凡是本部議覆的奏疏,先要看科參,科參當行則行,科參當止則止。大堂早把這個擔兒與了科里了。掌科事的,是上海葉有聲,他看了這本,好生擺劃不下,自言自語的道:“公道說,這事是他們越職上言德政,先該參這上本的。把這事囗囗不行,但參了這幾人,魏忠賢又生嗔恨,必來毒害。若是行了,卻也得他歡喜,轉京堂也有之,但明有人非,暗里問心,卻也難過,難替他行。”躊躕細索,也思拚一官以持清議。只見外邊報道:“楊爺拜。”這楊爺便是翰林院庶吉士楊汝成,是松江華亭人,與葉給事同鄉,也是個有氣節的。兩個相見了,那楊吉士見葉給事模樣有些憂疑,便也知道為這兩件事,便問道:“老先生光景,似有甚心事,莫不為李承柞、孫如冽這兩個本來?”葉給事道:“正是。楊先生這事當如何處分?”楊吉士道:“這學生也想來,當時宦官童貫曾封王,贊成的是個蔡京、王黼,又有求九錫不得的,是桓溫,阻撓的是謝安、王坦之。四個人的人品具在,憑老先生學那一個?”葉給事道:“這兩事便刎頸決脰,斷不與行的。”楊吉士起身笑道:“這事老先生要見得定,不要誤聽學生。”葉給事道:“一定不行。”兩下別了,葉給事卻托病注了門籍,把這事閣住不行。里邊魏忠賢見部里不覆本,知是科中阻撓之故,便就在一個題差本上,把葉給事削了籍。那葉給事也便抽身回去。正是:

力阻狂圖寢大奸,何妒高掛進賢冠。

新詩更向知心道,喜是今朝不失官。

后邊忠賢訪得葉給事與楊吉士相厚,葉給事不覆本時,止有楊吉士往來,散館時也便褫奪了,不準作科道授官。這正是:

入直花磚退委蛇,敢將直諒最相知。

淮南遮莫思狂逞,長孺方將職論思。

忠賢雖因封王、九錫二事逐了葉給事,已知公道不與,也只得歇了,要在封兩公上做題目,寧國之外,又要加封一公。不料又遇著個霍司馬,這司馬就是霍維華。他曾因忠賢冒功逐去袁巡撫;他曾將自己的蔭疏愿讓與袁巡撫。他見忠賢貪冒不已,怎肯與他?嘗在朝堂中遇著魏良卿,那霍司馬正著色道:“五等之爵,就是開國元勛,能得幾個?如今若論公道,只有一個拿得奴酋恢復得遼東的,這當裂土封公;若只是斬將奪旗,收得一城一堡,也就不可望了。”這邊有人便隱隱去報知忠賢,那忠賢大惱。恰值圣上不豫,忠賢也掩不住,他便囗太醫院官入禁胗脈酌方,各官都在乾清門問安,他也不顧這是臣子憂心焦思的時節,他卻大言道:“外邊有人道咱無功,咱不該有恩典,咱如今都不受了。”與李永貞兩個都出言來傷霍司馬。這在朝的官,見忠賢發惡,都替霍司馬捏一把冷汗。這霍司馬卻也不慌不忙,似沒有聞見的一般,只不理他。到次日,只見里邊又傳出圣諭來,要把客氏兒子加封作伯。那司馬道:“客氏不過一乳媼,他兩個兄弟客光先,客璠與這兒子,都做了錦衣指揮,也夠了,怎又要加恩?若客氏要伯就封伯,忠賢要公怕不是公,這斷不可。”也只具題,客氏加蔭一子錦衣衛指揮。這些司官怕忤了旨,好生疑怕。霍司馬道:“有我在,斷不相累。”疏上,忠賢見了越惱,道有這樣怪人。次日在乾清門,說他蔽功,說他背旨,無所不至,竟至出言詬厲了一番。那霍尚書想道:“這事只除我有這膽力能相抗,該與他硬到底,不該丟與人。但我大臣為閹奴所辱,何面目居此?還讓他們奉承他罷。”就杜了門,辭了印,打帳上疏乞休。正是:

虛名當為繁纓惜,強項豈為權要回。

解組不將名利戀,任他沙蜮故相猜。

一邊抵死禁錮住了霍司馬,這廂有那為魏忠賢的,便題一個本,甚么“元臣殫心事”,傳旨道:“廠臣報國心丹,吞胡志壯,嚴正戎備,立三捷之奇功。雪恥除兇,洗十年之積恨,績奏安攘,宜分茅土。寧晉彝典昭然,世爵褒封允當。著于弟侄一人,特封為安平伯,世襲,歲加祿米一千一百石,錫之鐵券,與國同休。”命下,早把一個三歲娃子魏鵬翼又加了太子少師銜,小麟袍,小玉帶,已受了封。這邊受封得不多十余日,券還沒有得給,又是甚么恭報三殿,不日之成事,傳旨:“覽奏廠臣畢力經營,矢心翼贊,美奐美侖,襄成一代之中興。肯構肯堂,弘開萬年之有道。具瞻頓肅,曠典聿新,著于弟侄一人,特加為東安侯,世襲,其府第、祿米、誥券、瞻田等項,即行該衙門照例優給。”一門一公、二侯、三十余錦衣,也可罷手了。到了八月二十日,去圣上賓天的二十二日不遠,這是天日為之愁慘,中外為之震驚的時節,還有那外邊這樣題本的人,又有里邊還自傳旨的人,在一個恭報三殿告成的本上,批旨道:“差成繼述,經營堂構,夙夜匪懈,鼓庶民之子來,精誠默孚,政天心之神效,功昭鉅典,度會彝章,勛業茂隆,重胙宜錫。”把一個四歲的魏良棟,準封東平侯,世襲,加授太子太保,應得誥命。還又怕家里錦衣官少,道:“遺下錦衣衛指揮使,世襲蔭,另行題補。”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賀封伯,明日賀封侯,一朝中都似替魏家忙的,反把一個圣上來閣起。卻不知當時龍體不安,上自三宮六院,下自三公九卿,也沒一個不慌,就是忠賢與客氏,也沒一個不慌。但中外慌的是龍馭之難留,繼統之未定,他兩個慌的是,恩寵之不保,新主之英明。故此當彌留之際,乘勢只要加封,貪心難厭,還思量做伊周故事,要行居攝哩。這魏忠賢呵,真個是:

貪心似海終難滿,惡壘如山華岳低。

畢竟圣體安否如何,忠賢乘此作何勾當,要知詳細,且聽下回分解。

滿朝只管稱功誦德,蔭伯封侯,倒把個堂堂君父沒一個人經心。向日所云“必欲孑處深宮”一語,不意驗于今日。為之悲憤者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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